一家人帮着忙把陆承川买的新年礼物都搬到了家里去。幸好郭寻给他们二老买的房子客厅够大，这要是在他们家以前住的那种老式居民楼里，这些礼物估计能把路全给挡死。
安顿好后，郭父去厨房准备今晚团圆饭应该准备的菜，客厅里坐着郭寻母子和陆承川。
“小陆这孩子真是，来就来，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浪费钱！”郭母不赞成地说，眼里却全是笑。
陆承川迎着郭母的笑容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的黑色首饰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莹白的珍珠耳坠。
“……”已经亲眼看见陆承川给他妈买了好几件金首饰的郭寻没想到这小子连兜里都藏着礼物，他问：“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
陆承川笑笑，没回答，只是将盒子递往郭母的方向。
郭母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接受——虽然一早就知道她儿子找的对象家境很好，但郭母从头到尾就没打过要占人家便宜的主意。
富人有富人的活法，普通家庭也有普通的日子要过，她的儿子郭寻已经带着他们一家实现生活富裕了，郭母心里太懂知足，现在面对陆承川这热切砸钱的劲儿，比起高兴更多的是有些惶恐。
“小陆…这不合——”
“阿姨，您听我说。”陆承川举着小盒子，打断了郭母拒绝的话：
“在我念初中的时候，我跟同学去夏令营，回来的路上他们都给妈妈带了礼物，我也带了，是一副珍珠耳坠。我看第一眼就觉得特别好看，但是我没能送到我妈妈手上，更没办法亲手给她戴上。”
“……”陆承川这话让郭母和郭寻的神色都变了变，郭寻沉默着，毫不避讳地牵住了陆承川闲着的另一只手。
“阿姨对我很好，邀请我来家里过年，亲手给我包馄饨，最重要的是——”陆承川侧头和郭寻对视一眼，举起跟郭寻十指相扣的手：
“阿姨愿意支持我和寻哥，这对我来说无比珍重，您觉得我送的礼物太多了，我倒觉得它们比起您的支持来说一文不值。”
“所以我希望，无论如何，阿姨不要拒绝这副耳坠。”
郭母眼皮子本来就浅，现在看着小小年纪的陆承川说出这些又沉又让人动容的话，眼眶都红了。她动动嘴唇：“小陆…我……”
“阿姨别哭——”陆承川将递出耳坠的手收回来，暂时性地松开了郭寻的手，并动作轻柔地取出了耳坠：“如果阿姨能接受的话，我想…想亲手替阿姨戴上，可以吗？”
郭寻轻拍两下陆承川的脊背，起身虚虚给了郭母一个拥抱，并用纸巾擦了擦郭母眼里流下的眼泪：“妈，承川刚刚问你，可不可以亲手替你戴上？”
“好，好，当然好！”郭母吸吸鼻子，用手指擦了擦脸后，将耳朵上原本戴着的小花朵耳钉取下来，红着眼眶看向坐在她对面举着耳坠的陆承川：“小陆，来。”
陆承川挪步到郭母身边，俯身动作小心翼翼地将耳坠的银针刺入了郭母的耳洞里，动作不算熟练，但却没让郭母感受到半点不适——
也许这个为妈妈戴上小珍珠耳坠的行为在陆承川的心里幻想了千百遍，而在他人生的第二十一个除夕，他终于有将这个幻想具体实现的机会，实践的对象是他心上人的母亲。
如果陆承川的妈妈真的在天有灵，她一定会为自己的儿子感到开心——
无论陆承川爱的人是什么性别，父亲陆兴邦口中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一定会爱陆承川所爱，一定也会是支持他们感情的其中一员。
两边的珍珠耳坠都成功戴上，郭寻拿过茶几上的小镜子，说：“很漂亮，承川眼光很好。”
陆承川点头：“对，阿姨戴着很好看。”
郭母挪了挪身体，让陆承川坐在自己的身边：“小川，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您叫我什么都行。”陆承川乖巧地应，再次拿纸巾亲手替郭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阿姨不哭了，寻哥说过年是很吉利的好日子，哭了来年败财运的。”
“好，不哭了。”郭母掀起嘴角朝陆承川笑，眼神像山间任凭日光刺眼灼热永远不会干涸的、充满着柔和希望的涓涓水流。她用这眼眸看着陆承川英挺硬朗的五官，说：
“小川不嫌弃的话，以后别叫我阿姨了，跟着寻寻叫我一声妈，好吗？”
“……可以吗？”陆承川面露不确定地问，问完又看向坐在郭母另一侧的郭寻，目光茫然又带着期盼。
“当然可以，他刚才还在车里说我爸和您是岳母岳母来着。”郭寻替郭母给出了答案，还顺便揭穿了陆承川的短。
陆承川的俊脸有些红：“我那是开玩笑的，阿姨……”
“该改口了，笨蛋。”郭寻才说完，他亲妈就斜睨了郭寻一眼，再对上陆承川时就又是温柔慈母的柔色：“小川，你不愿意改口也没关系，阿姨——”
“妈妈。”陆承川薄薄的嘴唇张了又合，打断郭母递给自己的台阶。
“妈妈……”他又叫了一声，郭母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又溢出来了，她用力点头：“哎——好孩子，妈妈在，妈妈在。”
陆承川正准备再安慰郭母，他的身体就陷入了一个清瘦但又柔软的怀抱里——是郭母给予的拥抱。
后背上被一只手轻轻拍打，温暖、柔和、和煦……一切一切象征着美好的词语，似乎都不足以准确描述出这个怀抱给陆承川带来的感觉。
他记得陆兴邦小时候告诉他，他的妈妈是天上最亮的星星，会一直照耀在陆承川的生命里。也许偶尔会被阴雨天的乌云遮挡，但最终还是会有重新出现在夜空里，守护着她最可爱的儿子好好长大。
后来陆承川入学读书，接受了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知识灌溉，知道了所谓照耀着自己的星星，其实是银河中的一个又一个天体。
即使如此，即使后来陆承川选择了学严谨理性代表的物理，他还是会喜欢星星很多的夜晚。
当天气变阴沉，陆承川的心情也会变得很糟。不是因为遗憾今夜妈妈看不见自己，而是担心天边的妈妈会淋雨，会受凉。
此时此刻，陆承川浑身都有些僵硬。郭母也没有将这个拥抱持续太久，她红着眼眶放开陆承川，将郭寻的手和陆承川的手交叠到一起：
“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我的两个儿子能好好的，把日子过好。”
郭寻用拇指抚了抚陆承川的虎口，简洁又坚定地“嗯”了一声：“会的，谢谢妈。”
到底是喜庆日子，郭母尽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起身就往厨房走：“你俩的爸动作慢吞吞的，等他做好这顿饭，我估计春晚都要唱到《难忘今宵》了！我做菜去！”
陆承川跟着起身：“妈妈。”
郭母顿住脚步，回头开心地“哎”了一声。
“寻哥说您下厨的手艺特别好，我可以去偷师学学吗？”陆承川问着，脚下已经走到了郭母身边。
“当然可以！”郭母拍拍陆承川的肩膀，又嫌弃地看了仍然坐在沙发里的郭寻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小川做饭照顾你，害不害臊？”
郭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关我的事，我平时都习惯在外面吃的，是您儿子陆承川非要在家里做，不信您问他。”
陆承川点头：“我是自愿的。”
郭母假装没听见，她瞪郭寻一眼，摇了摇头，一边跟陆承川往厨房走一边吐槽：
“小川你是不知道，我们寻寻哪里都好，就是在做饭这一方面懒得不行。不过也怪我跟你爸，小时候看他成绩还行，我们就觉得他那双手是拿来握笔杆子的，没舍得让他下厨房做这些。现在好了——”
“他那狗窝里的厨房那么大，里面装着那么齐全的用品工具，我就没见它们拆封过，上次去看都落灰了！冰箱倒是还在用，就是里面全是给茸茸吃的，他自己吃的是一点没放，连瓶饮料我都没见着！”
陆承川深以为然：“寻哥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
“是吧，三十的人了，你让他做顿饭来，说不定能把人吃医院里去…呸呸呸——瞧我这嘴，说什么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厨房，让原本正在研究着怎么把面团捏成小兔子形状的郭父诧异了一下：“怎么把人小陆都叫来厨房了？”
“去去去——你这老头儿，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出去跟你儿子看电视去！”郭母将郭父赶到厨房门边，郭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耳朵上的珠子好大。”
“这可是珍珠哦！真正的珍珠哦！是吧小川？”郭母喜滋滋地说，陆承川乖乖点头：“对，是真珍珠。”
郭父一看就知道是陆承川送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有眼光。”
陆承川冲郭父轻轻笑，不敢说“谢谢爸”——怕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自己和郭寻已经盖了戳儿的事，毕竟这事儿就连郭寻自己都不能确定。
厨房有馄饨西施在，郭父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这里，去到客厅就看见他儿子躺坐在沙发里，手里摆弄着一个魔方。
看见郭父出现，郭寻立刻坐直身体：“爸，我妈把您赶出来了？”
郭父歪了歪嘴，用表情说“可不是嘛”。
郭寻放下手里的魔方，注视着郭父坐到自己身边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您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想跟您说说。”
郭父端起茶吹了口气：“是你和小陆的事情吧？”
“……”郭寻顿了顿：“您知道了？”
“嗯，你俩第二天出门以后，你妈就给我说了。”听着郭父的语气还算淡定，郭寻抿抿唇，试探着问：“那……您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郭父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他一直很骄傲的儿子：“我很高兴，你今天就打算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而不是等着我自己忍不住问。
你从小心里主意就多，比我聪明，也比我见多识广。关于性取向和择偶这方面，我还真没办法给你提供什么太有参考意义的建议，我唯独能提醒你的是——
人是你自己选的，路是你们自己走的，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
无论小陆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郭寻都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性别担当你得有，该具备的责任心你得具备。
爸不苛求你跟小陆像我和你妈这样从一而终，但爸希望你做什么决定都能问心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