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清瑶起身离开,扶玉忙不叠追上去,这个时候这里要关大门了,所有游客都往门口涌,扶玉被人潮挡住,上一眼清瑶还在眼里,下一瞬就没了踪迹。
扶玉心里发慌,兀自往人群里挤,视线四处搜寻。
林雪和穆华没拉住她,只得跟着一起挤。
“扶玉,你干什么去?”
好友在后面追,扶玉浑然不觉,视线望着前方,甚至不敢再眨眼睛。
然而,等挤出大门,人潮四散开去,也没再看见清瑶。
好友追上来,跑得气喘吁吁,林雪道:“你这病了半年,怎么动作反倒变敏捷了,这是在梦里偷偷练绝世神功了吗?”
林雪和穆华相互掺着喘气,扶玉呆呆地望着人群,她的目光迷失在黑夜里。
清瑶?清瑶呢……刚刚难道是她的错觉?
她突然转身揪住穆华衣领:“快给我看看你那个短视频!快!”
穆华被她急切的言行震住,把手机摸出来:“你别慌我给你找找。”
林雪在一边笑,“怎么的?刚刚惊鸿一瞥你一见钟情?现在开始众里寻他千百度了?”咯咯笑,“没准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呢。”
穆华翻得手机冒火:“哎呀,没收藏,只有在浏览记录里找,都是几天前看到的了,这得翻到猴年马月?你找它做什么?”
扶玉一把夺过她手机:“我自己来找。”
穆华瘪嘴,“你干嘛抢我手机!”对林雪道,“你看她这是突然发什么疯?魔怔了似的?”
林雪又笑:“八成是被仙女姐姐勾走了魂儿。”
扶玉翻到手抽筋,抱怨好友:“你怎么这么爱刷视频啊?都翻这么久了还没翻到!”
林雪:“你们两个好傻,不能搜索关键词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扶玉又试试搜索,关键词嘛,输了文风古镇仙女。
结果一出来就是许多各种自媒体,划拉了几下,扶玉手指顿住。
屏幕里出现一片金黄的银杏树,树下果然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的衣着打扮,扶玉再熟悉不过,赫然就是清瑶时常的装扮,虽说时日已经过去很久,但她每一天,每一时,没有哪一秒没有想她,以至于过再久不见,她对她的记忆依旧历久弥新。
“清瑶。”她对着屏幕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穆华问。
扶玉说:“这是她的名字。”
林雪惊讶:“你认识?”
扶玉点头,随即还了手机:“我要去找她,你们先回吧。”说完就往前去了。
林雪和穆华面面相觑。林雪说:“这大冷的夜晚,要不帮她找找吧。”
穆华点头:“也行。”
林雪和穆华追上扶玉。林雪道:“你认识她的话,有没有她电话,给她打个电话呗?高科技时代找人不是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吗?”
扶玉道:“她应该……没有电话。”
穆华震惊:“没有电话?她是原始人吗?”
扶玉没有回答,三人沉入夜色里,沿着古镇外的柏油路四处找寻。
找了好一阵,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十点过。气温已经很低,街上也没什么行人了。
三人走到河边一座桥上驻足,雪风呼呼地吹着,林雪和穆华冷得跳脚。
“要不明天再找吧?听说她每天都会来文风古镇cosplay的,明天我们直接去堵她。”穆华说。
林雪双手赞同:“是啊,实在太冷了,没准她回家去了,咱们也回了吧?”
扶玉笃定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回家?”
林雪奇道:“怎么的?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啊?”
扶玉摇头说不是,但也没多作解释。
她找了这么久,心也一点一点凉下来,今晚或许真找不到了,那她会去哪儿?她在这个时空无依无靠,连自己回来这里都没有法术了,她的法术也消失了吧,如果是这样,她于这陌生世界是多么无助。
扶玉回头看看两个好友,她们正在雪风里瑟瑟发抖,扶玉说:“我们回去吧。”
转身走下桥的时候,穆华突然惊呼:“你们看!那个是不是她?”
扶玉心头一凛,望向穆华手指方向,在河边路灯下,黑森森的浓荫里,一条长椅上,一段白色身影侧躺着。
不用去确认,几乎只用了一眼,扶玉就笃定那一定是清瑶。她飞速跑下桥,河边的树木与路灯匆匆倒退,雪风裹挟着雪粒呼啦啦吹在她脸上,鼻腔酸痛得仿佛被烙铁塞进烫过。
终于,终于,跨越时间,跨越空间,她跑到她的面前。
却在那张长椅不远处突然顿步。
归元界那位仙女般的人物,如今,正蜷缩在一张孤零零的长椅上。她浑身的白衣隔近些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白得纤尘不染,甚至有些发灰了。
她紧闭着双眼,细长的眉蹙起,浑身颤抖着。
她没了御寒与除尘的法术吗?
她们如果回到现代的时间节点相同,这么长的日子,她不敢想象没了法术的清瑶,是怎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度过的。
她现在,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白猫。扶玉心如刀绞。
扶玉缓步走过去蹲下。
“师姐。”她轻唤。
女子缓缓睁开了眼。
雪朴簌簌落在她们身上。清瑶看了她好半晌,才叫出她的名字:“扶玉。”
“嗯。”扶玉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得像冬天摸冷藏室里的冰块。
扶玉说:“师姐,我们回家了。”
清瑶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温的。
“疼不疼?”
扶玉怔了一下,随即展颜道:“疼的。”
是真的。
扶玉一把将清瑶抱入怀里。一时间,天地只余一片飘雪。
两颗重逢的心触碰到一起,在这寒风雪夜,热烈,绵长。
林雪和穆华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林雪小声说:“她叫她师姐?”
穆华说:“我也听到了,原来她们认识啊?叫师姐的话,可能一个大学毕业的学姐?”
两人纷纷表示这猜测靠谱,但问题又来了,她的学姐怎么在这冰天雪地里独自一人躺在这儿睡觉?和家人吵架了?
心头疑问颇多,灯下,两人放开了对方,扶玉扶着清瑶走过来。
站到桥头等车,扶玉和穆华分别用手机叫了车,穆华的先来,她和林雪上了车,车窗里,林雪冲她说:“要是需要帮忙打电话啊。”说着又看一眼清瑶。
乖乖,雪夜昏黄灯光里,这人柔弱得像一根河边蒲苇,但又脱俗得不像现世的人。
车子离开,紧接着扶玉叫的又到了,她扶着清瑶进后排坐。
她带清瑶回她们从前住的老房子里,那老房子离她之前上班的地方近,她为了通勤方便,平时住的那边,放假才回家住。
只是因为现在没班上,所以一直住家里。她一开始想把清瑶直接带回去,但看清瑶这个样子,可能需要泡一个长足的热水澡,先暖和过来,回家的确不大便利。
老房子是从前的安置房,大还是挺大的,三室两厅,就是外表有些年代感了,内里的装潢也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样式。
清瑶坐到车上了身子还在发抖。
扶玉让司机能不能把空调开大一点。
司机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把空调开到了三十度,还好心地劝道:“大冷的天儿,你们还是要多穿些,保不齐晚上就下雪刮风了。”
扶玉笑着应是。清瑶一直转着她的眼珠子,看车内景象。
到了桂花小区,她们下了车。
扶玉就要扶清瑶进去,谁知清瑶却突然顿足,目送那辆出租车。
扶玉不明所以:“你看什么?”
清瑶道:“这便是你们这里的马车?只见车夫,不见马。”
额……扶玉眨眨眼,解释道:“能人志士发明了替代马的灵宝,名曰马达,就像马一样跑得哒哒响,车就能开走了。”
清瑶点点头:“此灵宝不错。”
扶玉神色复杂地扶着清瑶进了小区。
她们家就住一楼,从前她住的时候换了指纹锁,清瑶见她不用钥匙就开了门,进房间后又问:“你不用钥匙吗?”
扶玉说:“不用,这个也是个灵宝,无需钥匙,以指纹开锁,这世上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指纹,所以比钥匙还稳当呢。”
清瑶又点点头,她又看向这个家里的摆设。
客厅的沙发、电视、茶几,都是她不认识的新鲜玩意,估摸着也是这儿的灵宝。
扶玉一回来就把中央空调给打开了,全屋吹暖,免得清瑶冷。
赶紧又去洗澡间放满满一缸热水,趁着放水的间隙,扶玉又去给清瑶打了一杯牛奶。
清瑶见她把装了牛奶的陶瓷杯放入一个长方形金属玻璃盒子里,再按了几下,金属玻璃盒子发出“呜呜呜”的响声,没多久,又听“叮”一声,扶玉就把牛奶取出来。
原本还冷冰冰的牛奶,拿出来时竟然热气腾腾。
清瑶:“这灵宝不错。”
扶玉笑:“我们这儿没有归元界那么充足的灵力,是以没有人能修仙,所以人们就发明许多东西,让生活更加便利。”
清瑶点点头。
不知道清瑶最近的吃东西问题是怎么解决的,扶玉递过去的奶,清完一口气喝完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这会儿屋子已经暖和起来,扶玉找的自己的衣裳给清瑶待会儿换洗。
她把清瑶带进浴室,就要出去,清瑶却拉住了她。
扶玉道:“怎么了?”
清瑶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要不……你不出去。”
扶玉道:“可是你要洗澡啊,你泡个热水澡,才能驱散体内寒气。”
清瑶环顾了一圈浴室,尴尬地咳了一声:“这净室十分怪异,我……我不大习惯。”
扶玉:“……那成吧。”于是扶玉去搬了个塑料凳子进来,就坐在浴室玻璃隔断外:“好了,你快脱吧。”
清瑶耳朵尖突然红红,像催熟的樱桃。抬手慢慢解腰带……
玻璃墙上朦胧影,滑入水中,哗啦啦响起一阵水声。
扶玉家从前做的干湿分区用的是磨砂玻璃,是她爹妈装房子时选的便宜材质,为主是用来挡洗澡时溅水的,对于隐私保护来说其实不大合格。
虽说看不见细节,但……那就更透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来。
扶玉垂下眼眸,问:“水温合适吗?”
清瑶:“嗯。”她看一眼挂在墙上的花洒,心说连洗澡也发明了灵宝吗?可见这方境界的人们虽然不能修仙,但勤于动脑。
“你方才说浴球如何用来着?”
“挤点沐浴露在上面搓两下。”
清瑶拿起台子上的沐浴露瓶子,左右看了看,又晃了晃:“怎么挤?”
扶玉要怎么给她形容:“……就按一下它那个嘴。”
清瑶轻轻按了一下,沐浴露瓶嘴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不出来?”
清瑶突然站起来,就要走出来。
扶玉赶紧走进去:“怎么了?”入眼的是清瑶满身滚轮的水珠。
清瑶垂了垂眼眸:“我……咳……你们这里可供沐浴的灵宝有些难用。”
扶玉忙说:“你冷不冷,赶紧坐进去,我来帮你洗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们在归元界已经成婚。
结果扶玉一按就出了许多粉色液体,再拿着浴球一搓,很快搓出了许多泡泡,像云朵一样洁白蓬松。
清瑶了然,原来是要稍加用力。
扶玉为她打泡泡,泡沫一一滑过肌肤,像上了一层滑腻的绸纱。
她轻轻抚慰,像呵护一朵娇弱的花,快一点怕划伤了,重一点怕按碎了。
但也不敢洗太久,她怕清瑶感冒。
半小时的样子,扶玉擦干她身上的水。
拿浴袍为她裹好,带她进自己的卧室。
干衣裳就在床头放着。
扶玉料想她可能还不大会穿现代的衣裳,拿起一条小裤,蹲到她脚边:“来,穿上。”
清瑶盯着这长相怪异的裤子:“这是什么?”
“穿里头的。”
清瑶望着扶玉,她正低着脑袋,专心为自己穿。
还没穿明白,清瑶忽然倾身,在扶玉额间留下一个吻:“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扶玉抬起头来,清瑶拉起她的双手,两人四目相对。
清瑶说:“等一下,咱们先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