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与清瑶一同住◎
釉黎忙了一整天, 回去时整个人已经累瘫,月锳同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 连面膜都没做,倒头就睡。
心说明天她也要告假!清瑶若不同意她就直接罢工。
做好决定后浑身轻松,秒入睡。
而香雪苑里, 白日喧嚣不再,一段白衣伫立空庭, 迟迟未回房间。
月光幽冷, 如冰柔轻纱披在人间,为月下人与景渲染上柔朦胧美。
阿芳从她衣襟里探出蚕脑袋, 仰着头望她一眼:“还不去睡?”
清瑶道:“睡不着。”
阿芳爬到她肩上:“怎么的, 有心事?给为娘说说。”
清瑶望着月, 侧影生辉, 却似乎又被这月辉做的烟笼给锁住了,怎么都出不来。
“我在想,为何会如此?”
阿芳觉得这丫头说话总这般没头没尾:“什么怎会如此啊?你是说扶玉为什么不听你话不过来了?还是你小肚鸡肠, 针对人这事儿。”
清瑶又不说话了, 望了一阵月亮后,决定回房打坐冥思。
阿芳又被她给气到:“都怪我, 生你时, 没给你生嘴, 瞧你这闷葫芦样, 不像我也不像你爹。但有时候又嘴特毒,你是怎么做到一人生两面的?”
回应她的是吱呀一声关门声。
人去庭院空, 唯有月华倾泻而下, 填补方才人所站立那处空白。
第二日清晨, 清瑶提着竹制撒壶一大早在院里浇香雪花圃。
小果来时看见她,还吃了一惊,今天掌门起得挺早,依照以往,掌门虽不会睡懒觉,但也不会起太早,她每次来上工时清瑶一般才刚起。最关键是,她居然在浇花。
“掌门今日兴致看着挺高。”小果同她打招呼。
清瑶点点头:“去将东侧那间屋子整理出来。”
“东侧?”小果想了想,才想起那间很少进去的空屋。香雪苑房间多,空屋也多,东侧那间是最大的,“掌门是想换房间吗?”
清瑶说不是:“你只管收拾出来。”
小果领命下去了。
其实仙山地界空气好,灰尘少,即便年久无人居住,也不会多脏,一个时辰没到,房间便收拾了出来。小果去清瑶处复命。
清瑶只说了句辛苦,便没了下文。
小果有些不明所以,心说突然叫她收拾房间不知道到底是为啥。但掌门心海底针,少看少听少问是香雪苑生存之道。
釉黎罢工罢到辰时后才来,一来就看见清瑶在与几个同门处理日常庶务,她进到她书房,正打算单刀直入说“老娘不干了”。
清瑶察觉她来,先一步抬头说:“看来你对我的安排有情绪。”
釉黎眨眨眼,原想直接开怼,但看四周好几个同门,算了,给大家都留点面子,压了脾气说:“我可能也需要告假,我朋友来了。”
暗里给清瑶传音:“别太过分,我晓得你肯定因为什么看我不爽,有什么看不惯我你直说。”
清瑶暗里没回她,明里回道:“好,你去吧。”
釉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她观察清瑶神色,一副情绪不高样子。
虽说清瑶一向冷冰冰,但釉黎与她相处时日可以说是同门中最久的一个,所以姑且还能从清瑶细枝末节的东西里感受到一点她的情绪。
现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溜之大吉,免得清瑶变卦。
清瑶平时事情不算多,她基本将事安排下去,下头师妹们都会办理妥当,实在有头疼的事,才会需要她亲自处理。
不过她忽然想忙一忙,正遇上每七日一次的宗门事务汇报时间,清瑶便在书房里,听了一天汇报。
临近傍晚才结束,最后两个走出来的弟子,不可思议地说:“方才掌门听我说了么?难不成是我太啰嗦,我感觉掌门像是走神了。”
另一个说:“没有吧,掌门一向那副模样,你别老把事情往不好地方想,更别觉得是自己不好,要有问题也是掌门自己有问题,我们怎么可能有问题!”
先说话那个觉得她说得极有道理,这样一想,心情舒坦了许多。
小果正在书房撤空茶杯,清瑶忽然叫她过去。
“有何吩咐,掌门。”小果恭敬听候。
清瑶伸手揉着额角,闭着眼说:“你去把扶玉叫来。”
小果心说,今日掌门大约是真累了,很少看掌门会闭着眼睛揉额角,一副疲惫模样。
小果很快到了扶玉住处,扶玉也是才与月锳练了剑回来。
扶玉为小果开了门:“怎么了?”
小果说:“掌门找你。”
扶玉抬袖闻了闻自己:“不行,我身上还是有味道,不能见师姐。”
小果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变得有几分严肃,说:“我看掌门今天好像很疲惫,昨日也找你,没去,今日找你再不去,我觉得可能不太好。”
扶玉心上像上被一支香雪花使劲刮了一下,轻轻柔柔,又有说不出的异样感:“她……怎么了?为何会疲惫?”
小果摇头说不知道:“大约是因为今天有点忙?”
“她不是告假么,在忙什么?”
“没,她根本没告假,今日听了一天宗门庶务汇报总结。”
扶玉沉吟片刻说:“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别一个香囊,压压味儿。”
跑进房间里,扶玉翻梳妆台抽屉,取出一只藕粉色绣荷花香囊,别到腰间。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又拿起一盒香膏,脸上抹一点,耳后抹一点,两只手腕内侧也抹了抹。
她用的香料都是按着她叶人味道调制的,抹上去与自己味道相差无几,只是会更浓稠一些。
如此这般捣鼓一番后,扶玉才走出房间。
小果抽了抽鼻子:“扶玉小师姐,你……是到那个期了么?这么香?我是不是要避开你?”
说着赶紧跳出去两步远。
扶玉尴尬笑笑:“没办法,自己身上叶人气息似乎压不住藿香味儿。放心放心,我很有公德心的,到了敏感时期我知道躲起来。”
来到香雪苑,小果把人带到后就回住处了,扶玉一人进去,此时清瑶没在书房,而是在外面长廊上坐着,手里握着一本书,闲闲翻看。夕阳余晖落在她睫毛上,轻颤一下。
没抬头,光听脚步声,她知道是扶玉。
她终于来见她了。
严格算起来,扶玉已有两日没见到清瑶,她走到她身边,行礼:“师姐,你找我有事吗?”
如此单刀直入。
“怎么,没事不能找你?”
扶玉一愣,心说没事你特地找我干嘛?你和我除了工作上的事,难不成你还和我讨论过旁事?不是我不敢想,是不像您老风格。
“不敢不敢,您是掌门凡事您说了算。”
清瑶没了下文,扶玉只好站在原地等清瑶示下,结果一等就是老半天。
一个没走,一个没抬头,你不动,我也没动。
扶玉寻思清瑶到底叫她干嘛来的,怎么还不说,没事的话,她有点想回去洗澡了。毕竟身上味道挺浓,快把自己薰着了。
“师姐……”
清瑶这才想起至少得翻一页书表示在看:“你身上的味道……”
扶玉诚实回答:“怕藿香味薰着你,特意抹了点香膏。”
“奇怪。”清瑶微蹙眉。
奇怪?扶玉心说哪里奇怪?我看你才奇怪。
清瑶抬手扶额,脑海里被这味道勾得忽然电光火石闪烁一下,一两个模糊画面稍纵即逝,快到根本抓不住它们的具象。
潮湿,阴暗,谁与谁?
不像自己的记忆。
“师姐你怎么了?”
清瑶很快回神,抬头看她一眼,摇头说没事。
甫一与她对视,也就两日光景,扶玉觉得清瑶眼角似流出了一丝倦意,没休息好么?
“今天我叫小果腾了间屋。”清瑶终于开始说事情。
扶玉毕恭毕敬听着,猜想或许清瑶想让她帮忙把那屋子怎么着,比如改成另一间书房。
结果却听清瑶说:“作为香雪苑执事弟子房,日后你住那儿,处理事务也可在那儿。”
扶玉惊了惊:“这……恐怕不妥吧……”
清瑶问:“有何不妥?”
扶玉吞吞吐吐:“毕竟我是叶人……”
清瑶道:“众所周知,我修无情道。”
扶玉噎住,好吧是这道理,没有人会把清瑶拿来想入非非,毕竟她与风月从不沾边。
“今夜就住这儿。”
啊哈?如此着急么?“可我还没收拾东西……”
“需要收拾什么?什么都有。执事弟子都得日夜听候,前几日没这般要求于你,是觉得你对业务还不算熟。”
扶玉:“……行吧。”
清瑶看着她:“怎么?有些勉强?”
扶玉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清瑶站起来,两人对视。
忽然与师姐平视,还是有些近的距离,一股奇怪压迫感传来,扶玉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清瑶负手,回自己卧房去了。
扶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看看那间清瑶指定的房间。
推门进去,内里宽阔简约,家具陈设也算应有尽有,被褥细软似乎也是新的,并且都是只有掌门和几个有钱师姐才用得起的天蚕软丝面料,柔滑如水,舒适亲肤。
扶玉踢了鞋,试着躺到床上,软软的,很舒服,是要比自己房间的床安逸。
扶玉舒展开,喟叹一声,行吧,既然掌门有令,她尊崇便是。
于是今夜毫无心理负担地睡了过去。
清瑶卧房中,不是她想偷听,她堂堂一派掌门,也不可能干出偷听的事,但她还是听见了扶玉均匀的呼吸。
睡着了吧。
时间确实有些晚,她也闭眼睡去。
很怪,今天几乎顷刻之间入了眠。
第二日晨曦初绽,两人虽不在同一房间,但几乎同时醒来,一起洗漱罢,又几乎同时拉开房门。
本来就在一个院子,甫一开门,一抬头,就发现了对方。
扶玉笑着与清瑶打招呼:“师姐早。”
清瑶有些别扭地回应了一声:“嗯。”头一回一出门还有旁人在自己院子,委实有些不惯。而这“不惯”又是自己一手造成。
扶玉还好,也就别扭了一下下,然后就生出了一种上班住公司的感觉。
来到书房,也像极了小秘走进总裁办公室,开启她一天的忙碌打工生活。
不过忙着忙着,扶玉有些走神了。她突然想起月锳,昨日分手时,她们还约好了今日照常去后山练剑,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来得及告诉月锳一声,她已经提前被召回来了。
“师姐,我有一点事,想出去一趟。”
“哪儿去?”
“回去取个东西。”扶玉还是别提月锳,免得师姐想起藿香味道不高兴。
清瑶点头应准,扶玉走出书房,待要出院子时,就碰上了月锳。
“月锳?”
“练剑。”
没想到月锳居然自己找了过来。
清瑶抬眼,自窗户看出来,远远与月锳四目相对。一样冷巴巴的眸光,竟好像在半空擦出了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