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琴上打量了一番手里的东西,“原来好东西在这。”
“还我!”沈之初被几个人合力按在地上,他力气弱,挣脱不开,但眼神里仿佛有刀,刺向女人。
那些人不顾是否抓到了包扎过的伤处,狠狠按着,但他眼里全是妈妈的匣子,顾不得疼痛。
杜玉琴打开匣子,里面只是一些精致的小物件,但都不是值钱的东西。
唯有一物……
她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当时老爷也说过要送她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结果没去。
这唯一的名额,原来在这。
瞬间震怒。
她将匣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到地上,一串贝壳手链被直接踩碎。
蹲在沈之初气得扭曲的脸面前,扬手打去一巴掌,那张白净的脸颊立刻红了。
她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要不是老爷可怜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你妈是脏的,你也是脏的,你只是来沈家乞讨的狗。”
最后一个字加重了音。
沈之初垂下头,他盯着地板裹着泥尘仍在闪闪发光的小物件。
心一阵的痛。
妈妈,怎么办?是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仿佛看到了眼前有一道光。
有时候,他真的像追随这道光而去,那里有妈妈的影子。
地上的小东西们像是他碎掉的心脏。
“沈家人都是这般热闹的?”
面前的光泄出一道冰冷的男音,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杜玉琴讶异地寻着声音转身,这声音她不敢忘。
“将军,你……”她不知道为什么深夜对方会出现在这。
陆言照旧是一身军服,表情严肃,只是这次没有再带下属,却更显威严。
几个人连忙放开沈之初,纷纷哑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便全将目光落在了杜玉琴身上。
“我来寻之初,为什么我的未婚妻会跪在地上?”陆言看向她,眼中生起气来像是降了一场霜,冻得人发疼。
事实就摆在眼前,杜玉琴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陆言也不想听他们辩解什么,之初又受伤了。
他从衣口袋里扯出一叠东西,伸给杜玉琴,对方下意识恭敬地接住。
封面是两个简单的赤红楷体:「婚书」
旁边一行小字:致沈家
落名:陆家 言
沈之初摆脱了束缚之后,连忙伸手去捡地上被撒落的东西,一个个装回匣子里,不管完好的,还是摔坏的。
最后一个珍珠扣,是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放回匣子。
他抬头,看到一双金色的眸,这与刚刚眼前的光极为相似,充满了辉煌,希望。
这光中仿佛有他追求的东西。
一时间愣了神,呆呆的说:“谢谢。”
“回家吗?”
“嗯。”
他感觉陆言这时候说话才是最温柔的。
下一秒便被打横抱起。
这回他安分许多,怀里抱着妈妈的东西。
周围的眼神各异,但许多都太可怕,简直想要把他拉进地狱般:嫉妒、惊疑、鄙夷……
他不觉将脸埋进陆言的怀中,想要躲开。
“从今往后,之初便是陆家的人,是我陆言的人。”
留下一句话,一个背影。
起风了,寒风刺骨,但沈之初却没怎么觉得冷。
杜玉琴的眉毛宛如烧了一般。
她将婚书打开,内容映入眼帘。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启名:沈之初
落名:陆言
虽是客套的格式,却真真正正印证了,陆言要与沈之初婚约一事。
这次沈之初没有探头探脑的想要挣脱开这个之前还讨厌得死去活来的怀抱,变得无比乖巧。
说是乖巧,其实倒不如说是没了心情。
陆言将自己的车叫人开来,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时间已经凌晨。
“以后别回去了。”
“……”
沈之初不知道该做何回应,他欲哭,却不想在外人面前流泪,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脆弱。
但沈家他是真的不应该回去了,这次的事情过后,还不知道以后会想什么事情为难他。
直至如今妈妈的遗物被弄坏了,他才感觉到自己为了应对这些无聊的欺负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
陆言见他不回声,语气里掺着冷风,却更趋平淡:“还要回去?”
沈之初不觉染上了细微的哭腔,带了些怨气般,“你不是……都呈了婚书吗?”
末尾几个字说得他不好意思,声音渐渐弱了。
陆言垂下头看他:“哭了?”
“没有。”
他有种得逞后的得意:“回家吧,未婚妻。”
“别这样叫我……”
沈之初还是不适应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身份,况且他对陆言本就没什么感情,今晚的事情让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管是拌嘴还是什么。
对方那么执着于自己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他太弱了,好控制吧。
如果这样的话,如对方所愿就好了,他现在只想逃离沈家,也不管陆我那时是狼穴还是虎巢了,啊……
他想着微微抬头。
是豹巢。
黑豹的家,是豹巢。
陆言似乎感应到了未婚妻在想他,低头与他对视一眼。
脸上的表情很是刻板。
回到家,还是熟悉的那位食草系家庭医生。
沈之初这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姓李,平时就叫李医生。
“哎呦,这又是去干嘛了这是?伤口都崩开了。”
“疼不疼?唉……”
李医生语气关切中又带着小小的责怪,皱着眉,处理伤势,总感觉像是对儿子。
他的长相确实有一副“医者仁心”的样子,或许也是对方有些胖的关系,看着亲切。
沈之初这次没有跳上桌子了,坐在沙发上,任人处置,仿佛没有思想了。
只是还一手抱着那个梨花木匣子,不舍得松手。
表情暗淡的好似外面凌晨的天空。
“这次可不要再磕碰到了!”李医生严肃嘱咐。
“明白了。”陆言替他回答。
接着面向沈之初。
“我要出门,你自己可以吗?”
“嗯。”
“不要再出去,好好休息,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号码问下人就可以了。”
“……”
沈之初没有手机,但他看对方急着走的样子也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
本来这些事就耽误人家工作了,他哪还敢有什么事情。
下人们上前,想要为他准备。
“我自己来就好。”
下人按照吩咐退下。
心里的那把刀还没拔出来,自然还是在流血。
关于母亲他曾经想过很多。
妈妈是错的吗?还是生下自己是错的?
奥斯奇帝国允许多妻,但沈家的老爷在沈之初出生后没来得及给一个名分,母亲就被逼得自杀了。
时间冲淡老爷对母亲的留念,不再关注沈之初,最后直接放任他被欺负了。
妈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当晚,沈之初陷进了一个梦,一个永无止境黑暗的梦……
翌日。
天已大亮,陆言一夜没合眼,陆商早就在追捕,只是到了早晨才确认将敌国的间谍抓拿。
回到家,他脱去军帽。
头发有些长长了,不再是单纯的寸头了。
“沈之初呢?”
“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他忙起来谁都想不到,现在才想要看看之初的情况。
轻手推门而入。
窗帘没拉,外面的日光撒了一地。
青年头发散乱,缩着身子侧躺毛绒绒的白地毯上,睡后的侧颜精致得仿佛从画中走出,只是从无意识皱着的眉来看,他睡得并不安稳。
面前整齐地摆着一件件小东西,坏掉的珍珠扣,碎成两三瓣的漂亮贝壳,以及一枚尚且完整的钻戒。
陆言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太响,惊到了这位丧丧的睡美人。
他立刻惊醒,并且坐起来。
这样的反应有些应激了,他头一阵发晕。
“反应那么大?”陆言走过去蹲下与沈之初平视,那双红眸水润润的,眼皮肿着。
昨晚肯定又躲着偷偷哭了。
一个才十九岁的小男生,独自在房间里,边流泪边整理妈妈的遗物。
那该承受多大的悲伤。
只有沈之初昨晚心情被压得快无法挣脱的时候才懂。
“被吓到了,”他实话实说,“在沈家的时候,他们经常一大早就光顾,我只能提高警惕。”
“……”陆言转移话题,“下去吃饭,跟你说些事。”
“什么事?”
“我们的婚事。”
“……”
沈之初撑着床尾站起身,最终只留下一句拖长的:“嗯。”
这件事如今已经成了板子上钉钉子的事,他如今想逃也逃不掉,况且,没有能逃的地方。
每次难过的时候他就刻意变得冷漠,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他的柔弱,他太害怕别人发现他脆弱的一面。
只是一晚,家里的用品就齐齐变成了双份。
沈之初没什么心情说话,但面对眼前的胡萝卜套餐,他再这么吃,就要拉肚子了。
“陆言。”
“什么?”听到之初主动叫自己名字,他回应的速度都是极快。
“我们兔子,不止吃胡萝卜,我们还吃其他蔬菜……不然会拉肚子。”
“明白了,在婚宴上会为你的家人准备些其他食物。”
“……”
随后吩咐厨房拿了些别的过来,并且将要求告知厨房的阿姨。
沈之初兴致一直不是很高,对于婚宴之事其实也没有过多要讨论的。
只是交代了时间,地点,流程。
时间竟然就在明天。
他暗暗在心中叹一句:是有多急啊。
陆言要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补觉,他就继续待在房间里,尝试修复母亲的东西。
婚约的是对他来说就宛如给自己找了个住处。
没有指望这里会成为他的庇护所,他断定,陆言只是觉得他弱好掌控,仅此而已。
陆家与沈家之间的婚约,无非就是为了双方的利益联姻罢了。
但是能给的好处沈家绝对不是最陆家最好的选择,却还选择了沈家……
不,没有人会为了他而来。
沈之初再一遍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真的是他所能依靠的,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有变得更强。
这个婚……先结着吧。
他抽了抽眉,对自己如此随意的想法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