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祁小树来了呀,外婆在里面休息。”女人起身摘下围裙,“小祁你来看着药,我回去喂鸡,一会儿回来。”
“嗯。”
女人刚出门,房间里传来声音。
“都快考试了,还天天往这跑,都说了我没事。”
外婆有些生气的从屋里出来,颜树急忙跑去搀扶,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甜甜的问。
“外婆,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外婆原本想责怪的心一下子软了,温柔的摸颜树的头发,“头发长了,有时间叫你哥哥带你去理。”
颜树摇摇头:“哥哥太忙了,我可以自己去,我已经读初中,是个小大人了。”
颜树认真的表情真的是太可爱了,外婆忍不住又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
“好好,小树真乖。”
转头看向颜祁时,外婆眼里满是担忧,他的这个大孙子,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瘦了。”
颜祁不甚在意的说:“一直都瘦。”
“不一样。”外婆摇头,心里隐隐作痛,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懂事,让人心疼,尤其是大的这个,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
颜祁以为是外婆老毛病又犯了,起身扶她坐下,关切道:“胸口还疼吗?”
外婆轻轻摇头:“就那样,老毛病了,除了咳点也没多大影响。你表姨就是爱大惊小怪,咳一下就什么都不让我做,其实没什么。”
“等病好了再去做吧,你要是无聊,我有时间就过来陪你。”
“唉!都说让你不要来了,明明都忙得睡不好,”外婆坐下,从上衣内包里翻出一张被红布包着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这里面有四万块钱,是你和颜树的学费和生活费,密码你生日,这些钱都是贵妇人给的,你拿着这些钱好好读书,你妈消失了那么多年,外婆知道你过得苦,却帮不了你什么,这点钱你收下,不然我会天天念着。”
颜祁刚想拒绝,外婆抢先开了口,“收好了,这里面还有颜树的份,不收以后别叫我外婆,也不要来找我了。”
“……好。”
外婆笑了:“这就对了,这才是外婆的乖孙子,外婆还想看你考个好大学,和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呢。”
颜祁低下头往灶里扔柴火,沉默不语。
他没想那么远,对他来说,未来是一堵墙,走两步就能被挡住,宋一走得太远,颜树还未成长,这样的他能走多远。
灶中火光冲天,火星儿从顶端迸发出来,热浪一层接一层,明明是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他却不觉得温暖。
“小祁也在啊。”
进来的人是附近有名的老中医——李二爷,他艰难的把箱子提进来,颜祁起身接过箱子放在桌上。
李二爷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草药,“快高考了,你每个星期都来,不影响呀?”
“不影响。”
李二爷笑笑,没有揭穿他:“这次的药,七重楼太少了,有时间你去山上找点,对面那座老山里应该有。”
“好。”
李二爷走后,颜祁交代颜树看着家里,拿着弯刀进了山。
宁县到伶家村的最后一趟班车上,有一个高个子的帅气少年,他把座位让给背背篓的老奶奶,一声不吭的站在扶手处,笔直得像一把直尺,身上的气质清冷又迷人,让人无法无视,车里的人一眼就看出是个高贵的小公子。
被让座的老奶奶忍不住问他:“孩子啊,你是不是坐错车了。”
“我去伶家村。”
“你去那干嘛”
“找人。”
“我就是伶家村的,你说找谁,婆婆帮你找,是不是找你的心上人。”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变得活跃,人们开始打趣少年。
“哟,还不好意思了这娃,你看,这耳朵都红了。”
“小娃儿,你叫啥名啊。”
“宋一。”
“专一的那个一啊。”
“嗯。”
颜祁爬到山顶,太阳已经西下。后面是村庄,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山脉,他望向远方,沉默了很久。
山的那边是什么?
山的那边还是山。
山的那边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要翻过多少座大山才能抵达宋一所在的地方。
“宋哥。”
颜祁喃喃细语,两字一出,似拽出所有的思念,思念如万马奔腾,如海啸席卷而来,硬生生把安全闸撞开。
他抑制不住地对着远山大喊:“宋哥,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好想你!”
“宋一,你听到了吗?我说我想你,我好想你……”
声嘶力竭的呼喊传向每一座大山,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直到最后他弯下腰,捂住眼,沙哑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他妈想你想得快疯了。”
很安静。
只有夕阳缓缓下落。
宋一听不见,谁也不知道他这份扭曲的爱,他们分别了一年,365天,8760个小时,思念像一壶经年烈酒,越埋越烈。
回音消失殆尽,颜祁沉默地站在山头。太阳已经落到山头,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他该走了,可他不想,他看着远山,似乎想透过这些高山云层看向宋一。
“哥哥!哥哥!”
颜祁走到门口就看到颜树一脸兴奋地跑来迎接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跑那么急干什么。”
“宋哥哥!宋哥哥来了!”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把他定在原地,颜祁骤然停下脚步,抓着刀把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他愣愣的盯着离他几米远的木板门,脑子像生了锈,转不过弯来。
他像一台坏了的拖拉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宋哥哥?”
颜树用力点头:“对呀,宋一哥哥。”
话一说完,颜祁便跑得没了影,唯有地上凌乱的药材表明主人走得有多急。
外婆面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正礼貌的和老人问好。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是宋一,真的是宋一。
“宋哥。”颜祁颤抖的伸出手,急切的开口,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在一瞬间失了声,他急着想再叫一声,嗓子却罢工地发不出声。
怎么没有声音?
怎么能这个时候没了声。
就在他急得想一把拉过宋一时,宋一转过身,对着他微微一笑。
“回来了。”
温柔的,帅气的,日思夜想的这张脸,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以至于真的看到依旧恍惚不已,是梦吗,还是现实?为什么还是模糊不清。
“小祁,你怎么哭了。”
外婆惊讶的声音响起,颜祁像一个老旧的钟表转了一圈,他眨了眨眼,看到墙壁上镜子里的自己,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明明是该笑的,他明明很开心,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急得眼泪流得更凶了。
“颜祁?”宋一担忧的走近他。
刚靠近,就被颜祁紧紧的抓住,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到指尖泛白,指骨发疼。
宋一被颜祁眼里的惊喜,害怕,执着的复杂情绪惊到了,面前的颜祁不复往日的懵懂,更多的是小心翼翼,他的心一下就被紧紧的揪了起来,这样的颜祁让他心疼到无法呼吸。
他心疼的抱紧颜祁,心里愧疚不已:“颜祁,对不起。”
颜祁在宋一的怀里默默地流着泪,在温柔的话语和温暖的怀抱中,血液终于再次流动,他回来了,宋一真的回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哭得那么伤心。”表姨回来,看到颜祁这幅模样,有些意外,在她印象中,颜祁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情绪激动成这样还真是从未有过。
外婆哈哈笑道:“小宋好久没来,小祁太激动了。”
“小祁的朋友啊。”表姨打趣道,“你这哭得像见多年不见的女朋友一样,吓我一跳,平时都不见你这么感性。”
颜树听后不乐意了:“对我们来说,宋哥哥比女朋友还重要。”
表姨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这么重要呢,那你们还不煮好吃的招待你宋哥哥。”
颜祁缓了缓从宋一怀里离开,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他刚刚都干了什么。
饭桌上,表姨热心的给宋一夹菜,看着宋一拘谨的模样,不停感慨,小宋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
他下午歇斯底里呼喊的人,此刻就坐在他旁边,和他的家人一起吃着饭聊着天,颜祁幸福得几乎再次落泪,他埋下头静静的扒着碗里的米饭,说不出一句话。
“颜祁,最近过得好嘛。”不是他的错觉,宋一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因为他变成一片温柔的汪洋,颜祁几乎溺死在这片温柔的海域。
你不在,很不好,一点也不好。
眼泪又有要掉下来的冲动,颜祁倔强的转过头,沉默地点点头。M的,为什么一见到宋一,他就变得娘们唧唧的,一点都不男人。
借着月光,宋一看到颜祁消瘦的侧脸,颜祁瘦下来后下颌线更加明显,脸部轮廓变得锋利,看着很是养眼,他却高兴不起来,拥抱时他明显感受到颜祁在这一年瘦了一圈。
“你瘦了。”
颜祁哑着声音回他:“一直都瘦。”
“不一样。”宋一说了和外婆一样的话,“你瘦了,颜祁,你过得不好。”
颜祁心想:对啊,宋一,我过得很不好,所以,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