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这几天没去上学,他让周杰帮忙照看小哑巴,自己在家照看颜树和颜祁,颜祁受打击在房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把颜树叫来和他睡,给颜祁缓和的时间。
房间里的烟雾飘到门外,宋一走近,抬手敲门:“颜祁,开门。”
里面没有声响。
“颜祁,十秒钟后你没有开门,说明你出事了,我会直接冲进去。”
宋一在心里默念十,最后拿出工具把锁撬开。
颜祁瘫坐在地上,旁边是数不清的烟头,里面浓烈的烟雾让人发闷,他垂着头,宋一进来他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宋一上前把窗户打开,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坐到床上,又拿扫把将烟头扫干净,接来热水给他擦脸擦手。
颜祁眼睛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宋一用热毛巾敷了敷,又接来热水给颜祁喝下。
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宋一摆布,整理好一切,宋一静静的躺在他身边陪伴他,宋一身上那股冷冽的清香让他迷糊的大脑开始转起来。
静静的黑夜里,少年满怀着心事无法入眠,另一位少年默默陪伴着。
许久,黑暗里才传来声响。
“我初一下学期辍学了半年,因为我妈不见了,有人说她跑了,有人说她被牙子卖了,也有人说她想不开自杀了,不管是哪一种,她就这样没有一点预兆的消失了。”
“警察找不到她,亲戚也联系不到她,颜志强每天在赌场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管,也不在意,就好像消失的不是他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自家人不上心,外人如何努力也没用,最后结果草草收场。我不甘心,天天满大街的去找她,我找了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座小城少了一个人。”
“老师找到颜志强,说我一星期没去上学了,颜志强前久还能浑水摸鱼躲过去,到后来班主任找了他几次,他烦了就来找我,让我去上学,我不去,被他拖回家。他说我再去找我妈就把我腿打断,我没听他的话。他打了我几次,不算严重,因为他没钱给我交住院费,有一次我偷了他的钱来印传单,他把我关着狠狠的打了我一次,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说着说着颜祁笑了:“我说他对我妈的消失怎么就如此漠不关心,看到我找我妈,就凶神恶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颜祁声音淡了下去,后背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想过很多原因,却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可笑吧,费尽心思找了那么多年,结果却一直就在身边。”
“你说他竟然真的能干出这种事,”颜祁不知是该哭自己的愚蠢无知还是该笑颜志强的利益熏心,“把自己的老婆买给人贩子……就为了换取赌资。”
“颜祁……”
“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了,却没想到这只是垃圾场的一角。”
他不知道以何种姿态去面对颜志强,是恨还是可笑。但他还是去看颜志强了。
“我妈在哪?”
“谁知道呢?我只负责拿钱,拿了钱之后,她被卖去哪了我怎么知道。”
“操!”颜祁真的很想冲进去狠狠揍他一顿。
“你他妈看我在这里面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觉得终于能逃离我了,王八蛋,是不是,你他妈找律师把我保出去,我是你老子,你他妈这辈子都要照顾我,妈的,放老子出去……。”颜志强被强行带回去。
颜祁准备离开时,一个脸上有疤的警察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地址。
他知道那是什么。回到家,他留了几百和一封信给颜树,就带着剩下的钱去了车站,他要去地址上的这个地方,一秒钟也等不了。
宋一回来时,颜树拿着信一边哭一边打嗝。
“哥哥,呜呜呜呜,哥哥去找妈妈了。”
圩城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一群女大学生,画着精致的妆容,背着可爱的小包,成群结队的出来玩,一路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我今天要买一件咖色大衣,配我那套米其色的裙子。”
“咖色大衣你不是有了。”
“那件太长了,显得我好矮,我要买件短一点的。”
“买那么多没见你穿过几次。”
“你们喝奶茶吗?”
“喝,我要喝。”
“我也要。”
几人来到奶茶店门口,看到商场门口坐着个小帅哥,长得又酷又带点坏,而且看起来超嫩的。
“帅哥,你在这干嘛呢,等女朋友吗?”
“迷路了。”
“啊?”女生不敢相信,那么酷的一帅哥竟然迷路了,但仔细看看帅哥确实有点沮丧,反倒丢了一分酷多了几分可爱。“那你要去哪?说不定我知道。”
“这儿……你知道吗?”颜祁记不清名字,直接把字条递过去了。
“五华道盘龙小区啊!那确实有点远,不过有直达车,你坐3号地铁到五站口下车就到了,也就40多分钟。”
“地铁?”
“对呀,你看前面那个玻璃通道,往下走就能坐到地铁了。下面有机子,你拿着钱在机子上买票上车,到站下车就可以了。”
“谢谢。”
“哇,看到没,看到没,好帅啊,而且好有礼貌,看起来才高一,那么小就长那么好看,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姑娘。”
“别花痴了,这种帅气的小朋友,背后暗恋的人肯定数不胜数,说不定还有已经付出行动的。”
四十分钟的路程,颜祁花了差不多两小时才去到,颜祁站在门口,这是一座小庭院,门口种满了玫瑰。颜祁站在门外,却无法抬高手去敲门。
门吱呀一声,有人出来。
“你是……”女人惊呼起来,似是被吓到一般,拉住颜祁的袖子,声音哽咽,“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小祁,妈妈对不起你,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你和弟弟过得怎么样。”
“小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人挥泪俱下,似梨花带雨,从她保养得不错的皮肤和穿着来看,她生活得还算不错,或许她遇到了那个宠爱她的人。
颜祁红了眼眶,却别扭的不掉一滴泪。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他原本想叫她一声妈,辗转反复之后,出口时却成了陌生的你。
你过得好吗?你有想过我们吗?你还爱我们吗?你还愿意回去吗?
“挺好的,我……”
“妈妈。”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从门里跑出来,来到女人身边,一左一右就像两个护法,而颜祁就是那个想要带走他们妈妈的坏人。
“小祁,小树,你俩怎么出来了。”女人放开了拉住颜祁的手,熟练的牵起两人的手。
“饿了!”
“妈妈,我们饿。”
“小祁,小树,乖啊,先回家待一会儿,妈妈马上给你们弄吃的啊,听话。”
“小祁!”女人抬起头来,站在身前那个满脸倔强的少年已然不见,她慌张的想去寻找,却被拖住了脚步。
她离开那个孩子差不多四年了,她记得他原本是个温柔的孩子,不知何时却满身是刺,骨子里充满戾气。
颜祁逃了,狼狈不堪,所有的问题在那一瞬间都有了答案,原来失去的珍宝是找不回的,有人也视它为珍宝。
无精打采的走上来时的路,转角时却看到不远处的宋一,笔直的站在电线杆下。
颜祁微愣:“你怎么过来了。”
“小树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颜祁走近他,放纵的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见见她,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宋一低下头搂住他,任他放纵情绪,这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是无力的。
恨不起,怪不了,更怨不得,世上最痛苦的情感,莫过于有着无限委屈却无处宣泄。
“是我来得太晚了,没能保护好她。”
去到酒店,颜祁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焉的,看起来无精打采,委屈极了,像极了受尽欺负的小狗。
“去洗个澡吧。”
“嗯。”
宋一出来的时候,颜祁耸拉着脑袋坐在电视机前,头发滴着水。
他拿着毛巾走了过去,给他擦干。
过了许久,颜祁突然闷闷的冒出一句:“宋哥,我没有妈了。”
说完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压抑的哭声听起来那么悲伤,泪水是滚烫的,烫伤了少年的执念,烫毁了执念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