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被扼住的窒息让她软了手脚。
如果说之前深夜时分她在下位特意激怒他, 以达到让他禁锢自己的目的只是一点情趣,那他现在所使出的,完全就是奔着灭杀敌人的凶猛力道。
无法发出声音……
无法挣脱……
难受……喘不上气……
细雨携风而来。
窗帘飘动, 月光从她的脸上闪过。
“绘羽,怎么是你?!”
脖颈上的力道一下子松开。绘羽弯下腰咳了几声,不住地喘气大口呼吸。房间里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穿过窗的冷白色夜光,影影绰绰。中原中也的脸色在这一点光芒的照耀下同样苍白。
“绘羽, 来, 快坐下,”他搀扶着她, 把她安顿在沙发上, 又给她倒了一杯溏淉篜里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是你, 这么晚了……我原本以为你在东京……慢一点……”
中原中也仔细地垫了靠背在她身后, 靠近她身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以为你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他低声说。
绘羽仰头灌下一杯水,舒缓了片刻, 才淡淡道:“掐我的时候这么有力气, 看来伤也不是那么很严重。”
她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走。
“等一下,你先别走。”
被中原中也拉住了手腕。
“谁说不严重了……严重,非常严重, ”他蹙起眉心, 左手捂住右肩面部扭曲成痛苦的形状,“医生说伤口很深, 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
绘羽垂首凝视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探究出什么。中原中也撇下嘴角。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恰到好处地捏一捏,然后一歪头,更加一副落寞委屈难受的模样。
像一只独自在无人角落暗暗舔舐伤口的孤独狮子。
很夸张,很做作的演技。
但是……即使知道,也没有办法揭穿拒绝他。跳进拙劣的陷阱也是心甘情愿。
美女倒霉,从心痛男人开始。
——那她一定是要倒大霉了。
她叹息着又坐下,是对他和她自己的妥协。不然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换药了吗?”绘羽柔和了声音问。
中原中也摇头,“还没有。”
绘羽抿唇: “上一次换药是什么时候?”
中原中也思索半晌,“大概……四五个小时前?”
怎么都隔这么长时间了?绘羽有些生气,声调微微拔高,“那你怎么能不换新的直接睡觉?”
“哪有这么娇气,”他满不在意,“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早就习惯了。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绘羽不和他辩论太多。没在她眼皮底下的时候,他怎么造作都无所谓,但既然被她看到了,就不允许他再这么任性。
她以命令的语气对他下指示,“你先在这里坐下,不要动,我来给你换。怎么能溏淉篜里这样直接睡觉……医药箱在哪里?”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抬手一指,“在电视下的柜子里。”
绘羽迅速起身,拉开柜子取出一只塑料盒子。她让中原中也背对她,解下他睡袍的衣带,露出肌肉饱满紧实的上臂。
在臂后靠近后背的外侧,一片纱布覆盖的区域。经过四五个小时的血液浸透,白色的纱布已经被彻底染成暗红色。她小心翼翼地揭下纱布,其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眼前。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绘羽紧张地放开手。
“没关系,”中原中也说,“换药难免会有些疼,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
话是这么说,她也不能真就动作粗暴地只管结束换药就完事。
说到底,他有这伤,全因她而起。
绘羽细心控制着指尖上的力道,为他一点一点消毒伤处,敷上药粉,最后剪开和伤处大小相近的纱布贴好。
“今晚……你要回自己家去吗?”
中原中也从臂弯捞起睡袍的衣领,犹豫着出声询问正在整理药箱的绘羽。
她从医疗工具间抬眼,“怎么了?”
“我想你今晚留下来,”他直截了当,“留下来,绘羽。”
绘羽收拾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波澜不惊地告诫,“养伤期间不能有大动作,小心气血亏虚久治不愈。”
有伤禁欲是常识。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都有必要提醒。话语很委婉,好歹给他留了一些面子。
中原中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着,“你放心,今晚什么都不会做。”
绘羽瞥了他一眼,表示不信。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你要是拒绝我的话,我才会太过伤心久治不愈的。”
·
绘羽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陪着他留了下来。中原中也现在仗着自己是伤患,把自己受伤了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这个优势拿捏得极其精准。绘羽没办法拒绝他,只得信他一次,相信他今天什么都不会做。
绘羽蜷成一团背对着中原中也,腰上压着一条手臂。颈后匀净地喷洒着温热的呼吸。
一开始和别人分享一床棉被,她还不太习惯,总觉得束手束脚。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倒也感觉还不错,至少暖和。
窗外正下着大雨。
绘羽没有睡意,在他怀抱里又不好动弹,只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的芭蕉叶在雨幕中轻摇慢晃。
“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赶回来的。”
她忽然听见背后的人开口。轻缓的气息在耳边,抚得耳廓有些痒。
“天色又黑,雨又大,路上不安全,”他说,“等明天天亮了,雨停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绘羽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半露出的交缠的指节上。
他的手指较粗,带着经年累月训练和对战累积下的薄茧。而她的手指纤长,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细腻肤色。两相缠绕在一起,像是菟丝花依附着参天树干。
“但我听起来你好像很高兴。”她闷着声音。
“这是两码事,”中原中也收紧了交缠的手指,“高兴你能这么晚来看我,和希望你可以明天安全一点再回来并不冲突。”
雨声淋淋沥沥地从屋檐下坠落。一串接连一串,节奏清脆,乐曲音色一样的悠长。
他又问,“你以前是不是没有像今天这样大晚上的照顾人?”顿了顿,着重强调,“其他男人。”
绘羽:……
这心理阴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竟还有点深刻。于是她也不插科打诨也不噎他,简单直接两个字——
“没有。”
她试图用这个回答再次抚慰他的不安。
然而效果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差劲。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我今天听你父亲讲,他说他以前从来没听你谈起过你有喜欢的人,”中原中也伸手捋过搭在耳侧的鬓发,下颌抵着她的颈窝,“绘羽……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吗?”
“那些和你有来往的公子少爷,他们跟你有相同的出身,相似的成长环境,一样的教育经历。我觉得你和他们的共同语言比和我要更多。”
“要是你以后喜欢上别人了,你会离开我吗?”飘过她身边的话语,一点一点低沉下去。
绘羽对于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要是喜欢其中某个人早就喜欢了,说不定在重新遇到中原中也之前就会顺利地确定关系订婚结婚,现在八成孩子都有了,还得喊中原中也叔叔呢,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过,未来的事,谁又敢作保证。
“不知道,”她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就算我真的喜欢上赫拉别人了,你也得放我走我才能离得开你呀。”
“也是。”中原中也思考了片刻,认为她说得很对。
“而且我觉得,到时候你可能把我关起来的几率要更大一些。”绘羽开着玩笑道。
背后的人暂时没了声响。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她的食指。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更收紧了一些,罕见地在严肃考虑这个假设。
一点湿热的触感触碰耳垂,“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也许我真会把你关在别人都见不到你的地方,让你的眼里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细细密密的亲吻爬上敏感的耳后。
“等……等一下,”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又顾忌他的伤势用力不敢太重,只好抱怨抗议,“你刚才自己说不会干什么的……小心伤口崩开了……你也不怕明天尾崎女士教训你……”
中原中也翻身压在上方。
“没关系,你轻点就可以了。”他说,“抱歉,是我太高估我自己,有你在身边,我可能没办法遵守承诺。”
唯有在这个时候,在他无所隔阂地拥抱她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亲密爱她的人,才会觉得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不会有其他人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在她有更进一步的挣扎之前,他俯身,扣住她的手腕拉高在头顶,堵回了她所有未竟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