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与天门宗相距甚远, 即使以化神期修者的修为全速前进,裴临渊也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赶到天门宗内。熟练地避开一众守卫弟子,来到据说是楚九歌修养的天权峰上, 裴临渊被“楚九歌重伤”的消息冲昏了的头脑才堪堪冷静了下来。

  楚九歌的伤是他亲手所致, 他比谁都明白那所谓的伤势不过是看着恐怖,实际却是幻术制造的假象……虽然, 为了让楚九歌相信这场决裂的戏码, 他确实取了一点点那小子的心头血,但绝不至影响性命。

  啧, 裴临渊站在原地不禁有些懊恼。

  这应该是江凝光他们故意透露出来的假消息, 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的,他居然这么冲动就……这实在不像他。

  想到这,裴临渊转身欲回魔宫,可心里却突生出一个念头,脚步便是一顿。

  万一,万一那小子在试炼时就受了重伤;又或是之前与炎御对战时其实是强行提高修为,现在反噬……

  虽然裴临渊往日里总是对楚九歌态度恶劣伴阴阳怪气, 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崽,哪怕心中断定这就是个假消息, 却还是难免操心。

  更莫说,裴临渊对楚九歌的情绪实在复杂。

  正在裴临渊纠结之时,便望见两名弟子正闲聊着往这边走来,看他们手上拿着的药瓶,应是要送去给在这里修养的楚九歌的。裴临渊心下一动, 赶忙隐藏了身形跟在这二人身后。

  “要我说这位天道剑主可真是惨, 一出世便被魔尊抽了心头血, 毁了心脉, 不被废也没了大半条命,如今就靠咱们玉衡峰的丹药给续着命。”其中稍年长的玉衡峰弟子撇嘴道,言语间对所谓的天道剑主没有什么尊敬,倒是有着几分唏嘘和同情。

  偷偷跟在后面的裴临渊闻言心里就是一跳,心脉被毁?怎么可能,他绝对没有下那么重的手。

  “我听说这心脉被毁其实凭借我天门宗的底蕴,只要好生休养再辅以宗中天材地宝,是能完全好的。按理来讲,天道剑主是传说中修真界的希望,又是天穹长老的命定弟子,我宗无论如何也不会吝惜这点宝物,更别说他本身灵宝阁少主的身份也不缺这些医治好他的宝物。可偏偏啊,这位天道剑主最重的伤压根不是心脉上的伤!”另一名弟子道。

  “详细说说?”

  那名弟子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人后,才低声对身边的师兄弟道:“这是我上次送药时偷听天穹长老和师父谈话知道的,师兄可别到处声张。据说啊,这位天道剑主在那场对上魔尊的大战后生了心魔,他这伤根本不是治不好,而是,不想治!”

  不想治?!

  为什么会不想治,为什么会生了心魔,楚九歌的性子一向豁达坚韧,他怎么会因为这点,这点小事……脑海中闪过那日楚九歌绝望悲伤的眼神,竟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是因为他。

  得出这个答案,裴临渊一时心神大乱,竟连何时已到了楚九歌休养的寝居也不知。

  “…咳咳…将丹药放在桌上吧…咳咳…”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裴临渊听到这声音,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正恰恰与那苍白着一张脸的人对上。那目光锐利灼人,将裴临渊烧的无所遁形,心脏莫名钝痛。

  裴临渊赶忙撇过头躲避了楚九歌的视线,做完这些,他才恍然,楚九歌其实根本看不到隐藏了身形的他,更不会和他的目光对上。

  想到这一点,裴临渊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却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两名弟子送了丹药就离开了,房间里就剩下楚九歌和裴临渊两个人。

  楚九歌望着放在桌上的两瓶上品养心丹,良久,轻叹了口气,撑起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来到桌边,将其中一瓶丹药拿在手上端详许久,眼神却有些失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裴临渊见到楚九歌这副模样同样不好受,只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确认楚九歌的伤势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当时他动手时算好了分寸,哪怕不服用丹药,只消休养一阵日子便可痊愈才是。为何堪堪只过了一月,楚九歌竟是这幅危在旦夕的模样。

  裴临渊走到楚九歌身旁,悄悄释放出一丝灵力放到楚九歌体内,十分熟稔地在楚九歌经脉内运转了一圈,仔细探查着楚九歌体内的情况。

  他检查的认真,并没有发觉低头盯着手中药瓶的楚九歌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经脉内灵力有些阻塞和枯竭,气血似乎有些不畅,心脉虽显得有些许细弱,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来心脉被毁这个消息应该是江凝光放出来的烟雾弹。

  虽是亏损之相,但总得来讲楚九歌的身体并无大碍。

  将灵力撤回,裴临渊松了口气,他这次来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他也不应该再呆在这了。

  至于所谓心魔之说,裴临渊觉得既然楚九歌还有心思和江凝光搞这些,就说明他并没有生出心魔。

  只是,裴临渊没有料到的是,他脚步才刚动,就被以为绝对不会察觉到他存在的楚九歌叫住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打算和徒儿叙叙旧吗?师父。”

  楚九歌的目光从手中药瓶上移开,直直看向裴临渊所在的地方,看似平静的眼神中似乎压抑着什么异样的情绪。

  裴临渊:!

  楚九歌知道他在这?怎么可能!

  裴临渊此时只想装鸵鸟听不见,抬步欲走,却不料,楚九歌像是早已预判出他的下一步动作一般,精准快速地抓住了他的手。

  裴临渊:!!!楚九歌真的能看到他!

  楚九歌微微皱眉,声音微沉:“师父做事敢做不敢当,看到徒儿就心虚地想要跑掉?”

  裴临渊抿唇,没有说话,也没有现身。

  没有得到回应,楚九歌却是没有生气,反倒是像早知如此般:“罢了,师父既然不想现身,那就听徒儿说说话吧。”

  “师父一向神机妙算,应该猜到所谓的我重伤未愈,不日陨落的消息是我和江前辈为了引出天帝安插在下界的眼线所放出来的迷雾。”楚九歌垂眸,轻声细说着他和江凝光的打算,拉住裴临渊手腕的手微微攥紧,像是怕裴临渊溜走一样。

  听到楚九歌提起天帝,裴临渊并不惊讶,仙帝应该在试炼中将天帝的真面目告诉了楚九歌。

  “不过,”接着楚九歌却是话音一转,“同意这个计划我是有私心的。”

  私心?裴临渊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他有预感楚九歌想要说什么。

  “我想,如果师父你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有一丁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心疼担心我呢?”楚九歌的脸上浮起一层微笑,“说不定这样,师父就会偷偷来看我了。”

  “结果,”楚九歌脸上的笑容放大,“师父真的来了。”

  裴临渊:“……”淦,被徒弟套路了。

  “师父心里还是有我的。”楚九歌语气笃定。

  裴临渊:“……”手痒,想揍人。

  大约是看不见裴临渊人的原因,楚九歌话语间也越发大胆起来,他布满笑意的眼准确地望进裴临渊的双眼间,语气里漾着露骨的情意:“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在师父心里,我确实是特殊的,不仅仅只是个徒弟,而是……”

  见楚九歌越说越离谱,裴临渊终是忍不住现了身,一把挥开楚九歌的手:“够了!我不过是担心你死了,就没人向我提供神血了而已!”

  楚九歌捂住被裴临渊拍红的手背,面上却依旧笑容满面:“师父终于肯见见徒儿,陪徒儿说说话了?”

  裴临渊却是面露嘲讽:“楚九歌你是贱吗?我都说不要你了,却还是想上赶着做我的狗。”

  楚九歌闻言脸色瞬间白了一分,就连脸上的微笑都变得有些勉强,他道:“师父,就算我知道这是假话,但听到后,也是会生气的。”

  “你少在那自欺欺人……”

  裴临渊下意识地反驳,却被楚九歌怒吼着打断了:“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是师父你吗?!”

  大约是习惯了楚九歌在他面前乖巧讨好的样子,此时对上楚九歌那双毫不遮掩其中怒气的血红眼睛竟让裴临渊当场愣住了。

  这样的楚九歌,对于裴临渊而言,太陌生,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楚九歌一把锢住裴临渊的双肩,语气里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明明师父心里有我,却自欺欺人的不敢承认;明明师父是喜欢我亲近你的,却自欺欺人的总是想着拒绝我;明明师父是真心待我好的,却自欺欺人拿着我体内的神血做借口……从小到大,你取过我几次神血?若不是我主动给你,你从来就不会主动取血。”

  “你若真是想要神血,大可将我养成一个只能靠你而活的炉鼎,而不是对我悉心教导,指导我修炼,引领我走上道途,=让我以灵宝阁少主的身份行走于世。”楚九歌细数着这些年裴临渊对他的好,沉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师父,我知道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我还太弱了。我可以不问,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愿意等以后师父觉得我有能力知道了再告诉我,但是师父——”

  放在肩膀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气,将裴临渊捏的生疼。

  “你这一次太过了。”

  “我很不开心,我真的好讨厌你这样。”

  “总是一个人偷偷背负所有,把我抛到身后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做法。”

  “所以,师父,这一次,我不会原谅你了。”

  楚九歌的身影笼罩在裴临渊身前,黑沉沉的眼眸中翻腾着种种裴临渊看不懂的情绪,说着冷冰冰的话,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拆吃入腹,可——裴临渊却莫名觉得,他家小徒弟分明是委屈到要哭了。

  作者有话说:

  刺儿:嘤嘤嘤师父我生气了我不会原谅你了QAQ

  圆圆(摸头):乖,不哭不哭

  刺儿:这次伤害太大了,摸头不管用了!除非……

  圆圆:除非什么?

  刺儿:除非师父给太阳!

  圆圆:想什么呢,你还未成年,晋江是不会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