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是最后抵达韦恩塔的人。
在他抵达这处一半都被黑色球体笼罩的观景平台时,夜翼、红头罩、搅局者和罗宾都已经等待多时，把身上带着的各种小道具往球体上实验，试图把它打开。
浑身湿透的红头罩看上去十分狼狈,但他的脸色远比他此刻的状态难看，在蝙蝠侠赶过来的时候,他正手持大种姓之刃朝着球体劈砍。
璀璨的金色刀刃刺进球体里,像是刺进了水面,没有丝毫作用,他只能低声咒骂两声,把刀收了起来。
随后，他抬头，看到了刚来的蝙蝠侠。
他没有戴那个可以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红头罩，于是此刻，他脸上剧烈的情绪变化清晰地映在了世界第一侦探的眼睛里。
布鲁斯知道杰森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和小丑的死去逐渐缓和,也不代表当初的伤口就也愈合得完美无缺——或者它其实也根本没有愈合,只是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它。
他看到杰森大步朝他走来，在他身后的迪克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拉住杰森,被杰森抽手避开。
杰森的变化真的很大，布鲁斯还记得他刚来韦恩家时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也还记得他死去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伤痕累累的样子，但是五年过去,那个当初还过分瘦弱的孩子已经成长成了青年的模样，身高更是直逼布鲁斯，成为这个家里第二高的人。
但是杰森又好像没有丝毫改变，嫉恶如仇、同理心强、细心好学……除了手段比从前更加狠戾,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消失过。
没人知道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布鲁斯在想什么，但是在杰森猛地抬手，朝他的脸上来了一拳的时候，布鲁斯没有躲。
这一拳大概是凝聚了杰森不知道多久的怒气，打得不比红头罩刚刚回归的时候轻，布鲁斯差点被这一拳打到地上，但是他只是晃了晃脑袋，吐出了一口血，然后站在那里，像是一堵沉默的墙。
“你他妈就是会迟到是吗？每一次！”杰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不出的嘲讽：“你记住，艾莉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去保下这个哥谭的。”
丢下这句话，他撞开蝙蝠侠，离开了观景天台，徒留下夜翼和罗宾在天台上与蝙蝠侠一起陷入仿若无休止的沉默。
……
韦恩塔上的漆黑圆球存在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GCPD封锁了韦恩塔周围的区域，禁止普通民众靠近韦恩塔。
三天里，蝙蝠侠尝试了几乎所有方法去接触那个球体，却没有丝毫能够打开它的迹象。
“蝙蝠侠。”一身红蓝配色的超人在第三天的晚上终于从宇宙回到了地球，在回到地球后立刻赶来了哥谭。
这个被称作人间之神的男人满脸愧疚，显然对于自己没能在哥谭遭遇恐怖危机的时候帮上忙而感到自责：“我很抱歉，B……”
他自责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蝙蝠侠冷酷地打断：“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有别的任务，超人。”
但那只是一个宇宙外交任务，他们谁去都可以，只是这次被派去的恰好是超人。
超人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这句话。
他熟知自己的老朋友的性格，也自然知道蝙蝠侠比谁都明白这件事与他无关，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危险的来临，超人去参加外交活动完全是正义联盟内部投票的结果。
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蝙蝠侠已经转身走向了身后的球体。
超人连忙跟上。
“晚上好，超人。”盘腿坐在球体旁边的地上的红罗宾头也不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红罗宾的身边摆满了超人都看不懂的仪器，复杂的线路延伸进旁边的球体，大概是在采集球体的信息。
屏幕的亮光打在红罗宾的脸上，让少年本就比较偏白的皮肤更显得有些苍白，让超人不由得想起了网络上那句“我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
按照超人对这一大家子的了解，红罗宾这三天里估计又没怎么睡觉。
“晚上好，红罗宾。”超人讷讷地回应，对比自己这几天外交任务的轻松，一时之间只感觉更加愧疚了。
他转而看向那个圆球，试图用透视圆球看到内部的状况，却失败了。
“不行，B，我看不到里面。”他摇头。
蝙蝠侠颔首，语调没有失望的意味：“看来你的弱点又多了一个。”
超人：……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超人再一次怀疑在自己跟搭档里，对方才是那个非人类。
他上前两步，试探着去触碰球体的表面。
“你最好小心一点，超人。”红罗宾开口提醒，“这个球体对有机体的腐蚀性很强。”
闻言，超人更加慎重，在手指与球体表面相触的部位传来刺痛时，立刻收回了手。
接下来，超人又在球体上试验了自己的其他能力，然而，那些本该制造巨大破坏的能力在触碰到球体的时候，就好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水里。
球体的表面只微微荡漾两下，就不再有一点反应。
红罗宾那边一直在记录数据，等到超人把自己的能力都试了一遍后，才单手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键盘上点了几下，拉出一条曲线来。
“目前来看，球体的性质接近于泥水，在接触到热视线和冷冻呼吸的时候，它都会产生较为剧烈的变化。”红罗宾斟酌着说，手下又快速敲击了几下，“但是它的内部流动性很强，很快填补了损坏的部分。”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这或许代表着红隼还活着。”
蝙蝠侠抿紧了嘴唇，没有接话。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都被夜翼事无巨细地写成了报告，所以他自然也知道艾莉卡在被泥水包裹之前的状况。
阿塔伽提斯和艾莉卡之间的半融合状态、阿塔伽提斯的笑声、二者肤色的调转……这一切都让蝙蝠侠不得不去思考一种可能性
——阿塔伽提斯会夺取艾莉卡的身体。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力量的获取往往伴随着代价，没有什么力量是毫无弱点和代价的。
阿塔伽提斯从出现起就表现出了一定的思维能力，与艾莉卡相似的面容和疑似艾莉卡母亲的身份都有些细思极恐。
她的出现和使用能力很明显都是在消耗艾莉卡的念力，在不久前的法庭事件里，艾莉卡仅仅只是驱使了阿塔伽提斯几分钟的时间就面色苍白、消耗巨大。
那三天呢？
如果艾莉卡的念力被消耗完，阿塔伽提斯又会抽取什么呢？
或者说，就算现在里面的艾莉卡还活着，她体内的到底是什么呢？
布鲁斯不愿意也不敢去深想。
他只能相信艾莉卡对自身生命的执着。
“等等！B！超人！退后！”看到屏幕上骤然飙升的折线让红罗宾头皮发麻，立刻出声提醒。
事实上不用红罗宾提醒。
在眼前原本圆润的球体表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肠道在消化食物般收缩胀起时，对付巨型怪物的经验颇为丰富的超人就立刻反应过来，一手圈住蝙蝠侠的腰，另一只手拎住红罗宾的后衣领，带着两个人迅速后退。
几乎同时，黑球充气般地胀大，在到达临界点时凝滞片刻，爆炸开来！
这个爆炸是近乎无声的。
但是，随着黑球的爆炸，那些组成黑球的泥水便如同雨水一般四散落下，漆黑的泥水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倒为这场无声的爆炸添加了些许背景音。
“雨水”下落的瞬间，被超人拦腰抱住的蝙蝠侠反应迅速地张开自己的披风，巨大的能够被当做滑翔翼的披风保护住了三个人露在外面的皮肤。
等到“滋滋”的声响停歇，蝙蝠侠放下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坑洞的披风。
超人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蝙蝠侠的披风可是结合了不知道多少材料的特质材料制作的，坚固程度上或许比不上诸如振金这样的金属，但绝对也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即便如此，在经受过“黑雨”之后，依旧变得破败不堪。
还好GCPD疏散了周围的居民，禁止了附近所有道路的通行。
超人庆幸地想道。
收拢了披风的蝙蝠侠已经在第一时间冲向了原本的黑球的中心地点，红罗宾也紧随其后。
两个人很快就看到了躺在天台边缘的几具支离破碎，不管怎么看都是尸体的人形有机物。
红罗宾不知道蝙蝠侠在这一刻有没有呼吸错乱，但是他确信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他迅速扫了一眼现场，没在那些尸体里看见艾莉卡。
等等！所以艾莉呢！？
他的眼皮轻微一跳，而蝙蝠侠已经大步向前，目标明确地走向尸体堆。
毫不夸张地说，红罗宾这个时候已经在想，如果蝙蝠侠待会儿从那堆玩意里翻出艾莉卡来，他该怎么安抚一定会爆炸的红头罩了。
我会努力把大红安抚下来，然后我俩一起去把那个狗屎的议会端了。
红罗宾冷静地想。
好在蝙蝠侠蹲下后，掀起那几具尸体的旁边的一件黑色卫衣，略微停顿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把卫衣里的女孩抱起。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好像他抱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捧刚下不久的松软雪花，稍一用力就会崩碎。
等到他缓缓转身，红罗宾才理解了他此刻的僵硬与无措。
小小的女孩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大小，蜷缩成一团被高大沉默的黑暗骑士抱在怀里，双眼紧闭，脸色青灰，胸口的起伏近乎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