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贞不满地回头,怒目而视。
前厅的活动已经结束,陆续有人走到这边享用主办方准备的甜点。
想来有不少人听到了王克贞的“高谈阔论”,不知不觉已经有一批人围到她的身边,想听那些香艳的八卦故事。
乔欲听不下去,重重地拍了王克贞的肩膀。
“公共场合,王总喝了酒就别出来了,免得大家把你的胡言乱语当真了。”
王克贞不想得罪乔欲,但一群狐朋狗友围着,她的话已经放出去,属实是骑虎难下了。
“我有没有胡说,某些人心里清楚,我也是给某人留一个脸面,毕竟她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前辈,但出来卖的总不能又当又立……”
王克贞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一个酒杯重重地砸在她脸上。
冰凉的酒水混着酒精的气味顺着她的面颊留下。
红色的液体在她纯白的礼服上蔓延开来。
玻璃杯在她的脚边炸开来。
酒杯来的是如此迅疾。
王克贞长这样大,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羞辱,愤怒淹没她的理智。
她猛地抬起头来,不管是谁敢这样对她,她都要狠狠扼住对方的脖颈,她要冲上去抓花那人的脸,她要……
一切的怒火,都在王克贞看清来人之后,迅速褪去。
怒意的火焰迅速结冰,将王克贞冻结。
面前那慢条斯理接过林霁月递来的手帕擦手的人,不正是蒋华容吗?
蒋华容薄唇微抿,一双眼眸传出冷意,刚才也不知道她听了多久。
久到因为生气,高脚酒杯在掌心里折断。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修长的手指滴落。
一滴滴血液仿佛是书写着王克贞社会性死亡的判决书。
“我刚才瞎说的,都是说着玩的……”王克贞先反应过来,嗫嚅着说。
她抬头望去,希望能找到一个人附和自己:“都是假的,我喝多了,不是真的……”
然而,所有人都自动地站在了王克贞的对面。
她那位朋友郑总瑟缩在人群里,脑袋扭到一边去,不敢对上王克贞求助的视线。
乔秘书开车带蒋华容离开。
不能被任何人看出她头痛的症状。
汽车行驶过一处公园。
里面好几对新人在拍婚纱照,洁白却廉价的婚纱,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新人们不仅拍照,还把糖果分发给过路的人。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蝼蚁,还要炫耀这微不足道的幸福。”蒋华容说,“你说这是为什么?”
“死亡的人生的终点,每个人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可不同的是,感受是自己的,”乔秘书说,“枯燥的人生由无数个闪光的瞬间组成,我想,这就是她们宣扬幸福瞬间的意义吧。”
“那她……”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否也曾期盼过这样的瞬间?
这样小如蝼蚁,却又能让她感到高兴的瞬间?
乔秘书跟蒋华容确认行程:“等会儿先去处理您的伤口,然后有个跨国的线上会议,九点钟跟林家确认婚礼的一部分细节……”
蒋华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平素她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克制,此时全然不见。
那些她觉得无用的、廉价的、浪费时间的“情绪”,全都涌上了心头。
情绪和感情的世界混沌神秘,如黑洞一般,将窥探的光全都吸进去,不让人探得其中奥秘。
她手握权力和财富,却依然无法驱散那种被裹挟的无力。
那种可笑的,廉价的东西,晴雯曾苦苦地向她乞求过吗?
蒋华容在回忆里找不到那样的瞬间,纪晴雯情绪很稳定,极少有失控的时候。
到此时,蒋华容才突然意识到,她完全地不了解纪晴雯,她熟悉她的肉体,熟悉她的皮囊,可是,她从未了解过纪晴雯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娱乐新闻为主的微博上,某个互联网企业的突然解体这种新闻无法登上热搜。
但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远比当天的娱乐新闻精彩多了。
而陈恩霈参演作品的突然消失,更与这家企业的解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一般人无从得知。
【《等你亲自爱我》怎么看不了了?】
【哎,刚发现,本来这剧是狝猴桃网独家播出的,怎么突然下架了?】
【不止《等你亲自爱我》吧,凡是陈恩霈参演过的电视剧,都没了。】
【前段时间,她不是还辟谣了偷税漏税的事情吗?】
【蹲一个正主回应吧。】
【散了吧,陈恩霈不可能再出来回应,她的账号已经显示异常,没办法再发送任何东西。】
【实锤了,官方微博里凡是提到陈恩霈的内容,都已经删除了。】
【如果她有问题,那之前那波清查为什么不封杀,现在才发?】
【可能背后的靠山倒了吧……】
【也可能是得罪什么人了……】
【小小一个娱乐圈而已,你们怎么想得那么复杂?就是偷税漏税,之前没被抓到,现在被抓到了而已。】
【这种污点艺人不值得被关注,看看其他艺人好吗?】
【能不能出一个制度,把艺人跟作品剥离开呀?我不喜欢偷税漏税的人,但《等你亲自爱我》我真的很喜欢看,每年都重温一次的……】
在无数的惋惜中,陈恩霈的时代落幕。
第二天,陈恩霈的所有代言被林霁月接手。
纪晴雯的蜗居罕见地有一位乔欲之外的客人拜访。
“你确定要进来吗?”
纪晴雯看着一身小香风光鲜亮丽的陈恩霈,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太小,陈恩霈也并非是亲近的朋友,让他人挤进自己局促的空间里,纪晴雯还是有些犹豫。
“我想看看。”说完,陈恩霈不等纪晴雯允许,自己先挤进去了。
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理所当然被陈恩霈占据。
纪晴雯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先给她递上了一杯热茶。
陈恩霈才坐下,目光就被墙面上的挂画吸引住了。
陈恩霈站起身来,去摸那副挂画:“她来过了对吗?”
纪晴雯不敢判断陈恩霈现在的精神状况,所以并未附和,只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
“是我先看中的这幅画的,但是我没好意思说,她买下来了,我以为是要送给我的,没想到出现在了你这里。”
“是吗?”纪晴雯说,“不过我看到国内电商平台也有同款,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买。”
“你知道的,东西不贵,但重要的是送东西的人,”陈恩霈说,“我从十八岁开始,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不需要自己买。”
“那你还……”纪晴雯思索着用词,“某种程度上,你也算心想事成。”
“她那天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陈恩霈自嘲地笑了笑,“我总算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了。”
陈恩霈转向纪晴雯:“之前的事情,都是我故意的。”
“补课的学生,还有王克贞找我去酒局的事情,”纪晴雯问,“你指的是这些吗?”
“谁告诉你的?”
“不难猜,”纪晴雯说,“回来之后,这几天我想了一下,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
“纪晴雯,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陈恩霈说,“大家都喜欢你,可是我不喜欢。”
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你漂亮,还聪明,你从来没有信仰过上帝,”陈恩霈说,“却让上帝的信徒将你奉若神明,我嫉妒你,且讨厌你。”
“没事,讨厌我的人很多。”纪晴雯说,“但你跟王克贞设局对付我,还是让我不能接受,至少在心底里把你划出朋友的范围。”
“无所谓了,我也待不下去了,”陈恩霈说,“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就是为了骂你。”
“我还没有报警,你先要骂我?如果在三亚,不是乔欲来,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有脸提她的名字?我真的不明白,你这种老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喜欢的。”
陈恩霈目光中全是愤怒。
“她替你妹妹解决那些纠纷,她给你的助理打钱,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都顾不上休息先去找你,”陈恩霈指着纪晴雯的胸口,“你有心吗?”
纪晴雯一阵情绪堵塞在喉头,她没有办法去爱一个人,她的爱只会给乔欲带来麻烦。
但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去解释。
“你既然说要跟蒋华容分开,那为什么又要跟蒋华容纠缠?你知道吗?今天在场馆里,她看到了。”
纪晴雯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
“她看到你跟蒋华容衣衫不整,第一次她逃走了,但是她还是想为你们的将来争取一个机会,所以后来她又推门进去了!”陈恩霈说,“所有的委屈,她没跟任何人提,但我看到了。”
陈恩霈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乔欲身上,可乔欲从不会为她驻足。
那样高傲的少女怎么会卑微到这种程度?她甚至逃出去过,想要成全她们。
“纪晴雯,你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但是你欠她的,永远都换不起。”陈恩霈说,“她很痛苦,已经拒绝了李木风的片约,她要回澳洲,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就再也不会伤心和痛苦了。”
“她要推掉这部戏?”纪晴雯一听就坐不住了。
认识乔欲这么久,纪晴雯了解乔欲的守信和对艺术的追求。
很早之前,乔欲就说过,能参演李木风的戏会是此生无憾的事情。
如果因为纪晴雯,让乔欲的心上从此有了两个此生会遗憾的事情,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纪晴雯当即就推门而出,打车去找乔欲了。
陈恩霈一个人被扔在纪晴雯家里,她看着满屋子熟悉的装饰品,那都是乔欲用心淘来,从国外人肉背回来的。
她想拿走,可她不想做那个拿走玫瑰的人。
陈恩霈来到厨房,拧开了煤气阀门。
今天的第二更哦~宝子们,周日的晚上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