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晴雯和乔欲三天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沟通,可冯温坚信她们之间却比热恋的情侣更加默契。

  那些她分别对两人说过的话,已经像虫子一样钻进了两人的皮肤之下,附在骨头之上,在两人的耳边喃喃着,像伊甸园的蛇,诱使她们去摘那颗娇艳欲滴的禁果。

  池寻搂着女伴的腰,跟在井上先生身后进入和平饭店。

  饭店里正在举办舞会,他们三个隐没在狂欢的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

  女伴不时趴在池寻肩头,用手指在她身前画着圈,说些甜言蜜语。

  池寻捉住女人不安分的手,去亲她的手背,同她一起因那些暧昧的笑话而亲昵地咬着耳朵,即使女人的脚已经无数次在桌子下顺着池寻笔直的裤管探上去,但池寻没有跟随女人挪回房间的意思。

  井上先生早已经滑进舞池中,在欢场中流连,一次又一次地交换着舞伴,把头埋在年轻舞女的脖颈上,贪婪地嗅着青春□□的气息,手在舞女的纤腰上来回摩挲。

  女孩们半真半假地用绵软的拳头捶着井上的胸膛,井上在这过程中确认了自己的雄风而哈哈笑着,将女孩们搂得更紧了。

  满室的旖旎温香都是这些花国中人绽放而成,生计的压力让她们纵情大笑,捕获到越大的猎物,越是彰显著富贵和荣耀。

  井上是一块肥肉,女孩们贪婪地垂涎,姿色稍逊者也并不敢上前。

  直到一抹窈窕身影出现,蠢蠢欲动的人收敛不少,周遭女孩自动地分出一条路来。

  众人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背影,眼神也玩味地落在上面。

  池寻的女伴笑着打趣:“池长官一个晚上不理人家,是不是也在等着做花国皇后的入幕之宾?”

  “什么花国皇后?”池寻抓住女人莹白的手指,正要跟对方调笑,目光却不小心落在了来人身上。

  她穿一身湖蓝旗袍,这艳俗的颜色非但没有让她显得俗不可耐,反而衬得她肤如凝脂,细腻到叫人想上手一摸,看看世间是否真有这样的绝色。

  一身旗袍旗袍将纤巧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来,大胆出格,却也无愧于花国皇后的称呼。

  “池长官真坏,”女伴晃着她的手,“见了许艳芸,就不理人家了。”

  下一瞬,女伴察觉池寻握紧了她的手。

  “你说,她叫许艳芸?”

  “嗯,是她呀,总司长死在她床上的那个,放荡风流,小报上十件事有八件跟她有关。”

  池寻的嘴唇轻颤,会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吗?

  一片喧嚣之中,池寻和女人的眼神对视,只一瞬,就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池寻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不敢将面前这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同自己的阿姊联系在一起。

  许艳芸片刻失神,随即继续高傲地昂起下巴,朝猎物走去。

  但许艳芸并不直接跟井上跳舞,反而向他身侧的法国外交官伸了手,在高大俊朗的男人臂弯中绽放舞姿,肆意调笑,目光从井上身上掠过,却并不停留,却勾住了人的魂。

  下一支舞,属于井上。

  池寻看到这里,狠狠地掐了烟。

  然而,就在许艳芸朝井上走去时,手却被一个登徒子先拉住了,再回身却恰落入对方的臂弯,被迫地与对方在音乐声□□舞。

  花国皇后的腰肢是硬的,风流池长官的手也是僵直的。

  两人冷着脸。

  “你为什么在这里?”

  许艳芸轻笑着:“池长官,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是嫁人了吗?”

  “池长官,我男人死了,我吃不上饭,就来卖了。”许艳芸毫不在意地说着这些。

  池寻显然对许艳芸的粗俗没有准备,一口一个“卖”字将她刺痛。

  池寻搂紧她的腰:“出了这个门,跟我走。”

  “池长官,你想买我?”许艳芸笑笑,“我很贵的。”

  “够了!”池寻听不下去,“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子?!”

  “池长官,你觉得我脏,可你又有多清白呢?”

  许艳芸瞥了一眼舞池边上再等待池寻的女伴,又抬手为池寻整理衣领,雪白的领子上赫然有几个鲜红的唇印。

  池寻舞步大乱。

  许艳芸推开池寻跌坐在地,不偏不倚地坐在井上先生脚边,抬头去看,一副等待垂怜的模样,细声细气:“我好像扭伤了脚。”

  井上先生笑而不语,扶起美人。

  许艳芸顺势靠在对方肩上。

  池寻一脸不甘地望着这一切。

  这一幕拍摄结束,冯温很满意,马上招呼副导:“准备拍摄下一场,记住,纪晴雯和乔欲不能让她们讲话,休息间弄得远远的,见都别见一面!”

  副导摸不着头脑,但只能照做,下一场的情感对抗更加激烈,不提前走走戏,能行吗?

  莘蓝因为太无聊,又自视甚高放不下身段跟其他人聊天,只能巴巴地凑过来跟冯温讨论起了拍摄。

  “这一条你也让过了?”

  “为什么不呢?”冯温心情不错,好整以暇地问。

  莘蓝说:“前面的部分,你不觉得纪晴雯太端着了吗?她要勾引井上,可是纪晴雯演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是傲气,并不放荡。”

  “因为池寻在,”冯温解释,“许艳芸地下潜伏多年,照理来说对这些羞辱性的话语是完全免疫,可是,池寻不一样,别人都可以觉得许艳芸是个□□,只有池寻不能。”

  “那你这个戏就不对,许艳芸自己说了那种话。”

  “先把自己贬到尘埃里去,对方就没有再贬的余地。”冯温说,“许艳芸她是个骄傲的人。”

  “也对。”莘蓝说,“你当时怎么想到找纪晴雯演的?纪晴雯不是个骄傲的人,她但凡有点自尊,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到这一步。”

  “你错了,她是。”

  ——————

  休息室内,小朱给纪晴雯送上水,神情有些担心。

  纪晴雯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心脏的位置。

  小朱问纪晴雯要不要去医院。

  纪晴雯只是摇摇头,并非生理上的因素,每年蒋华容都会强制她去做一次体检,她的心脏非常健康。

  这种剧烈的疼痛来源于极其压抑的情绪。

  进入角色就仿佛陷入流沙,她挣扎着试图抽身,却越陷越深,将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处境。

  池寻对许艳芸的声声叩问,同样重重地击在纪晴雯的心上。

  纪晴雯在痛苦和羞愤中挣扎,许艳芸这个角色竟像是她的前世。

  下一场拍摄开始。

  这一幕也是整部电影时间线上靠后的戏份,但因为配合特别出演的演员时间等诸多因素,所以放在今天去拍。

  这一场戏中,许艳芸发现无法从井上先生那里套出情报,因此只能把目光转移到池寻身上,她假装要跟池寻走,将池寻灌醉了与其春宵一度,并趁池寻酒醉未醒翻找池寻文件,池寻却以为许艳芸是受井上先生委托来试探自己的,用枪抵着许艳芸的后腰与其对峙起来。

  开拍前,冯温故意激纪晴雯:“这场戏需要你去勾引池寻,能行吗?你要是办不到,就直接让替身上。”

  “我没问题。”

  可是,开拍以后,还是出现了纪晴雯无法克服的东西——她的骄傲。

  雷雨交加的夜,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动了池寻。

  池寻警觉,即便已经听出是纪晴雯,也未曾放松警惕。

  开门后,纪晴雯衣衫不整地扑了进来,哭得梨花带雨,让池寻带她走。

  池寻已经联系上了自称是下线的人,正在寻求机会跟对方见面,因此此时格外警惕,即便面前是自己思慕了多年的阿姊也不为所动。

  许艳芸哭哭啼啼诉说着井上对她的非人对待,表示希望能得到池寻的庇护。

  说话时,许艳芸的脚在桌子下面去勾池寻的脚。

  池寻握住她莹白的脚,面色平静地呵斥道:“你够了。”

  许艳芸见对方不为所动,神色也平静下来,刚才的慌张和啼哭全都是装的,不过是试探对方有几分情意在。

  怀旧的手段失败了。

  许艳芸置身欢场这么多年,总有些让人动情的法子,可是,面前的对象是池寻,她不想用在这个人身上。

  任何人都可以看见她扭着身体的丑态,只有池寻不可以。

  许艳芸转身就要走,可一直沉默的池寻却抬手钳住了许艳芸的后颈。

  身形修长的人手指也很长,池寻擒住许艳芸,就像提着猫狗的后脖颈一样的随意,一样的不恭敬。

  “花国皇后只有这点手段吗?”池寻将她的头转向自己,一双眼眸中写满了失望和冷漠,“你怎么勾引他的,就怎么来勾引我。”

  说话间,池寻按着许艳芸的手,叫她去解自己的皮带。

  接下来,按照之前讲好的走位,许艳芸应该较劲似地双腿攀在池寻的身上,用尽自己所有的妩媚手段。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纪晴雯突然间用力地推乔欲。

  乔欲因为导演还没喊咔,所以手仍然紧紧地钳制着纪晴雯。

  纪晴雯似乎失神一般喊叫着:“放开我!你走开!”

  随即,一颗颗眼泪从纪晴雯面颊上滚落。

  冯温立刻叫停了拍摄。

  纪晴雯立刻从众人视线中逃离,紧紧地锁上休息室的门。

  小朱着急地在外拍门。

  莘蓝却轻描淡写:“不用急,她缓缓,等会儿就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小朱急得眼睛红了,下一瞬要哭出来。

  莘蓝隐约知道缘由,但没必要跟小朱说。

  那位大佬人前清冷出尘,可私下怪癖不少,许是玩的狠了,叫纪晴雯有了些应激反应。

  冯温让各部门原地休息,她则去找乔欲。

  “刚才你发现她不对,为什么不马上松开?为什么故意钳住她?”

  “我不喜欢不敬业的人。”

  冯温问:“恐怕不止是这个原因吧。”

  “她做的那些事不值得让人尊重,所以,”乔欲说,“我没办法尊重她。纪老师她明明可以自己生存得很好!可为什么她真的……真的跟那种人有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