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急，所以那阵阵的热气也是一截一截喷过来的。她的语气是什么节奏，带动着顾若澜的心跳就是什么节奏。
原本是痛疼环绕的指尖，渐渐地被酥麻占据了上风。
顾若澜的指尖稍微动了几下，就听孟秋染紧张道：“别乱动。”
顾若澜不得不停下来，抿唇看着她的侧脸。
线条绷得很紧，嘴角也是平直一条线，看上去比她这个受伤的人还紧张。
“我没事，真没事。”她只好轻声又说了一遍。
不同于刚才安抚大家的语气，现在明显是单独对孟秋染说的。
孟秋染也说不清到底什么心情。指上有血，周围也明显红肿了，和原本的纤细玉指大相径庭。
但真要说严重，也不至于。
她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尽力维持现状等着医务人员过来进行处理。至于是否要去医院，还是得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但看着眼前受伤的手，她是真觉得挺难受的。那么完美漂亮的手，变成这个样子，不说以后会不会留下痕迹，近期肯定是会影响生活的。
孟秋染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烦躁，但这团无名火又无处可发。只好盯着地面，极力克制着。
但她也没松手，就这么蹲着，陪着。
顾若澜的手被一直握着，周围大家都看着，这让她产生了强烈的羞涩感。
很不好意思，仿佛过去只在私底下的事情忽然被放到了台面上。
她试图把手抽回来，可孟秋染不让。
顾若澜卸力，她无奈地发现自己这一刻竟然失去了挣扎的执着。
医务人员过来后，孟秋染非常小心地把顾若澜的手递过去，像是在交付一件昂贵脆弱的艺术孤品。
虽然嘴里没说什么，但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除了不能代劳处理伤口，孟秋染在其他方面还真比医务人员看上去细致。
这让不少人眼里多了点其他意味，但眼下处理顾若澜的伤最紧要，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其他的玩笑。
孟秋染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顾若澜的手上，别说其他人的表情了，她就是连顾若澜渐红的脸颊都没发现。
“没伤到骨头，但最好不要再伤到了。”医务人员清理完伤口，一边包扎一边交代。
胡导跟蒋和缘商量：“蒋叔，要不今天先别练了吧？”
蒋和缘神情严肃，他带过那么多学生，练习过程中受这种伤早就是家常便饭。普通的艺校学生可能每天都会遇到，到了明星身上就成了大事。
但他也没硬说要坚持，只闷着不吭声。
顾若澜站了起来，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理了下衣服：“能给我十分钟休息时间吗？”
胡导和蒋和缘同时看向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需要调整一下。”
孟秋染就在她身边，低着声：“你今天还要接着练？”
顾若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又转回去朝着胡导：“多练才能减少意外出错的概率。”
言下之意，刚才的意外是她还不够熟练导致的。
这倒是有点专业学生的态度，蒋和缘微微颔首。
孟秋染知她性子，只得低低叹了口气：“我陪你过去。”
顾若澜脚步一顿，脸颊仍是红红的，声音却是不大：“我去洗手间整理。”
孟秋染心里想的是她现在只有右手正常，万一需要人帮忙，多双手总是好的。
“我在门口陪你。”
顾若澜微微咬了下唇，只好由着她。
她俩一前一后出了排练室，胡导让其他人散开，自己则和蒋和缘继续商量。
“蒋叔，若澜虽然想坚持训练，但你看她的手……”
蒋和缘刚才没松口，主要是因为态度，他向来看不惯那些明星娇气又夸张的作风。
顾若澜的情况他也看到了，抛枪今天是不能继续了。
“练点其他的。”
胡导松了口气，这就行。
顾若澜准备推门进洗手间，孟秋染停下了脚步。
“你先去。”孟秋染笑了笑，“要是有需要，随时叫我。”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顾若澜的脸颊突然一阵烫感灼烧，之前被围观的羞涩感再次袭来。
但这次的羞涩，是面对孟秋染的。
她匆匆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里面没有人，但她的心跳还是有点乱。
她先洗了个手，避开伤口，把其他地方洗干净。
少了一只手配合确实不怎么方便，但还不至于无法自理。
顾若澜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好在没人催她。
开门出去，第一眼就看到孟秋染。
她倚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一前一后撑在地板上，背后是完全密封的格子窗。
阳光从她头顶透过来，把她的脸也衬得闪闪发光。
顾若澜晃神，有点眩晕的感觉。
孟秋染迎了过去：“怎么样？”
顾若澜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挺好的。”
她除了左手不太方便活动外，其他方面确实没什么异样。
除了脸颊，还有点微红。
孟秋染打量了一阵，算是勉强放心。
陪她回排练室的路上，孟秋染忍不住说了几句：“你待会别那么拼了，练个大概就好。万一再伤了，可怎么办？”
“我以前拍戏也会遇到这些的，没事。”她安慰孟秋染，甚至搬出了实例，“之前拍《星辉如你》的时候，我就被玻璃砸过。”
她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以前踩到过口香糖似的。
孟秋染却诧异：“什么情况？”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顾若澜勾了勾唇，仍是不太在意的样子：“拍戏过程难免会有意外，演员都会遇到，这没什么。”
孟秋染撇嘴，她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希望看到顾若澜受伤。
顾若澜见她好像比自己还难受，连眉头都拧起来了，心头一阵酸软。
可是……
她也不想看到孟秋染因为这事不高兴，于是推推她胳膊：“你要相信我的坚强程度。”
“我信啊，要不然现在我就拉着你走了。”
她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顺从她的样子，让顾若澜不敢再看她，只好快步往前走。
回去后，胡导和蒋和缘和她说了接下来会是一些不需要对练也不需要接触道具的动作，顾若澜第一反应就是想让孟秋染知道。
她想说，你看，现在不危险了吧？
然而，她没找到孟秋染。
孟秋染不在排练室里了。
顾若澜只好收回思绪，集中精神按照要求练习。
孟秋染看着认真聆听的顾若澜，知道她肯定是不会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偷懒的。那红肿的手，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想想都觉得疼。
可顾若澜却没表现出柔弱和退缩，这让孟秋染的佩服又上了一层楼。一时间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欣赏多些还是心疼多些，这两者在互相辩论争夺，搅得她心里也乱糟糟的。
她走出排练室，在安静角落给陆悠游打电话，要问问保险的事情。
“老孟，你怎么回事啊，总是不专心陪人。”
陆悠游调侃的语气，让孟秋染翻了个白眼。
“先别闹。”
她沉着声，听上去还有些烦躁，陆悠游敛去了玩笑之心。
“出什么事了吗？”
孟秋染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陆悠游听说顾若澜受伤，也挺担心的：“如果医务人员说没事，那眼下问题不大，有空的话自己再去检查一遍。”
“为什么？”
“剧组的人嘛，肯定会优先确保档期进度。只要不是拍不下去了，都会说没大问题的。”
她这么一说，孟秋染的心又揪起来了。
“但她既然能正常上厕所，说明不是特别严重，你也不用过分紧张。”
“你能不能说话别带转折。”
陆悠游低声笑了几下：“我这不是配合你嘛。不然你紧张兮兮的，显得我太冷血了。”
孟秋染侧过身，换了个站姿，略微放松了点。
“还有件事，就是受伤保险……”
孟秋染想知道剧组合同里关于保险的部分有没有到位，如果顾若澜今后还可能受伤，情况会如何。
“剧组都会买保险的，但这个一般都是根据酬劳比例定的。”陆悠游回忆了一下，“她接这话剧相当于打骨折价了，保额和她以前拍戏比，也很少。”
孟秋染琢磨，要不要帮她补一份商业险。
陆悠游听到她的叹息声，又笑：“你以前做投资分析头疼的时候才会这样，现在你是头疼还是心疼呢？”
孟秋染没理她，陆悠游自己笑完后便认真给她推荐分析起合适的保险品种来。
顾若澜因为受了伤，所以蒋和缘给她的休息时间变多了。她见孟秋染一直没回来，但外套又还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免有些担心。
打算出去看看，谁知一出去就在走廊看到那人的身影了。
孟秋染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举着电话，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不知在和谁通话。
顾若澜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孟秋染的肢体动作感觉她挺放松的。
虽然看不清是否在笑，但是肯定处于自在的状态。
不太像是在谈工作，顾若澜心里冒出这样的结论。
她有些犹豫，是否要过去，打扰到人家通话似乎不太好。
这时，孟秋染的音量突然抬高，还带着一种她没听过的语气。
“啧，陆悠游，你就不能正经点？”
顾若澜愣了下，没想到她是在跟陆悠游打电话。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她俩的关系自从那次解围后就变得不错，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么熟了。
这种熟，跟她和孟秋染之间的熟不一样。
她能从孟秋染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一种经年累月才会有的默契和熟稔，是一种根本不必担心和在意对方不悦的随意和轻松，是一种对彼此关系笃定的自信。
这是孟秋染从来没有对她用过的语气。
顾若澜转身，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