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澜那边显然也沉默了下来，如果不是浅浅呼吸声通过话筒持续传来，孟秋染还以为她暂时走开了。
她没来由地觉出些忐忑，比之前任何一次“随口现编”都要紧张。不知是怕顾若澜不信，还是怕自己难圆。
沉默片刻，顾若澜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为什么？”
夜里周围都很静，孟秋染仿佛在她问完后还听到了很轻又很脆的一声咯噔，像是在放什么东西。
“今天参加了个饭局，听说了一点关于星禾的八卦，感觉不太靠谱。要不，还是我来投比较稳妥。”
对于星禾的事，她不过是从那个半醉的向武临嘴里听来的。她既没有接触到林梦嘉那边也跟星禾的人不熟，更不确定谢玉宗在背后到底在筹谋什么。
谢玉宗投资星禾不是稀奇事，在她刚回国的那顿饭局上就知道已经敲定的，只不过最近资金陆续到账而且又追加了一些。
这都是很正常的投资行为，说明谢玉宗看好星禾，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顾若澜的声音和语气都有点变了：“星禾有什么问题？”
孟秋染拧了下眉。虽然隔着电话，看不到顾若澜的脸，但凭借过去接触的经验，她能感觉出对方此刻态度逐渐变硬。
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轻扣桌面，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在毫无实际证据的情况下说服顾若澜。
这几乎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事，除非顾若澜无条件信任她，才会听从她的建议。
“我听说，星禾好像有意用电影合约来换你的经纪合约……这样能够更有效捆绑你。”捆绑你三个字，她停顿片刻才说出来，不知顾若澜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听出端倪没有。
顾若澜此时已经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左手托在右手手肘下，有些失神地看着茶几上那杯水。
晚饭的时候俞优晴来找过她，先是说了代言跟新综艺的事，几番讨论后她还是坚持之前的决定，不接。之后她们又聊起了续约的事，发现分歧更大。
顾若澜对公司和辛总的期望值在一点点降低，从最初的期待满满变成日渐失望。前阵子因为迟迟没有进展，眼看要陷入僵局，顾若澜的心情并不好。现在有了星禾，确实有点触动她的神经。
之所以没有直接答应星禾，也是因为目前星禾最吸引的仍是电影项目而非经纪约。星禾的长约艺人基本都是同一套流程，顾若澜不希望被模式化。但让她有所改观的是星禾的李闵霜亲口承诺，会按照她的情况给出一份适合她的合约，顾若澜也在等。
她本意是想让俞优晴知道自己在意的是未来的事业规划而不是单纯看片酬，即便俞优晴说辛总愿意再降10%的抽佣。
可是俞优晴却一改之前的理解和支持，话里话外都在提醒顾若澜不要忘记过去公司对她的栽培，甚至还搬出了江似年。
江似年本质来说跟辛祺的公司没有直接联系，只是牵扯了些人情世故。但顾若澜对此却无法做到完全冷漠，所以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说不欢而散有点夸张，但俞优晴走后，顾若澜胃疼了好一会儿。
她的孤独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对公司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层。
这一次，她想要离开的念头明显加强了。
俞优晴除了反复强调公司的栽培之外，也不忘说几句星禾的不好。总之就是除了经纪合约，最好连电影都别合作太多，满满都是顾若澜会被挖走的担忧，出发点全都是公司。
顾若澜吃了点胃药又喝了些热水，胃痛才缓过来。本打算今晚早点休息，谁知孟秋染却突然打来电话。
她今天遵守承诺主动来处理了烦人的玫瑰，顾若澜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可是，她这么晚打电话，说的却是跟俞优晴相似的话。
顾若澜不想把她们牵扯在一块儿。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烦和郁闷再次被勾起，除了抵触情绪之外她又隐隐觉得胃疼了。
她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久，以至于孟秋染在那头轻声叫她：“若澜？”
顾若澜恍然回过神，仓促间只能勉强稳住情绪。
但不舒服的感觉不管是在心里还是胃里，都很明显。
“饭局上的话未必都是真的。而且……星禾想怎么捆绑我？”
她倒没有厉声质问，但孟秋染听出来了：她不太信。
怎么捆绑？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向武临说得很含蓄，但那个眼神，很有深意。
孟秋染叹气：“我暂时也说不清，只是想先给你提个醒。”
顾若澜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多出些距离感，一下子就回到了最初那会儿的感觉。
“谢谢。”她很客气，对于孟秋染的善意提醒表示感激。
但这声谢谢，和那时弹幕风波还有她去拿花时的语气明显不一样。
孟秋染无奈失笑，顾若澜看来是误会她的动机了。
她们之间的信任感依旧脆弱，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一旦踩到特定话题，仍能轻易产生摇摆。
她知道今晚是谈不下去了，或许深夜也不是个劝说的好时机，打算过两天找个晴朗的好日子再约她当面谈。
匆匆结束了通话，顾若澜放下电话，左手改成抵住胃部。
她闭了眼，深呼吸，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晚饭没吃好还是情绪太糟糕，今晚胃疼特别明显。
孟秋染是在三天后给顾若澜发消息的，主要是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上回挺好约的，所以这次她也没刻意以工作为名，就当普通朋友闲来无事出来坐坐。
谁知，顾若澜却婉拒了，说忙。
今天没空，那明天呢？
顾若澜说，最近都有点忙，时间无法确定。
孟秋染不傻，来去两三条消息就看懂对方的意思了。
不想见她，也不想喝咖啡。
孟秋染也不纠缠，顾若澜现在的合约还有段时间才到期，经纪合约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签。至于电影，她如果真要拍，估计谁也拦不住。
她像个在身后守着的家长，看着蹒跚学步摇晃前进的孩子，也只能亦步亦趋，却不能阻止孩子的尝试意识。
这天袁亦终于把谢子璇的消息查清楚了，她收敛了八卦的口吻，认真又紧张地说：“秋姐，那天谢子璇确实见过肖妍，她们两个怎么会有交集的？”
那天肖妍肯定是去见了特别的人，这点孟秋染已有预料。但见的人是谢子璇，她确实有点意外。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其中关系了：“谢子璇最近最恨谁？”
袁亦愣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顾若澜？”
孟秋染勾了勾唇，却没笑：“她因为这次的综艺人气跟口碑都在狂掉，而且被对家粉丝嘲讽奚落，这口气她不像是能咽下去的。”
“那也不能怪顾若澜啊！”袁亦替偶像打抱不平，“她在节目里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就是不行啊。实力不行，态度也不行，而且导师都帮她把问题找出来也不改，还要怎么样？”
节目组在剪辑上除了第一期有意制造了点话题和冲突，之后已经收敛很多，播出的跟现场录制时的情况差不多。
“她要是能这么想，就不会表现成那样了。”孟秋染现在担心的是她找肖妍做什么，“上次让你查弹幕的事，怎么样了？”
这事袁亦也是一肚子火：“谢子璇确实用小号发过吐槽带节奏的帖子，但她好像不止一个小号。”
孟秋染神情逐渐凝重，指尖轻敲桌子边沿。
袁亦虽也一脸急促，但静静等着孟秋染下指令。
在谢子璇的问题上，她远没有孟秋染那么有大局观。
“继续去查谢子璇的其他小号，查到以后记得截屏保存记录。”
“我明白。”这事袁亦拿手。
“还有，查一下肖妍的情况，包括她家里人的。”
“家人也要查？”
“范围最好扩大一点。除了近亲，最好什么表嫂，闺蜜或者老同学之类的，都查一查。”
“秋姐，是不是她也不对劲？”
和谢子璇不同，肖妍毕竟是顾若澜的助理，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我不知道，以防万一确认一下比较好。”
顾若澜最近回公司的频率多了点，但每次去好像脸色都不太好。大大的墨镜总是遮去她大半张脸，也几乎不太说话，和渐冷的天气完美融合。
肖妍身为助理，最能体会顾若澜的情绪变化，自然也感知得出她最近心事很重。
这天，顾若澜又跟辛总谈了一个多小时。等她出来的时候，肖妍迎过去，送上了一杯热茶。
“若澜姐，喝点茶。”
顾若澜眼底的情绪被隐藏，她对肖妍笑了笑：“你不用一直等我的。”
“这是我的工作嘛。”肖妍哪敢在俞优晴眼皮子底下偷溜，到时又要找借口教育她了。
回去的路上，顾若澜一直没说话，肖妍也识趣不问，低头处理工作的事。
快到家时，顾若澜突然开口：“肖妍，你有没有考虑换个环境？”
肖妍原本忙着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时眼神有些茫然：“换环境？”
顾若澜嘴角的弧度很小，但看得出是真心在问：“就比如换家公司？”
肖妍大致猜到她这么问的原因，想了一阵，才说：“若澜姐，你是打算带我一起跳槽？”
之前顾若澜总觉得续约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一直没有明确跟肖妍说过什么。
但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的态度她已经看明白了。双方的理念有了本质分歧，再怎么相互退让可能也融合不了了。
肖妍跟了她挺多年，无论是默契还是信任度，都不是新助理能比拟的。
“主要看你的意愿，我不勉强。”
肖妍没直接回答，只说：“那晴姐呢？”
顾若澜眼底黯了些，显然俞优晴她是带不走的，而且对方也不会想跟她走。
“那也要看她的想法。”
肖妍诚恳笑了笑：“那我当然是跟着你了。”
顾若澜也笑了一下，像是阴霾了许久的天空终于见了一丝阳光。
肖妍按照以往习惯，提醒她最近的工作安排。
“《星之光》最后一场决赛，录制时间要比平时的多50% ，这期要穿2套服装。”
顾若澜在厨房洗水果，肖妍拿着平板在说录制的注意事项。
“节目组说结束前可能会有即兴表演，让导师们事先准备一下。”
“即兴表演什么？”
肖妍摇头：“没说，只说了自行准备。”
这档节目除了主打客观专业之外，另一个特色就是自然，也就是剧本痕迹很少。观众看腻了导师们套路化的表演，所以真实反应很重要。
孟秋染再次见到顾若澜，是在最后一场决赛的录制现场。
她还是带着袁亦坐在原来的位置，不仅工作人员，连她周围的群演也都习以为常。
录制开始十分钟后，孟秋染便发现了不同。
今天，顾若澜一次都没看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