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染一向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煽情场面，但面对顾若澜难得的柔和与感动，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不在乎。
她伸出食指轻轻挠了自己脖子几下，白嫩的颈上多了块小小的红痕，而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反复轻搓着餐布。
声音有点梗着，语气则努力保持着镇定：“你要是总这么客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才好了。”
好在顾若澜并没继续煽情下去，眼眶没有红，人也没有要哭，比影视剧里的常规桥段适度很多。
大概是孟秋染的反应跟平时不同，顾若澜的思绪还真被转移了一下。挠脖子和搓餐布的小动作被尽收眼底，顾若澜好似发现了孟大小姐的秘密。
原来，她也会有局促的时候。
但好像又没什么话是必须要接下去说的，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吃东西。
顾若澜整理完思绪，平复好心情后想要继续说点节目的事，反扣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跟林姐聊了那么久，除了几条信息以外还真没什么电话来过。
屏幕上跳动着于意萌三个字，是语音电话。
之前在《星辉如你》的剧组时加的微信，但并没聊过什么，除了打招呼，其余都是些关于演技方面的讨论。
确切说，是于意萌向她请教的多。
之后剧组散了，她们的联系也就断了。顾若澜没有主动删人的习惯，对话框一路下沉，没想到今天突然又翻上来了。
她也不知道于意萌突然找她是做什么，考虑着是否是重要的事。如果不太重要，她可以回去以后再打回去。
这么一迟疑，孟秋染便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在场不方便接听。
毕竟这包间里就她们两个，又是面对面，别说顾若澜说的话了，可能稍微用心点连对方说什么都能听到。
但这里跟齐都公馆也不一样，包房里没有专用的洗手间，要想让顾若澜能有独立空间通话，她们两个必须有一个得出去。
外面就是走廊。哪怕林姐今晚不开放包房区域，但走廊的另一侧是通往洗手间的，外面还有不少客人，人来人往避免不了。
顾若澜出去接电话，显然不合适。
孟秋染突然起身，顾若澜下意识抬头看她。
明明电话还没被接通，但孟秋染的声音已经放得很低：“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便迅速离开。
顾若澜看了眼手机，接了起来。
“顾老师！”于意萌稍显急促的声音传来。
“意萌，你好。”顾若澜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平稳，跟平时并无差别。
于意萌卡壳了一下，便又急促地说下去：“顾老师，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
顾若澜有点疑惑：“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昨晚的事……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也没有为你发声……是我不够有勇气。”
昨晚的弹幕里有不少攻击顾若澜偏心于意萌的，甚至还有人翻出了《星辉如你》拍摄期间她帮于意萌出头在片场摆谱的说法。
于意萌没什么名气，最后的攻击点和话题中心自然都落到了顾若澜身上。虽然没有持续太久，但终究是让顾若澜的名声受了影响。
于意萌昨晚一直在关注，很想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声明解释顾若澜根本就没有偏心过谁，但被公司拦住了。
可她心里始终不安，总觉得自己没能及时站在顾若澜这边，有点太辜负她了。
考虑了很久，终于在今晚给顾若澜打了电话。
发消息道歉，显得诚意不够，也解释不清楚。
打电话虽然冒昧，但她真地很想亲口对顾若澜说声对不起。
顾若澜没想到于意萌竟是为了这事打来的，她从没想过会有人为旋涡中的自己发声，尤其是同行。
毕竟这种事大多数人都是避之不及的，生怕被连带着扯出其他的事来，所以这些年选择沉默的艺人越来越多。
她能真正称得上交心的同行，也几乎没有。
顾若澜觉得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确实不好，但又不愿意为了讨好迁就谁去改变自己。除了拍戏，她几乎一直游走在这个圈子的边缘。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起了波澜，顾若澜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说下去：“你不必为这事道歉，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那样攻击的。”
顾若澜笑了笑：“攻击我是主要目的，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意萌，不是吗？”
于意萌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声。
顾若澜又说：“指导你演戏是因为觉得你有潜力有前途，希望你能尽快找准方向。所以你没错，我也没错。”
于意萌心里舒坦了些，却还是有歉意：“但我没有帮你……”
顾若澜感受到她的真诚，忽然想起孟秋染刚才提起袁亦着急时的无奈和大小姐的云淡风轻。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能力不同，能做的事便不一样。
“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你做这些，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别怪自己。”她想了想，又认真强调，“意萌，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她的平静和释然让于意萌不知说什么好，但忐忑的心渐渐安稳落地。
“顾老师，其实我还想向你道谢的。”
“嗯？”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指点和帮助。哪怕我第一场没发挥好，你也还是选择支持我。”
这事要是顾若澜前面的态度稍微冷淡抵触些，于意萌就不打算提了。
毕竟像是在伤口上撒盐，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因为你确实比谢子璇表现得好些。”
顾若澜突然沉了点声，带着严师的严苛和提醒：“但也只是略好一点，比不上你在剧组时的表现。”
于意萌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我在舞台上很容易紧张，不像在剧组里只用对着镜头时放松。而且对手的情绪一变，我就会跟着紧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缺实际经验，多演多练多思考，习惯就好。”
孟秋染从包间出来后没有立即走远，她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才晃晃悠悠去了收银台。
林姐正在交代服务员干活，见她突然过来，吓了一跳。
“要走了？”她说完后一想不对，不是顾若澜请客吗？
孟秋染斜斜倚靠在台边，随意扫视了一圈店里的情况，客人还挺多，另一边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客人会误入包房区域。
“吃撑了，出来消化一下。”
林姐不太相信她这说法，她吃撑了出来晃悠，难不成顾若澜在房里做瑜伽啊？
但吃撑了也不妨碍她还想把好东西继续往偶像那里送。
“要来个果盘吗？”
孟秋染看了眼新鲜切好的水果，舔了舔唇，看着挺不错的。
但她不确定顾若澜接了那个电话会不会要走，便没急着要：“待会吧。”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孟秋染又晃了回去。
她进去的时候，顾若澜已经打完电话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而且，她依旧稳稳坐在那里，风衣也还摆在老地方，神情放松，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孟秋染坐回去，把皱了的餐布往旁边推开：“你要来点水果吗？林姐准备了个新鲜的水果拼盘。”
顾若澜今晚吃了主食，本不该再多吃东西了。但孟秋染好像挺想吃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孟秋染又走了出去，很快就端了个水果盘回来。
不是特别大，但水果种类很丰富，也很新鲜。
一看就是林姐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你想吃什么？”孟秋染把干净的叉子递给她，示意让她先选。
顾若澜只挑了一块不大的苹果，之后就不再选别的了。
孟秋染以为她是客气，可是吃着吃着发现，她总共就只吃了两小块苹果。
“你平时饭量也只有这些？”
顾若澜坦言：“大部分时候是这样。”
气氛比之前缓和了很多，孟秋染说话也没那么拘谨：“难怪你那么瘦了。”
顾若澜瞥了她一眼，仍是觉得这件墨绿色毛衣穿在她身上效果特别好。而且孟秋染吃东西一点顾虑都没有，真是让人羡慕。
但她的语气却是淡淡的：“你也不胖。”
孟秋染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她：“我把肉都藏起来的。”
见顾若澜的心情确实不错，孟秋染又问起自己很关心的事：“你的下部电影考虑好了吗？”
顾若澜手一顿，摇头：“还没有。”
“是因为准备换公司了？”这是从邢瞿那儿听来的，据说顾若澜迟迟没有同意续约，辛祺那边有点急了。
正因为这样，好多公司都想趁机把顾若澜挖过去。可顾若澜一直没给准信，像是在钓着所有人。
顾若澜没想到她也知道这事：“已经传得这么开了？”
“没有，我也是正巧听说的。”
见顾若澜不说话，孟秋染又问：“你有看中的公司吗？”
她想，如果顾若澜真打算换一家公司，那下部电影肯定是跟新公司合作了，她得抓紧行动抢占先机。
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又来一部《星辉如你》这样的烂尾剧了，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顾若澜仍是摇头，但也给出了点信息：“是有几家来找过，但都不是我想要合作的类型。”她想了想，很谨慎地说，“大概也就只有星禾值得考虑一下吧。”
她并不清楚谢玉宗给星禾到底投了多少，但星禾最近给出的剧本还有新合约都很有吸引力。
“星禾好在哪里？”
顾若澜猜到孟秋染追问这个的原因，暗笑她果然心心念念想着投资电影，而且还真是追着她投。
“说是新剧可能会邀请林梦嘉，”她停住，看了眼孟秋染，“你知道谁是林梦嘉吗？她是……”
孟秋染按了按眉心：“我知道。”
她不仅知道林梦嘉，她还知道她的经纪人呢。
可就是见不着啊。
“她已经很久没接戏了。我一直很喜欢她，之前还遗憾没机会合作了。”
看得出来，顾若澜对此颇为向往。
“那为什么不答应星禾？”
顾若澜神色微变，有点不舍又有点无奈，像是处于很矛盾的情绪中。
“毕竟跟辛总合作那么久了，我还是想先考虑续约。”
到现在还没正式续约，说明辛总那边给出的条件不符合顾若澜的预期。
孟秋染无需细问就已经分析出来了。
这时顾若澜的电话又震了，是向静给她打来的。
孟秋染仍是主动站起来，撑在桌面的手腕却被人突然握住，但很快又松开了。
她低头，看见顾若澜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眼神却示意她不必离开。
“静姐。”私底下，她都是这样称呼向静的，这是当年江似年还在的时候就开始的。
“若澜，告诉你个好消息。”
顾若澜没说话，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昨晚的节目收视率很好，而且今天各个渠道的反馈都不错。”
“那挺好。”顾若澜听不出太多的喜悦。
向静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昨晚是出了点状况，但好在很快就控制住了。而且今天下午放出的花絮也把之前的误会都解开了，数据很不错。”
听得出来，向静对节目效果很满意。
“上回说的加录，你考虑得怎么样？现在收视率这么好，价格方面可以谈。”
顾若澜兴致一般：“我还在考虑。”
向静倒是不恼，像是很了解她的想法：“如果林梦嘉也来，你有兴趣吗？”
顾若澜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孟秋染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但还是听到了林梦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