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了一天班, 黎凡归进入游戏舱,却没有立刻登录游戏,而是进入论坛。随着更多玩家逐步解开平安城的秘密, 他有些好奇,别的玩家是怎么解决平安城存在的奴隶和贵族之间的矛盾的?
绝大多数的发帖玩家都选择了帮助奴隶解放, 这也是由广大劳动人民朴素的善恶观决定的。
只不过, 《重建求生》里的故事线茫茫多,像黎凡归这样完全打通了钟蕙这个关节的玩家少之又少, 绝大多数人都是帮丰乐城附近的居民做了些任务, 被邀请一起去平安城旅游, 进而解锁平安城的故事线的。
没有通过钟蕙, 就不可能知道她和某位“内线”在平安城里合作;就算结识了平安城里的老板娘, 她也不会答应成为玩家的助力——或者说, 轻易信任玩家, 让玩家成为她的助力。
一个叫做“小熊宝殿”的玩家,就找到了老板娘。虽然没有通过钟蕙的暗号, 但她在云烟阁住宿期间,甚至在知道老板娘的真实目的之前, 就冒着被发现、被赶出平安城的危险, 帮老板娘数次跑腿送信, 最终也得知了奴隶暴动的计划。
只不过,“小熊宝殿”没有获得绿矿鼠和龙头鹰的支持。在她的描述中, 她在狩猎场见到了绿矿鼠小王,却错将它当成了敌对怪物, 小王直接溜走了。所以, 奴隶暴动开始之时,“小熊宝殿”只能身先士卒去战斗, 局势逐渐混乱起来,她也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去管控。
于是,奴隶反抗结束,贵族群体几乎不剩下几个活人了。而反抗的奴隶们没有聆听到那一番振聋发聩的演讲,不少奴隶还把这次混乱当成了报私仇的机会,将贵族人口杀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互相残杀……
在帖子的最后,“小熊宝殿”无奈地感慨:“唉,这群愚昧的人啊,所谓解放,不过就是换一个群体奴役另一个群体,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这属于没有获得完美结局的。
还有另一种更少见的,选择了帮助奴隶主阶层,一个叫“暗黑宇宙”的玩家便是这少数之一。
刚进平安城,“暗黑宇宙”就逛到了和绣月阁齐名的另一家窑子娇花楼,还在娇花楼的少东家带领下,去了地下世界,像参观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参观奴隶的生活环境。
没多久,他又逛到了绣月阁,恰好碰上“奴隶逃跑”事件。于是,从潘长森处接到任务的“暗黑宇宙”自告奋勇,帮绣月阁把两个在后院里被关了禁闭的奴隶抓了回来。NPC潘长森为了感谢“暗黑宇宙”,赠送了他绣月阁每日一次免费访问权。
他还被引荐给了红夫人。从此,他在平安城过上了靠日常任务过活的好日子。这些贵族的要求有些很难,比如去狩猎场收集某怪物的掉落物100个、绕着平安城城墙跑三圈、镇压零星的奴隶起义等等,但贵族们给的报酬的确丰厚,这让“暗黑宇宙”很满意。
不过,帖子的最后,“暗黑宇宙”还是有些懊恼地说:“游戏里的窑子让我免费逛有什么用,现实生活中还不照样找不到女朋友?”
看到平安城在不同的玩家手下展现出了不同的风貌,黎凡归感慨万千。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可能还有救的游戏世界,甚至有可能将祸乱天下五十年的根源找到并连根拔除……只要红夫人愿意合作。
几日不见,平安城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天,纺织厂已经搬到了一座更宽敞的二层小楼。一层大厅摆着一排排织布机,在辛勤的女工们操作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女工们在机器旁站着或坐着,将一根根麻线穿过机器,制成耐磨又透气、适合下井作业的衣物。
二楼则是手工区域,在这里工作的都是纺织行业的熟练工,亲手编织、粘黏,制作的主要是手套和鞋子这类“劳保用品”。
善于手工编织衣物,多是奴隶出身,因为贵族女孩虽然少年时会学一些女红,长大之后往往就放弃了。
出人意料的是,曾经贵为城主的红夫人也坐在二楼。她的手速飞快,和一楼那些用机器都用不好的贵族出身的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黎凡归却没那么意外。从政前,她本身就是做服装生意出身,一直没放下这个手艺再正常不过。其次,这个恋爱脑怕是经常给冥君做衣服,比如“樱桃小蛮子”的火星文好友在翠林谷倒塌小屋里捡到的衣服。
走上二楼时,红夫人的工作台前围拢了五个年龄不一的女工。从她们的气质判断,这些女工曾经都是奴隶,此时却围在红夫人身边,好像在看她示范工作一样。
走近一些,黎凡归看到,红夫人正举着手里的一片布料,对四周的工人们讲解:“每缝一针,都要用手拉紧了,让线一直保证适当的张力,否则线材过松,鞋底和鞋面之间容易出现缝隙,矿工们穿着,便容易鞋里进水;线材过紧,有可能崩断……”
她的五个听众听得非常认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着红夫人示范完了手里的布料,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开。
红夫人也在此时留意到了黎凡归。选择与她对话,没等黎凡归开口,红夫人便说:“我现在才知道,真正被人尊重、被人爱戴,是多么美好啊。”
缺乏了城主时期无微不至的保养秘方,红夫人乌黑浓密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十多岁老太太该有的花白头发和满脸皱纹。
黎凡归看着她,有些不解其意:红夫人当了那么多年城主,还没有体会过被人尊重和爱戴的滋味吗?
她接着说:“曾经的我,贵为城主,平安城上下男女老少,无不畏我惧我,却也爱戴我。每一次见我,这些臣民都要跪拜行礼,让我欢喜不已。可是,他们为什么怕我?他们怕的是我的权利,只要我一朝失势,失去了对平安城里的人生杀予夺之大权。他们为什么爱我?他们爱的是我辛劳大半生攒下的钱,以及用钱能买到的人际关系。”
“在纺织厂里就不一样了。一开始,就像我们上次见面时你看到的那样,我被曾经的贵族太太们当成话事人,他们起了争执,会找我去调解矛盾,依靠的还是我曾经的地位。但现在,这些小姑娘们会因为我鞋袜织得好,来请教我工作技巧。我教给她们之后,她们眼里旺盛的求生欲,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红夫人在劳动中,用双手为自己挣得了真正的爱戴与尊重,这比浮于表面的钱和权力带来的所谓爱戴和尊重,更加令人难忘。
改造还挺成功的嘛!
终于有机会表明来意后,红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哪怕他这些年每一次来见她,都只是为了从她这儿敲到一笔钱,并不关心作为一个人的她,在她失势后这么几个月就再也没来过平安城看她,那个人依然是她心里的白月光。
“他做的这些事情,的确太过分了。”良久,红夫人清清嗓子,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道,好像害怕老天爷会听到一样,“我……的确知道他可能的住所。”
黎凡归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他的住所叫‘天宫’,离你们丰乐城附近的一处叫做兰花村的人类聚居处,便能找到‘天宫’的入口。”
天宫?好大的口气!不过,冥君所在的地方居然就在兰花村附近,黎凡归跑了这么多趟,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不过,按照我对他的了解,现在他抓走了那个疯狂科学家,达成目标之前,他是不会放弃的,也不会频繁离开‘天宫’所在地。”红夫人停顿了一下,“除非……除非外界有更强大的力量,能让他都暂时放下目标。”
“更强大的力量?”
“……或许我这个词使用得并不恰当。我是说,除非他要找的那个……女人,或者那个女人的家属出现在他眼面前,否则,他不会开启‘天宫’坐在的大门,即使是我也进不去。”
红夫人这是在故意给提示吗?冥君要找的女人是生死不明的曲露,而身为曲露孙辈的阿丹也是冥君的目标之一。
“如果你真的想引他出来,不如考虑一下你手上有什么牌。能用就用,即使这代表着危险。”
拿阿丹当诱饵?黎凡归有些不忍心,这孩子短短几年里吃了这么多苦,被潘长森像玩具一样玩弄;如今,却还是要被所谓的正义人士道德绑架,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钓出冥君这条大鱼?
走在平安城的路上,黎凡归苦恼地挠挠头。如果不想献祭阿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见到冥君、见到空青。
黎凡归却正好在道路正中央,遇到了阿丹。今天的他,脸上失去了少年的开心神采,心情非常沉重,低垂着头,连和黎凡归擦肩而过时都没注意到。
这孩子怎么了?难不成,老魁把有关他身世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被黎凡归拦下后,阿丹把头埋得更低了:“恩人大哥,我已经从大伯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阿丹依然有些心事重重,又鼓足了勇气说道:“如果需要我顶在前面,吸引那个男人出现,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