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躺在病床上的阿雅,还能回忆起这特殊的一天。
这一天,蒙冤而死的丈夫送给她的浅蓝色窗帘, 在平安城的奴隶造反事件中,被付之一炬。同样被烧得渣都不剩的, 还有整个绣月阁。
这一天, 阿雅的眼前突然飘起了无数张蓝色窗帘,每一张都美到不可方物, 像旗帜一样, 自由自在地高高飘扬在一片晴空之中。
这一天, 阿雅与自己的一对儿女重逢了。从狩猎场捡回一条命的她, 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弟俩, 将真正获得了自由的他们开心地拥在怀中。
不过, 虽然帮助阿虎的三位亲人安全团聚了, “帮助老奴工阿虎复仇”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第二部 分,是“让欺骗并最终杀死了阿虎的前主人无法再蓄奴”。顾老爷虽然被捕了, 但不知平安城在老板娘手下变成了什么样子。
难不成,真的要把顾老爷判刑弄死才罢休?
跑完对话剧情, 离开钟姑娘矿山再进来, 在现实世界中只是转瞬即逝的几秒钟, 在游戏里却过去了一个月,四个年轻人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黎凡归从各位当事人口中, 还听到了不少八卦。尤其是小晴,扎根于劳动者中, 总能得到第一手八卦材料。
起先, 绣月阁里只学会吹拉弹唱、讨好客人的四人,实力诠释了“干啥啥不会”。
作为男孩子, 小空和阿丹先被调去矿场干活,可他们细胳膊瘦腿的,根本没有力气。虽然在矿上吃的比绣月阁要多,但多年的营养不良、缺乏锻炼带来的体质羸弱,根本没法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里补充回来。没在矿上干两天,他们就遭到了不少矿工的诟病,拖慢挖矿、运输的节奏。
小晴和喜妹先在制衣厂干了两天。制衣厂里的大多数工人,在来到矿山前都是家庭妇女,负责做一大家子的衣服、纳一大家子的鞋底,早就得心应手。小晴和喜妹傻眼了:这些姐妹,居然都不怎么用眼睛看的,随便两下穿针引线都整整齐齐,还不扎到手。
两天后,双手扎满了针眼的小晴和喜妹,又被安排在阿雅身边帮厨。凭借着或许来自血缘的一点默契,还有喜妹本身的敏捷特点,她们勉强到了及格线,算是找到了工作。
喜妹和小空在矿上简单结了个婚,钟蕙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夫妻宿舍。
见小空和阿丹实在没有在矿上干体力活的力气,钟蕙干脆让他们负责打扫男性矿工的宿舍。没配偶的男矿工累了一天,对卫生的要求又没那么高,这些四人间宿舍一个赛一个的臭气熏天。
矿上原先是让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负责洒扫,可这毕竟是古代,人们的思想还没那么放得开。五十多岁的大姨哪怕进入无人的宿舍,都觉得有些羞赧,更别提偶尔进去打扫时,还遇到轮休的矿工光着上身在宿舍里乘凉,可尴尬了。
钟蕙倒也想过,让男矿工轮流搞卫生,可在当时的背景之下,洒扫都是家里女人干的活。虽然领导整个矿场的也是个年轻女人,但这些男矿工总觉得丢人,轮到谁,谁就要被嘲弄一番。久而久之,轮值洒扫的男矿工也开始糊弄鬼,矿工宿舍的卫生与以往区别不大。
小空和阿丹便成了矿区男矿工宿舍的专职清洁工。一开始,嘲笑自然少不了,尤其阿丹长相清秀白净,那些自诩有男子气概、不拘小节的矿工们,不知在他身后说了多少次“娘们唧唧”。
可小空和阿丹是什么人?在平安城的绣月阁,他们的尊严早就被践踏到了地底,来自工友的戏谑,比起过往来自客人和老板的□□,根本不算什么。
尤其是阿丹,作为一个未曾脱离奴籍的奴隶,根本不背绣月阁老板潘长森当人看,就是一个长得好看、能为他牟利的工具罢了。对比之下,工友对他“小白脸”的嘲讽,反倒多了一丝人情味。
不过,这些嘲讽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渐渐消散了。矿工们下工回屋,看到整洁的房间,怎么也不好意思当面笑话帮自己打扫房间的满面尘土的阿丹。
因为长相英俊,阿丹还成了厨娘、绣娘们争相打听的对象。作为唯二认识阿丹的人,小晴和喜妹每天都要被无数年轻小姐妹“骚扰”,问阿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鞋子。更有胆大的姑娘,直接在阿丹下工的路上拦下他问。
余化双的黑矿窑里,曾有个中年矿工老袁,每天被迫高强度劳动十几个小时。黎凡归捣毁余化双的势力前一天,老袁过劳而死,可谓死在了黎明到来的前夜。钟蕙听说了这个故事,便把老袁唯一的家属——十五岁的女儿袁月找了来,在制衣厂里工作。
袁月已经十六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矿上有不少单身小伙都蠢蠢欲动,对这个水灵的姑娘有了想法。
虽然没了监护人,但她却不知从哪儿学来了“海王”技巧,把矿上四五个小伙都吊得脸红心跳,却从不给任何人近身占便宜的机会。
然而,自从阿丹加入矿场,她似乎突然厌倦了和年轻矿工们玩暧昧游戏,也加入了每天骚扰小晴和喜妹的队伍,想办法接近阿丹。
被她无情抛弃的前暧昧对象们不忿,居然私下里结成了同盟,推举出了嘴皮子最厉害的那个,直接找到袁月问她:“你为什么都不理我们了?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那个小白脸了?”
袁月直接给这小伙子上了一课:“人家阿丹心灵手巧,把房间打扫得整整齐齐,而你们呢?上次就是你吧,还请我去你们宿舍大院一起吃茶,结果我去了看到了什么?大院里全是鱼骨头、水果皮,苍蝇乱飞,臭烘烘的,哪还有吃茶的心思?唉,我父亲和叔叔都死在矿上,我也体谅你们工作辛苦,可钟姐假期给得那么慷慨,你们抽空把居住环境弄干净不难吧?想到以后要成天生活在垃圾堆里,我就不愿意再和你们交往下去了!我是制衣厂的正式员工,我的工作并不比你们卑微,就算结了婚,也不可能成天窝在家里当老妈子,把洒扫工作全包的!你要是有的选,是愿意每天回家看到臭气熏天的家,还是窗明几净的家?”
那小伙原本想来找袁月的茬,却被教训了一通。
关键是,袁月教训得很有道理啊!那小白脸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的确把那么多单身兄弟的宿舍和大院都打扫的清爽干净,就连整天嘲笑他的兄弟们,下工后看到整洁的宿舍,心情也好了很多。
这小伙回去,把她说的话原封不动给“追袁月联盟”的兄弟们一说……
“哦,原来她就喜欢房间整洁的男人。”
“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打扫,还有机会赢得她的芳心吗?”
很快,众多单身矿工发现,这五个兄弟居然变勤快了。不知怎么,“袁月喜欢房间整洁的男人”这条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制衣厂的年轻姑娘喜欢每天打扫屋子的男人”。单身矿工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不盼着早点娶媳妇?
有了个标准,很多人便开始朝这个方向努力。
嘲笑阿丹,理解阿丹,成为阿丹。
别说,有些人的努力还真收到了成效。从满是矿渣的洞里出来,再高的颜值都被煤灰完美遮挡,毫无吸引力。自从开始注意个人卫生了,不少年轻姑娘发现:哟,那个成天黑不溜秋的男人,长得还不错嘛!
阿丹永远也不会知道,作为一个清洁工的他,居然间接成了矿上好几对年轻爱侣的月老?
黎凡归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见小晴不说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忙追问:“后来呢?阿丹和那个叫袁月的姑娘在一起了吗?”
小晴摇摇头,似是有些无奈:“没有。其实我也觉得,阿丹和袁月,在一起多登对呀?可阿丹似乎有别的想法,他拒绝了袁月的示好,说他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我和小空说,他可能喜欢别的姑娘,还让小空顶着点,有机会就帮着撮合。没想到,小空观察了一段日子,发现阿丹居然成了矿区有名的独行侠,还真对谁都不感兴趣!唉……”
小晴为没有促成一段好姻缘感到惋惜,而接受过现代先进教育的黎凡归,却发自内心地为阿丹感到高兴。
活了快二十年,从来没有人给过阿丹选择,更没有人给过他拒绝的权利。在绣月阁里,俊美的长相是他的负担,是那成百上千个饱受欺侮的日夜的来源。他没有权利拒绝贵族富婆们的亲昵,在一次次的屈辱之后,慢慢麻木了;而当他决定拒绝富翁的亲密行为时,又被关到了地窖里,那控制了他人生的潘老板,想借此机会强迫他屈服。
而如今,阿丹再也不用忍受这样的生活了。或许袁月真的没长在阿丹的审美点上,或许年轻的阿丹还没有准备好与人长相厮守,或许在绣月阁的屈辱日子已经让他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或许……
原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阿丹终于重新拥有了拒绝的权利。
见黎凡归沉默不语,小晴只当他也在为阿丹和袁月感到惋惜,又转移了话题:“算了,恩人大哥,缘分这东西强迫不来。对了,钟蕙姐前几天说,平安城已经重塑了新秩序,在云烟阁老板娘的经营之下,开采平安城金矿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很快就要在钟姑娘矿山里招募矿工过去,和原先的奴隶、奴隶主一起工作了呢!啊,虽然绣月阁给我带来的多是不好的回忆,可我也有点想念那里的小姐妹,不知慧娘、青儿她们怎么样了……对了,恩人大哥,你要是回平安城,能帮我打听打听她俩的下落吗?”
虽然并没有真的给任务,但小晴这一席话,就是在明示黎凡归,快回平安城看看了。
而黎凡归自己也在好奇呢,一个月过去,成千上万的奴隶和奴隶主,老板娘是怎么安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