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凡归倒不是特别担心。
如老鸨所说, 姐弟俩是绣月阁的头牌和特色之一,就算潘长森不想让自己把他们带走,也不至于伤害两人的性命。毕竟, 等自己彻底失去带走他们的希望了,再悄悄把两人放出来接客, 损失就能降到最低。
何况, 黎凡归还留了一手。只要小晴按自己说的去做了,往地上丢布条, 有了小白的追踪能力, 黎凡归相信, 自己一定能解救出他们来。
表面上, 还得继续装着谈生意:“潘老板说笑了, 我哪知道给人赎身的市价是多少?您开个价吧。”
潘长森轻笑一声:“一个普通姑娘, 赎身的价格大概在300银币左右。雨儿是我们的头牌, 怎么也得翻一番吧?何况,您还想带走她弟弟, 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姐弟一起伺候客人的特殊服务……这样,您给一个金币吧。”
一个金币, 抢劫呢?!黎凡归内心怒吼。
这么荒唐的价格, 潘长森很明显就想让玩家打退堂鼓了, 但黎凡归依然不放弃,假装对这对姐弟俩多么深情不移:“潘老板, 这价格的确有些高了,我一时拿不出手。不过, 亲朋好友之间凑一凑, 一个金币还是没问题的。这样,您等我两天, 我凑够了钱,就……”
说到这儿,黎凡归忽然感觉,脚下的地板微微颤动了两下,就好像有人站在下面一层敲天花板一样。
这就几乎坐实了:刚才潘长森敲桌子,是给楼下的人传递某种信号,而楼下的人也如法炮制,给潘长森传递信号。
“……就给潘老板送来。”黎凡归假装若无其事,没有注意到地板的动静。
但这短暂的半秒停滞,已经让潘长森意识到了不对劲,赶快为地板发出的声音找补:“楼下的客人动静有点大,还请您见谅。”
说罢,还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做出一副“都懂”的表情。
黎凡归看着有些犯恶心,听潘长森继续说:“客人愿意为我们的雨儿和小天赎身,让他们有个好的归宿,我很开心。想当年,这俩孩子刚来绣月阁,眼神都跟街边的小猫一样……”
潘长森施展“拖”字诀,看来是要等手下把姐弟俩转移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再让黎凡归离开了。
黎凡归也不急,就那么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吹嘘自己在原籍城市人脉多么广,总之一个道理:肯定能凑够赎身所要的钱!
至于姐弟俩分明是自由身,合约到了就不该还让客人花钱了,他也没打算和潘长森讲道理——从潘长森指使手下带走小晴小空的那一刻起,此人就注定没有道理可讲。
又是一阵商业吹捧,大概是姐弟俩被送到了够远、够隐蔽的地方,潘长森准备送客了:“行,客人您足够有诚意,我相信雨儿和小天跟着你,也会开心生活的。这样吧,今天不算,五天之后,我需要收到一个金币的赎身钱。否则,我就要和雨儿小天重新签订工作契约了。”
刚回到二楼,黎凡归便看到了脸色复杂的老鸨。
而更扎眼的,是房间门口一块小小的浅蓝色布条,从二楼下到一楼的楼梯边,也掉落了同样的一块布条。
果然!黎凡归不禁为自己的预防措施叫好,小晴和小空果然被绣月阁的人带走了!
“我想和雨儿小天说一下,过几天过来给他们赎身,让他们不要担心。”明知道房间里没人,黎凡归还想确认一下。
只是说句话而已,照理说,大大方方让他进去,没什么可拒绝的。但妇人作为绣月阁利益集团重要成员之一,心里有鬼,房间里头已经空空如也,她怎么能让黎凡归进去看?
“客人,这个……我得替他俩给您道个歉。”妇人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有黎凡归知道她是在演,“您也知道,在绣月阁里虽然要伺候人,但像您这样的客人,随手甩出一大锭银子,这种事儿不少的。老身也劝您,在窑子里玩得开心就好,不用太上心了。在一个客人面前海誓山盟,非你不嫁,转脸就嬉皮笑脸伺候下一个客人,这里的姑娘小伙都是这样的心性,改不了的。这不,他们已经反悔了,托老身跟客人说,客人若是喜欢他们的服务,下次还来点他们就是了,可要和客人走,他们还是不太情愿的。”
黎凡归装出不敢置信的样子:“你你你……什么意思?他们不要我赎身了?你们潘老板可都同意了!”
说着,还试图从老鸨和走廊中间挤过去,抢进房间里:“不行,让我见见他们!那雨儿姑娘对我情真意切,小天弟弟也对我许诺的未来满是憧憬,怎么可能转眼就反悔?!”
见黎凡归软的不吃,妇人伸手拦住他:“客人,客人,您先别急。潘老板答应了,可若是雨儿小天自己反悔,我们也不好强迫人家。”
接着,她又摆出长辈的做派:“在窑子里呆两年就知道了,这些姑娘,不管刚来时是多么坚贞不屈,到最后总是会变成一副水性杨花的心性。不怕客人笑话,老身也是这样过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客人开心就好。老身见过的人多了,好几个姑娘都曾梦想过另外的生活,也会在像您这样的客人许下的海誓山盟前,头昏脑热,答应随着客人回去当小妾。可是,她们骨子里已经习惯了这里丰富多彩的生活,每天都能遇到不同的人和事,转过头来冷静一下,就知道她们的心早就在绣月阁扎下了根。”
在十几岁的少女和少量少年涉世未深之时,威逼利诱,让她们被迫习惯上伺候不同人的生活。到头来,还把锅甩给她们,骂她们水性杨花,还说这才是她们的本性。
可你们给过她们选择的机会吗?让她们见过另一种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吗?
黎凡归心头愤懑,此时却不能爆发。他假装被妇人说通道理,但又一时不甘,继续看向那扇房门:“可是我还是想听雨儿亲口告诉我……”
妇人见他态度缓和,轻轻咳嗽一声:“咳咳,客人,这些姑娘小伙都是这样的。冷静下来之后都明白,与其关在高墙里当小妾、娈童,他们还是更喜欢绣月阁里自由自在的气息。客人,老身再劝你一句,现在你的心里全是雨儿和她弟弟,等你回家了,也会冷静下来的。客人大富大贵,又有在竞技场夺冠的通天本领,定能找到良配,何必找这脂粉之地出来的,不干不净的姑娘呢?”
黎凡归差点气笑了:就你们,还配说“自由自在”这个词?
不干不净?被压迫了十多年却依然留存着两颗孝心,从未放弃对自由的追求的小晴小空,比你们这群靠压迫年轻奴隶赚得盆满钵满的黑心人,要干净得多!
演戏演全套。他故作落寞地离开,也不知道演技在游戏里有没有用,但故作落寞,就有正当理由一路低头,慢慢踱步离开绣月阁了——一个人低头踱步,对心里有鬼的绣月阁老鸨和护卫来说,或许有点可疑,可若换成一个刚失恋的年轻男子,嫌疑一下就消失了。
再时不时回个头,留恋地看两眼那间再也无法踏入的房门,就连老鸨都要感慨这新任竞技场冠军用情深厚!但实际上,黎凡归只是在用眼睛丈量并估算,依靠暴力把姐弟俩从二楼拖到他们可能被关押的地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地板上的碎布屑并不少,多是从姑娘们身上落下的汗巾丝帕;但有几片,黎凡归甚至不需要叫出小白帮忙,一眼就能确认是小晴丢的。
原因无它,汗巾丝帕也有浅蓝色的,却没那么厚重。地上落下的浅蓝色布料,是足以当窗帘的材质。
虽然只是游戏NPC,黎凡归还是在心中感叹,小晴这姑娘真的聪慧,也足够果决。她熟悉绣月阁的环境,知道走廊里随处可见别的姑娘小伙扔下的汗巾丝帕,自己若只扯下袖子或者丝巾上的布料,黎凡归事后想来救他们,也很难根据这些没有区分度的布片追踪。
那窗帘是母亲阿雅最珍视的,来自已故父亲阿虎的礼物,但相比姐弟俩守着这扇完整的窗帘,在魔窟中消磨一生,母亲一定更愿意看到他们获得自由。只要他们能获得自由,哪怕窗帘整个被烧了,母亲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小晴撕下的碎布料,一直眼神到了绣月阁外。看样子,出门后,带走他们的人沿着绣月阁向左拐了。
不过,出了门,地上的蓝色布料就少了很多。不知是被风吹走了,还是她觉得到了外面,就没有别的汗巾丝帕作为掩饰,无法隐蔽地扔布条了。
希望不是因为她的小动作被恶人发现了!
黎凡归知道,绣月阁的人很可能还盯着他。他没有理由再沿着浅蓝色布条,继续眼神追踪了。
于是,他走到了喷泉花园里,假装忧郁地看向绣月阁那扇窗户,同时放出小白,让小白帮自己继续搜寻布条的痕迹。
若想轻松救出小晴小空,他大可以用掉“竞技场冠军可以向城主红夫人许一个愿”的机会,甚至连钱都不用花,让两人脱离绣月阁。不过,那个愿望,他还有个更大胆的计划。
而小白回来之后,往黎凡归身上蹭蹭。它只有捡拾的能力,追踪并不在它的能力范围内,但捡回来的每一根布条,它都能告诉黎凡归,这是从哪儿捡来的。
给小白奖励了又一颗宠物白星丸,黎凡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姐弟俩,我“凡人归来”,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