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唯一忽略的一点, 就是他们用法术治病时所需要的海量催眠药草——确切说,是为了掩盖他们使用法术,被迫让接受治疗的病人失去意识时使用的药草。
首先, 这药草和梁婷依靠天赋技能找到的不一样,源于部落医院很久以前的库存, 烧一根就少一根。目前, 库存还剩三百多根,要是像今天一样不要命一样地烧, 三四天就将告罄。
其次, 因为药效太强劲, 有两个还没被玩家们忘掉的家伙, 显然又误会了什么。
第19天, 玩家们终于把蒂卡尼从关押的角落放了出来, 但他望向玩家们的眼神, 却依然恐惧无比。
而乌朱拉克,一天过去了, 依然一口饭都没有吃。
“你们又做了什么?他们还活着吗?为什么我完全听不见族人的声音了?你们好狠的心,连几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吗?阿木卡那么活泼的小姑娘, 你们也把她害死了吗?”一见到给蒂卡尼松绑的玩家们, 刚被扯掉嘴里的布, 乌朱拉克又开始叫嚷起来。
黎凡归冷漠地说了一句:“你若是只愿意相信你自己的恶意揣测,将自己困在仇恨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请自便。”
接着,就不再搭理乌朱拉克, 而是转向蒂卡尼:“你去见证我的许诺吧。”
黎凡归给蒂卡尼的许诺是, 让他看到族人恢复健康,继续生存、繁衍、传承下去。有了两个祭司房前屋后的奔波劳碌, 第一点“恢复健康”已经做到了。
“姐!”恢复自由的蒂卡尼,第一反应就是去医院里找自己那位关系并不亲密的姐姐。蒂卡尼姐姐乌鲁也躺在床上,虽然今天早些时候已经接受了梁婷的治疗,但空气里弥漫着镇静草药的气味,让她勉强醒来,却还晕晕乎乎的。
“姐!你脸上那道疤,怎么浅了很多?”蒂卡尼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姐姐的不同寻常。
乌鲁小时候帮家里做饭,曾不小心用刀在脸上划了一道五公分长的口子,很影响颜值。这样暴露在外的伤口长期接触寒冷空气,很难彻底愈合,有时还会重新崩裂开来,甚至流血。可是今天,她脸上这道疤不仅愈合了,连疤痕都淡了不少。
昏昏沉沉的乌鲁只说是政府专员治的,蒂卡尼不信,又四下张望一番。
看到半个部落都躺着,蒂卡尼先是一惊,却又听见了醒着的那几位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谈论自己今天身体恢复得多好。
见到听到的一切,不由得让蒂卡尼背后一凉:从打猎到搞建筑,再到治病救人,政府专员们的特殊本事还真强大。每每觉得生存条件太过恶劣,部落已经撑不下去了,他们总能玩出新花样。
至于乌朱拉克提到的那个叫“阿木卡”的小女孩,前一天,她也患上了喉咙疼痛、咳嗽打喷嚏的流感症状。孩子非常可爱,小小的身躯,却总爱帮大人干活,所以全部落的人都很喜欢她。
昨天,乌朱拉克透过遮蔽自己和外界的厚帘子,听见阿木卡和其他几个孩子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他的心都要碎了。
绝食一天的他还在脑补,让孩子生病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也是殖民者后人刻意为之,也是他们折磨自己的方式。
……直到蒂卡尼冲进了原先关押自己的小角落。
“真的?连塞德娜老阿姨的肺病都好了?”乌朱拉克不敢相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蒂卡尼,还以为面前的人被关了几天后刚放出去,脑子坏掉了。
“哥,你吃点吧……你都瘦成这样了。”
……
接下来的几天,部落里得病的原住民越来越多,但都不是什么重病。梁婷和“十人蹦迪”知道法术使用有限额,都只往伤病最重的原住民身上招呼。
几个孩子治好了,部落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每天给乌朱拉克送饭的变成了蒂卡尼,后者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原先受到多种慢性病困扰的族人,今天是如何生龙活虎地重新投入了地窖挖掘工作的。
乌朱拉克是在副本进行到第25天被放出来的。
到了那一天,原住民们依然按照每天几个到十几个的速度病倒,同时,气温已经降低到了零下50度左右。除了有储能天赋的王文越,这温度是个连玩家都感到瑟瑟发抖的存在。
尽管加固过的医院建筑还能承受进一步加大的风力,但临时修建的外墙充满了根本堵不住的缝隙,冷空气从这些孔洞里窜进来,一晚上就能把睡在靠缝隙处的人冻成冰棍。
幸好,原住民提前在玩家们领导下,挖好了地窖。躲在地窖里,加上医院外墙还是有一定防风能力的,人们靠互相的体温就能保暖。
乌朱拉克被松绑的时候,尽管浑身因为寒冷哆嗦不停,蒂卡尼还是跟着玩家们,一起见证乌朱拉克看到奇迹的这一刻。
刚进医院门,一个人都看不到。乌朱拉克心一沉,却又听见地窖的锁开了,里面传来熟悉的欢声笑语。
他朝地窖里一探头,就把地窖仅有的外部光源遮住了一半,里面的人随即发现了几日不见的乌朱拉克。
“乌朱拉克,反省完了?”首领纳努克正在地窖里安排原住民们的床位,见到是乌朱拉克,便调侃起来。
乌朱拉克内心不忿,没准备理会来自这位“政敌”的招呼,看向了地窖另一边。
“哎哟,这不是咱们小乌朱嘛。”整个部落管他叫“小乌朱”的人,只有老医生和塞德娜老太太两人。
他从小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别的亲戚,小时候是在这两位老人轮番看顾下长大的。长大之后,虽然和两位老人略有疏远,可内心还是挂念她们的。
只是这个叫他“小乌朱”的声音,好像很陌生嘛。
“小乌朱,你往哪儿看呢?你塞德娜阿姨在这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乌朱拉克这才注意到,捧着一个热水袋状的东西暖着手的塞德娜,正朝自己露出慈祥的微笑。
早就听蒂卡尼说,那群可恶的殖民者后人治好了塞德娜老太太积年许久的肺病,可在他的预料中,前两年前来洽谈南迁事宜的政府专员的随机医生,也就给她开了点止咳药,让她咳嗽得别那么频繁而已。
至于她的病根,乌朱拉克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医生是让老太太“趁着还能吃,多吃点爱吃的”。
这是“你没两年可活了”的委婉说法,纳克托部落里也有类似的表达方式。
结果,这帮人不仅帮她止了咳,连她磨砂纸一样的沙哑声音都变成了健康洪亮的嗓音?而且,平日里塞德娜说两句话就要喘口气,今天居然还和旁边的邻居有说有笑?
塞德娜老太太却也不清楚这些政府专员是怎么治好自己的:“几天前,我喉咙里卡了一口痰,一口气上不来,闭了气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我只记得四周站着那几个政府专员,表情很紧张的样子,但我只觉得气比以前顺了很多,说起话来也不带大喘气的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要么你问问帕努克老爹,天最冷的那几天,他摔断了腿,也是被政府专员治好的!还有蒂卡尼的姐姐乌鲁……”
乌朱拉克将信将疑,还真去问了帕努克老爹和乌鲁,却得到了相似的回应:不清楚,不记得,你去问问XXX。
他回头,想找带自己来地窖的政府专员问点什么,说点什么,却发现那六个人都回到了医院外围建筑,帮已经搬到地窖里住的原住民们搬运毯子、被子等日用品。
从被放出的这一天,直到副本结束的那一天,乌朱拉克再也没和玩家们说半句话。
没打招呼,就连分配饭食时的“谢谢”都不曾说一句。但也再没给玩家们,或者纳努克首领制造任何麻烦。
他在心里思考,自己一直以为玩家们指挥扩建的地窖,是用来埋葬他们全部族上下老小的,却在天气更加寒冷的最后几天,成了纳克托部落最后的避难所;自己以为是玩家们故意带来了病菌,让全部落都病倒,可将族人的沉疴宿疾治好的也是他们;他还以为自己和蒂卡尼多次反对这些政府专员,最终也逃不开被杀死的命运,可他却见到了那架这群政府专员到来后的第30天终于姗姗来迟的第二批南迁专员。
也许,他们并没有自己原先想的那么坏?
也许,殖民者后裔也并非全都是坏人?
也许,自己可以把部落南迁看作一个机会,一个广泛采样,进一步了解殖民者后人到底是怎么看待原住民的机会?
……
飞机残骸里没找到温度计,但最后五天,玩家们体感至少有零下六七十度——哪怕出生在天寒地冻极地的纳克托部落族人,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日子。
在拥挤的地窖里空出一小块地,燃起那因为低温而多次点燃失败的小火堆,省吃俭用吃掉最终的食物库存,玩家们和族人挤在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五天时光。
“要是你们的同事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该怎么办?燃料也快不够用……”第30天,天光大亮,纳努克首领忧心忡忡。
“快听,好像是飞机的声音!”塞德娜老奶奶那重新变得清脆的嗓音,着实让全部落居民都重新适应了好久。
很快,另外一群西方人面孔的专员来临,与玩家们确认了幸存人数。
领头的专员一直坐在新的飞机里没有出门。等族人带着大包小包全员上了飞机,他们对纳克托西北部落表示了崇高的敬意:“这些人的求生意识真的好强。我们一个月前去了极地的另一个部落,同样在几位帮助建设的专员带领下,那个部落却只活下来了十个人。”
另一位专员过来凑热闹:“是啊,他们那儿原来也有五十人左右,可等到我们过去的那一天,饿殍遍地,白骨露于野……连看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而你们,居然没让任何一人饿死,病死,真的是值得表彰的成就!”
听完了这些专员的聊天,南迁的飞机即将起航。黎凡归知道,这也是副本结束的标志。
传送出副本的最后一刻,他看向了坐在飞机后排的乌朱拉克。他眼神难以捉摸,望向窗外,像是在和自己出生长大的纳克托部落,做一次最后的告别。
等等,小白为什么突然蹭了蹭自己的脚踝?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还没等黎凡归俯下身去观察,玩家们就随着一道白光,回到了丰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