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舟站起身, 将人抱进怀里，声音平静而沉稳：“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我只希望你好好养伤，别再折腾了。”
戚砚沉默不语。
这件事情，他不可能不管，隐忍沉默这么多年, 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去计较，心甘情愿地当一个烂好人, 可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是他拼了命抓住了坏人，却落不到半点好处, 还要换来大家的猜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干脆就做个坏人。
祸害遗千年, 谁比谁命长, 还不一定呢。
褚行舟知道三言两语并不能改变他，戚砚表面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 可骨子里是固执的，认定一件事情的时候, 就会铁了心去做。
他将人抱的更紧，闭上眼睛,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戚砚受伤时的模样。
“那天, 你在我面前突然倒下去……”
褚行舟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话说出来似乎显得无力又苍白，那一刻, 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好像停止了, 哪怕知道，戚砚的生命并不是这么脆弱。
戚砚身子一颤, 并不聚焦的眼神又逐渐软了下来。
他可以对任何人都硬着心肠，却没办法忽略褚行舟的感受。
戚砚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他是谁，毋庸置疑。
……
戚从礼被抓以后，作为一个拥有空间置换能力的高等级异能者，他被关押在了特殊的监狱里，并且没有足够的镇定剂提供，只能刚好克制住精神力躁动发作。
监狱就在特殊处理部的本部地下室。
地下三楼是停车场，而地下三楼往下，鲜少有人走，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通往地下的权限。
而在特殊处理部的最下面一层，就是关押最高级别罪犯的地方。
只是这么多年来，总共也没关过几个人。
戚从礼这种算是特等罪犯了。
最下面一层楼的电梯需要的是最高权限，能自由进出的不超过三个人，褚行舟就是其中之一。
戚砚一步不错地跟在他身后，看上去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压根看不出来他双眼无神。
褚行舟一路刷过手环，滴滴滴的声音贯穿了整个通往监狱的道路，空旷的走廊很是干净，洁白的墙面几乎可以倒映出人的模样。
走廊头顶有监控系统，一旦检测到有人越狱，会开启紧急模式，整条走廊都会被激光覆盖。
激光扫过的地方，片甲不留。
而这条走廊是唯一通往外面的路，想越狱，几乎不可能。
在打开最后一道门之前，褚行舟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人：“你确定要见他吗？”
戚砚抬起头，金属制的大门严丝合缝地关闭着。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情绪地说道：“哥，我总要见他一面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要知道。”
褚行舟握住他的手，刷开最后一道门，牵着他并肩往前走。
通道尽头，透明的玻璃墙壁里关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浅色的囚服，正坐在椅子喝茶，乍一看，不像是被关在监狱里，倒像是在什么品茗的地方。
优雅，从容。
看到戚砚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抬眸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尾给打量了一遍。
“我的乖儿，你来看我了，不错，也算白创造你。”
他用的创造。
戚从礼又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褚行舟身上，眼里还带着那么几分狂热，不像是在打量人，倒像是在打量着一具很满意的躯体。
即便是这个时候了，他还是带着那么几分儒雅温和的感觉，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是一切异变的始作俑者，是他一手改写了人类历史，创造了属于异能者的世界。
戚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哪怕是看不清楚，可依旧对着他的方向。
“那场席卷全球的病毒，跟你是有关系的吧。”
戚从礼倒也供认不讳：“是不是很厉害，你应该以我为荣，儿子，放眼全球，难道你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吗？”
戚砚：“放眼全球，也没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的神经病了。”
戚从礼倒也不生气，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着不懂事的儿子，温和，慈爱。
“你怎么说都没关系，毕竟你是我儿子，我对你总是跟对别人不一样的，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病毒跟我有关系，那还猜出了什么？”
戚砚闭了闭眼睛，四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其实病毒不可怕，它虽然传染速度快，但靠人体自愈是可以的，可怕的是由深海实验室推出的应对病毒进化的疫苗。”
戚从礼多看了他两眼：“这你都猜到了，很聪明，我将变异的疫苗随机掺杂在真正的疫苗里，然后……传遍世界各地。”
所以才会有那一场异变，那场改变全人类的异变。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实验，只是没想到实验后来出了一些问题，超出了戚从礼的可控范围。
也就是云城失火的开始，芯片消失，特殊处理部介入，戚砚跟褚行舟产生交集。
因为一个微小的改变，一切都不一样了。
褚行舟早前就跟戚砚讨论过这个问题，异变的真相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异变，既然异变药剂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什么情况下才会让全球都在同一时刻产生这样的变化。
深海实验室原本是一个神秘的科研机构，可当他们查到档案，知道深海实验室参与过病毒疫苗的制作之后，有些东西就这么浮出水面，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脑海中产生。
可偏偏，这个不可思议，就是人们一直都无法勘破的真相。
疫苗是真的，异变的药剂也是真的，这些药剂随即掺杂在疫苗中间，被送往世界各地，然后分别注入到一无所知的，人类的身体里。
异能者由此产生。
但更深层的真相却是最可怕的。
因为这场病毒，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骗局。
戚从礼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是得意的，这场席卷全球的伟大的改变，非常人能达到的，可他做到了。
唯一可惜的是，异变是随机的，因为个人体质的不同，产生的异能也大不相同，这是他一直无法研究出来的真相。
不然，这厉害的吞噬异能，怎么会轮到戚砚的身上，戚从礼自己早就独占了。
可惜，他只是异变出来一个空间置换的异能，这种异能对他而言显得有些鸡肋，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他就设定了第二个造神计划，制造出一个完美的躯壳，再利用精神系的异能，取而代之。
而造神计划的最佳人选，无异于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了。
这些话从戚从礼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戚砚意外的平静，倒是褚行舟皱着眉，很是心疼的看着面前的人。
戚砚的身形很单薄，他骨架小，虽然个子并不矮，可比起同龄人总显让人怜爱，有想要保护他的感觉。
哪怕知道，他有怎样的实力。
戚砚：“说完了吗？”
戚从礼：“其实，你自己应该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特殊处理部的人该抓的也都抓的差不多了，作为大势已去的我，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戚砚来这里，并不是想见这个父亲最后一面，也不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亲情，甚至就连真相，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母亲在哪儿？”
褚行舟一怔，惊愕地看向戚砚。
他母亲的墓地他们还一起去过，戚砚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戚从礼似乎也很疑惑：“你妈不是你亲眼看着死的，现在来问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很莫名其妙。”
戚砚双手猛地拍在了玻璃墙上：“我在你脑子里看到了，你将她关在哪儿？”
戚从礼一直弯起的唇角终于拉平了，看向戚砚的目光，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畏惧。
“你竟然连这个都能做到，看来吞噬异能当真是无敌的存在。”
戚砚：“你不说，我也有方法知道。”
戚从礼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我要跟你一个人谈，只有你一个人。”
戚砚转头，恳求地看着褚行舟：“哥。”
褚行舟皱着眉头，心底觉得是不妥的，可这监狱已经关过很多人，也从来都没有出过岔子，更何况戚砚本身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人。
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异能者天生的直觉告诉他，戚从礼单独见戚砚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他不应该离开。
戚砚抬手，拉住了褚行舟的衣角：“哥，不会有事的。”
褚行舟最终妥协：“我就在这道门外面。”
褚行舟一步一步地倒着走出去，直到看着大门一点一点关上，眼神中残留的是戚砚转身的背影。
大门是密不透风的，里面任何动静他都不会知道，也听不到一丝的声音，他只能注视着门，然后默默的等待着。
其实并没有等很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只有五分钟。
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戚从礼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戚砚面色有些苍白，不太聚焦的眼神还有些怔愣。
褚行舟握住人的手拉近了，上下看了看。
“他说什么了？”
戚砚的表情很怪异：“我说，他什么都没说，你信吗？”
褚行舟一愣，随后毫不犹豫地回道：“信。”
戚砚笑了笑：“哥，我们回去吧。”
褚行舟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玻璃墙里的戚从礼背对着他，大门缓缓地在眼前关上。
一周后，特殊处理部最高警鸣声忽然炸响，来自最底层监狱的消息很快送到了褚行舟的办公室。
戚从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