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能改变的吗?

  改变命运又是不是命运已定的命运?

  这种充满哲学意味的话题,由系统问出。

  而靠着运行逻辑进行思考的系统,本不应该问出这种问题。

  而在硅基生物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促使着它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是,那场众人参与的会议,他们讨论出来的结论,最终也真的被推行,并且成功。

  国际新闻栏目上播放的信息,国外记者采访他国民众时,面对的质疑……

  一切都很自然。

  在专业人士的控制之下,异灵贺景同所具备的危险性,既没有被模糊,也没有被抹平。

  只是在很多人的概念中,自然而然的就被植入了一个,异灵贺景同是可控的认知。

  毕竟想要研究他的前提就是,得让他能被研究。

  而关于可控这一认知,在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问题的。但“很多时候”,却并不意味着从始至终都没问题。

  更准确来说是,异灵贺景同在面对其他异灵的时候,就不是可控的。

  想要达成让他遇见其他异灵的局面,本身也很难。

  灵师监狱里唯一存在的异灵就只有异灵贺景同自己。何昱辰所做出的努力,就只是苍白无力地与苏旭合作。这看起来,并不可能促使异灵贺景同与其他异灵相遇。

  可那些新的认知转变,在成楚柃联合多方对外输送期间,其他人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时间是流动的,所有人都在随着时间前进。

  所有猜测和推论,以及认知层面的修改,也都无法做到一个真正事实上的改变。

  那就是,接收到的指令是抹除异灵贺景同的人,在做出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

  他们赌的是,目标国家的灵师只要不想让异灵贺景同死,就一定会限制他的能力。

  他们赌的也是,一旦他们到来,不想让异灵贺景同死的灵师,最终也一定会解开他的能力。

  在那些私自入境的人里,有过那么一段对话。

  对话的两人,一个是相对年轻的人,另一个则是正直壮年的人。

  “明知道会死,还要来参加这种任务,我有时都搞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年轻人一脸麻木。

  年长者则是态度平静:“学一下我吧,孩子。像我这样,别去在乎那些意义不意义的,我来参加这个任务,就只是因为他们给的太多。死或者不死都无所谓,反正那些钱,总会用到我在乎的人身上。”

  “我知道你是这样现实的人,但我却做不到像你这样。”年轻者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苦恼,“我在意的,更多的其实是,为什么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多很多的国家,无法像是这个国家这样,坦然承认世界上就是存在异常。”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要知道。这个国家所具备的灵师武装,能正面应对所有异常,不会让异灵影响到民众的生活。但我们可不一样。”

  “我们啊,每年会因为异灵死去的人,足有八十万之多。可你知道这个国家去年在暗网上给出来的,因异灵造成的死亡人员有多少吗?”

  “十八个,哈哈哈哈,十八个!真是搞笑,在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灵师行动处理异灵期间,意外杀死的人都不止一百八十个吧。”

  “而且那一百八十个人里,还包括我的女儿……”

  死去的女儿,发疯的妻子,对不起的父母,曾经以命换他活,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有妻女的灵师同伴……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完全不知道啊。

  “抱歉,我不应该提起这种话题。”年轻者惭愧地垂下了眼眸。

  “没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灵师只能和灵师在一起,不然就根本护不住自己的亲人。”年长者目光阴沉,却还是以那么仅存的一丝丝善意,来引领着这个初入异灵世界的后辈。

  “而即便和灵师在一起,作为数量稀少的一群人,我们也始终活在压迫和控制之中。”

  “……别去管那些了。”年长者突然哼笑了一声,“也别去思考,为什么政客们要的都是隐藏异灵与灵师。因为你最后得到的答案就只会是那个,他们怕死。”

  “——总有人对他们的憎恨,足以使其化为异灵。”

  也许是这个话题牵动了一些情绪,也有可能是,知道没有办法活着回去的年长者,想在死亡之前,仍然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声音。

  “你知道吗?假设全世界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异灵,也一定会有一个先来后到。先行者极有可能会被还没有异灵化的灵师杀死,而后继者在成为异灵之前,就很有可能被已经异灵化的其他人,同样杀死。”

  “在从全人类这一群体发展到全异灵之前,必然有一个人类和异灵共存的阶段,而在这一阶段中,厮杀混乱恐怖,始终并行。”

  “而且的而且,在那个阶段中,能稳定保护自己的只有灵师。假如那个未来真的会到来,那灵师才会是中间阶段的至高者。再厉害的智者,再肮脏的政客,再有钱的权贵,他们都没法对抗那一阶段的异灵群……”

  “高高在上的政客们可承担不起变化的代价,至于异灵化所代表的永生?”

  男人摇晃着手机,新闻截图界面上,正呈现着一段话:【以研究S级异灵的方式,尝试实现人类寿命增长及疾病控防……】

  “这更搞笑了,只有这个国家的人才会单纯地相信,研究异灵才是最靠近永生的那一步。在我们的国家,在我们相邻的国家,在我们友好盟约的那些国家……他们哪一个,私底下没有人体实验呢?”

  “真是狗/屎。更搞笑的是,我的同伴,那些与异灵战斗死亡的灵师尸体,或者说干脆还活着的灵师,他们都是实验台上的一员。”男人阴沉地垂着脸。

  只是当他看向身旁合作的队友的时候,他却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真希望有一天你不会成为其中之一,不过在此之前,也许我更应该说一句——”

  “希望你还能活着离开这个任务。”

  在他们的前方,是连绵不绝的黑色建筑。它看起来那么森寒恐怖,但当它倒映在这两人眼里的时候,他们眼底和心里升起的,却都是羡慕。

  这个国家在保护民众的同时,也在保护灵师。

  尽管它存在的时间或许并不久,但在更早之前,这个国家就已经有这种意识了。

  否则成楚柃也不可能这么自然的,就以三十多岁的年纪,成为灵师监狱的典狱长,并且还已经当了很多年。

  “好了,放过这些话题吧。”年长者的烟嗓中发出了一声咳嗽,听起来格外的狼狈,但他很快就平复下来,并接着说道,“总觉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连串的说这么多的话了。”

  “然后就是,现在我们该思考的是,怎么才能杀掉那个S级异灵——”

  这是个难题。

  但和此前的猜测一样,只要能力偏向特征是转移,那无论是想要带走异灵贺景同,还是想要入境,就都不是什么难题。

  再配上一个具备隐蔽能力的灵师……

  这才是这两人能如此自然地潜伏到灵师监狱周围的原因。

  他们是先行者,他们也是试探者,他们的目的是去发现,异灵贺景同当下到底有没有被限制能力。

  而假如没有,那他们大概率会都死在异灵贺景同的手中。

  这种认知建立在,这两位并不清楚,异灵贺景同身上有着不得杀死人类的制约。

  而后,他们冒着死亡的危险行动了。

  再之后,他们也被发现了。

  既然是灵师监狱,那这里的监管者也同样会是灵师。

  如结界或是屏障之类的能力者,并不缺少。当同等级别的灵师运用自身能力,穿透屏障或结界时,被发现再正常不过。

  惊诧和震怒共存,席红婧很确定,当叛国的罪名摆在众人眼前时,绝对没有人会私自放他国灵师入境。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两人是纯粹地运用自身能力到来的。

  当监控中出现两人的身影,当安来发现那两人目标明确地向着异灵贺景同所在的地方前进时,他也瞬间从监控中锁定了重点。

  “没有被我能力加持过的监控,都无法反映他们的身影。”

  “再就是,他们的前进路线从来都不是按照正常道路前行,而是瞬移。”

  “彼时再加上他们耳朵上戴着耳麦这点,故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外头也一定有‘寻物’这类能力的灵师与之配合……”

  “快去找异灵贺景同。他的能力被限制以后,异灵的那种能凭借自身力量恢复伤势的特征也被相应封印,现在的他,尽管身体素质非凡,但本身自我防护力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

  “一旦被伤到要害,也就真的会死……”

  “可是这一切为什么会这么快?”计琬华紧皱着眉毛。

  成楚柃脸色阴沉:“就只会是,在贺景同成为异灵贺景同,并被直播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被盯上了吧。”

  时间一直在前进,在他们接收到异灵贺景同间接暗示他们,表示糟糕的未来注定会到来之前,促使那个未来到来的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异灵贺景同给出提示之后,参加会议室的那些人的反应速度,确实很快。

  可这明显一副异国人长相的私自闯入者,却像是在告诉他们,异国灵师的反应更快。

  拥有结界能力的监狱方灵师,快速将异灵贺景同所在的位置,覆盖了一层防护手段。可尽管如此,远程所能给出的防护,压根阻止不了同等级别灵师的脚步。

  杂乱的脚步声引动了坐在房间内部看书的异灵贺景同。

  他抬起眼皮,目睹着两个人运用能力,穿过了那金属质地的厚重门板。

  彼时,那两人还用本国方言别扭地向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最强的异灵。”

  而后的下一句便是:“我们是来杀你的。”

  异灵贺景同却并不为这番话所动,而是从床边站了起来。

  嘴上说着要杀了他的两个人,下一秒就迅速后退。年轻的背部抵住门板,一副随时都要逃走的样子,而年长的则是满脸警惕地站在他前方半步。

  只是尽管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离开。

  “你们想杀我的理由是什么?”将手中的法典随手放在一侧的床头,异灵贺景同语气平静地询问。

  “国与国之间,灵师与异灵之间的局面,各有不同。”

  “理论上,即便指示你们前来的政客,不想让灵师与异灵暴露在民众的目光之下,他们该做的也应当是和以往一样,利用媒体向你国民众一次又一次地放出错误信息。”

  异灵贺景同就像是一个有疑问,故而好奇答案的求知者。

  “像现在这样,指使你们这些连自己国内状况都无法摆平的灵师,来进行跨国谋杀……又是源于什么?”

  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有着极为明显的疑惑。

  “你,不,您是想向我们证明,您是拥有沟通的能力吗?不直接击杀我们,确实会让我们这些A级灵师产生一种,能活着又何必去死的想法……”

  年长的那个,也自顾自地用一连串不具备价值的废话,开启了话题。

  “只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具体地向您解释,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让我们来。”

  年长的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后,继续说:“也许有那么一个可能性中,正好是有人不想让我和他活下去呢。”

  “但我觉得您想要的肯定不是这种理由。”

  “而您想要得知的,为什么我们要来杀您的最根源理由,那当然是因为……”

  在因为后面的话被说出来之前,男人的眼眸中就带着一丝疯狂地,向异灵贺景同发起了进攻。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S级异灵是可控的啊!”

  异灵祁圆带着异灵贺景同躲过了那道攻击。

  这种画面在进攻者的眼里看来,就像是异灵贺景同甚至不屑于对他们动手。

  “别太善良了。”

  “S级异灵,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您一个吧。”

  “能被人类控制在手里的这等级别的武力,只会让人觉得畏惧。这个世界可多的是权贵者想让你死,不然那些人又怎么能安心。他们只会觉得,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就突然死在你的手中——”

  “至于别的理由?”一击不成,年长者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他笑了笑,一脸死气。

  不过在死亡之前,他却并不介意回答上述自己提出的问题。

  “别人有的我没有,这不正是去毁灭的理由?”

  伴随着他的声音,身后的铁门被猛然踹中。具备传送能力的年幼者则借助这股惯性,扑向年长者的肩膀。而当二者接触之后,两人也瞬间消失在这间牢房。

  破门而入的成楚柃,看着空荡荡只有一只异灵的监牢,心下猛然松了一口气,甚至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还好没事……”

  “那你觉得又该发生什么事?”异灵贺景同语气中不含嘲讽,只是单纯询问。

  成楚柃扯了扯嘴角,想要勾勒出笑容,可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最后她干脆放弃,冷淡说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更想问问你,当下的局面,算是我们已经突破命运的某一节点了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解锁的那一瞬,界面登时跳出了此前异国年长者明显看不清的信息。

  “这个国家,在这种说辞之下,必然不会再有很多人还要想着杀你。”

  “事实也就像那个异国人士说的一样,其他国家的人想杀你,也只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可以被人类控制,并且能发挥出战力的S级异灵……尽管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信息。”

  “但命运节点已经被打破了吧?”成楚柃眼神里包含着一丝想要得到肯定答案的期待,“今后,那个最糟糕的未来,也一定不会到来。”

  异灵贺景同却笑了,一开始只是脸上挂起笑容,而后开始笑出声,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嘲讽之意也喷薄而出。

  成楚柃所有的期待,都在这笑声中冷却了下来。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隔着墨镜看向异灵贺景同的眼神,也不再饱含人情。

  后者却并不为这变化所动,只是骤然停止了笑声,以更加冷漠的态度说道:“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搞错了方向。”

  ……

  同一时间,逃出去的两个异国人士那里。

  他们两人已经彻底被包围。

  安来身边站着大量的电子异灵,仅以一己之力御使千军万马。

  他看着目光中因被围堵,导致略显狼狈的年长者,声音足以将人冻僵似的说着:“这里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程序员身旁站着计琬华及荆云松等人,选择破门而入的成楚柃那边,则是同时跟着席红婧。“我们可不觉得自己还很能回去。”年长者做出了防备的动作,身旁的年轻者不断地催动能力,试图逃离。可不知为何,他们就像是被禁锢了一样,怎么都没法离开。

  带着电流声的耳麦,也传递过来了一番话:“那只异灵根本没有动手,假定他不使用力量,就认为以违反人体力学的方式躲开攻击的他,等同于能力全开放的话……”

  “这简直大错特错!”守备在外面的人,面前正摆着一个电脑。电脑上有一个缩小的界面,在重复播放着二人逃离异灵贺景同所在监牢时的画面。

  “就算你们要死,也得在死前从这些人的口中试探出,那只异灵到底有没有被封印能力。”

  “警告仅此一次,快点行动吧,蠢货们。不然那些谈好的钱,我也保证一分都不会给。”

  单方面的对话骤然结束,守在外面的人丝毫没有想要接应的想法,甚至还满怀恶意地说了一句:“明明以战斗来测试答案,会更简单。”

  至于那两个人会不会死?

  那又有谁在意呢。

  .

  监狱内部。

  “拿不到钱可不行啊。”年长者眼神中顿时添了一丝凶狠。

  他来参加这个任务时,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准备。

  毕竟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女儿死去,妻子成为了疯子,继续照顾疯子一般的妻子也只是自我折磨。与其这样,不如准备足够的钱,好让对方在余生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这就是年长者的目的。

  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得先得到答案才行。

  一开始是这样的。

  但他在战斗的过程中,没法占据任何优势。而那个年轻者,则在年长者被三方围殴,致使败落以后,第一时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投降,请不要伤害我,我还想活着回去。”

  “在你想活着回去之前,先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以及这个人……”荆云松抖了抖年长者的衣领,当下的这人,已经被卸掉了双臂。

  能为他提供行动能力的双腿,也同样被打断了。

  荆云松怕年轻者听不懂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告诉我他这么拼命的理由。”

  可年轻人却苦笑着说:“其实根本没有理由。”

  之后,是一个悲剧,抑或者说是可笑的故事。

  在年长者的女儿,于灵师处理异灵事件期间被意外杀害以后,他的妻子就疯了——这是明面上的事实,但实际上的事实却是……

  “有人看上了他的妻子,但他的女儿在那个人看来,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拖油瓶。除此之外,他的妻子也同样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的事实,但她没办法向自己的丈夫发出求救,因为她的丈夫正在男人的手下被管控着。”

  “真正逼疯那个女人的,不是她的女儿死亡,而是她的女儿因她而死,亦是她的丈夫甚至没资格报仇。”

  “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不想说……”可当被钢棍怼住太阳穴的位置以后,年轻者却飞快地说道,“因为他不被要求活着回去!”

  “而我,我今后将会接替他的位置。”

  “他的上司,看中他妻子的那个人,对方并不在乎那位女士究竟是不是疯子。”

  “选择让我们这样的组合前来,是因为他一定会有不愿意让我这样的年轻人死去的想法。也就是说,今后,他的死亡在外界看来将会变成因公殉职。”

  由于此前年轻者已经说了一连串的信息,是以同样有家庭的崔桐于当下反问道:“所以你是在知道他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的情况下,仍然让他相信那个以命换取财富的假信息?”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年轻人反问了回去。

  “破窗效应,我想您应该也听过。想要混入那种圈子,最基本的选择不正是与之同流合污吗?”

  年轻人能感受到,被控制的年长者投射过来的仇恨目光。

  他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至少我还在心里承诺过,只要我坐上他的位子,即便做不到保护他的太太,也不至于让他的父母和他妻子的父母在晚年还要遭受欺辱。”

  这是个让人实在没有精力去评价的糟糕故事。

  尽管对于年长者来说,这正是他的人生。

  但这糟糕到彻底的人生,止于他来他国进行任务,却又被他国官方人员捕获。

  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会死吗?还是会被洗脑反叛?

  但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都明白,他根本不具备被策反的价值。

  男人吐出了一口血,突然笑出了声。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应该清楚他们是能异灵化的。尽管那是个再糟糕不过的结局,但那怎么说,也算是一个选择……”

  当法律和规则全都无法制衡恶者的时候,那就去赌因异灵化而产生的绝对性报复。

  即将异灵化的波动感源源不断地传来,年轻者的后背衣物瞬间被冷汗浸湿,双眸也被额角滑下来的汗水蛰到睁不开眼。

  “但你应该知道,你成为异灵就等同于死亡。”崔桐声音沉重了不少,“这个国家不会放任任何一只异灵逍遥在外。就算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希望你想要报复的那个人能早点死。”

  “我当然知道。”年长者的脸已经有着肉成肉眼可见的扭曲。

  即便成为灵师已经有了很多年,崔桐也还是从未直面过他人的异灵化。

  异灵化更多是以一个结果的方式呈现,而非全面向他人展示过程。

  这个过程,太过残酷了。

  理性就像是被烈火焚烧,无边无际地惨叫,也全部都埋没于根本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

  肢体被扭曲,属于人的部分,也逐渐被怪诞的颜色覆盖。

  但旁观的人却只能看着,他们没法对一位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并且也已经为自己选中死亡结局的人下手。

  年长者会死去,在几人的见证之下,而年长者化身的异灵,则会死在灵师手中。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男人用沧桑的嗓音说着:“与其在我死之前,仍然向这个世界哭喊哀嚎,那还不如变成异灵,去用仅剩的一切,用灵魂和意志的燃烧,对这个世界发起报复。”

  “就算没法成功?”荆云松咬了咬脸颊内侧的软肉。

  男人则是回复:“就算没法成功。”

  灵师异灵化,至少在安来的认知中,这是他有生之年的第一次遇见。

  糟糕得不可思议。

  已然出现的A级异灵,瞳孔中满是残忍之色,但在他真正有所行动,或逃离,或攻击其他人类之前,最能与他共情的崔桐出手了。

  约莫三十公分的短刀,被他反手握住,刀背贴近手面,刀光一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崔桐就已经切开了异灵的核心。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一切的变化,也都让人措手不及。

  此前还有着完整身影的异灵,在核心被切开之后,整个身体便也都化为黑色的光子,快速消散,直至彻底消失。

  他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是那些被异灵化的身体撑破了的衣物。

  破碎的布条下方,半压着一张一寸照片,上面是一位露出八颗牙齿笑容的金发女士。一寸照片的边缘有着明显发旧的痕迹,似乎是被多次摩挲,才造成的发黄老化。

  没人纠结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这些遗物就只是被漠然扫进了垃圾桶,直到标注着不可回收物的垃圾桶的盖子,被缓缓合上。

  在同情这些异国人士之前,几人更在意的是,之后这种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他们同时也得到了一个结论——

  想要杀死异灵贺景同的人,从不会在意他的身份于明面上,又有着怎样的转折与变化。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那个注定会推动着异灵贺景同成为传说的未来,又真的完全没有打破的机会了吗?

  杀死异灵贺景同……又真的只是最佳选择吗?

  在众人沉溺在问题的漩涡中不可自拔时,何昱辰与苏旭却同时旁观了这一切。

  年长者与年轻人的逃跑方向,刚好是他们居住的区域。

  此间发生的一切情况,全都被映入眼帘。

  心中最大触动的绝不是年长者的悲剧,而是对方在绝望和崩溃之中会变成异灵这点。

  A级不算什么,只有A级之上的存在,对异灵贺景同而言才算得上是有价值。

  可要怎么才能弄出那种规格的异灵呢……

  牢房里的两人不断思考的这个问题,另一边与异灵贺景同对话的成楚柃,却突然问了一句:“什么叫打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说,她们当下的所有努力,都是真正的无效之功。

  那个问题的答案异灵贺景同没说。

  以沉默应对一切的态度,最终也让成楚柃只能离开。

  为什么是无效努力?

  因为想要杀他的人,在做下决定以后,就再也不会改变。

  未来又是怎么样的?

  在向他们做出提示之前,和做出提示之后,结果完全一致。

  男人成为了A级异灵的画面,也变成了何昱辰之后的努力方向。

  何昱辰清楚自己当下不能变成异灵,因为他没办法保证异灵一定会拥有理智,但他却会去尝试逼迫其他人成为异灵。

  被选中的就是——最初医院异灵事件中,那个异灵女孩的父亲。

  之后的那人,会在何昱辰与苏旭的恐吓中被彻底逼疯,并成为异灵。

  他愧对自己的女儿,那是事实。被收监在灵师监狱,也注定他会对异灵的存在有所了解。

  越是愧疚的就越是恐惧。

  直到最后,他自己成为他所恐惧的根源——

  但他的价值,和他最终所形成的异灵,显然无法成为异灵贺景同的食粮,他根本不够格。

  可他的异灵化,却激化了异灵贺景同那埋葬在灵魂深处的“吞噬欲

  。

  想要平衡,想要力量,想要成为传说。

  脑海里仿佛有着异灵傅泽荀密密匝匝的声音,那声线在说:“你就应该成为传说。

  异灵贺景同在那个未来里失控了。

  他确实被限制住了能力,但限制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当他选择反抗之时,根本就没有正经应对S级异灵经验的灵师方,也就只能失去一切的制衡效果。

  再之后,无法正面对抗的灵师监狱,被夷为平地。

  S级异灵的力量,此后才是真正的被世人所知。

  那是人行自走高危武器。

  负责收拾灵师监狱残局的普通人所能看见的,全是那仿若天灾肆虐过后的局面。

  建筑的残骸,大地的裂痕,四处倒塌的植被,以及随处可见的血痕。

  这场□□持续了为期三天的时间,尽管没人死亡,但无数人生不如死。

  活着在那黑暗的三天里不是奇迹,那是被奇迹遗落的事实。

  之后,他们所有人都会明白——

  异灵贺景同从始至终都是异灵。

  之后的故事,再俗套不过。

  维护不是必要,立场从根源上就不相同,这才是命运无从反抗的源头。

  不杀也只是因为契约。

  这种时候,这一期间,他国是该思考的不是要杀死异灵贺景同,而是要杀死贺晚靳。

  当制约者以死亡的代价令制约不再存在,那仅仅就只是异灵贺景同,就足以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

  是的,他没法杀人,可生不如死和真正死去相比,谁又能准确评价哪个更糟?

  “他会被所有人的子弹瞄准心脏。 作者景如实告诉系统。

  “我会承受所有人的仇恨目光。 异灵贺景同则是又看了一次那个未来,不夹带任何感情的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