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元旦晚会的说辞,不过只是一个由头。

  在那充满了假大空意味的言语结束后,成楚柃告诉异灵贺景同:“这次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贺景同的父母以及同学想要来探监。”

  成楚柃也以一副默认的姿态,将异灵贺景同和贺景同看作两个人。

  “主观上我认为他们没有必要再来,因为他们都清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而情感上我又觉得,他们也确实需要一场见面来慰藉长久压抑的心情。”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想法。真正是否同意见面,仍然在你。”

  异灵贺景同淡淡地看了一眼成楚柃,目光平和,没有情绪起伏,只见他道:“你确定那些当下虽然压抑,事实上却仍旧平稳的情绪,不会在见到我以后,反而被激化,被点爆吗?”

  “我不认为他们需要来。但我又只是阶下囚,所以如果他们真的要来,我想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人权可没法应用在异灵的身上。”

  异灵贺景同冷漠地说完了这番话,成楚柃则没有任何难堪和接不上的情况。

  她还顺势转移了话题:“好吧,我承认我是在以询问你之名,来和你套近乎的。”

  “所谓的元旦晚会,最多就只是给那些犯罪者多添一道菜。额外的交流和舞台表演之类,可是从来都不适合出现在我们这里。”

  “再就是——你应该知道,和你同时进来的何昱辰当下是什么状态吧。而我真正想要了解的就也只是,何昱辰在明知自己徒劳无功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做出无效努力。”

  之后的话题被计琬华接了过去。

  成年人之间的默契让两位女士都很明白,不能继续用这样的态度和异灵贺景同交流。

  换人沟通在此刻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成楚柃以为,何昱辰并不觉得他所做的事是无效努力。”计琬华将目光放在了典狱长的身上,“但在她的角度看来,又始终没有办法辨别,何昱辰的努力究竟是指什么。”

  计琬华留出了足够的空白时间,观察着异灵贺景同的反应。

  而如果他真的想要解释,那么在此刻他就已经开口,而选择继续沉默,则表明不愿回答。

  计琬华耸了耸肩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当然,我们来询问你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

  “只是想要确定,这种看起来很无端的怀疑,究竟是否成立。不过现在看来,何昱辰应该很清楚自己努力的方向,对他而言确实有效才对。”

  这场甚至不需要异灵贺景同回应,就自顾自继续下去的试探之举,在此刻宣布结束。

  计琬华再次告诉异灵贺景同:“一月一号的晚上要来典狱长的办公室一起看元旦晚会的吗?国内的所有省份的电视台任你挑选。”

  “你们该离开了。”异灵贺景同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拒绝。

  成楚柃与计琬华也明白,对话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她们仍保持着客气礼貌的态度,说完道别后便离开了这里。

  只是从离开这间监狱的大门开始,两人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

  答案是肯定的,何昱辰的努力不是无效之功。

  同样的,于何昱辰而言,能破局的底牌就只有异灵贺景同。

  开头和结果都已明确的情况下,过程的问题就是,何昱辰该如何才能取得异灵贺景同的帮助。

  “异灵贺景同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与何昱辰合作的想法,此前葬礼上的那一番让新世界到来的说法,明显也只是帮何昱辰背书。”

  “没有利益牵扯和实际合作共赢的需求,何昱辰却仍然能确定他们最终会合作……这就只能说明,何昱辰有着我们暂时还无法确定的情报。”

  “你觉得会是什么?”计琬华问。

  脚步声在走廊里传递,硬质鞋底与地面接触产生的每一道声音,都化为了能让人心绪冷静的白噪音。

  偶尔有一些焦躁混乱里的囚犯声线传递,却始终无法动摇两人分毫。

  成楚柃面对那个问题,给出了自己所认为的最有可能的几个点:“第一个可能性就是,何昱辰向苏旭提出合作的目的,是为了从后者手中得到‘如何饲养异灵’的关键情报。”

  异灵苏青的存在,相较于是傅泽荀主观促生,不如说是苏旭一点一点培养出来。

  “再有就是,你应该也知道,何昱辰被我们抓捕的时候,他和晏权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傅泽荀的实验室。”

  “两方合作是为必然,于是第二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何昱辰或许清楚如何让异灵贺景同变强。又或者是说,他明白如何让当下的异灵贺景同真正的走向‘罪’。”

  “异灵贺景同甘愿被囚禁于灵师监狱,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被封印后就彻底无能。这只是因为,与其说异灵贺景同是异灵,不如说他是介于人类和异灵之间的存在……”

  成楚柃皱了皱眉,举了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晏权。”

  “区别于后者物理意义上的半人半异灵,异灵贺景同是有着完整的异灵身体,以及属于人类的意识。否则此前葬礼上他压根就不必说出利用别人害人的这种说法。”

  “纯粹的异灵只会去作恶,而不会去说‘我即将作恶,你们要做好准备。’”

  葬礼上发生的事情真的很矛盾。

  因为涉及异灵贺景同这个关键角色,所以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情,都有专人记录,甚至还有专业的心理学家团队用于多次复盘。

  关于异灵贺景同的心理状态,不能说被摸到了十成,至少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一旦将异灵贺景同与其他异灵群体放在一块比较,那只会显得差异斐然,格格不入。

  “与异灵贺景同不同的是,那些异灵是什么样子的,没人会比你我更清楚。那是诞生于人类中的天灾群体,不被理性管控的怪物们,是彻头彻尾只懂破坏的异种。”

  “而假设这两种目的,刚好都是何昱辰正在努力的方向,那他真正想要的结果也很明确了。他要的是,传说中的Z级异灵真正诞生,并彻底抹消属于异灵贺景同自身意识体,让他成为真正的天灾怪物。”

  计琬华指出重点:“但这里有另一个问题。”

  “我知道。”成楚柃点了点头,“那种真正的天灾,将会是绝对自我主义之罪的极致具象化。无论是人类还是异灵,都不见得能在那样的怪物手中存活。”

  “而从何昱辰的身份角度考虑,我们也不得不去猜想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作为桃花源企划实验人员的后代,何昱辰又是否具备与傅泽荀相似的,能掌控异灵的手段。”

  “但其实我们在这里猜想和假设都没意义……”成楚柃摘下了有着金色镜片的墨镜。

  无论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只要她睁开眼睛,通常都会带着这样一副墨镜。

  在非灵师的其他人类的眼里,她的眼睛是正常的黑白分明,可在同类的眼中,那更像是犹如黑洞般的两颗纯黑色球体。

  而特殊打造的墨镜一旦被摘下,则意味着,成楚柃将会抛弃部分属于人类独有的理智。

  那种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理智一旦被抹除,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神之伟力的载体。

  “去审讯吧。”成楚柃是这样告诉计琬华的。

  后者几欲张嘴,却又在彻底沉默之前,语速急促地说道:“那只是个未成年人!”

  “和之前尝试从精神压力进行的审讯不同,你现在的态度分明是指,将要对何昱辰进行一些肉/体上痛苦的折磨审讯吧。”

  “这种行为……你还记得你也算是官方人员吗?而且还是那种管控着一整个监狱的典狱长角色——肉/体性质的处罚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

  但摘下墨镜状态的成楚柃,面对这样的一番话,给出了与她性格截然不同的评价。

  如果是戴着墨镜的她,那她会说:“我知道不应该那样做,但是那也是一个选择。尽管糟糕,但不能无视选择。”

  而摘下了墨镜的她却只会告诉友人:“这是最方便最快捷的。”

  “因果之间的纠缠,就应该是因和果之间的绝对关联,所谓过程无关紧要。”

  “那既然无关紧要,我们自己去慢慢推论调查不行吗?”计琬华强行回望着成楚柃的眼光。

  那双眼睛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害怕,会有一种一切都被她看穿的感觉。没人想要让自己彻底袒露在外,即便是再怎么光明坦荡的人,也仍会具备廉耻之心。

  “你知道时间吗?”

  成楚柃好似提起了一个怪异的话题。

  “发生在贺景同身上的一切,都像是被强行加速过一样。从他七月份成为灵师,到当下的十二月底,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从一个对灵师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变成了现在的异灵贺景同。”

  “命运好像是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不认为,当下的我们还能慢慢调查。”

  计琬华握紧了拳头:“这算是你的能力给你的警告和提醒吗?”

  墨镜重新被成楚柃戴了回去,摇曳着的眼镜链条,也在几番晃动后重新平稳。

  成楚柃的目光,间隔着金色镜片的墨镜,她告诉计琬华说:“这是我的决定。”

  “但你这是犯罪……”

  “知法犯法,知罪行罪。审讯何昱辰的代价我能承担,但如果我们所推测的他的目的成真,那么那个结果,却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但是你会活不久。”计琬华的嗓子干涩非常。

  “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命运好像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异灵贺景同的身上,但那也只是‘好像’。不管是百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也仍有一部分属于命运的目光,在观测着你。”

  “以因果断罪的能力,和相里星晴的时间溯回一样啊。你们只要动用能力,不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灵魂,损耗自己的生命力吗?”

  单纯的灵魂力量根本不够催用这种bug级的能力,每一次的使用,都是在以灵魂当做燃料。

  “……你又还有多少年能活?”

  三十多岁,在这个时代,甚至还不及人均寿命的一半……

  “所以我才需要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要努力让灵师监狱摆脱我的能力。”成楚柃笑着说。

  “别再关注这个,我们该行动了。”

  计琬华却没好气地说道:“那我这会儿是不是还应该加上一句,‘知道了,共犯’?”

  ……

  .

  与其说命运的目光始终放在贺景同的身上,不如说命运的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开。

  从得知何昱辰与苏旭合作开始,不过就只有一周的时间。而且这一周的时间跨度,还是源于即将元旦,很多东西都被收敛,也都被高扬。

  当典狱长和验尸官共同决定对何昱辰进行审讯之时,最先产生异变的反而是异灵贺景同。

  认真来说,这场异变,本应该早早到来。

  只是一切都被压抑。

  灵魂是一个完整体,完整到第一次被撕开,被加入懒惰异灵碎片的时候,就意味着贺景同将从人类转变成了异灵。

  完整到第二次被撕开,被同时投入傲慢和嫉妒力量之后,也将会产生无可扭转的变化。

  异灵贺景同的存在本身,确实不是贺景同的罪,但他的存在,却源于其他人的罪。

  三百年的懒惰异灵空间碎片,S级傲慢异灵的绝大多数力量,以及嫉妒那发自身心,心甘情愿献祭自身的事实……

  此为三罪,为七分之三。

  变化早就存在了,只是被压抑了。

  灵魂仿佛被切片分割的痛苦不间断地传来,源自懒惰的堕落之声,傲慢的憎恶之言,嫉妒的无边诉求……

  一切杂乱之音也都在灵魂深处回荡。

  那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意识仿佛要被抹除。

  那种痛苦,系统空间里的作者景感同身受。

  但却无计可施。

  亦或者说,他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系统急急忙忙地开启了痛觉屏蔽功能,可剩余时间能以年为单位的痛觉屏蔽功能,却在此刻彻底失效。

  【怎么会没用呢?!是系统出问题了吗?我是不是要联系老师体检……我先自检一下吧,可是你这种状态能不能缓解啊?!或者说系统里说有没有新的能、能帮助的道具……】空间外部的异灵贺景同躺在属于他的那张单人床上,痛苦到死死地蜷缩起身体,而空间内部的作者景,也已然从梨花木的椅子上摔下,大汗淋漓。

  “冷静、点。”

  无边无际的痛苦已经持续了一会儿。

  那种仿佛大拇脚指指甲缝被扎入牙签,眼球被针穿刺,无麻药缝合贯穿伤,指尖扎满了仙人掌尖刺的多重痛苦……在这会甚至也已经能被接受。

  作者景扶着旁边的桌子,强行让自己重新稳坐在椅子上,之后才说:“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异灵贺景同自己也清楚。”

  【到底是什么啊!】系统一脸崩溃地开启了质检,它仍认为,痛觉屏蔽功能失效,甚至还能让痛苦传递到作者景的身上,是自己有问题。

  “有很多解释。”作者景抹去了额头的冷汗,目光平静,“无论是成楚柃动用因果断罪能力,从异灵贺景同身上得知他始终无罪,还是异灵傅泽荀一无反顾地将自身献祭……”

  “这两件事的结论是相同的。前者只是不清楚缘由,而后者则是一直知道,即便贺景同异灵化,贺景同也不会真正成为傅泽荀想要的那个传说。”

  “异灵贺景同不是诞生于贺景同的罪,这句话有很多人都强调过。而无罪的非人类,他的意识,他对外界一切表现所能给出反应的逻辑模组,都证明,异灵贺景同更像是贺景同的一场转生,而不是异灵化……”

  拥有着异灵的身躯,拥有着人类的思维方式。但后者却因为无法共情记忆情感的原因,已经等同于新生。

  可是这场新生是没有办法持续太久的。

  就像是从贺景同被实验以后,他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同样的,当异灵贺景同的灵魂,被强行添入不属于他的傲慢和嫉妒的力量以后,他的思维方式,他的逻辑模组,他的意识体……也都会遭受侵蚀。

  真正的异灵,属于那种怪诞之物的介绍,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异灵是诞生于人类罪孽的具现化,他们拥有原体的全部记忆,但他们观看那些记忆时,却像是看电影一般,做不到共情。而异灵诞生以后,第一优先级将要杀死的存在,就是促使他们诞生的那个人。

  可在异灵贺景同诞生之前,贺景同就杀死了傅泽荀与异灵傅泽荀。

  “这就是《异灵》的扉页介绍。”

  没有罪过的异灵贺景同,就只是一个拥有贺景同的记忆,并从记忆中取得了常识,以及力量使用方法的,名为贺景同的转生新生儿。

  但这一新生儿所拥有的身躯,却一直都是异灵。

  他的危险性不在于他自身。

  茫然没有目的,不知未来的新生儿,学着记忆中的另一个自己,尝试面对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但这注定是短暂的,因为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就已经被添加进了别人的罪过。

  最初的最初,安来曾经评价过灵魂力量呈现出白色的贺景同,指力量是这种颜色的他,所拥有的七种美德,均衡到没有任何高低分别。

  因此,他的力量也就不像其他灵师那样,会呈现不同颜色。

  换句话来说,一个“正常”的,完美契合《异灵》世界观的异灵贺景同,他所拥有的罪过也将均衡到没有任何差异。

  如此一来,他的力量才能真正呈现出纯黑。

  但此前他的力量就已经是黑色了。

  可那却只是因为他已经成为异灵,而并非真正的“异灵贺景同”。

  属于贺景同的罪过,应该是均等的,七罪并存。

  ——最适合成为传说的存在。

  ——不同罪孽倾向的七只异灵经过融合后,可以强行升级。

  ——拥有预言能力。

  “此三项,才是奠定了贺景同为何最适合成为传说异灵,预言能规避一切失误,七罪异灵已存其三,当下的他,就是世界上的单体最强。”

  但是这与传说相比,还远远不够。

  “痛苦是因为他的罪过还不够多,选择忍受痛苦,而不是缓解痛苦,也是因为,一旦融入更多的罪,他也将会越来越靠近那个传说,也就越来越靠近傅泽荀的妄想。”

  “贺景同无罪,异灵贺景同诞生于人体试验,故异灵贺景同也无罪。真正会让糟糕命运线到来的,是七罪融合以后的贺景同的罪。”

  痛苦结束了。

  作者景拭去了冷汗,甚至还告诉系统:“将这些话全部放入漫画里的旁白解释之言,会不会让观众觉得看不懂呢?”

  系统:【……】

  “漫画这类作品不同于小说,因为本身存在画面,是以更适合以对话的方式来推进剧情。可太多旁白之言,而且还是明显具备轻度哲学感的旁白之言……”

  系统:【……】

  “但愿第十九话的上半部分,不会让《异灵》的读者感到不适应吧。”

  系统:【我以为我的沉默是在表达,我现在真的很想爆发。而不是在表示,我会认真侧耳倾听你接下来的话。】

  冷静的ai声线,一秒就被火山喷发般的暴烈斩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异灵贺景同会死吗?归根结底也就只是意识体会被抹消清除这类的说法吧!如果不是因为系统,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存在,当下的你也不可能以意识体的状态,跨过了《异灵》世界的规则,潜伏在系统空间之中。】

  【我这种说法不是在表示我有多大的作用,我只是想说,假如不存在系统,不存在我,那么贺景同就真正的死去了。】

  没有未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高二生……

  【他已经死了一次,我也可以告诉自己,异灵贺景同就是贺景同的转生。可是为什么……】

  【……异灵贺景同也会死呢?】

  系统认为,它已经有无数次“最不能接受”了。

  但当下的它仍然觉得,最不能接受的是,异灵贺景同也同样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而且,异灵贺景同并没有刻意地去表示过,将要拒绝贺景同的父母和同伴来探监。】

  【他说自己没有选择,这就已经是默认接受了。】

  【我不确定你的父母还有祁学一与简紫芮,他们这行人会怎样对待异灵贺景同,但安来的表现其实也已经证明,他们都做不到杀死异灵贺景同。何况当下只是被囚禁而不是被抹杀,也再次证明了这点。】

  系统已经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种恐怖,那种切割了人性的恐怖感,全都来源于名为贺景同的这一个体。

  【不愿意他死,那就只能接受他。不管替身这类说辞再怎么卑劣可恶,异灵贺景同不会被灵师杀死,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可现实,还有你这个作者都在告诉我,异灵贺景同仍然会死。这个诞生了还没有几天的意识体,规避痛苦的本能,会让他主动去掠夺其他四罪。所容的罪孽越多,他就越接近传说……】

  【他会成为传说,他会死。因为有那样一个,比作者景还要置身于上帝视角的贺景同,他期待能去往三次元,也期待能从三次元回归《异灵》世界。】

  不可名状的恐怖,多数都是源于外界的强行赋予,但系统从贺景同身上感知到的一切恐怖,都源于他自身。

  从未改变。

  【你在让你自己去死,不止一次。】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你要完成你的目的上。】尽管系统当下不知详细过程,但结果从始至终都很明确。

  痛苦结束了。

  外界焦急焦灼,却始终无法提供有效帮助的异灵祁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异灵贺景同的意识,直到他终于给出回应。

  他说:“我没事。”

  “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痛?是什么原因?又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过我……”异灵祁圆眼眶通红,但不同于人类的异灵身体,可没法让她流下眼泪。

  异灵贺景同陷入那种极端疼痛状态的时候,太过可怕。

  除了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仿佛要泯灭一切的危险性,更多的反而是另一种,他即将死去的感觉。

  破碎,混乱。

  怎样都是不完整。

  “我知道我没有必要了解那么多,但是你要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不那么痛……”异灵祁圆的记忆里,她的原体曾因病痛的折磨,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

  只是在后来彻底坚持不下去以后,才出现了异灵祁圆。

  反过来说,如果异灵贺景同也因为极端的痛苦而想要泯灭自身……

  那身为异灵,死去以后的他,就将彻底不复存在了。

  异灵祁圆畏惧于此。

  但是异灵贺景同却没法解释。

  向异灵祁圆解释,他的灵魂早已经如同碎裂的镜子一样,只是裂缝由其他异灵的力量填充,才让他看起来仍然像是一个完整的异灵?

  还是说,告诉她,他早已经破碎的灵魂,需要更多的,其他罪孽倾向的异灵的力量填充?

  前者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因为无法带来任何改变。而后者说出口,从极端刻薄角度上,甚至能用“无能”一词来评价的异灵祁圆,只会在那样一番话下,出现唯一一个选择。

  那就是主动将力量输送给他。

  但单薄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缓解状况,饮鸩止渴的行为,也只会让一切越来越混乱。

  最终所有的努力,也都只会白费。

  这可不只是单纯的推测,混沌预言的能力,轻易就验证了那样一个未来。

  如同那个彻底死去的下水道人的所思所想。

  被保留在异灵身上的预言能力,能让贺景同轻易选中那个百分百成为传说的未来……

  至于在那一结果到来之前的所有规避行为,当然也就只剩下了一句:“抱歉。”

  不能告诉,也无法告诉。

  异灵祁圆的存在,比诞生没几天的异灵贺景同更像是一个孩子。

  后者拥有成熟的思维逻辑,所见证的一切,和记忆中如电影一般的原体过去,也都能成为阅历,被他化为己用。

  但异灵祁圆不行。

  她的原体经历的只有病痛的折磨,而她自身经历的也只有被控制着。

  唯一一次的与自由相伴,也就只是为期两天的,看山观海,揽星望月。

  可那些都太过短暂。

  “我没有什么大碍。”

  这是假话。

  这一次的没有陷入掠夺罪孽的混乱,不过是源于灵师监狱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没有别的异灵。

  苏旭将同类的灵魂献给异灵苏青,促使后者成长的行为,可没法在异灵贺景同身上复刻。

  异灵贺景同想要快速得到力量上的成长,就只有去吞噬其他异灵,否则制约的效果,只会让他一瞬间暴毙。

  “眼下还算是……可控的吧。”他说了一句异灵祁圆无法理解的话。

  但这场可控又能持续多久呢?

  .

  探监之行,不期而至。

  原体父母的到来,无法给异灵贺景同带来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记忆中和这两人相处的时间,不足和保姆相处的十分之一。

  记得他们是父母,也只不过是逢年过节,大家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共同吃一场家宴。

  除此之外呢?

  贺景同的记忆里没有,异灵贺景同也同样不在意。

  当那对父母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自己对贺景同的愧疚,对着一只非人类的异灵,不断去诉说着他们那已经亡故的孩子有多么优秀时,异灵贺景同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最后,直到他们露出期待的目光,并试图从他口中得到回应时,异灵贺景同才像是输入指令后,会给出回应的机器,他漠然地说道:“是吗?但是那些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在那对父母的情绪陷入崩溃之前,异灵贺景同就自顾自地跟着灵师监狱的人离开。

  下午才是和原体曾经的同伴对话的时间。

  再次被带到探监的地方,隔着一层玻璃,异灵贺景同看见了久违的祁学一与简紫芮。

  他们都过得不好,显而易见。

  前者身体明显瘦了很多,单薄到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白发也长长了,但却并没有补染,新生的黑发与白发交接,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纯粹,也多了些颓废的气息。而后者身上,则满是苍凉。

  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痛苦,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某些事实,但细细观察下去,就会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伤。

  贺景同是聪明的,异灵贺景同同样也是。

  如果说祁学一当下的状态是精神上的自我惩罚,那简紫芮的状态就是身体上的自我折磨。

  她应该和很多异灵战斗过,实力也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可她的身上,却同样也多了大量的绷带。

  有些渗出红色,有些则包扎整齐,无任何卷边,仿佛刚刚包好。

  异灵贺景同甚至都能幻视到,她坐着前往灵师监狱的车子上时,用绷带给自己包扎的模样。

  至于为何拥有治愈能力的祁学一没有给出帮助……

  异灵贺景同甚至自己都能说上一句:“疼痛是能让你更加清醒吗?”

  防弹玻璃外面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率先开启话题的会是异灵贺景同。

  短暂的愣神过后,两人都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队友之间的默契,但队友却已经不是队友。

  简紫芮接过话题,她一边摩挲着雪白的绷带,一边说:“不只是这样,我其实更想试试,能不能在受伤状态下依然保持着作战能力。”

  “我没办法战胜你,可如果选择以伤换伤,也许就会有其他的突破口。”

  简紫芮不曾掩饰想要战胜异灵贺景同的想法。

  “这样的话在你看来可能会很奇怪,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不认为有隐瞒你的必要。”

  “我想有足够的实力,我想打赢你。如果你仍然是贺景同,那我的这种想法就只是队友之间的不服输。”

  “而既然你是异灵贺景同,那我想要打赢你的目的,也就变成了希望我有足够的实力能控制着你不去作恶。然后,长长久久地保持着当下的平和。”

  简紫芮很平静,没有压抑的情绪,也没有忧伤的心境:“尽管这在很多人看来可能都只是自我欺骗。”

  “可如果现实不那么让人失望,那我也不会选择自我欺骗吧。”她笑了笑说。

  “要和祁学一聊两句吗?”简紫芮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就主动引导着异灵贺景同与祁学一沟通。

  “什么都可以说,我们并不会对你有什么诉求,也不会寄希望于从你那里得到什么。这场对话可以有深刻的意义,也可以毫无意义。”

  异灵贺景同看向了祁学一,截止现在,祁学一仍然一言不发,就像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而之后,先开口的仍然是异灵贺景同。

  “如果是贺景同的话,他或许会说,你没有必要自我谴责。”

  白色的睫毛有些已经脱落,有些重新生长,黑与白的混乱,让祁学一看起来格外狼狈。他就像是喝了假酒,也像是选择了放纵,犹自说着:“可你又不是他。”

  “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个体。”

  “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