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看到这里,就像是什么都被摆在了眼前一样。”贺景同移开了放在请柬上的目光，语气轻叹着说。
“还是不一样的。”苏妤摇了摇头，“假如之前没有和你们交换过情报,那我们看到这份请柬，之后调查的方向就只是,去探查人际关系。”
“而一旦得知天灾，就已经等同于从结果反推过程。”
“除此之外,重要的也不只是天灾。更重要的反而是，你那能推测出这是天灾的认知思维。”
苏妤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之言。她敢打赌，参加这一轮调查的学生，除了贺景同之外，没有任何人直接将结论放在天灾之上。
因为没见过，不知情,也没有看过类似之事，相关信息,更是无从了解。
这对当下的高中生灵师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人的死亡是一件非常个人的事。
因天灾而造成的异灵……
此前从未考虑过。
“总觉得像是看见了之前从未关注的另一个世界。”顾语感慨道。
随云则是在几人默许的态度中,将请柬将其放回原位。并随之说道：“情报的交换,和新的信息调查，也都已经连上了。”
“接下来的验证方面,该怎么调查，想来你们也都各有方向。与其继续五人一块行动，不如就此分别吧。”
她说得干脆利落,甚至不由让宋鱼侧目回望。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贺景同和随云都知道她的心里想法,却从未将其指出。既容忍了她的逃避，也默许了她的小小私心。
宋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只是略显呆滞地看着贺景同和随云离开教室的身影。
苏妤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之后还是找个机会把一切说开吧，贺景同不会在乎那些事情的。”
宋鱼沉默着点了点头。
.
贺景同那边。
已经确认，全班异灵事件的天灾，大致在于游轮失事后，贺景同便和随云讨论起了，关于如何拿出准确情报，去验证这一信息的事。
随云也提出建议，说是：“假设普通科的教导主任，已经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那他必然存在一个了解情报的途径。”
事件调查不可能完全无解。
尽管满分会因为认知层面的误差，导致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一件很难达成的目标，但只要有满分答案，就证明那能做到。
随云在这一逻辑的支持下讲明：“纸媒可能是一个相对合适的了解渠道。”
这场竞赛终究是一场模拟调查。
如果真正地完全贴合案件设计的原型，那教室里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所谓请柬。
“而假如需要用相关的网络情报证据，来相互验证，那我们可能还要再去一趟计算机科学课程的专用教室。”
“前者可以尝试去教师办公室外部的信箱里寻找，后者的话……刚好教师办公室旁边，也有教学楼各个教室的地图。”
随云再次带路向前走去，她在认路这方面，有着极其强大的天赋。
直到站在教师办公室前方的信箱前——
随云在打开没有上锁的信箱时，还说道：“最后的最后，再做个假设好了。”
她拉开了信箱的盖子：“假如我们依然没有办法，从这两个方向得到互相印证的情报……那你觉得，又该从什么角度，来让一切的推断信息，具备可被完整事实验证的合理逻辑？”
随云想听听看，贺景同是否依然存在着其他的，不被高中生灵师这一身份限制的“常识”。
之后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所拿到的学生档案里，上方必然有学生亲属的紧急联系方式。三十个人中，即便档案上的信息有可能有过期的，但三十个人里，也必然会存在一个或者数个能打通的电话。”
那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说辞。
随云在提问之前，也有绞尽脑汁地去想，贺景同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有可能问她的能力偏向特征，看有没有验证的方法。也有可能尝试用自身预言的能力，去预测关键。
或是去找其他同学，再来一场情报置换……
如此种种，全都在随云心中一闪而过，但她依然没考虑过，去拨打那些档案里的联系方式。
这不是因为她身为灵师，已然遗忘了普通人的固有常识。
而是单纯的因为，她明白这一调查任务的前提。
随云知道这场调查是虚假的，是模拟的，是不具备实际因果的。
学生们不可能在面对全国，乃至于全世界的直播中，做出跑离学院之举。
所以她也默认，任何想要了解的情况，都能在校园内被调查清楚。
而校园内，只是“内”这一个字，就已经切断了随云向校外人士打听的想法。
“你果然和我，以及我们都很不一样。”随云叹息着说。
她认为，这种认知源于贺景同看见了太多。
看多了，当然也就会有经验了。
命运线不是当下已经发生的一切。
活着的人，在知道原定彼此的命运时，会感到庆幸和后怕，乃至于对贺景同产生感激。
但那些在原本命运中，会死，却又未曾死去的人……
他们是无法体会到，在那一命运中，因他们死去后，带来的悲伤和难过。
他们在当下的这个好的命运里，互相安慰，互相寄托。却无法理解，亲手切断坏的命运的贺景同，相当于已经经历了那个未来。
他所有的改变命运，都建立在他如实感受过那份切肤之痛。
随云说不出什么安慰和心疼之言，那太过傲慢。要知道，当下的贺景同正站在这里。
正在参加这场面向世界的竞赛。
之后，随云从信箱里拿出了一份报纸。
那上面写着情报，并非事情造成的人员伤亡信息，而是与请柬内容略有重叠的婚礼情报。
“看来真的要去一趟多媒体教室了。”随云挑眉。
“那就去吧。”
贺景同抬头仰望着竖在一旁的地图，他的侧脸表情淡淡的。那是一种经历风雨以后，站在无风无雨，亦无彩虹的寂静之地时，逐渐形成的特有淡然。
“这场调查事件的持续时间还有很多，如果你不介意，待中午的时候，也可以考虑在英才学院的食堂吃上一餐。”
“过后再去调查异灵实力，应该也不会太难。”
随云点头同意了。
两人之后在多媒体教室那边，也找到了能互相印证的消息。
但同样的，随云之后也还是看着手机上的三十位学生档案处，拨打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起初，这些数字在她看来，更像是AI生成的无意义数字，也不具备被联系上的可能。
可当电话打通以后，随云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心里暗自评价说，教室里有请柬很不合逻辑的话，也全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
那么多学生，即便有一两个没带请柬，他们的老师也不可能不让他们上游轮……
何况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多人共用一张请柬。
随云打通电话，那边人在她说明来意后，也逐渐讲出了能互相验证的话语。
这些，全都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成为了之后报告中的一份电子数据。当电话另一方的人，具备知道异灵存在的前提时，那边的人在挂电话之前，最后表示：“希望你们灵师能让我孩子的灵魂得以安息。”
“那些复制了我的孩子记忆的怪物，我不允许他们拿着我的孩子的记忆，去伤害其他人……拜托你们了。”
“——再见。”
之后，电话里只传来了挂断的嘟嘟声。
随云将手机拿离耳边，神色怔然。
她依然知道这是一次模拟调查，却又无法再用，只是为了取得满分的心态进行调查任务。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
临时中断调查的学生不止贺景同和随云。
但与其说他们是中断调查，不如说，他们在任务的过程中，完全被允许去食堂吃饭。
只是不被允许，和原本守在外头，观看了多个学生调查视角的队友们沟通交流。
食堂，贺景同正和随云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贺景同冬日里点了一份冷面的举动，让随云几次犹豫，一副想说话，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的模样。
贺景同主动拉开了话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我就直说了。”随云觉得贺景同应该也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你在这个季节点冷面吃，只是单纯地想吃，还是想借助冷食平复心情？”
“也许都有。”贺景同拿起了筷子。
只要不在贺家，他也不会刻意保持食不言寝不语。
“——任何我们当下所能做出来的模拟，在过去，在历史上，在不被文字记载的时间长河中，都曾发生相似的事。”
“对于学生来说，这次事件只是模拟。但对于同时存在人类和异灵的人类史而言，类似的事情，不计其数。”
“我并不会为此陷入难以自抑的悲观情绪，但我也不会逼迫性地，去让自己依然能理性地面对这一切。”
贺景同之后又转移开话题：“学校食堂里也提供奶茶，等吃完午饭，我也会点上一份再继续进行调查任务。”
这番话是指，他并不会因为在此时吃冷面，而影响到自己的胃部健康。
饭后，又一轮的调查开始。
相比于上午调查方面所呈现出的细腻而言，下午真正接触到调查异灵实力的时候，一切又都呈现出了一种……
略显沙雕，又极为离谱的画面感。
随云对此只有一句吐槽之言：“我该庆幸幸好没直接弄出大海来吗？”“这个其实是有的——”
说话的人并未自我介绍，而是叭叭地说了一大堆。
他说确实存在的那么一个，真的是大海景象的潜行空间。
在那样的大海里，也存在着那么一艘沉没的游轮。
只是它们当下被打捞了起来。
最终，因着这样和那样的机缘巧合，所有的异灵都被放在了一间教室……
“冒昧问一下，你是从哪方面知道这些的？”随云打断了他还想絮絮叨叨下去的话。
总觉得这位的表现，完全脱离了曲舒所说的，对于学生而言，一天调查时间绝对不够用的说法。
“我？”那个人反问后，又笑了笑说，“我当然就是打捞人员啊。”
之后，他指引着两个已经知道天灾，且同样知道游轮沉没事件的学生，去了一间完全“空置”的教室。
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着完完整整的三十只异灵。
他们同样是安来做出来的电子异灵。
不过当下所担任的详细身份是，于大海上溺亡的三十位学生，所诞生的异灵。
随云原本还想吐槽那个指引NPC，可在看到那些电子异灵的时候，就说不出话来了。
它们大多都有着海产水生物的外在特征。
未达A级及以上的异灵，长相怪异已经是一种常识。
但当三十个异灵，外在表现全都和水生物相关时，它们汇聚在一地，所形成的画面感，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
也俗称san值狂掉。
“相比于调查他们的实力，我更想把他们全部解决。”随云隔着冬季校服的布料，用力地搓起了手臂。
指引NPC却很不客气地告诉她说：“假如十年后，现在的你已经成为了社畜的你，那在搞清楚他们的诞生因果以后，确实可以直接抹除他们。”
“不过现在不行。”
“你们当下所扮演的身份，更像是‘N’组织的成员。他们可不存在以普通人之身，动手对抗异灵的能力。”
“要从这个角度聊，那可就太有话题了。”随云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下时，脑袋里一大堆没有得到答案的疑问，就统统冒了出来。
“既然‘N’组织成员都是普通人，那他们又要怎么调查异灵的实力？他们也根本看不见异灵吧。”
“就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跟你解释一下。在那位灵师监狱的囚犯（苏旭）上交异灵可视眼镜的制造方法之前，官方也并非不存在，能让普通人看见异灵的道具。”
“不过那些东西的造价极为昂贵，制造方式极难，产出方式也特别复杂。”
这人估计是有一段时间没和同为人类的其他人沟通了，解释得特别细致。
“但不管怎样难得，只要能让普通人看见，作为经过专门培训的‘N’组织成员，他们也就具备了联合调查的能力。”
“还有什么疑问的吗？只要能告诉你们，那我都可以说。”
“……不了，这些就够了。”随云无力地挥了挥手。
“总之，这一次调查任务的异灵，全部都在这里了，对吧？”
“没错，所以你们现在就要开始你们的调查了吗？”指引NPC兴致勃勃。
他在上午看见了太多离谱操作。
因为想要知道异灵到底是什么等级，什么罪孽偏向，最后选择把所有异灵都打一顿什么的……
真的有不止一个学生这么干了。
异灵：
怎么回事啊？这群人类——
虽说这些都是NPC私底下给的配音，但他觉得，这些异灵估计也真是这么想的。
大差不差。
另外有一点一定要强调的就是，这位NPC在上午，就已经很兢兢业业地讲明，不可以以殴打异灵的方式，来确定实力。
但他被一个问题问住了——
“所以以此手段拿到的结果，最后还能计分吗？”
“能倒是能……毕竟这样也算是拿出了一个结果，但具体分值肯定不比正经调查。这种行为得到的结论，必然会让积分有所衰减。”
于是那群人一边往教室冲一边说道：“问题不大，有分就行，早点解决完这边，也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调查它们诞生的原因……”
这让NPC无比庆幸，幸亏上午先播出的是贺景同和随云之间的正经调查。
因为在那之后，众多学生开始搞事以后，这原本正经且充满宣传意味的直播，瞬间变成了哈哈哈的海洋。
而且他还没法反驳那些学生。
因为他们会说：“十年后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吗？就算是未来，也可以先考虑宰了异灵以后再调查原因。”
“灵师和异灵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那么简单粗暴的事。何况当下我也只是把它们打一顿验证实力而已，并不是直接抹杀。”
当时，始终盯着直播的官方人员——一群心理评估的专业人员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生怕网民产生逆反心理，对灵师这种殴打异灵的行为感到生理不适……
结果发现一群网友都说：“干得好啊。”“妙啊。”“反正最后都得到结果了，过程什么的也不重要。”“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些网友得知异灵的前提是，贺景同的那场直播。
那时的少年太过惨烈。
但也因为那一画面，成功为普通人建立了，异灵是错误存在的认知。
就是说……
经过这样和那样的总结，并省略说辞以后，结论只剩下一个。
——赞美贺景同。
尽管贺景同对这些一无所知。
此时他手里正捧着一份学校食堂提供的奶茶，浅棕色的液体混合着深棕色的珍珠，散发着热度的杯子被他双手包裹。此刻的少年，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乖巧的气质。
不过这只是在年纪稍大的直播观众心中的认知。
同龄人则是在想，一份奶茶真的够吗？
简紫芮和祁学一甚至已经做好了，在之后的日子里，自己煮奶茶投喂贺景同的准备。
忽略这些，之后异灵实力方面的调查，也还是开始了。
随云也主动介绍起了，自己的能力偏向特征。
她并不畏惧自身能力暴露在外，致使那些看过直播的人，后来变成异灵以后，因这份情报而对她有所防备。
随云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一个辅助。
——尽管她也具备灵师基本的六边形战力。
“我的能力偏向特征，拟似异灵。”
贺景同花了两秒的时间去思考，拟似异灵到底是个什么，在此期间也一直没有听到随云继续说话，故而便自己回应了一句：“是伪装成异灵吗？”
“大致相符。”随云点头。
“动用该能力以后，我会在所有灵师和异灵的感知中，都变成异灵。当然，实际上我还是人类。”
“在我的队友口中，拟似异灵的能力通常会被评价为，‘你终于活成了异灵的样子，你不做人啦’这种。”
随云自身的声线是那种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但在她模拟她队友说话时，表现出来的声音却格外有趣。
贺景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随云也弯了弯眼睛：“当然，拟似异灵也是存在弱点的。那就是，在模拟成异灵的期间，我没发动用灵魂力量加成自身的体术攻击。”
“一般A级以下的异灵倒是适合偷袭 但如果同等级或者同级之上 我就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一级必杀了。”
“故而 拟似异灵更多会被我用在 与队友联合出任务的时候 用于变成异灵钓鱼。”
随云抬头看向了 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直播镜头。
她非常认真地说道：“希望每个人的情绪都不要走向极端。不然人类罪孽生成异灵以后 那拥有你们记忆的异灵 大概会面对一万八千种对付它们的方式……”
“直到彻底死亡。”
她此前说话时的嘴部动作一直都很轻 可直到说最后的那六个字时 整个人都像是被慢放 且加重了所有的轮廓变化一样。
至少观看直播的人 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 心中也猛然多出了一个概念。
那就是——甭管佛系道系 优先保持健康情绪。
之后的调查 随云动用了拟似异灵。
旁边站着的NPC对这一行为接受良好。
顺便还向贺景同解释说：“就像‘N’组织成员也会动用能让他们看见异灵的道具一样。灵师动用自身能力偏向特征 括号非攻击系 其实也等同于使用工具。”
贺景同无力吐槽那个嘴动括号 只对打算深入教室的拟似异灵·随云说：“加油 如果无法得到准确情报 我也有其他办法。”
随云相信贺景同说的话
却只回道：“你就只管等着 将我之后复述的情报编辑成文字就行。”
随云走进了那存在着三十只异灵的教室。
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刻 远远不止六十只的眼睛看向了她。
异灵外泄的种种色彩混杂 犹如淤泥一般粘稠 也导致教室的环境变得晦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