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被刻意模糊了记忆。

  没有人能搞清楚,为什么贺景同那么做。就像没人明白,为什么一片形势大好的傅泽荀,突然选择离开,而不是继续进行着,他那旁人根本搞不清楚的目的。

  崔桐仓促间奔向贺景同的时候,唯一能从少年身上感受到的,就是那还没有彻底断绝的鼻息。

  被控制的异灵,终究是经过傅泽荀的意识操控。

  想要看到那种画面的傅泽荀,在真正看到以后,无论是本人还是意识深处的想法,全都促使着他,让那个异灵打的攻击有所偏移。

  以至于即便命中了贺景同的胸膛,却也并没有真正敲碎他的心脏。

  学院里的老师对这个检查结果的认知,只当做是幸运偏爱了那一刻的贺景同。

  事件发生以后,没过多久,傅泽荀便带着大量的异灵离开,只留下一片混乱的现场。

  始终燃烧不断的山火,也被“N”组织的人员,驱动直升机和大量消防车彻底熄灭。

  受伤人员相继被送进了医院。

  不知道该说微妙还是理所当然,事后查询损失时,除了部分学生因傅泽荀产生了心理阴影,实际的战果结论却是……

  “没有任何人死亡。”

  办公室里,安来诉说着这句由事实构成的话时,脸色极其难看。

  他并不为这件事感到侥幸,相反,他感受到的只有害怕。

  在后山发生过的事,经由相关人士的补全,安来也算是知道了详细的经过。

  可详细地经过一了解,知道贺景同是预言者的安来,连不断地思考那晚发生的一切事件。

  首先是学生们进行中的联赛对抗,这没什么好说的,只说晚间十点过后。

  最开始是大火焚山,紧接着,是通缉犯和被隐藏行迹的异灵,被指挥到山下围攻谈冬。同一时间,傅泽荀带着白色异灵进山。

  与此同时,知道山中还有其他同学的贺景同,选择和祁学一与简紫芮一并进行搜寻工作。

  随后发现被囚于火焰中的宋鱼……

  宋鱼在不久之前醒来,醒来后,她整个人一直呈现出无法沟通的癫狂状态,在被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后,才算是平复。

  可之后又不知如何,癫狂的她,却能突然清醒地说出:“我就是傅泽荀在学院里的联系者。”

  “叛徒,被洗脑了的蠢货……怎么说都行,双校联赛的时间,是我告诉傅泽荀的,无论是具体开始的时间,还是本应该持续一周的联赛时间。”

  之后的宋鱼,简直将自己形容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她告诉了那些询问她信息的老师,学生,和事件相关者,以及处理事件后续的那些人,有关于贺景同被名九关穿透心脏的画面。

  宋鱼一边眼泪直流,一边保持冷静的说着那些话。

  确保不会因为哽咽之声,而影响说话的清晰度。

  可之后谈冬却告诉她,那是幻象。

  宋鱼再次又哭又笑起来。

  但她又知道,没有人能安静等待着她崩溃的思维恢复,宋鱼只能将所有极端情绪压抑在心底,告诉谈冬:“如果我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象,那我对于傅泽荀而言,从始至终就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安来在脑海中回想着宋鱼说那番话的场面,便不由自主地将傅泽荀所做之举,猜测向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可能。

  当前除了作为预言者的贺景同,安来一直都是那个情报所知最多的人,毕竟他连贺景同是预言者的身份这点都知道。

  复盘一遍傅泽荀所做之事,结论也就很明显了。

  他先是逼迫祁学一,让作为同伴的祁学一将贺景同推向悬崖边缘,后又让荆云松做出选择。

  始终保持冷静的荆云松并没有上套,可后来傅泽荀折断陪伴了荆云松多年的木棍的举动,则又成为了敲碎悬崖边石块的力道。

  后续发生的事,最让人没法理解的,就是贺景同为什么会敲晕荆云松。

  这个问题,才是不少老师,汇聚在安来的办公室里的原因。

  一位对校的老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确实,就实际结果来看,事件的发生,在经过具备治愈能力的祁学一的帮助下,没有任何学生出现重大伤亡现象……”

  这位老师重复了一遍后,就接着说道:“但我想,没有人会认为,傅泽荀依然只配得到一个,通缉榜上的前排位置。”

  “傅泽荀的危险性,想来我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无比清楚了吧。”

  不少老师都跟着点了点头。

  那位对校的老师又接着说道:“结果论,一个从结果反推过程。当结果是好的以后,即便过程再怎么糟糕,对于外人来说,这次双校联赛发生的焚山事件,依旧只是一场堪称‘笑话’般的小事。”

  所有老师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尤其是崔桐,他眉峰紧锁,语气肃穆:“你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件。没有任何学生伤亡的事实,太幸运了,幸运到过了头。一个敢对学生做实验的男人,会存在怜悯学生的念头吗?想来是不会的吧。”

  当事实呈现出幸运的表现,那所谓幸运,就充满了人为引导的意味。

  这位老师就是在怀疑,这次事件是英才学院自导自演。

  但他又不能直说,且也不想掺合进去:“我想说的话很简单,这次事件,傅泽荀达成了某些,目前因为情报缺失,导致我们根本搞不清楚事实的目的……”

  这位老师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安来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

  不大的地方里,又强行挤进了荆云松的身影。

  自打昏迷以后,他便在医院躺了很久。这场由多位老师组成的私下会议,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组上这位,倒霉昏迷的当事人。

  但当荆云松从隔壁病房的宋鱼那儿,得知众多老师有一场私下谈话正在举行后,甚至只来得及去另一间病房简单看了一眼,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贺景同,稍后他就直接冲向了安来的办公室。

  看着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荆云松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傅泽荀要的,是逼迫贺景同在我们的压力之下,主动走向他。”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起,傅泽荀之前念的那四个字。”

  “人造灵师?”蔺溪君皱着眉毛反问。

  荆云松点了点头,谈冬也跟着说:“傅泽荀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人形异灵,他最开始只是想让灵师脱离那些过于随机的觉醒现象,从而能系统化地大量制造灵师。”

  “所谓的人造灵师又是指什么?这句话是傅泽荀对你们的那个学生,是叫做贺景同吧?这句话是指他吧。”对校老师之一说道。

  他就是那个,之前给联赛当前第一名,告知新情报的人。

  “我们没法确定。”崔桐摇头,谁都能看到傅泽荀发疯的场面,但他为什么发疯,他们要是能搞懂的话,也不可能让那个家伙走向人体实验的极端。

  “还是让我来说吧。”荆云松其实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傅泽荀要自曝那么多信息。

  荆云松想,他得承认,傅泽荀说他是个蠢货这点,是事实。就算没到愚蠢的程度,他也确实不怎么聪明。

  “人造灵师指的就是贺景同,至于为什么他是人造的灵师,傅泽荀提到了贺榆年这个名字。所以我猜测,贺景同会被人造灵师这四个字指定,就源于他的爷爷。”同为学院老师,尽管大家的熟悉程度,不至于称得上至交,但基本的东西,荆云松也能知道。

  于是便也说道:“傅泽荀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人为制造灵师,但他后来之所以制造成人形异灵,我认为这点或许是出于,他的灵师人为干扰觉醒计划失败了,事实让他没有办法人为的去制造灵师。”

  “尽管不想承认,但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傅泽荀就已经有了天才的名头。再比之现在他制造出来的那些异灵,这点应该没人能否认。”

  荆云松看了一眼周围的老师,就又接着说:“一个天才,没有办法成功实现灵师人造计划。”

  “这件事对傅泽荀而言,是否是打击,我不想管,我只知道,假如说,贺景同真的是他的爷爷贺榆年弄出来的人造灵师,那就意味着,傅泽荀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误,只是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导致走歪……”

  傅泽荀催动其他人,将贺景同逼着走向他,则在于,当前的傅泽荀,想来是没有办法反抗贺榆年的。

  当绑架者绑架的人质身份过于特殊,那么绑架者,该考虑的不是自己能利用人质获得多少财富,而是自己会不会因为人质的生命安全,从而走向死亡。

  主观绑架贺景同,毫无疑问,之于贺景同是贺榆年长孙的这个身份,这种举动,简直堪称对贺榆年的赤/裸/裸的挑衅。

  而如果是贺景同自己主动走向傅泽荀,那么之于他的主观意识,贺榆年又只会把他主动走向傅泽荀这件事,当成年轻的贺景同,人生中需要经历的一些小挫折。

  这反而能让贺景同得到更好的成长。

  大家族在历练子孩后代时,绝不会小心翼翼地把人当成瓷娃娃一般对待。

  荆云松将自身想法接连说出,最后便总结道:“傅泽荀具备对抗你我的力量。”他指了指在场的所有老师,“但他并不具备对抗贺榆年的力量。”

  “傅泽荀需要对外表现出无害的态度,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让贺榆年,真正意义上将贺景同走向他的这个举动,当做历练。”

  “否则所有人都认为,傅泽荀是极端危险角色,那就算是贺榆年,也不会让自己孙子,原来可能会遭遇的,小小的成长式挫折,瞬间变成攸关生死的大危机。”

  “我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没有学生和老师死亡。”荆云松也有认真琢磨过这些事。

  在医院里,看见贺景同躺在病床上,惨白到和墙壁没有什么差别的脸时,荆云松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为了保护别人,最后把自己放在危险和折磨的环境中的孩子,甚至不清楚,被他保护的人,都已经被人驱使着,成为了折磨他的对象。

  “可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有办法解释,贺景同为什么会打晕你,以及……”

  “没有以及,我也有猜测过他为什么打晕我。”荆云松不接受自己的学生,被他校老师带着明显恶意的揣测。

  “你们看见了吧,他打晕我的结论很简单,他在阻止我杀死那只异灵。”

  “就结论来看,打晕我是最方便的事,毕竟贺景同可是被我教导了不止半个月的亲传。”荆云松说到这里时,表情还有一些骄傲。

  毕竟就算是这些在场的老师对他动手,他们都不一定能敲晕他。

  “假设贺景同想阻止我们去杀死异灵,口头的说法和影响力,显然不足以让我们已经发动的攻击被停下,那直接打断我的行动力,就是最合适的手段。”

  荆云松说到这里时,又想起了贺景同胸口的伤势。

  那被包扎好的伤口,并没有在荆云松探望时,呈现出血肉模糊之景,可就算是这样,旁边放着的病例报告上,也详细地显示了贺景同的胸腔,几乎被炸空了的结论。

  荆云松心中一痛,嘴上却只是说:“想想看吧,一个能说出异灵只是死人的残影的孩子,他为什么会选择阻止我去杀死异灵。”

  “确实,我不是什么聪明人。”荆云松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好笑。

  他和谈冬与蔺溪君组成的人队伍里,向来都担任保护和次攻手的责任,保护谈冬的安全,在蔺溪君打不过以后,接手战斗。

  “但我就算是再不聪明,在问题已经明确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我也能得出,如果我真的杀死那只异灵,想来之后不论是我还是你们,得到的结果都不会好吧。”

  “你凭什么这样说?”对校老师依然无法理解,被敲晕的当事人的想法。

  “就凭之后傅泽荀选择退走,就凭他之后什么都没做的,就那样选择退走!”荆云松说这句话时,脸色都有些狰狞。

  只要想到这个,他就怒火冲天。

  但这又是事实。

  事实到:“傅泽荀只有在达到目的以后,才会选择离开。”

  “贺景同是他看重,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算计到手的人造灵师。可这一次的事件里,贺景同只是遭受到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伤害,却并没有真的被同伴推向傅泽荀。”

  说到这里时,荆云松握紧了拳头。

  不远处的安来也想到了许多。

  想到贺景同一直都不愿意告诉他,谈冬究竟会遭遇什么。

  后面的话,安来选择由自己来说:“傅泽荀最开始的目的是杀死谈冬。”

  所有人都看向安来。

  安来接着说道:“你们谁还记得,傅泽荀先前说过,相比于让谈冬去死,当下的她活着更重要。”

  “这意味着他最开始仍然想要谈冬去死,只是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转变了想法。”

  “或许就像是荆云松说的那样,傅泽荀只是为了不引起外界的警惕,为了不让自身被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针对,所以才放弃杀谈冬……”

  结合了荆云松带来的情报,安来已经足够梳理出事情的真相。

  别忘了,安来是唯一一个知道贺景同有预言之能的人。

  傅泽荀想让贺景同身边的人逼他,却不认为自己这一次就能带贺景同走。

  白色异灵的出现,和祁学一的举动,只能说是起到了推动性的作用。

  而贺景同又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不会那么容易崩溃,走向深渊。

  通缉犯和大量异灵,前者的目的,自己都不明晰,所以他们才纠结,究竟要不要杀谈冬。

  除此之外,那些通缉犯事后也说,他们将谈冬捆住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还跟着大量异灵。

  其次,山上和荆云松对战的傅泽荀,所用身体是一只异灵,最终,异灵身体的傅泽荀,又一次被贺景同杀死。

  傅泽荀“死后”,更换了意识所用身体,也就是当场从山顶来到了山下。

  当时发生的事是,蔺溪君和谈冬已经开始反制通缉犯们。

  事后傅泽荀出现,那些始终没有出现的异灵,也跟着出现。

  谈冬看见的傅泽荀数据面板显示,异灵一共有42个,且在傅泽荀能控制的异灵数据前,存在分/身。

  这一能力没人知道细节,但对标42只异灵,就能理解傅泽荀使用的身体,不仅不是自己的,且这具身体能控制着的异灵,就是42个。

  从数据面板显示的信息来看,傅泽荀想杀死谈冬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分/身二字所指代的能力,没有任何老师知道。

  谈冬能看见,就意味着,傅泽荀曾经没有这个能力,或曾经这个能力一直处于封印状态。

  安来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突然有了没有的能力,和能力被封印,这两个情况都有不同的指代。”

  “但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意味着,傅泽荀身边必然存在着,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家伙。”

  “姓名,性别,年龄,甚至连是否是人类……我们都没有办法确定。”安来苦笑着说,“就连那个存在,也只是因为谈冬没死,没有如同命运一般死去后,才被我们隐约窥见。”

  而所谓的命运,就是贺景同此前预言到的,谈冬必然会死亡的事实。

  “但命运,其实已经被傅泽荀发现了。”安来说出了这句只有自己能懂的话。

  这句话,意味着,傅泽荀已经发现了贺景同是预言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