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被陆觉拉回沙发上坐好,陈卿言不动声色的从桌上精巧的烟盒中取了根烟——这烟盒常年在陆觉上衣的口袋里装着,自然带了些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只是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是这样的轻车熟路,从未见过他吸烟的陆觉一时看住了神,直到烟雾在陈卿言的口唇间吐出,在两个人中起了一层薄纱,陆觉这才听见陈卿言说了一声:

  “看什么?”

  “你什么时候……”陆觉眼神不断在陈卿言的指尖与唇边扫看着,喃喃的说着,可话说了一半却卡了壳,那薄唇间喷出来的像是能迷了人的心魂,眼前的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股绝望与颓然,亦有种诡异的美感。

  “不常吸罢了,在台上总要唱,得仔细着嗓子。”陈卿言说着便伸手出去将烟摁灭,只是薄烟还未消尽,手腕上便是一紧,被这人牢牢的捉在了手里。

  陈卿言试着挣了一挣,大概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叹了口气,说道:“陆觉……”

  “我知道。”陆眠之未再让陈卿言说下去,只是手也不肯松开,就这样攥着将这人朝着自己拉近了几分,后来干脆自己蹲在了他的身边,下巴一低头就能抵上这人的膝盖,抬头带着几分的可怜的看着陈卿言。

  他不会知道的。

  陆觉是这样在下定决心要与这人分别时艰难的捱过,只是一旦想起要当这人不曾在自己的身边出现过,便像是用一把钝挫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自己心上的血肉,可这人的人影却是一点儿不肯随着少的。这样如同凌迟的苦楚,陈卿言又知道么?

  陈卿言听他说了一句便静静的等着这人还能说出些什么旁的来,更像是等着陆觉给他一份本不该有的交代,可被攥着的手腕能感受到这人手心间涔出的薄汗,也能分明觉出陆觉周身都在轻轻颤着,陈卿言忍不住轻叹出声,“陆觉,我何德何能。”

  “我做不到。”陆觉再开口时竟是哽咽了,他沉沉的摇了摇头,这样居高临下的局面,陈卿言只能看见他低垂着眼帘,却并不知他眼底的神色,但知他狠咬了下唇,淤出一个暗红的印来,又说:“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样,你当未有过也好,一股脑忘干净了也好,只要你痛快。”说着,已经由扣着陈卿言手腕变成了全然将这人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里,却是还要狠狠的捏着,像是可笑又痴迷的信奉着那句“十指连心”的话,哪怕下一刻仍是要与他分别,那就要他在这刻记住自己。

  “求你,哪怕只做一般的朋友也好。”

  陈卿言确实手指的骨缝间都隐隐的吃着痛,但却全然不敌他听见那个“求”字从陆觉的口中说出来时的诧异与冲击。

  单是这个字就早已让陈卿言的心土崩瓦解了。

  他看过了太多陆觉肆意任性、无畏无惧的样子,也曾暗暗想过,这世上有谁是能让他这样的人低头。

  只是看了千遭,想了万遍。

  都不会想到竟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竟都在这一刻成了动容。陈卿言只盼着自己的心能再狠一些,却是遗憾不能做到,所以只能听天由命一般,从了心中所想,将陆觉的手反扣过来握住,轻声说道:

  “你别这样,我答应你就好。”

  仲夏的夜比起前几日来更多了几分闷热,稍一走动便起一身的汗,衣衫沾在身上好不痛快,偏偏那树梢的蝉还不知趣儿的一个劲儿叫,吵得人生出许多烦躁,只是院中老树的枝杈最好,将那毒辣的日头一一剪成细碎的光,撒在地上与树荫一并随风抖着,给这个破败的小院儿平添了些温柔。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陈卿言将几件冬日里头棉衣夹袄一一叠好放进箱子里,又扭头去拿衣架上的长衫,却被陆觉抢先一步,拿在手里又不知道该如何叠,只能讪讪的交还给衣服的主人,开口的语气却不大好。

  “要人搬家也总得给些日子寻别的房子,怎么要的这样急?”

  “听说是有急事儿要离了天津卫,房子放在这儿还有什么用处,大概是有要用钱的地方。”与陆觉相比起来,陈卿言倒显得像是个局外人,也并不恼,“房子再找就是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搬的东西。”

  “你找到合适的了?”陆觉看着陈卿言将那老旧笨重的箱子扣了几次都未扣上,心中有话却欲言又止,仍是说:“你倒是一贯爱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肯多为自己上些心思才真是怪了。”

  陈卿言叹了口气,却是笑着的,陆觉这副真心实意怪他又替他担心的模样是真真儿的有意思。

  “先在我师哥那儿凑合几日吧。”所有的物什收拾全了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箱子,陈卿言忽的想起自己与师父一同来天津卫时,也是拎了这样一只箱子,来来走走倒也痛快。只是认识了这位少爷,总觉得自己的行装简陋将就,常常念叨挂念,倒让陈卿言生出了几分确实是该买一处房子落地生根的念头,只是转念一想,以自己现在手头有的这些银钱,想这些未免尚早,于是踏实说道:“他比我能耐大,相熟的人也多,房子早早找好了,就离这儿不远,麻烦他两日总是行的。实在不成庆园的二楼夜里也是能住的,同陈老板说说应该……能成。”

  能成这两个字说的实在是要比刚才那一套弱些,谁让陆四少爷眼里的不满愈来愈浓起来,再说下去恐怕这人要拎了自己的脖颈问上三遍“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些?”

  只是不满的神情片刻就消了,未朝着陈卿言想的那般更盛,陆觉的眼角因笑而平白添了些细小的褶来,只是眼睛四下来回的瞧着,却并未落在屋中的哪处——那是他有了新的点子惯有的神态。

  “我这几日闲的紧,找房子这事儿我替你上心了,你就踏踏实实的说你的相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