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之后本来也是有一个在后台过道里的采访环节,所有选手都会在决赛演奏之后经过这里回到后台,顺便在这里接受采访的,记者们也早早就等在这里,随时随地捕捉那些出来的选手了,可惜谁都没想到还有一个伪运动员简一鸣。

  就算没有打排球,简一鸣仍然是天天溜趴金毛、抱着金毛负重跑的人,他弹完拉三下台之后,一腔兴奋无法宣泄,直接忘了之前说的采访,以一个百米冲刺的姿态,像一阵风一样跑回后台,一群扛着录像机、照相机的无冕之王们居然完全追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从机器里看到对方的背影。

  这似曾相似、该死的背影!

  花国《爱乐》的外派记者就挤在这群人当中,痛苦地看着他唯一的目标扬长而去,徒劳地伸出尔康手。

  如果不是礼服限制了简一鸣的发挥,其实他还可以跑得更快。

  简一鸣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只是此时此刻非常想见到符盛蓝。

  登上舞台之后,他就很想见符盛蓝,可惜舞台的灯光设置下,他根本看不清底下的人,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他在某块区域,那一刻,符盛蓝的眼里必定只有他一个人。

  他如此坚信着。

  简一鸣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居然会那么坚信这一点。

  这让他更想见到他了。

  他跑过走廊,穿过后台,直奔音乐厅的门口,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好像有无数人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简一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通道里,黑暗的通道,强烈的光从出口处照射进来,剪出了一个人影——是符盛蓝。

  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路跑到这里的简一鸣脚步放轻,然后再次逐渐加快,刚开始是快步走,后来几乎是冲着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了对方。

  “我好想你。”简一鸣声音闷闷的。

  符盛蓝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

  他刚才看着简一鸣谢幕,沐浴在灯光之中,享受着数千名听众掌声的时候,忽然感觉他好像离他很远,符盛蓝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把他拉下来,圈在只有自己的琴房里。符盛蓝都有点不理解自己那一刻突然爆发的想法是什么心情,好像有点高兴,更多的是酸酸的、软软的,以及一种未知的恐惧,所以他走了出来,单纯地想透透气。

  他忽然也很想见他,不过理智清楚地告诉他,简一鸣这个时候应该在接受采访,然后他要换衣服,说不定还会在后台等亚当出场,听完对方整场演奏才会出来。

  这很正常。

  可是他听见了脚步声,急促的、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时,就有一个人扑上来抱住他。

  像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惊喜撞进了他的怀里。

  简一鸣埋头在他颈间,符盛蓝也靠在他的身上,他笑了一声,“我突然也很想见你。”

  刚刚在台上发光发热、镇定得不像初次登上大舞台的人嘿嘿笑了起来,捧着符盛蓝的脸,拨开了他故意留长的刘海,汗津津的额头碰着他的额头,黑色的眼睛里亮得像夜晚的星空,银河璀璨,他们近距离的对视,简一鸣笑嘻嘻地说:“那我们就是心有灵犀啦。”

  符盛蓝也被他感染了,几分钟前那点隐秘的不安和阴暗的想法如同清晨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我们心有灵犀。”

  “我前两天过生日了。”简一鸣忽然说。

  符盛蓝不解,但是他顺着简一鸣的话:“之前忙着备赛没时间,之后我们一起庆祝。”

  “那以后所有的生日我们都一起庆祝。”

  符盛蓝愣了愣,还是应下来:“嗯。”

  “所以我已经成年了。”

  符盛蓝:“对。”

  “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一天比一天喜欢你。”

  符盛蓝设想过很多他们捅破这张纸的场景,无数的场景里面从来不包括简一鸣演奏之后跑到音乐厅门口的这个选项,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他也裂开唇笑起来,笑得像个几岁的孩子。

  “我好像也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简一鸣人都晕了。

  所以说,天呐,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说出那么讨人喜欢的话呢?

  他说的所有话都是他想听的。

  符盛蓝笑了起来,反客为主,亲上了那个傻乎乎的人。

  果然,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的莫扎特,同样喜欢这个人。

  简一鸣被一个简单的吻亲得晕乎乎,脸上挂着梦游一样的笑容飘回后台换衣服,然后再飘出来,完全不在意自己奥赛什么成绩,只想和符盛蓝在一起天荒地老。

  简一鸣还见到了符盛蓝的爷爷,狗狗简摇着不存在的尾巴,靠在符盛蓝身边,一点都不畏惧老爷子的冷脸。

  “反正他肯定欺负不到我!”简一鸣对符盛蓝信誓旦旦,“因为我会一直喜欢你呀!”

  符盛蓝沉默了半晌,居然无法判断简一鸣的智商到底算升了还是降了。

  ……

  选手过得很开心,评委就很头疼了。

  因为简一鸣这匹突然拔足狂奔的黑马,把不少理所当然觉得亚当·比才就会是冠军的评委踢得人仰马翻。

  其实别说是那些从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评委,就连克劳德都觉得意外,唯一有所预料的,或许只有玛莎·安达。

  赛后的评委会议室里,各大评委吵成一团,唇枪舌剑,吵得克劳德头都疼了。

  安达倒好,仗着年纪的借口溜出去休息了。

  克劳德后面出来上洗手间,经过酒店的休息室,从门缝里看到了老太太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台灯旁边,安静地翻书。

  克劳德上前敲了敲门,安达低头让老花镜自然垂下,抬眸看他,笑道:“终于知道出来了?看你的样子吵得够呛的吧。”

  何止吵得够呛,简直要翻桌打架,大家一起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了。

  克劳德也不得不苦笑一声。

  说到底,吵来吵去就是因为,大家谁也没想到今年会跑出一匹黑马,打破了原本平衡的领奖台结构,几乎所有评委在来之前的预设都是比才、诺曼、格罗佛三个人,就看各自的表现决定名次,后这两现实却是诺曼现场降等,格罗佛平平,比才表现得好,又不足够地亮眼。

  最亮眼的居然是来自东方、在欧洲完全查无此人的简一鸣。

  他的技术、他的表现、他的胆量,甚至他的性格都俘虏了听众,现在奥赛官网上的投票数,简一鸣已经压过比才一头了。

  “今晚到底有多少人破防了?”

  安达还能笑得出来,克劳德就笑不出来了。

  现在会议室内的人分成了好几派,原本支持比才的、看眼诺曼无缘领奖台转而支持比才的、支持欧洲选手的几类站到了一起,拱卫比才,其他由于各种各样原因转而投向简一鸣、单纯喜欢他的、单纯反对支持比才的,则投票支持简一鸣。

  前者以雷肯多夫为首,后者群龙无首,胜在人数不少。

  克劳德头疼地揉揉眉心。

  “比起这点无关要紧的吵架,你应该要看得更远一点。” 安达说:“还记得你和卫吵的那场架吗?”

  克劳德静了静。

  他和卫丛爆发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架,表面上是因为小崽子们乱弹琴引起的,后来发展成了音乐理念的争论,而且由于影响力的扩大,逐渐影响到了未来音乐走向的基调。

  “现在和当时,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安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简一鸣和比才,跟当年的卫丛和克劳德何其相似,身份、地位、出生、理念……他们代表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还是一种倾向。

  现在,抉择的天平重新放到他的手里。

  克劳德又沉默了,他问安达:“您看来……”

  安达笑了笑,“我喜欢谁,你还看不出来吗?说真的,亚当那小子还差了一点意思,你不觉得他有些懈怠了吗?”

  她也不需要克劳德回答,自问自答道:“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努力不勤奋了,可是他有一种精神上的惰性了。”

  “他不是那种能从生活中汲取前进能量的人,他需要竞争和刺-激,现在不就出现了很好的竞争对象和刺-激源吗?”

  “而且我觉得,要是简没有拿到冠军,又有人叫嚣奥赛黑幕了。”

  老太太俏皮地对克劳德眨眨眼。

  克劳德被她调皮了一下,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简一鸣拿了冠军,比才的粉丝也会喊黑幕啊!

  现场的评委吵到了深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决出胜负,克劳德和安达都没有表态,临近要公布结果了,赛委会的人过来催促,所有人发动最后一轮投票。

  安达坚定不移地摁下自己选择。

  轮到克劳德。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的名字之中游移。

  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其中一个名字。

  ……

  选手们再次齐聚音乐厅大堂,在这里,今晚将会公布这一届奥赛的最终结果。

  今年在这里,会诞生奥赛久违二十年的冠军吗?

  第一名会是谁?亚当·比才?简一鸣?

  里斯·诺曼和霍伊尔·格罗佛的名次到底怎么样?

  还有其他惊喜吗?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记者心中,他们看起来比参赛选手还要紧张。

  之前才游刃有余的人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亚当还好,从他的表情里只能看出来他对拥挤人群的厌恶。诺曼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站在他家长的身边,垂着头,之前围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了。格罗佛也紧张,他之前还有余力面对身边的女孩和记者,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难得冷场了。

  简一鸣也紧张了起来,他站在符盛蓝身边,看着克劳德从后台走出来,站在了麦克风前面,拿出了手里的信封。

  信封里面写的就是最终的决赛名次。

  十名选手里,最多只有四个人的名字会写在上面。

  简一鸣放轻了呼吸,和所有人的目光一样,都聚焦在了他的手上,看着他打开信封,拿出卡片,然后开始念第一个名字。

  “第三名——霍伊尔·格罗佛。”

  格罗佛身边的女孩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欢呼起来。

  格罗佛脸上带着微笑,好像有些高兴,又带一点遗憾,表情生动满分,实际上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现场响起掌声。

  克劳德清了清喉咙,示意其他人安静,接着念道:“第二名——”

  简一鸣握住了符盛蓝的手,符盛蓝的手指灵活地插-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握。

  “亚当·比才。”

  现场顿时涌出了掺杂着惊喜、遗憾、失望多种情绪的声音,有人立刻朝着评委喊不平,亚当·比才本人却显得格外镇定,神色看不出变化,其他人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窥视到他的情绪,只是等议论过去了之后,他的目光从会场的那头穿梭到这头,看向了简一鸣的方向。

  现场再次维持秩序。

  没有念到名字的人翘首以盼克劳德的下一句话,是念名字,还是残忍的“本届奥赛没有冠军”呢?

  “第一名——”克劳德站在台上,扫视底下的每一张脸,找到了那个已经紧张得靠着符盛蓝,开始朝漫天神佛祈祷的简一鸣,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简一鸣决赛的时候那么开心地下台,还是让克劳德有点不爽的,今天再看他那个样子,克劳德的心情终于愉快了起来,故意拖长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一鸣·简。”

  简一鸣有一个瞬间根本听不出自己的名字。

  “让我们恭喜他!”

  简一鸣瞬间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他的眼前被一片白光照射,一度亮得睁不开眼,大大小小的话筒递了上来,现在的简一鸣,就是今晚的主角。

  他只是一个松神,符盛蓝就被热情的记者们挤开了。

  说不清的话涌进他的耳朵里,简一鸣根本听不出谁跟谁在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符盛蓝站在包围圈外面看,中间的简一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挡得严严实实,见不到人了。

  他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可是当想象来到现实的时候,符盛蓝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符盛蓝觉得音乐厅里人太多了,他准备走到外面透一口气。

  此时不知道谁提问了一句,简一鸣的声音从那头传到了这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所以,我已经恋爱了!”

  符盛蓝惊讶回头。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今天还不到正式采访的时候,我们明天将进行颁奖典礼和演奏,有问题请明天在采访会上-访问!”

  工作人员也出来维持现场秩序,让简一鸣得以在人群包围中脱身。

  只见他坚定不移地朝着符盛蓝走去,在众多人的目光中牵住符盛蓝的手,然后走出了音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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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估计会修修,总之正文完=v=

  现在2:43,脑子一片浆糊,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