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完三十三道天雷,轩辕溟早已痛的神志不清,抬起手想要抓着什么却只抓到了地面。
四五个鬼差,把他连拖带拽的,拖走了。
岐灵最终还是喝下了孟婆汤,他相信男人一定会来找他的……
轩辕玉把轩辕溟带回去的时候,他只剩了半条命……
三十三道天雷,不死,也残了……
半月之后,清水镇山脚下,新坟的旁边又多了两座坟——
轩辕溟散尽大半修为,重塑十七潮雨的妖丹,两人活了,成了两只幼狼,前世种种忘得一干二净。
轩辕玉问他值不值,他说值——
“我找人打探过了,潮风和那条蛇妖早已投胎转世了。你不必有太多的执念……”
轩辕溟浓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情愫,
“多谢,大哥……”
他利用他也是真,帮他也是真的,值得他这一声大哥。
“他……你打算怎么办?”轩辕溟问的是轩辕戟。
轩辕玉阴鸷目光里满是浓稠的恨,
“请他殡天——”
寒风呼啸而过,刮起地上的雪一卷又一卷,雪地里的白骨被吹了出来,寒风穿过骨头发出的嘶嘶瑟瑟声,令人寒战——
朱雀殿,
榻上的轩辕戟骨瘦嶙峋,身上大片大片的糜烂腐肉,散发着令人恶臭的气味,四肢被重重的铁链拴着,他张着大嘴,腥臭的唾液流了一地,像一条被栓久了的狗,兽性已经被磨掉了大半……
殿门打开,一道刺眼的光落在他脸上,他仓皇的逃窜,又被铁链给拽了回来。
轩辕玉久违的穿上了一袭白衣,笑得温润如玉,却又令人生寒。
“父王——”
轩辕戟瞳孔猛的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轩辕玉轻轻抬手,他身上的铁链子一个个断开了。
轩辕戟被绑的太久了。一下子没了桎梏,反而还不适应的了,轩辕玉一把拽着他像扔垃圾似的扔在了榻下,他呜咽一声, 滚了两下,又被轩辕玉一脚踩住了。
轩辕玉蹲下身,一把勒住他脖子。声音由高昂转向低沉。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
“父王,儿臣这就送你殡天——”
一声凄厉惨绝的叫声之后,轩辕玉满脸是血,提着轩辕戟头出来了,殿门大开,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雪打来,把他脸上的血给冻住了,有几只恶狗扑了上来,他把手里的头都丢了出去,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乍寒的笑……
他一人立在雪中,残阳日暮打在他身上,苍白,冰冷——
清水镇山脚下,
河海奔流,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上山砍柴的樵夫,时常撞见有一头体型巨大,通体灰白的狼趴在大坟上一动不动,也不攻击人,眼角有一条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胆子大的人往前走,只见墓碑上刻着“吾妻之墓”,而底下的字因风吹雨打,经年累月,早已经看不清。
每一年的六月初八,大坟周围摆满了兔子花灯,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大坟前有一条小河,荷花灯铺满河面,湛蓝色的夜空中数不清的孔明灯,把小山村的每一处都照的亮亮堂堂的。
千里孤坟,依稀能听见几声狼嚎声,悠远深长,又悲又凄。
也不知是不是那只狼的缘故。山脚下的村民,从未受过野兽和妖怪的袭击,太太平平的过了一年又一年——
有路过的商人曾说,他在老林里迷了路,是那只狼一路指引,把他给带了出来,还替他赶走了野兽……
又过了许多载,那大坟旁边多了一间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
人们时常见他站在大坟面前一站就是一天,风雨日都不曾有过阻断——
有打猎的汉子跟他攀谈,问他守的是谁?
他说是他娘子。
又经过了许多载,那座大坟还在,坟前的人却不在了,连同着茅草屋,一起消失了——
八百年后,青州城有一富商,萧富贵,年逾半百,又得一子,可此子终日啼哭不止,令萧富贵的夫人棂樾忧心不止。
一日,有一位白发老道,不请自来,抱着孩子哄了哄,孩子立马不哭了,萧富贵大喜,请求老道赐个名,以保孩子平安。老道点了点孩子的鼻头,赐名单字,灵,萧灵。
入夜时分,萧府早已落下了宵禁,后院的宅子里,一片寂静,红木雕花窗开了一半,一阵黑风刮过。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戴着面具,径直朝着小木床走去,小木床里,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还没睡着,眉心有一颗红痣,手里玩着的拨浪鼓,像是在等什么人。
男人站在小木床边,看着小婴儿,浑浊的眼里掉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小婴儿放下拨浪鼓,伸手去抓他,男人伸出手,小婴儿紧紧的抓着手指不放,男人勾了勾嘴角,笑了。却笑那样的让人心疼,他轻轻抱起小婴儿,小婴儿不哭也不闹,发出软乎乎的,嗯哼声,他贴上小婴儿的脸,笑了,又哭了……
小萧灵五岁时,家中起了大火,围墙,房屋通通烧塌,熊熊火光中一只灰白色的大狼,把家中的人一一叼了出来,无一人受伤,那狼久久不肯离去,紧盯着粉雕玉琢的小萧灵看。
小萧灵躲在娘亲身后,时不时的探出一个小脑袋,狼身上烧伤大半,一瘸一拐的走向小萧灵,忽暗忽明的眸子里,带着极度悲伤的表情,小萧灵莫名的想要上前,可被娘亲抱住了。
那狼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纵身跳入了黑夜之中。
第二日,那狼又回来了,叼着一箱珠宝放在庭院中,此后,无踪无影。
秋风萧萧,后院的宅子里,婆子郎中涌进涌出,十二岁的萧灵昨日,趁着爹爹娘娘不在府中,跟着兄长去了偷去了乡下的庄子上玩儿。兄长把他丢给婆子,就跑去找了心上人,午休时,一屋子的婆子都睡着了,他悄悄摸摸跑了出去,庄子里边有条河,他捞着衣袖,在河边踩水玩儿,夜里回来就发了烧。
兄长婆子,一一都受了罚。
萧灵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之中,稍微头疼脑热就能要其性命。
萧富贵和棂樾,当花骨朵似的养着,就怕出了点差错。
小萧灵醒来,娘亲摇着蒲扇给他散热,爹爹在不远处打着兄长的屁股。
兄长捂着屁股嗷嗷直哭,爹爹听着声音很凶,看着打的很重,其实也没怎么下手。都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阿灵!”棂樾冲着萧富贵招招手。“快别打了,阿灵醒了!”
萧富贵一把推开大儿子,朝着小儿子奔去。“哎呀!我的宝贝亲疙瘩呀!”
“弟弟!”萧富贵圆圆滚滚的比不得大儿子萧髯灵活。
萧髯一把扑在萧灵身上。“弟弟,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萧灵很懂事的摇头,除了爹爹和娘亲,就兄长最疼他了。
“是我自己贪玩。爹爹娘亲,你们不要罚兄长。”
萧富贵扯起萧髯,满手金戒指的大手摸上烧得红烫红烫的小脸。
“好,都听宝贝你的。宝呀,你还难受不?还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再让郎中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我给你炖了两……”
棂樾笑着打断他,“行了行了,阿灵吃不了那些油腻的。”
“那有没有别的想吃的……”萧富贵不死心的问。
“没有,我想再睡一会儿……”萧灵咳了两声虚弱的说。
棂樾轻轻擦去他额头的细汗,柔声道,“那宝贝要娘亲陪吗?”
萧灵道,“我长大了,我自己可以的。”
萧髯自告奋勇,举起手!“娘亲爹爹,我守着弟弟。”
萧富贵扯了扯他的耳朵,“少在这儿添乱。”
“那宝贝你好好睡,我和你娘亲就在偏院里。你醒了,叫一声我们就过来。”
萧灵道,“好……”
棂樾给他盖了被子,放下层层床帐,就退了出去。
他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混混沌沌里,有人坐在他床榻边,一会儿摸摸他,一会儿亲亲的他,那人的大手很粗糙,不像爹爹的,也不像娘亲的,他睡得很不安稳,出了一身的汗,那人把被子扯下来了一半,拍着他的背,那人身上冰冰凉凉的,他无意识的往他身边挪,那人的手好像僵了一下,又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他做了一个没有噩梦的梦,梦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漫天的梨花树下,冲着他笑……
他想要看清那人的脸,那人却越走越远了,他急的叫了一声,睁开眼,除了一室的暗香,随风飘动的红帐,什么都没有,可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有人抱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枕头底下多了东西,是拨浪鼓,还有一串冰糖葫芦。
他摇了摇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
让他沉闷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摇着摇着他发现,鼓面上还画了图,是一只大灰狼把一只小白兔抱在怀里,另一面是大灰狼把小兔子压在了下面。
他看着看着脸突然就红了。
一把藏进了枕头底下。
掀开被子,光着脚丫下榻。一路小跑到窗棂边,把小脑袋伸出去,左右看了看,小声小声的喊着,“是你来了吗?”
除了满池衰败的残荷,什么都没。
他有点泄气,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抓着那个人了。
萧富贵听到声音,急急忙忙推开门,问他怎么了。“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不穿鞋呀?”
拿着鞋追着他穿上。
“爹爹娘亲,刚才是你们在哄我吗?”他怕自己又出现了癔症。
“不是呀,我和你娘亲一直在偏屋里休息。怎么啦?是有谁闯进来扰着你睡觉了吗?”萧富贵帮他把鞋子穿好。抱他回了床榻上。
“是又做噩梦了吗?”棂樾问。
萧灵说没有。
“可刚才真的有人在哄我,还拍着我的背。像娘亲一样温柔。”
萧富贵棂樾相视一笑,又给他盖上被子,宽慰他说,“那便是做了个好梦。”
“真的就只是梦吗?”萧灵有些低落。
棂樾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肯定是阿灵的守护神来了。”
青州一带,满月的小孩儿,家中的长者都会抱着他去庙里求一个守护神。
“守护神?”萧灵半信半疑。
萧富贵道,“是的呢。娘亲和爹爹不会骗你的。”
夫妻二人守着他又睡了过去后,才亲手亲脚的出去。
棂樾忧心忡忡的挽着萧富贵的手,
“老爷,阿灵身子弱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要不然让他习武吧,习武强身健体。”
萧富贵担忧道,“可是那很苦的呀。咱宝贝受得住吗?”
“菩提寺的大师不是说了吗?稍稍练,不用多精细。”
“那行,但咱们要不要先问问阿灵的意见?”
棂樾点点头,“那便等他好了,咱们再跟他说。”
“行……”
过了几日,萧灵好了,又能活蹦乱跳了。枕头底下的冰糖葫芦。他一点没舍得吃。
全化开了。
他心疼极了,在自己的小院里。挖了个坑,把它埋了进去。
他对面的树梢上。有一个黑影子一直在盯着他。
可他一点都没察觉。
埋好了,坐在地上发起呆。
想着那个“守护神”,是个什么样子的?
好像比爹爹还要高——
还很壮。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小脸粉红粉红的,又像是怕人瞧见,赶紧用手捂上。
那团黑影子直到他进了屋里都没走。
过了几日,萧富贵去了上京,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回来那日,萧灵和萧髯在小院子里挖蚂蚁,听到婆子说爹爹回来了,两人手都来不及洗,一大一小两个泥团子跑的像团儿风似的。
“爹爹——”
“爹爹——”
“诶!诶!”
萧富贵一左一右把他俩抱在怀里。
萧灵道,“爹爹,我好想你!”
萧髯道,“我也好想你的爹爹,我可听话了。四书五经都背完了!”
萧富贵一边亲了一口,“好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是爹爹的好宝贝。”
“行了行了,快下来吧,你看你们爹爹都满头大汗了。”棂樾擦了擦萧富贵额头上的汗。
萧福贵没忍住,香了她一口。
臊的她脸红。“孩子和下人还在呢,不知羞。”
萧灵也学着说,“爹爹不知羞!”
萧富贵笑着把他们俩放了下来。先抬上来了萧髯的礼物,又把萧灵拉到怀里。“爹爹给你的“礼物”有点不一般。”
萧灵可好奇了,“什么哇~”
萧富贵扬声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