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傅矜时的精神力虽然附着在那几个虫族身上，围观了他们和虫族女王的谈话，但是他并不能很仔细看清人的长相。
这次直观看来，只觉得这张脸熟悉无比。
和沈斯行像。
不。
——准确的来说，是和沈知远像。
傅矜时面前亮着光屏，上面呈现着沈知远的详细资料，旁边就贴着蓝底证件照。
那张脸十分有侵略性，沈斯行同这张脸有几分相像，但气质完全不同。
沈知远的气质是带着一点温和的，并不过分强势，深黑的眼睛也不显得那么具有压迫感。
和此时从傅矜时身前走过的人长着一张几乎相差无二的脸。
而傅矜时也很确切的知道，这并不是沈知远。
傅矜时瞳孔一缩，还没仔细望过去，那人就突然偏了一下头，看向傅矜时的位置，不偏不倚。
不敢久看似的，他轻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的往外走。
傅矜时却确定他看到了自己。
在自己用精神力伪装，别人都没认出来的情况下，他看到了傅矜时。
傅矜时没时间再久留，抬腿跟着那人闪身出去。
那人一直没有停下脚步，手上似乎在发着什么消息，大概在完成克莱斯特的任务。
一直到女王宫殿旁边的小道，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才慢慢停下来。
他动作很轻，站在原地，片刻后才转过身：“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看到你？”
傅矜时没说话。
说实话，他和沈知远是不熟的——当然不熟，他才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见过沈知远了，就连傅折枝在他心里的印象都不深了，对沈知远的记忆那更是少得可怜。
但是他能明确察觉到这人和沈斯行有不浅的血缘关系。
很明显不是沈知远。
“如果你们是为了祭台上的那缕灵魂来的，那可以明天动手。”那人说，“今天最好还是离开，因为所有人处在这个区域都有被吞噬的风险。”
傅矜时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人说的是“你们”。
他没那么信别人，但就凭这张脸，他偏会对这人产生一点信任。
和自身冲动无关，是一种信息素的牵连。
傅矜时根本看不透这人对自己的情绪，就是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没动。
他很明显察觉出来了傅矜时的疑惑，开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知礼。”
傅矜时骤然抬眼看他。
“沈知远是我哥。一个肚子里、同时爬出来的。”沈知礼这么说，“我不会想伤害他，当然，我哥的儿子，也不会。”
傅矜时还是没对此有什么表示。
虫族前统帅姓沈。
面前这人神色柔和到甚至有些苍白，眼神温和，但是不带一丝恐惧。
他定定的看着他，最后还是问：“祭台上的，是什么？”
“是沈知远——也是沈斯行。”
沈知礼这么回。
傅矜时没什么反应。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的东西不少了，我哥是什么身份，以及他亲儿子是什么身份，想必上将一定是最清楚的。”沈知礼望着他，弯唇一笑，唇角弧度柔和得藏起了刺。
他目光静静地，就这么看着傅矜时：“我的时间不多了。上将，我只问您一句。”
“您真的没有发现沈斯行的灵魂缺了一部分？”
傅矜时的指尖终于蜷了一下。
沈知礼笑了一声，下了结论：“您察觉到了。”
傅矜时当然能察觉到。
沈知礼又问：“那么你觉得，灵魂不完整的人，能够正常的走过一个生命周期么？”
这个问题几乎是不用问的，沈知礼问完上一句的同一时刻，傅矜时就想到了这一层。
为什么亚弗戈蒙会那么追求完整？
又为什么在涅然的描述中，沈斯行刚一诞生，索托斯的灵魂就向其他两个灵魂碎片发出了讯息？
虽然涅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涅然呢，涅然不想要一个完整的灵魂吗？
当然不可能。
每个人都追求完整。
人和机器是一样的，只要灵魂缺掉哪怕一个小小缺口，就可能有一个致命的环节出现纰漏，哪怕现在能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下一步不是地狱。
沈斯行不是完整的么？
不是。
沈斯行身体中的灵魂准确的来讲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他自己的整个灵魂，另外一半是索托斯那本就不完整的三分之一的灵魂。
傅矜时曾经怀疑过却没表现出来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完全属于沈斯行的那一部分自主灵魂——也并不完整。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二十多年前沈知远一到虫族，就在联邦发现过虫族的身影。
极有可能是那灵魂被用来做了什么事情。
傅矜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片片的，倒还挺碎。
沈知礼看着他的表情，抬腿朝他走近。
傅矜时没动。
很快，沈知礼手指在傅矜时身前凭空点了一下。
盘旋在傅矜时周围那似有似无的气息顿时消散，沈知礼垂眼看了下自己有些发黑的手指：“沈斯行之前来过。”
“但是他失败了。”
傅矜时顿时抬眼，手指微抬，将沈知礼整个禁锢住。
“说谎。”他冷冷道。
沈知礼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但是并不着急。
“你很在乎他。”沈知礼笑笑，“明天虫族恶意达到临界值，克莱斯特会将所有善意减弱到最低，恶意会当做祭品交给祭台上——另外一个祭品。”
“为的就是同化他们的灵魂。”信息素在朝里挤压，沈知礼眼神平和，“只有您能救他们了。”
“成功会如何。”傅矜时动作停顿， 问他。
“当然是死。”沈知礼说，“我哥、沈斯行，甚至联邦。”
沈知礼脸色已经有些红，他的呼吸急促，但表情依旧不紧不慢。
傅矜时看了他半晌，才收了收手指。
沈知礼的压力骤消，面前的上将也顿时闪身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他看着傅矜时离去的背影，知道联邦这位亲爱的上将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他想要的选择。
沈知礼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愉悦的笑容。
哥。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