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在网络上,好像什么都能往DNA里刻,像是奇怪的台词,或者诡异姿势,甚至对豆浆粽子的咸甜之争。

  但是实际上DNA里确实刻了不少东西,而且里面有很多实用的技能。

  比如人们在看见气味刺鼻的食物时会下意识地远离,在吃到味道古怪的东西后,即使不用教导第一反应也会是吐出去。

  这是非常简单的基于五感的保护机制。

  嗅觉、味觉、触觉、视觉……

  听觉。

  ——有些存在,只要听到,便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怎么形容那种吼声呢?

  那是一种,会让人想要蜷缩身体,减小存在感,以祈求忽视的一种声音。

  是会让人们下意识找掩体躲避冲击的声音。

  也是会让人们失去反抗求生意志的声音。

  就像无力反抗的天灾。

  *

  咒术师的高层们又在开会。

  这也不奇怪,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五条悟自十多年前第一次被唤进会议室的时候起,便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在特意弄的漆黑的会议室中,高层们的座位呈阶梯状层层拔高,只留受邀人被圈在低谷处接受众人的审视,像是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在五条悟眼里,只有对自己不自信的人,才会想从这些表面功夫上找回自信。

  后来五条悟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很快便发现这群高层不但总是在开会,而且除了开会基本什么都不干,还经常脑袋一拍就开始下不着调的讨厌命令,整个组织充满了世袭蠢货,自大蠢货和单纯的蠢货,一眼看上去乌烟瘴气,宛如猴子开会。

  虽然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咒术高层们的不满,但是那些高层好像缺乏眼力和求生本能,在五条悟如此排斥的情况下,还是有事没事地就叫他过来。

  这次也不意外。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站在会议室的正中央,听着头顶一群老家伙吵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咒术高专会被侵入??”

  “入侵者呢?入侵者现在怎么样了??”这些简单的事情你们倒是自己看报告啊。

  如果是年轻时的五条悟,现在应该已经转身走人了,但是成年后的他暂时不会这么选择。

  不过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还是极大的削减了五条悟的倾诉欲,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打算速战速决,顺便把清洗高层的优先度再调高一级。

  “那个诅咒师在审问,但他脑子不太好使,只是一个打工的,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五条悟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漫不经心地做着汇报:“树杈眼睛诅咒祓除掉了,缝合脸在领域碎掉之后就没看见,大概也是死了吧。”

  这种回答实在是过于随意,一个高层怒然拍桌,大声斥责道:“这是可以大概的吗!?”

  五条悟表情一沉:“真啰嗦,老头子你要是这么较真倒是自己下场去找找看怎么样。”

  “你——!”

  那个质疑五条悟的高层一下子哽住。

  他不敢啊!

  事发当时,他们这些人正好刚刚得到两面宿傩的容器还没死的情报,正好也想刺探一下其他家到底有没有外流私生子,便干脆在这不当不正的时间聚在咒术高专开会。

  因此在案发当时,他们也算是“在现场”了。

  但就是因为在现场,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大致的猜测,所以才更不敢自己出面啊!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

  咒力,伴随着声浪向外扩散,那并不是真正用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仿佛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响起,带起灵魂的震颤,在咒术师的眼睛下仿若滔天巨浪。

  而在仿佛暴风雨般的瞬间冲击后,所有人迎来了潮湿的绵绵雨季。

  他这辈子没见过范围这么广,且如此肆无忌惮,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残秽。

  属于咒灵的力量像阳光下的灰尘一样在空气中闪闪发光,像是在圈地盘似的将自己的信息散播得到处都是。

  那是诅咒在叫嚣,在寻求挑战,想要一步步踏上、甚至可能是回到金字搭的顶点,将一切踩在脚下。

  只有纯粹的生物本能,与现代因个体衰落而产生智慧弥补的诅咒不同,它古老的存在本身即代表着纯粹的力量。和拥有绝对力量的五条悟不同,其他人怎么可能参与到这种程度的事故中还全身而退?

  有那么一秒,那个高层甚至怨恨五条悟不给他面子,说话那么直白,让他下不来台。

  而他虽然理亏,但气势上却不想认输,自卑与自负的叠加使他咄咄逼人:“那个诅咒是从你手下逃走的,当然就是你的责任!还有对方从高专偷走的咒物,也必须一并追回来。”

  “我的责任吗……”五条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你确定?”

  那位高层愣了一瞬,有些拿不准五条悟的意思,旁边另一位和他同盟的高层恰到好处地插入对话,皱着眉问道:“五条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扫视四周,虽然戴着眼罩,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背后的审视。

  “我的意思是,显然有其他人需要为那个诅咒的出现负责。”

  说到这里,五条悟停顿了一下,伸手点了点提问的那个高层:“如果你看过报告,应该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吧?”

  这个问题把在场所有人都整沉默了。直到五条悟离开,高层们都在面面相觑。

  那文件他们当然不至于看都没看。

  但是仅凭一份文件,显然不足以让他们理解五条悟的意思。

  至少他们在这一刻希望自己理解错了。

  要不然,按照五条悟的意思,难道那个咒灵的诞生其实和他们中的某人,甚至某些人有关?

  五条悟作为直面诅咒的那个人,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所以高层们沉默了一瞬,随后很快便顺着这个思路思考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话题中心的咒灵,是单纯的实验结果,还是仇恨带来的巧合?

  他们并不质疑诅咒来自至少几百年前的这个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在场的几个来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的代表人全部噤若寒蝉。

  时间久了,家里大多都有点腌臜事,一时间谁也不敢打包票说咒灵和自己家肯定无关。

  尤其是之前经过五条悟的暗示,竟然真的有几个家族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遗留在外的血脉的情况下,面对五条悟“全新”的指责,原本下意识想反驳的高层们一时间都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上次五条悟说他们有老熟人回来了,之后他们不信,结果一顿乱翻找出了能凑个出一个小队的外流人员。

  这次五条悟说他们和咒灵有仇,他们不信,最后不会一查真是自己家造的孽吧……

  与这群古老家族的反应不同,一些近些年新增的新兴家族对此完全无所畏惧,甚至如果不是现在撕破脸太早,还想把五条悟叫回来让他多说点。

  这事本身是真是假甚至都不重要,主要是没人赌得起!

  毕竟又不能真的寄希望于和诅咒讲道理,就算最后查出来是咒灵自己记错了仇家,那时候真被寻仇的倒霉蛋估计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更别说根据报告中诅咒诞生的可能原因来看……那真的很像那群老家伙的祖先会做的破事。

  于是某些人开始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开始拱火。

  “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和在做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就算追责,也不应该追到我们身上。”

  当然,对于没理智的诅咒来说,这根本说不通。

  而既然诅咒那边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便只能在自己内部下功夫了。

  撕的越厉害越好!你们倒了我就上去了!

  那年轻家族的当家人勉强压下嘴角的弧度,意有所指:“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个人建议还是先散会,大家回家去确认清楚,也好……再做进一步打算。”

  在场的人虽然都被五条悟称为笨蛋,但也不是无缘无故坐在这里的。

  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之意,但是也都没有多做反驳。

  毕竟对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既然五条悟不干活,那他们就只能自救。

  总之先回去找找资料,不过古籍本就不容易保存,再加上在战乱年间颠沛流离,有些遗失更是正常,即使没有记载自己家族便是相关人员,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但好在,诅咒也说不上多么清醒。

  古老家族的代表们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并不意外地发现大家眼里全都充满了同样审视的意味。

  那是在挑选替罪的羔羊。

  *

  五条悟在离开会议室后,恰巧在回去的路上抓住了刚刚交完报告的七海建人。

  在报告中最需要被隐藏的诅咒本人,于高专这么个信息传播得比村委会都快地方来了个震撼登场之后,这报告便也没有再压的必要,七海建人便按照最开始的计划,将稿子交上去了事。

  五条悟在看见七海建人的时候眼罩下的眼睛都亮了:“娜娜明!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

  在对方停住脚步后,五条悟挑着重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对方聊了聊。

  就像他刚刚汇报过的,树杈眼睛的诅咒祓除了,缝合脸失踪,而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咒术界闹得翻天地覆的罪魁祸首,则在脱离领域展开之后,缩进“无下限”中逃走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五条悟凑近七海建人,将声线压得极低,“重点是那家伙的咒术。”

  复制——七海建人很快联想到了去年转学到高专的问题学生。

  在咒术界,虽然血脉相连的人并不一定拥有相同的咒术,但反过来,拥有相同咒术的人血脉相连的关系却很大。

  打个比方,咒术类似一段特殊的DNA链,可以互相交换,变异,每一种咒术的出现都极具偶然性,想传承下去甚至还需要花点心思。

  七海建人了然:“你是指,它可能是乙骨忧太的先祖?”

  “嗯。”五条悟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我现在最想说的。”

  “我在想,如果有我的帮忙,你觉得忧太能使用无下限吗?”

  七海建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毕竟如果对方确实可以做到,那么这个家族的咒术就太强了,会打破平衡。

  上一个打破咒术界平衡的人就在七海建人眼前。

  在五条悟出生后,看不见的天平不得不同时投放大量诅咒以保持平衡。

  这只是为了五条悟一个人。

  而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样,谁也不知道为了平衡一整个家族,咒术界会出现什么样的混乱景象。

  就在七海建人沉思的时候,五条悟一语点破:“所以那个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啊。”

  红白团扇早就消逝在岁月之中,乙骨忧太也并非世家出身。

  五条悟原以为这只是无法抵抗岁月侵蚀的又一常规案例,但是现在,一个全新的答案摆放在他的眼前。

  为了平衡咒术师方的力量,诅咒也会相应变强,但是除了团扇他们家族,其他咒术师却没有相应的强化,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在无力反抗世界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将目标转向更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

  想象一下,一个是五条家的六眼,一个是团扇家族的天才,两人惺惺相惜,甚至愿意交付性命,在得到了“复制”六眼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之后——

  却发现自己犯了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