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和白龙并肩看了近十分钟的雪, 恍然记起自己厨房里煮着一锅汤, 而且还差一分钟就到了切换小火慢炖的时候,忙三步并作两步蹿回厨房, 吓得赤井秀一险些把碗打了。

  “我还以为你看雪看得忘记这锅汤了呢。”稳稳抓住险些脱手而出的瓷碗,赤井秀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张口就是一记直球。

  拿余光斜他一眼, 琴酒熟练地下调至合适的温度, 淡然道:“柠檬精。”

  闻言,赤井秀一伸出湿漉漉想捏他的脸,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把手擦干净, 然后再飞快地捏了他的侧颊一下, 气定神闲地笑道:“对啊, 你今天才知道吗?”

  不愧是他以前唯一认可的对手,脸皮之厚无人能及。

  看到赤井秀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琴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边的夏目移开目光,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咂咂嘴。

  赤井秀一是不是柠檬精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酸得牙都快倒了。

  厨房里三人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晚餐, 客厅中的咸鱼们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源赖光在看书,戴了个挂金丝的眼镜, 一副文化人派头,鬼切则倚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这一人一妖的相处愈发有退休老夫妇的既视感,如果不看脸单看生活习惯和气质, 用慈祥和蔼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当然, 这个词主要还是形容源赖光。

  白马探和田沼拉着服部平次和玉藻前一起看沙雕言情剧, 服部平次虽然满脸无语,不过为了白马探,还是忍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不适看了下去。

  安室透闲着没事,转了一圈后坐到柜台后,拿出琴酒搁在未上锁那个抽屉里的红皮本子,一页页地翻看。

  这个本子记的是店里一些零散的收支和进出货,算是年底清账时的“其他项”,记账同时还以寥寥笔墨写了一些店内发生的事。

  比如x年x月x日,快斗偷吃蛋糕若干,配以蓝山咖啡一壶,被冰箱里里的鱼吓得打翻两只碗。

  下边附有蛋糕、咖啡豆、打翻的碗的价格,另有快斗签名一个。

  记账不是写小说,琴酒也没有多好的文笔。但就纸上这几行字却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生动的爱豆小屋日常,让安室透不禁会心一笑。

  笑完,他翻到下一页,又是几行几乎连成一笔写就的字,这次记的是白马探的事。

  说他的怀表坏了,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查看时间,一整天都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下楼梯时还把脚崴了。琴酒实在看不过去,就给他买了个新的,下方附着怀表和买来给他揉脚的药膏的价格。

  诸如此类的还有源赖光买书被骗、田沼和夏目约会居然搞AA制、赤井秀一今天脑壳又进柠檬汁了等等小事,不胜枚举。

  仿佛每一笔支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本子很厚,写了不到三分之一,与其说是一个账本,不如说是爱豆小屋的日常手札。无数散碎的小事连结成平淡而真实的生活,再融入平实的字里行间,变得和宝石项链一般熠熠生辉。

  安室透第一次发现原来性格淡漠的琴酒私底下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不是那种故作狡黠的有趣,而是从灵魂深处焕发的闪光,令他即使明知自己已经出局,也控制不住深入了解的冲动。

  真遗憾啊,为什么偏偏让赤井秀一抢了先?

  一向心胸豁达的安室透难得郁闷地撇了撇嘴。

  与此同时,正和白马探坐在一处低声讨论剧情的快斗忽然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柯南就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盯着手机屏幕怔然出神,浑身笼罩着落寞的气息。

  屏幕上显示的是小兰发来的邮件,内容很简单,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与组织决战之前,柯南担心自己可能失败命丧组织爪牙之手,于是想尽办法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和小兰见了一面,说了很多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心里话,并且在小兰的眼泪攻势下许下办完事就会立刻回到她身边的诺言。

  事实上,再过不久,灰原哀就将研制出APTX4869的正式解药,他很快就能变回工藤新一,实现自己的承诺。

  然而,曾经于危难之际迸发的对小兰的深沉的爱意,于绝望之际因小兰而生出的坚定的信念,以及那份青涩懵懂的属于少年人的爱恋,不知从何时起,竟悄悄地淡化了许多,让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得以趁虚而入,扎根在他并不贫瘠的心田。

  柯南一直认为,爱情是一对一的事,因为人的心只有一颗,不可能割裂成数份给予不同的人,如果可以,那么这种爱必然是不完整不纯粹的。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明白心被撕裂的感觉,左右心房仿佛分别为两个人所占据的错觉,让他感到莫名的窒息。

  这两个人,一个毫无疑问是小兰,而另一个……

  柯南眸光黯然地望向身旁,在半空恰好与快斗的视线相撞。他心中一惊,快斗却因见到他露出少有的晦暗神情而一愣。

  侦探君这是怎么了?

  疑惑地咬了一口苹果,快斗眼波一转,像平时那样朝柯南扬起个灿烂的笑容,又挥了挥手里的苹果问:“侦探君,要吃吗?”

  话音未落,他就见柯南沉沉的眼瞳中掠过一道流星般的光,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一刹那迸射的辉芒却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不用。”柯南摇摇头,也回以一笑,再把手机塞回口袋,三两步跑到快斗身边,纵身一跃,跳上他身边的椅子坐下。

  快斗对他的喜怒无常感到摸不着头脑。

  这时,白龙端着热茶走过,问道:“二人,要茶吗?”

  快斗不喜欢喝茶,不过看柯南情绪不太稳定,便顺手从托盘上取来一杯递给他:“喏,天气冷,喝杯红茶暖一暖身子吧。”

  “啊。”柯南没有和他唱反调,随意应了一声,接过茶杯捂在掌心,低头抿了一口,身心俱暖。

  ……

  丰盛而又热闹的晚餐在最后一块炸猪排落入柯南之口后落下帷幕,除琴酒和赤井秀一以外,几乎每个人都撑得肚皮滚圆,说一句话要打三个嗝,安室透也不例外。

  但他们撑的很开心。

  安室透捂着嘴打了个嗝,揉揉肚子苦着脸道:“我终于知道白马侦探和黑羽同学是怎么胖起来的了,天天这么吃,竹竿也能吃成猪啊。”

  被他点名说胖的两人闻言,一个摸了摸自己略显圆润的脸蛋,一个捏捏自己腰上新长的肉,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然后幽怨地看向负责做饭的赤井秀一。

  和初来时相比,白马探与快斗分别胖了八斤和十斤,都是被赤井秀一喂出来的。

  他们当然知道赤井秀一做那么多菜是为了给琴酒吃,而琴酒一个人的饭量比他们俩加起来还要多将近一倍。但他们就是不争气,在琴酒吃那么多反而瘦了两斤的比较下,自己却生生胖了好几斤,简直男默女泪。

  服部平次盯着白马探光润的脸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是时候学习做饭了。

  他要是能追到白马探,总不能以后连自家的恋人都不会养吧?

  田沼端着分别来自琴酒和夏目的两碗养胃汤,先喝夏目那碗,再喝琴酒那碗,用后者的味道压下前者的怪味,继而面不改色地对夏目说:“味道不错,虽然加了很多药材,但是没有难喝的药味,我很喜欢。”

  琴酒喝了两口赤井秀一做的味道不好不坏的养胃汤,静静地看他瞎编。

  不是他双标,实在是夏目毫无厨艺天赋。

  夏目做的养胃汤琴酒也尝了一口,直到现在味蕾还是麻痹的。田沼心得多大,才能说出“味道不错”这种评价?

  在琴酒喝汤的时候,赤井秀一笑眯眯地凑上前问:“味道如何?”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琴酒将半碗汤一口饮尽,难得的没有损他,“继续努力。”

  他的态度和赤井秀一最初来时相比,已经软化了很多。

  赤井秀一眼睛一亮:“好!”

  时间在欢笑声中流逝,很快便走到这一日的尽头。

  柯南、服部平次和安室透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琴酒压着第八次嚷嚷着“最后一局”的快斗和白马探上楼睡觉,顺手关掉电视,打发哈欠连天的田沼回房休息。

  相比之下,源赖光与白龙就让人省心多了。二人半个小时前就已回屋睡觉去了,至于睡没睡着,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琴酒只看态度。

  等解决完这帮越来越幼稚的咸鱼,琴酒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房间,换上睡衣往床上一倒,睡意自觉袭来,要把他拖入梦境。

  赤井秀一走出浴室,也穿着睡衣,而且是和琴酒同款的流氓兔卡通睡衣。

  爱豆小屋里所有人的睡衣、浴帽等物品是由田沼和源赖光统一购买的促销款,不过赤井秀一是后来者,没有这个待遇,所以他的这些东西都是自行购买。

  为了和琴酒达成同款成就,他把自己那套性.冷淡的睡袍换成了幼稚的流氓兔睡衣,睡觉时戴的毡帽换成了小黄鸡针织帽,以此方式无缝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成功与琴酒成为了名义上的“一家人”。

  虽说这种风格不适合他酷帅狂霸拽的人设,但既然琴酒这个大魔头都能踩着龙猫拖鞋到处走,他有什么拉不下面子的?

  坐在床沿,赤井秀一托腮凝视琴酒的睡颜良久,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关灯,他在琴酒身旁躺下,双臂伸过去将他圈住,不轻不重地抱住,还歪头在他身上蹭了蹭,不一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琴酒在做梦,梦到了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组织的分部刚刚开到日本,而他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被贝尔摩德带着去见了BOSS第一面。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穿了一套黑色的小西装,圆鼓鼓的包子脸上残留着贝尔摩德浅浅的唇印,眼睛很圆,明亮得仿佛盛满了星光,丝毫看不出日后狭长深邃的模样。

  BOSS看起来很年轻,像个英国贵族,却有重度中二病。别人喝酒喝的是品味,而他喝的是逼格,不知道从哪部沙雕小说中看来八二年拉菲这种酒,便数年如一日地用它装比,可惜一次也没成功过。

  琴酒见到他时,他正在听人拉小提琴。一曲毕,他面露陶醉之色,琴酒本以为他会夸奖演奏者几句,不料他张口就说:“我看你刚才好像被锯到头发了,辛苦辛苦,下去领钱吧。”

  那个演奏者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闻言,演奏者敢怒不敢言地摔门离去,摸不清楚状况的BOSS还在嘴里咕哝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帽。

  别说那可怜的演奏者了,就是琴酒也很想打他。

  不过,就在他心里生起不敬的念头时,BOSS忽然看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他许久,又满意地颔首:“喔!贝尔摩德小姐这次培养的孩子很不错哦!来,小朋友,要不要陪哥哥喝杯酒?”

  说着,他拉过琴酒,给他塞了杯红酒。

  可没等琴酒想好要不要喝,这杯酒就被贝尔摩德泼到了BOSS脸上。

  “别那么生气嘛,这不是一杯普通的酒,里面装着的可是我对他的祝福啊!”BOSS抹了把脸,冲琴酒一挑大拇指,然后握住他胖短的手,笑道:“可爱的小朋友,欢迎你加入组织!我们组织的宗旨是苟富贵,勿相忘,以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琴酒眼角一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贝尔摩德抓起一瓶红酒从他的头顶淋下。

  于是,从此刻起,小小的琴酒便站在一旁,看着BOSS和贝尔摩德互相撕扒了一个小时。

  梦中的场景渐渐消融在明亮的日光中。

  琴酒恍然睁开眼,视野中映出一泓清澈的月色,与梦里的阳光截然不同。

  BOSS和贝尔摩德都不在,那栋坐落于北海道的老房子也换了主人。

  现实与梦境的交织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清醒之后,心底空了一片。

  好在,赤井秀一的温度及时填补了进来。他紧密而温柔的拥抱如同一块拼图,嵌入琴酒内心的缺口,全了他灵魂中最后的空白。

  琴酒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翻身再度睡去。

  这回,他没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