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特别悠远的记忆。

  在鹤里的视线对上他的那一刻, 便如同潮水席卷着思维,蔓延向了深处。

  因为父母在工作上的变动,她跟随着父母来到了异乡, 意大利。

  语言上的不通, 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因此鹤里常常待在家中,跟着上门的外语老师来学习当地的语言。

  为数不多的朋友, 却并不在这,她只能通过手机来保持联系。

  离开家乡前,她和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吵了一架。

  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被她拉黑了的电话号码, 她轻轻叹了口气。

  父母的工作繁忙,经常早出晚归, 甚至是几日都不回家。鹤里习惯了孤独,直到某日,家门口的门铃声响起,不是外语老师常来的时间点,这道铃声落在她的耳里, 令她警惕。

  当地的秩序有着称为密鲁菲奥雷的势力管辖,因此还算安好,但在阴暗的犄角旮旯处,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被照明。

  她谨慎地朝着门上猫眼里看去,只见到了两位戴着巴拿马帽的男士。

  其中一位目光好似静谧的温潭,他仅仅站在那里, 就令人心情和缓。

  看上去似乎不是坏人。

  鹤里犹豫了一下, 门上还挂着门扣,拉开了一些缝隙。

  “你们是……?”

  为首的一位黑色短发, 眉毛呈现长豆形状,气质冷淡的男士正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人抬手打断。

  那位有着暖褐色头发的男人,他礼貌性地摘下了巴拿马帽,微微俯下身,与鹤里对视着。

  “我会是你未来的老师,鹤里。”

  他的声音好像奏乐着的大提琴,温柔又低厚,仅仅被他这么注视着,鹤里如同陷入了暖阳之中,整个人都飘忽忽的。她略显紧张地捏了捏门把手,最终打开了门。

  老师跨入了门内。

  空气中像是泛起了一阵涟漪,对方背阳的阴影覆盖住了她的面庞。

  这是她与老师的第一次见面。

  老师叫做Tsuna,而老师身边的男士则是自称幻骑士,不像真名更像是个代号。他们都自称是她父母工作上的同事,她的父母即将出差,现在则由他们来帮忙照顾她。

  鹤里拿起手机一看,确实当晚父母就发来了短信,声称要去那不勒斯一段时间。

  不久后,鹤里所住的地方发生动乱,似乎是当地新起的自卫武装队伍,因为不满于密鲁菲奥雷的势力,发起暴动。

  木仓声、撞击声以及哭喊声夹杂,混乱不堪,她吓得锁好门窗,缩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就这么胆战心惊地靠在了床板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时她只觉得浑身像是沉陷入了泥沼之中,意识如同被炽热烧灼,眼睛昏沉到睁不开来,唯一清晰的就是有人在一旁喊着她的名字,随即是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上沁入每一个毛孔,缓缓降低了她身上的温度。

  她贪恋着那有别于自身体温的凉感,如同鱼儿得水般,自己钻入了这张网里。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靠在了谁的怀里,还抓着衣服不放。

  “醒了?”

  男人的嗓音轻柔,他的动作细腻,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看来不烧了。”

  “……!”

  鹤里慌忙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了老师的怀里,赶紧退了出来,对方却是轻笑着,弯起了好看的双眼。

  等鹤里发觉周围的陌生环境后,老师解释说她所住的地方过于不安全,来找她时却等不到她的回应,只能擅自破门,才发现她高烧不退昏迷在了地板上。

  “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这里是一座稍微远离城镇的三层别墅,周围有着大片的花田,与森林交融,小溪和一些野生的鹿群点缀四周,格外清新自然。

  大概是老师的私人住宅,他也不常住的地方,因此房子里的家具摆设如同全新的一样,鲜少有用过的痕迹。

  “幻骑士?”

  听到鹤里询问幻骑士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时候,Tsuna老师兴味般的反问,“鹤里觉得呢?”

  鹤里想了想幻骑士一副寡言少语,双眼冷淡,却只在老师出现时才有神的目光,她猜测出:“老师的保镖吗?”

  老师闻言抬手放置唇前,轻笑,“嗯……可以这么说。”

  “鹤里想学剑术吗?”

  之后,老师突然这么询问。

  剑术?

  她的童年里也曾痴迷过《勇者斗○龙》这款游戏,幻想着成为勇者大人,执剑横扫魔物,去拯救世界。

  于是鹤里毫不犹豫地回应,“想!”

  接着一脸冷淡的幻骑士先生来到了别墅,一旁是Tsuna老师鼓励中带笑的目光。鹤里紧张的看着眼前很不好相处的幻骑士先生,对方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她,最终扔了一把木剑给她。

  “拿好了,未来我就是你的剑术老师。”

  上午到下午,幻骑士先生有空就会格外严厉地指导鹤里的剑术,晚上便是Tsuna老师回家,开始教着她意大利语。

  鹤里肩膀手臂那全是训练后的淤青,她吃痛地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开始背诵单词。

  “幻骑士先生的剑术真的很厉害。”鹤里困惑着,她父母的同事好像都不简单。

  “毕竟是祖传的剑道,”老师的声音像是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却不昏暗的光芒,逐渐朦胧,“他的父辈正在开设剑道馆。”

  鹤里恍然大悟。

  洗好澡后,她回到了卧室,没过多久老师敲响了她的房门。

  鹤里穿着拖鞋跑到门前,打开门后,他拿了一瓶伤药递给了她,“手臂不舒服的地方,记得涂上。”

  她接过了药瓶,恰好和他的手指碰上,些微的凉感让她视线下移,他的手指细瘦冷白,手背上青色脉络明显。

  “谢谢,”鹤里莫名不敢抬头看他,声音细弱,她组织着语言后,捏紧了药瓶,“老师要进来坐坐吗?”

  “鹤里。”

  老师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闻言,缓缓抬眸,随即陷入了他近似于温润的目光里,带着令她不解却又让她浑身不敢动弹的细碎微光。

  像是被未知的情绪所捆缚住了一样。

  “不要随便邀请一位成年男性进入你的房间。”

  老师的言语是在教育,又或者说是在……暗示。

  他弯起的唇角,带着无法言喻的弧度。

  “我现在是不会进去的,”老师抬手轻轻按在了鹤里的头顶,指尖梳理着她的乌发,像是在对待着柔软的花朵,“晚安,做个好梦。”

  直到头顶的温度散去,鹤里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不知情绪地捏紧了衣襟,把门关上后,才察觉出自己的心跳很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鹤里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从那晚开始,只要老师在附近,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老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无论她询问什么,他总是能回答的出来,甚至还会给她讲解一些有趣的民俗故事。

  她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似乎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心底波澜,笑容像是天空般,包容又温暖。

  偶尔于静谧的夜晚,老师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暖色调的光线照拂在他的面庞。他褪去了西装外套,穿着居家的衬衣,领口微开,露出了脖颈间清瘦的线条。

  “很疼,对吗?”

  鹤里沉默不语,此刻坐在了他的边上,幻骑士先生的训练越来越可怕,她甚至有种直面生死的感觉。

  是她不理解还是为什么?

  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了。

  许久,莫名的惴惴不安令她低落的开口,“也许……我不适合学剑。”

  老师叹了一口气,拿着伤药帮她细致地涂抹起来,“你已经很努力了。”

  “看着我,鹤里。”

  鹤里被他捧起了脸颊。

  她呼吸一顿,无法读懂他的目光,明明包含着细碎的暖光般,却又好像沉溺出短暂的暗潮。

  他说着:“你不是生于箱庭之中的温室花朵。”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残酷,”老师的笑意变淡,他面无神情时,令鹤里的瞳仁微颤,“不过……”

  他的视线专注的落在了她的面庞。

  “在我这里,可以是你的港湾。”

  不在笑的老师,令她陌生无比。

  即使他的话语像是在包容又或者是在鼓舞着她,但是鹤里都无法完全的听进去,她甚至觉得他言语之下,藏匿着令她不敢去想的内容。

  这一刻,鹤里才意识到,她根本不了解他。

  之后的某一日,鹤里生病了。

  好像又发烧了,她浑身的热度难退,老师给她喂了药,她吃下后,循着潜意识的执拗,攥紧了他的衣袖。

  她不知道他此刻正垂眸看着,然后另一只手在轻轻地描摹着她的五官。

  脸庞痒痒的,鹤里意识昏沉,跟着药物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病好后,未来的几天里,老师却很少回家,连带着白日里幻骑士先生也跟着频繁缺席。

  大概是太忙了,毕竟父母也说他们这段时间忙到可能来不及给她回短信。

  鹤里拿起手机,看着之前父母每周都会给她发的短信,然后不知不觉间划到了被她拉黑的那个电话号码。

  出于不知味的想法,鹤里把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取消了。

  随即没过多久,短信声就像是轰炸般袭来,她一个个点开看,发现朋友从一开始的生气、再到试图与她和好,结果因为她拉黑了他,以至于一直不回短信后,朋友的短信内容变得慌张。

  ——鹤里,鹤里?

  ——阿姨叔叔他们怎么也不回我了?没出事吧!

  ——鹤里,你现在在哪里!!?

  鹤里意识到自己不告而别出国后,可能让对方格外担心,她连忙输入短信:[白兰,我没事!我现在在……]

  她编辑好了,点击发送,结果显示发送失败。

  鹤里这才发现手机屏幕右上角正巧信号不太好。

  “明天再试试吧。”

  当天晚上,老师回来了。

  他好似风尘仆仆,眉眼都带着疲倦。

  鹤里热了一杯牛奶,递给了他,他揉捏着眉心,随即含笑看着她,“谢谢。”

  老师把牛奶喝完后,又开始了他的课程。

  鹤里认真的听着,最后背着书直犯困,以至于她的脑袋一点一点。

  老师摇晃着鹤里的肩膀,她却还是困得不行,然后他无奈地揽着她,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

  鹤里不知为何,似乎醒了一些,她又捏住了他的衣摆。

  “鹤里,”老师看着她的动作,目光纵容又温柔,“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很想问他在忙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而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老师,可以多陪陪我吗?”

  老师的目光凝聚在了她的面庞。

  “鹤里,”他却是声音放柔,“当你允许我进来的时候,发生的一切都只会是‘结果’,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只不过会变得更加成熟而已。”

  “所以……”

  老师的手掌很温暖,正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庞。

  鹤里睫羽轻颤,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柔腻的漩涡里。

  “老师再问一遍,”他的嗓音与呼吸几乎吹拂在她的面前,近乎于旖旎,一点点让她沦陷,“你要让我进去吗?”

  她的回应是什么呢……?

  最后,她彻底打开了隔在她与老师之间的那扇门。

  原来这就是她的身心都被融化,缠|绵|交|融,乃至于与他融为一体的感觉。

  鹤里的双手完全被对方宽厚的手掌所钳制,她呼出热气,脊骨颤抖,好似有蝴蝶跃起,温腻的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最终化为从疼痛到麻痹,以至于蔓延成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欢愉。

  屋内的灯光徐徐落下,阴影完全把她笼罩其中,不再泄露一丝一毫。

  好奇怪……好疼……又好开心。

  她只在意识迷离间,听到了他低哑又炽热的嗓音,“好可爱,我的鹤里。”

  泪水从眼尾滑落,她氤氲出薄红的脸颊上,双眼里的神色早已模糊不堪。

  这一刻,大概她是快乐的。

  *

  记忆像是潮水般涌动,不断从鹤里的脑海里浮现。

  曾经温柔的老师,被她联系上并后来赶到的朋友白兰揭露了真面目。

  原来他叫做纲吉,他是黑手党里,密鲁菲奥雷家族里的一位首领。

  而她的父母在为密鲁菲奥雷卖命,却被视作偷拿机密的叛徒处理掉了。

  时间就在纲吉与幻骑士出现的那一刻。

  ——“他是在非法囚禁!”

  囚禁?是囚禁吗?

  鹤里当初早已因为真相,脑海里一片空白。

  白兰说要帮助她复仇,但她记得她的回应是……?

  周围因为幻术而带起的烟雾只能迷惑屋内的其余几人,而随着鹤里举起长剑,即将攻击那手上燃烧着火焰的男人时,一声极其夸张的怒吼传来,其威力简直能把屋顶都掀开来。

  “喂,都给我停下啊——?!”

  斯夸罗直截了当地把剑戳在了捣乱的弗兰头上,以至于弗兰头上的青蛙头套被他直接戳着举起。

  弗兰面无表情撇撇嘴,收回了幻术。

  鹤里像是瞬间清醒过来,立即收回了长剑,赶紧跟在弗兰的一旁。

  差点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了,毕竟纲吉肯定能看出她的剑术,从而认出她。

  意犹未尽的贝尔菲戈尔正试图继续用小刀割人,下一秒就被斯夸罗用犀利的目光威胁着。

  贝尔菲戈尔的“嘻嘻”声都戛然而止。

  场面总算安静下来。

  “瓦利亚?”

  山本武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斯夸罗,“你们来做什么?”

  云雀恭弥脸色冷淡到能冻死人,“群聚——”

  斯夸罗连忙打断云雀恭弥的吟唱,等他看到站在那的纲吉以及里包恩时,他差点眼珠子都瞪出来,直接骂出声。

  前有白兰成为十代目,后有逝者集体复活。

  这世界怎么了?!

  再次成为人群焦点的纲吉,熄灭了死气之炎后,无奈又从容的笑了笑。

  他还特意提醒,“我不是鬼魂,斯夸罗。”

  “也许我是。”里包恩漫不经心的在一旁开了个玩笑。

  弗兰当即拽着鹤里的胳膊,配合的作出被吓到了的模样,“呜哇!”

  鹤里:“……”太假了。

  “……彭格列,”斯夸罗眉梢透着严峻,他看向了纲吉,“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本部出现了一位自称白兰的家伙,正占着现任十代目的位置,向我们下达了通缉任务。”

  “山本、云雀,还有更多的人都在名单上面,所以你们现在的立场是?”

  随着斯夸罗一言一语中,把一个个爆炸性的信息传递出来后,山本武面色一凛,云雀恭弥却是蹙起眉头。

  这一切信息难以令人这么快消化干净,因此短暂无法等到他们的回复。

  下一刻,山本武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神情复杂,“……订婚宴?”

  “彭格列十代目的订婚宴。”

  他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对象是……”

  “鹤里。”

  几乎下一秒,原本神情从容站立在那的纲吉,一直面不改色,直到听见这个名字后,他骤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