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瑶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二位出卖了, 她们俩一看就没出什么好点子,干脆利落地把自己一打包,塞进了扶锦君的梦境。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药这么难熬!
岳瑶心想啊, 要是药劲儿不是那么冲,她就可以好好发挥, 演演戏什么的,可是……
这戏没法演了,因为药太厉害,她神智都要被一把火烧没了, 基本没有什么自主能力,更别提其他的了。
还有, 那二位把自己送到梦境深处后,自己连师姐一个影子都没见到,这可怎么办啊。
岳瑶欲哭无泪, 仰面看天,鼻尖红红,眼眶亦是红红。
药刚开始起作用的时候, 岳瑶觉得自己就像热水浴后被捞进了干燥温暖的被窝, 周身暖热,皮肤干干的,还挺舒服, 可是后来, 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这个温床开始变得灼人又磨人,能接触到的一切布料都开始发痒。
不是中毒的痒, 是那种饱暖之后萌生出的痒,像是怀里揣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心里痒痒的,想摸,想亲亲,想不自觉地贴近个什么东西,才能把自己心中生出的爱意全部散发掉。
这可太蛊人了。
救命。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岳瑶只想喊救命。
喊救命也不中用啊!
岳瑶感觉眼眶像是火盆一样,把自己的视野都烧起来了。
雾气蒸腾,视线开始模糊。
岳瑶被自己呼出的气烫着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受过一次风寒,寒冬腊月里,师姐抱着自己去看仙医,回来的路上,自己把头埋在她心口,嗅到了微微的苦味还有阵阵清香。
那时候,风特别大,师姐拿超厚的狐狸大氅裹着自己,岳瑶还记得,师姐有一脚踩进了雪里,雪太深,路太滑,她带着自己摔倒,又手足无措地把自己抱起,最后咬着牙把自己背在身后,徒步走回了寝殿。
对哦,那时候为什么是徒步呢,为什么不施法直接瞬移呢。
岳瑶落下一滴滚热的泪,突然意识到师姐从那时候开始,就为自己的未来谋篇布局了,她怕是法力透支也拼着命救自己。
蛊虫上身的那天起,师姐就在想方设法救自己了。
那时候,法术透支的师姐没办法再用术法,也不肯拉下面子求别的弟子帮忙,身姿单薄的她甚至无法御寒,只是把自己裹在黑色的绒毛大氅里,亲自背着自己回家,为了防止自己睡着,还在坚持和自己在冷风中聊天。
“瑶瑶,别睡,快到了。”
“师姐,我困。”
“千万不要睡着,师姐回去给你煎熬好不好。”
“为什么不可以睡?”
“睡着……容易起不来。”
“起不来就起不来呗,这有什么。”
“不行,别说胡话。”
“反正没人需要我,少我一个也没事。”
“……不是的。”
岳瑶烧迷糊了,耳边居然回响起了往昔的对话。
她现在很想吐槽一句,别需要不需要的,自己现在就很需要师姐,师姐人呢!这不是她梦境嘛,快出人命了,救救自己呜呜呜。
“……别睡,撑住,师姐带你回去。”
岳瑶一听这话,心说要完蛋,自己烧成傻子了,耳边居然循环播放起了以前的对话了。
这叫什么,等不到人,大脑在靠声音救急吗?
岳瑶又想哭了。
岳瑶迷迷糊糊地在空中抓了一下,吐槽道:“别说了,先……先救救吧。”
等等……
这好像是个实体!
岳瑶抓到人了!
真的是师姐来了!
保有扶锦君意识的神识在梦境中化为了实体,性格脾气也与扶锦君别无二致,是她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就连思维和感官都与闭关中的扶锦君相连。
因此,岳瑶面前的扶锦君明显一愣,暂停几秒后,开口道:“现在吗……可是……很快就回去了。”
岳瑶亦是一尴尬,然后妥协:“……那,那,那先回去再说。”
两人路上皆是沉默不语,岳瑶是因为尴尬,扶锦君不知道因何不语,好在这一次不需要徒步走回去,眨眼之间,岳瑶就被带回了殿内。
仰面被放好的一瞬间,岳瑶慌乱地抓住扶锦君的大袖,素白的指尖染着一点点的粉,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
她的肌理乳白又矫气,搭在扶锦君挺括的暗色大袖上时,有种脆弱与强势交刃的美。
那抹扶锦君留下来的神识不敢擅自作主,只能先去请示闭关中的主意识。
“师姐,师父,岑姝……”真不是演戏,岳瑶本能地带着哭腔喊她各种称谓,掌心明明烫得要死,指尖却像淬在冰水里一样,动都动不了,只能徒劳地抓着扶锦君冰冷硬质的袖袍。
她突然无比怀念那个衣衫宽软的大师姐岑姝了,那时候,只要自己去拉,那个袖子总是带着师姐独有的柔和温度的。
不像现在……扶锦君的衣袖真是太冷太硬了。
也许是她做了扶锦君之后,袖袍就不属于自己一个人了,天下苍生要跪着去拉那只袖,岳安众人也要拉她的袖子。
宽宽软软的白色素袖是经不住这么多人去拉拽的,只有扶锦君那件沉重又冰凉的袖才能撑得住天下苍生的使命和希冀。
可是,真的好无情啊。
“师姐,求求你。”岳瑶干脆脸都不要了,直接请求道,“可以不顾那些‘体面’的流程吗,我快死了。”
那抹神识不敢作主,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稍后。”
岳瑶:“……”
不行啊,岳瑶实在受不了师姐这个慢悠悠的性子了,反正今晚的脸都丢尽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岳瑶抬手拨开扶锦君的袖口,手指灵活地钻了进去,精准地摸到她的手腕,然后紧随而上,紧紧扣住了她的手,不止如此,岳瑶还强势地分开了她的指间,贴着那冰冷柔软的肌理嵌了进去,把自己难捱的温度大大方方地传递了过去。
“师姐……”
岳瑶不安分地翘了翘手指,滑离出扶锦君指间的一刹那,又突击似的原路折返,满带暗示的情意……深深嵌入,轻轻抽离,紧紧相扣,指尖俏皮地在她手背敲敲点点,又安安分分地在缝隙间合好。
最后,岳瑶讨好似的嘻嘻笑着,扬起脑袋吻了吻她手指。
闭关中的扶锦君……神魂巨震……
那抹被控神识瞬间领略到了主意识的心情,脸红了个大半。
“师姐,我帮你揉揉手,你低头瞧瞧我呀……”岳瑶是撒娇的一把好手,现在她浑身被抽去了力气,只能哄骗着师姐低头,只要低头,自己就能看着她,至少也能解解馋,不是吗?
闭关中的扶锦君满目凄凉,随后深刻一闭眼,分不清虚妄还是现实了,她知道岳瑶已经离世,眼下的一切都是妄念,也许是不甘心萌生出的幻境,也许是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居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也罢,也罢……
既然幻境已生,何不顺势往下走,就当一场永远得不到的风花雪月,至少死也无憾了。
不过,既然称为无憾,那必须是要尽兴一番的。
曾经不敢想的,不甘心的,思及念及却没来得及实践的,都在此试试吧。
扶锦君叹了口气,让那抹神识抱着岳瑶回到晚山殿内室里,随即她也显化在岳瑶面前,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召了把椅子来。
岳瑶感觉自己一轻,眼前一花,再次睁眼时,面前已经是绛红色的喜帐了。
这……是师姐的寝殿,已经布置成了大婚的样式,而自己在她心里已经去世了,这段时间她该有多么难过啊。
岳瑶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正要落泪呢,一扭头突然被狠狠吓了一跳!
这他妈什么情况!?
怎么有两个师姐?!
笨蛋宣云,笨蛋狄沧!两个笨蛋,这个梦境怎么乱套了??
这他妈怎么两个人啊?!
宣云!狄沧!你们俩完了!
岳瑶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大的药力也被她的愤恨压了下去,她现在!只想!打死那俩笨蛋!
笨蛋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岳瑶的炸毛,还在并肩看着魔界的大好山河。
狄沧打了个喷嚏,然后扭头不满:“宣云,你骂我?”
宣云:“我不喜欢骂人,一般都是打人。”
狄沧:“岳瑶那里如何,你觉得?”
宣云闭眼:“非礼勿视,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狄沧:“也对,反正是扶锦君的梦境,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扶锦君镇定地坐在岳瑶与自己的神识面前,她轻轻倚靠着椅背,眸色清浅淡然,像是看戏一般望着面前场景——直到此刻,她也不愿承认自己可以获得岳瑶,哪怕亲眼看着“自己”和对方做,也要抽离出冷静的意识,时刻提醒自己不够资格,眼前所有都是虚妄。
镜花水月,无稽之谈。
命运折辱,坦然受之。
“还等什么呢?”
这话,是扶锦君对自己的神识说的。
岳瑶——炸了!
她听到不远处的扶锦君说了一句话,然后面前的这位才慢条斯理地开解自己……不是那个开解,是“开始解”的意思,为什么要用“开解”这两个字呢……因为!这是师姐解礼物时才会用到的速度!
以前自己送过师姐很多礼物,每当自己要亲眼看着她拆礼物时,师姐就会故意放慢步调,慢吞吞的,很有仪式感地开始解。
又像她剥橘瓣时,会小心地去皮,用指尖揪起橘朵边缘的绒绒,轻轻地扯离,吹掉,紧盯着扯离,又耐心地拍一拍,弹一弹,力求弄出一个完美状态的成品。
神识与主人之间五感互通,但扶锦君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开始的那一刻,她便随心所欲地操控起了全局,释放所有的念想,不再遮掩和自控,用最冷静的表情做最疯狂的事情。
她甚至想,自己不需要再顾及岳瑶了,反正这是一场镜花水月,就算对方喊疼,哭闹,央求……也都是假的。险著府
自己可以不用在这种场合心疼她的想法,只求尽兴罢了。
看戏的扶锦君甚至有心思踱步上前,近距离,却又肃着脸看着岳瑶的每个表情。
岳瑶……人傻了。
她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跟被雷劈傻了一样,从头到脚都崩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每处肌理都在疯狂战栗,睁开眼,却见面前的师姐冰冷自持地跪在身前,不慌不忙地该干啥干啥,身边的师姐亦是淡然的侧立一边,用求学一般圣洁的表情望着自己,满眼都是自己失控崩溃的模样……是的,她眼里有自己的影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身前的师姐跪得笔直,像是端着架子整理物品那样,认真细致有条理。
但问题是,自己不是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啊!大可不必用那么认真的架势对待自己!
不知是不是岳瑶内心的控诉起了作用,面前的师姐突然抬了下眼——然后拖着她往近拉了拉。
岳瑶以悬空之态被托了起来,正要惊叫出口,身旁的师姐便抬起一指搭在了她唇珠处。
动作暂停。
扶锦君声线清冷:“嘘……忍住。”
岳瑶又悟了,哦,这不就是独属于扶锦君的榻上美学?
不吭声,不失态,不战栗——方为至美之学。
岳瑶只想对着她微笑冷哼。
不过这一次她没能如愿,因为身边那人又大发仁慈地俯下身……捂住了她的眼。
绝了!
真是够够的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岳瑶像个濒死的小兽,仰起脖子露出尖齿,一口咬住了她师姐的手指。
岳瑶小人得志一般睨着扶锦君,眉眼都是小贼笑意。
哼哼,让你欺负我。
咬你……
两方扶锦君一同停下,用一致的目光望向岳瑶。
岳瑶以为有戏了,连忙用脚小小地蹬了面前的扶锦君一下……虽然像个无力招架的兔子。
所幸,身旁那位师姐终于纡尊降贵地离开了,岳瑶松了口气,即使又被身前的那位拖了回去,也毫无怨言了。
至少这样不奇怪了,不是吗。
岳瑶专心下来,可以一心去应付面前人了,可就在她打算盘膝圈住师姐的柳.腰之时,却听到了不远处的什么声响。
像是木匣子被“咔哒”扣住了一般,听声音……什么东西要被取出来了。
管它呢。
岳瑶吐出口气,握紧拳头,再次松开的时候,她被折腾得偏了下脑袋……然后震惊地看到了一幅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人家煮酒都是为了谈情怀,师姐那是在煮啥?
那不是自己送她的瑶石吗?啊不,看接下来的用途,估计不单是摆件那么简单了……
岳瑶:“……”
扶锦君把瑶石温好之后,拿出帕子轻柔地擦好,这才转身温温柔柔地对上了岳瑶的视线。
这边,岳瑶恰好一激灵,趾一缩——放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