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回寝殿的路上, 忍不住八卦了几句。
“下次不许再说扶锦君不与人亲近了,明明扶锦君待岳师姐那般好。”
“仙君袍都给她穿,那当然得宠了。”
“什么得宠不得宠的, 人家扶锦君就那么一个弟子,不像隔壁山上的苍云君, 弟子多得都记不住名字了。”
“可是,岳师姐是不是有点逾矩了?仙君袍不能乱穿吧,扶锦君那么重礼法的人……”
背着双手跟着末尾的北方仙督狠狠咳嗽了一声:“咳咳!”
众弟子意识到他们声音过高了,立刻安静成了一群鹌鹑。
“我们还没死呢!”东方仙督一身正气地瞪着众人, “弟子私下里不可妄议仙君,你们学的宗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啦?都给我回去抄十遍宗规。”
北方仙督何降荣拉了拉柳德润袖子, 让他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大家谁不在私底下碎嘴几句,不至于抄十遍, 毕竟法不责众嘛。
柳德润作为东方仙督,虽然不是为首的,但确是最遵纪受礼的, 也可能因为他上了年纪吧。
柳德润转头把矛头指向何降荣:“你拽我作甚?平时你去华清池棒打鸳鸯的时候, 不也这么严厉?”
何降荣:“……”
被棒打过的众鸳鸯:“……”
眼看这二位有吵起来的趋势,弟子们脚底抹油一样飞速和他俩拉开距离,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 柳德润才把板着的脸放松开来。
柳德润靠近何降荣低低道:“你有没有觉得扶锦君她徒弟有点像一个人?”
何降荣嘴角抽了抽:“柳兄慎言……”
方才还责令弟子们的东方仙督八卦起来眉飞色舞, 完全没有一点慎言的觉悟:“老夫活了这么久, 看着扶锦君从首席弟子混到仙君位置上,还没见过她对师妹之外的什么人动过心, 以前她捡岳瑶回来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随手一捡, 捡来就丢弟子堆里不理了……”
“柳兄。”何降荣一把抓住对方胳膊,把对方拖到小角落,然后鬼鬼祟祟地凑耳过去,“你小声说与我听。”
“然后啊,老夫说哪儿来着。”柳德润摸了把胡子,想了想继续道,“岳瑶这些日子抽条成大姑娘了,老夫总觉得有点眼熟,方才一看,她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像死去的那位徐瑶。”
是啊,徐瑶,岳瑶。
岳瑶,徐瑶。
这么多年,大家都以为扶锦君恨极了她师妹,就算有人觉得这个“瑶”字有点问题,也不会提出来。
没想到……
“你说,扶锦君是不是根本没恨过她师妹,反而很在意对方?”何降荣也品出一丝不对劲来,对方一提点,他也觉得岳瑶和徐瑶长得很像!
“今晚你发现没有,岳瑶直接穿着扶锦君的仙袍就下山了,扶锦君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普通弟子穿自己的衣服?”柳仙督说,“上一次,老夫随你们来到晚山脚下,看晚山下沉扶锦君境界跌落,还以为扶锦君要洗尽铅华重回巅峰了,可后来那股托起晚山的灵气,明显更华美一些,不像是扶锦君自身的灵力。”
何降荣:“什么意思?”
“我觉得,当初托起晚山的那股灵力,是岳瑶身上的。”柳德润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云逸仙师曾经说岳瑶脑瓜很聪明,但是她却一直平平无奇,像是被什么桎梏着一样,不能服用迅速增进修为的丹药,也不能修习某些功法。”
何仙督:“嘶……”
这样一说,他还真想起了一些细节。
岳瑶确实脑袋转很快,像个聪明孩子,但是小时候一直很普通——的确很像被人下了禁制。
“谁敢给她下禁制,她可是扶锦君的……”
“正是扶锦君。”
“什么?柳兄当真异想天开!这种玩笑万万不可随意开!”何仙督吓了一跳,连忙离他远了些,“正常师父怎么会给徒弟下这种恶毒的禁制?再说了,要是扶锦君真做出这种事情,按你的说法,岳瑶也不会在晚山下沉时爆发出那么浓郁的灵力,当时那灵力你我都看到了,水平完全不在仙君之下!”
“并非恶毒的禁制,快速提升修为的方法也并非只有丹药和功法。”柳德润压低嗓子,“世上有种双修法……”
“胡说!”
何仙督棒打了半辈子野鸳鸯,站在华清池边看一眼就知道谁和谁不对劲,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接受良好的他,听了东方仙督的这一猜测,识海都要被震惊碎了!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扶锦君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事情!
“扶锦君虽然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但她继任仙君以来,从来没有失责的行为,人是冷了点严格了点,但也是高风亮节的仙君,柳兄你怎么可以这样猜测她呢!”何仙督义愤填膺道,“你要是说她对岳瑶好是因为内心的迁就,我还可以认同,但你若说她对徒弟不轨,恕我断然不能附和了!”
“老夫只是猜测,万一是真的,岳瑶现在的处境怕是很不好,我们这些做仙督的,不一定要完全听从扶锦君,也要依着良心对小辈施以援手……”
“好了!别说了!”
何仙督一下子没有控制好情绪,最后一句声音过于拔高,直接惊起了林中的几只鸟雀。
鸟雀乍起,惊扰了安静的夜空。
下一刻,几位巡夜的弟子亮起火把跑了过来:“什么人在那里!”
两位仙督向来都是抓弟子的,还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人抓的事情,但由于他们讨论的话题过于敏感,只能暂且隐去身形避开风头。
巡夜的弟子绕了一圈没找到人,还在疑惑呢:
“刚刚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了呀?”
“算了,我们回去吧,抓野鸳鸯这种事情是何仙督该管的。”
被当成“野鸳鸯”的何仙督本人瞬间黑了脸:“……”
柳德润:“哈哈。”
何仙督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平日里见柳兄很少关注世事,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闲事,看来日后抓野鸳鸯这种事情都得交给柳兄了。”
“我没那个爱好。”柳德润连连摆手,“就是有点同情岳瑶这孩子,曾经我也做过徐瑶的仙师,还算了解徐瑶的性格脾气,所以才会觉得岳瑶有几分像当时的徐瑶,如果扶锦君真的对岳瑶愧疚补偿还好,若是她做出了逾矩的行为,老夫到时候定然要帮岳瑶一把的……”
何降荣:“那你这不也是变相地补偿当时的徐瑶?”
“老夫欠她一个人情,没有来得及还。”
柳德润突然沉默下来,他已经垂垂老矣,昔日教导过一段时间的小弟子却早他而去,那份恩情总归是无法补上了。
何降荣见他正色下来,也不由地凝重起来:“好,柳兄若是有不便之处,可以托我帮忙,我也会好好地盯紧此事,不然此类事情发生在我们岳安。”
“就此别过。”
别过之后,何仙督满怀心事地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是来追究那股魔气的,怎么突然成了聊八卦?
那股魔气岳瑶已经很好地收敛回来了。
她放倒了师姐,并且光明正大地穿着对方的仙袍坐在对方的梳妆台前。
岳瑶把青丝散落,模仿着扶锦君端端正正地坐在铜镜前,她一低下巴贪婪地嗅着扶锦君衣袍上残留的清苦香气,同时目光直视铜镜,像个鬼魅上身的魔头。
啊不,不能说是像,应该说——是。
她现在已经是魔头了。
以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灵气被魔气全然代替,连气质都邪气了几分。
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不用天天装正人君子,也不用装好徒弟了,多好。
再瞥一眼铜镜,她还能顺利地看到扶锦君安静的睡颜。
师姐多美。
安安静静的不说话,要是就这样该多好,一直陪着自己,还不会和自己生气。
岳瑶衣袍摇曳,款款踱步到扶锦君床榻前,她俯身,很叛逆地捏住对方下巴:“师父,你说昭天大赛才见我,我偏不,我偏要夜夜来你这里烦你,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扶锦君用沉默来面对她。
岳瑶解开大袖,把它丢到一边,然后像个怕冷的小兽一样钻进了对方被窝。
她小心翼翼地靠着对方躺好,然后替她们拉高了被子。
“晚安,师父。”
晚安。
扶锦君在黑夜中睁眼,呼吸放的很轻很轻。
方才从梦境中醒来后,她已经进入了浅眠的状态,虽然睡着,但不是完全睡死过去,所以,岳瑶进门后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的一段记忆被动过了手脚。
一些要说的事情记不得了。
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也忘记了。
但扶锦君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好,她以为是自己抹去了这段记忆,所以没有想到岳瑶头上。
最重要的一条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魔除去了,所以其他事情都无伤大雅。
但是……岳瑶这是什么叛逆行为?
半夜跑来自己房间和自己挤一个被子,还要抢自己被子?
岳瑶很快睡着了,她睡相不是很好,踢完被子又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把扶锦君的被子抢走了一大块。
扶锦君:“……”
装睡的扶锦君没管她,只是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床帐。
没到半刻钟,岳瑶又不安分地翻转了回来,她像个八爪鱼一样攀附在扶锦君身上,黏糊糊地往上凑。
扶锦君礼貌地把她拉开,正要起身,就听到对方带着鼻音道:“师姐,让我抱抱,你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