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尝尝吗?”

  “可以啊。”

  两个人交换食物慢慢地吃,终于交换了各种联络方式,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各自的生活。

  许小臻家在省内南边的另一个市,大学选择了乐鸢所在的H市,英语翻译专业,因为H市临海,经济也算发达,许小臻毕业后就近在H市找了工作,公司就是做对外翻译的。

  这个行业工作时间不定时,工作量大、压力也大,许小臻入职之后常常要加班,周末也常常被喊回去加班工作,很难按照自己的节奏好好休息。

  许小臻说:“毕业前我跟爸妈说,不用他们帮忙,想靠自己努力,好好工作好好发展。但是真的开始工作之后,觉得每天都好累,一年下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长进,所以想考研,再回去读喜欢的专业,想转心理学。但是备考很难,研究生初试就在十二月了,有时候下了班面对书,就会很焦虑。”她叹了口气。

  都是备考生,乐鸢对备考的焦虑感同身受。但焦虑也没有用,她想了想,忽然问:“那天,你是怕考不好哭的吗?”

  “哪天啊?”许小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乐鸢歪头看她,很好奇:“就是第一次见面那天啊。”

  “啊!”许小臻想起来了,捂脸:“算是吧……那天好不容易到了图书馆,但状态不好,看书效率很差,越想越气,就哭了。但我就哭了三分钟!有时候好气自己啊,觉得自己很软弱。——而且那天过得超级糟糕不是吗,那晚上是想步行到公车站,结果遇到了尾随男,还好你在。”

  乐鸢也觉幸运,“还好我一般都闭馆才回家,不然不能刚好经过的。”

  “所以说啊~~~我亲爱的救命恩人~~~”许小臻朝乐鸢抛个媚眼,柔弱无骨地搂住乐鸢手臂,娇滴滴说:“本人无以为报,看来还是以身相许吧~~~”

  乐鸢打了个哆嗦,又雷又好笑,把牛皮糖般的许小臻往外推推,“你到底几岁啊!比小学生还幼稚,还疯,小学生都不会说着说着就挂别人身上了!”

  “22岁!”许小臻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呢?”

  “19。”

  “哇你只比我小三岁!怪不得我们那么聊得来,因为本来就没差多少嘛!”

  乐鸢无奈又有些许嫉妒,许小臻只比她大三岁,但已经念完了四年大学,还工作了一年。

  她于是又有些沉默,其实她没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交到的新朋友与自己差距这么大,只要是个人,有正常的自尊心,都很难立刻重回平静的心态。

  她忽然说:“真想快点长大。”

  而许小臻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乐鸢的心情。

  越是聪明优秀的人越容易自傲,也越容易自卑,因为他们很轻易就可以洞察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对某些人来说,差距会转换成指向比自己好的个体的嫉妒,甚至口出恶言、伤害别人,但在乐鸢身上,意识到差距,她只是在尽可能地收缩自己,沉默,试图远离,回归到自己的赛道上努力,不去影响任何人。

  许小臻真诚地说:“你别着急啊,用不着的,你真的很优秀了。你看,你学习这么努力,成绩这么好,性格这么棒,这么温柔,超级讨人喜欢。我只是比你大几岁,上学早,所以经历的事情比你多了一些。但你明年就可以去享受快乐的大学生活了,我这种毕业老鸟只有羡慕的份了。年轻不是最大的优势吗?”

  乐鸢被逗笑了,看看许小臻顶着最多十八岁的嫩脸说着自己是“老鸟”又很无语。

  分享了愉快的晚饭时间,一起刷题到九点钟,乐鸢又开着小电驴,顺便把许小臻送回家。再见的时候,乐鸢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朋友。其实我都没有过像你这么好的朋友。和你一起真的很开心!”她从来没有讲过这样真诚的表白的话,说完了脸都红了一层,但是又自觉非常快乐,眼睛闪闪发亮望着许小臻。

  她的长腿跨在破旧小电驴矮矮的座位上,那样的微笑着,任何灰扑扑的背景都无法掩盖,乐鸢身上那种独特的明朗、漂亮、成熟和稚气矛盾混合的美好的气质。

  也许她生长的环境待她并不多好,但乐鸢本身就像一株茁壮成长的笔直的白杨树苗,只要阳光雨露还在,她就一定会长成基因里决定了的,上天所钟爱的美好模样。

  许小臻也笑得很快乐,“我就说吧!我们真的能当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们某种程度上是很像的!”她快乐地凑上去,背着手,给乐鸢在柔软的面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非常响亮。在许小臻个性里甜美、热情和柔软的那些特质,在这个毫无顾忌的甜甜的面颊吻里也展露无遗。

  “干嘛忽然亲人啊!”乐鸢忍住了用手去蹭脸颊的想法,往后一缩:“我走了!”

  许小臻在后面大声喊:“回家注意安全哦,到家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

  6.弟弟

  6

  送完了许小臻之后,乐鸢仍然是晚上十点才回到家。

  乐家的房子买在距离菜店两公里外的山语城小区。山语城小区所在的地块多年以前曾是乱葬岗,在附近的居民们当中流传了不少神鬼传说,价格也因此比同类的小区要低些。乐山东和陈秀精打细算,贷款二十年买下了小区里一处三房一厅,位于八楼,面朝小区里的人工浅湖,风景相当不错。

  乐鸢换鞋的时候,陈秀刚刚从阳台晾了衣服进来,手里拎着洗衣盆。

  乐鸢淡淡喊了声“妈”,陈秀一看是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语气和缓地说:“鸢哥回来了。晚饭吃了没,还饿不,妈给你下碗面条?”

  乐鸢一愣,看来陈秀心情不错,毕竟“饿了没”这样的话,一年到头,可能也就从陈秀嘴里听到那么两三次。

  但她只是摇摇头,简单地回:“在图书馆吃了,不饿。”

  对女儿利用周末仅有的假期去了图书馆,陈秀并不惊讶。只是点点头,“嗯。洗洗睡吧,我这老腰这阵子总不舒服,也得睡了。”

  乐鸢张望一圈,惯例问了句:“爸应酬呢?”

  “嗯,男人得在外面找钱,早出晚归的也不容易,你得好好孝顺你爸。”陈秀锤了锤腰骨,自顾自回房睡了。

  乐鸢洗了澡,又洗了衣服晾到阳台,注意到阳台晾了很多浅色的布,剪成了小臂长、巴掌宽的一段段。

  乐鸢没有带过小孩,但也认出了这些都是小婴儿用的尿布。她安静地想了片刻,女孩子特有的敏锐,让她有了些不太愉快的预感。

  乐家的房子是三房两厅。三个房间分别是朝东、朝南和朝西向。朝南的主卧最大,是陈秀和乐山东的,还带个小阳台和独立卫生间。

  两年多前搬进来时,乐鸢本来看上了朝东的房间。东间比西间略小一点点,但格局方正,开窗能看见远远的山峰轮廓,那边是H市很出名的牡丹山公园。但陈秀没同意,让乐鸢住了西间,把东间放了张双人大床,说是姑姑姨姨的来家里能住一住。

  乐鸢觉得无所谓,虽然夏天里,朝西的房间在午后能比其他房间热上两三度,但她上学待在学校的时间长,晚上开开空调也就过去了。

  陈秀已经关门睡下了,乐鸢径直走向朝东的房间,开门、开灯,第一眼就见房间里堆了一些婴儿用品。有一张全新的、木头的婴儿小床,还没有拆封的配套床垫,几大包花花绿绿的纸尿裤。

  这一切毫无疑问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个家庭里,很快要有一个新成员了。

  内心的愤怒像剧烈的狂风刮过海洋,掀起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

  她怎么都算是这个家里的人吧,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觉得她是个有想法的人,更不会有人觉得,这样重要的事情要先问过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