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明君的第一佞臣【完结】>第二百章 记住你的话

  “当然!”胡靖拍着胸脯说,“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不能这么说!将军前两次去见那个女子时还带着我跟陆潇,只不过大概是嫌我话多,今日下午将军又去见那个女人却没带着我,陆潇又不知道被将军派去做什么事了,好像还是跟那女子有关,我就没见过将军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荣启哈哈大笑:“你也知道你话多啊!”

  胡靖十分怨怼地看着荣启。

  谢恒想起下午遇到将军,将军说有事要去办,原来是去见姑娘吗?可将军明明跟自己说他不打算成婚,还说只要他不想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他。

  谢恒抿唇:“你可知是哪家女儿?”

  “是、是……”胡靖犹犹豫豫地,半天没说出来,看得谢恒直着急。

  “到底是哪家姑娘,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是不好意思开口,”荣启笑着道,“是个青楼出身的姑娘,好像还是老宣帮她赎的身,给找了个地方安置。”

  “青、青楼女子?”谢恒瞪大眼睛满脸都写满了震惊。

  胡靖像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同胞一样激动地说:“谢公子也觉得难以理解对不对?将军他看上什么人不好,怎么能看上一个青楼女子?我也不是看不起青楼女子,就是……就是……哎,怎么说呢!”

  看着胡靖头疼的模样,边上荣启还在笑个不停。

  胡靖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荣启:“荣大人跟将军是至交好友,这种时候怎么说也该对将军多加劝解才是。”

  荣启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再好的朋友也不该在感情之事上指手画脚,我要是说太多,万一被你们将军误以为我喜欢那青楼女子该如何是好?这不影响我们兄弟感情嘛!”

  胡靖:“好兄弟不是更该有话直说的吗?”

  眼看着荣启还是无动于衷,胡靖只能转头去说服谢恒。

  “谢公子,你跟将军关系好,将军也总待你格外有耐心,你可一定要劝劝将军啊。”

  谢恒低头,半边脸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神色:“虽是青楼女子,但也许流落风尘也并非她本意,你们将军愿意帮她脱离苦海,她感谢将军从而以身相许,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你既然见过那女子,只要品行没有问题便无碍。”

  胡靖急得跺脚:“可我就是觉得那女人品性不佳。她见钱眼开不说,在将军为其赎身之后我还见过她与从前的恩客纠缠不清,这样的女人如何配得上将军?谢公子你可得好好跟将军说道说道。”

  谢恒闭上眼按压了两下眉心,“胡靖,你们将军是成年人,而且是个有能力有担当能辨别是非的成年人,他不需要交个朋友都得问过其他朋友的意见还让别人把关。我们关心他正常,但也该相信他懂得看人,不会被轻易蒙蔽。”

  胡靖一下子就哑炮了。

  荣启又笑起来,“还是谢恒你会说啊,我说了半天都不能让他消停。”

  谢恒:“胡靖也是担心将军。你是不是也见过那女子?”

  荣启挑眉:“怎么这么说?”

  谢恒冷脸:“就冲你一直都是这幅看热闹的状态。”

  荣启嘿嘿两声:“我是见过,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老宣回来后他自己跟你说吧。”

  谢恒没再多问。

  他现在已经从初闻将军有个中意女子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冷静下来之后稍稍细想便能想到该是胡靖想多了。

  不是说将军一定不会喜欢上青楼女子,而是他相信将军不会骗他,将军说不会成婚就是不会成婚,他不该因为胡靖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就以为将军是不好意思告诉他实情才选择隐瞒,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将军真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并与之有所交集,那也一定另有原因。

  退一万步讲,哪怕将军真的与一个在大众眼中品性不好的女子过从甚密,谢恒刚刚的话也发自真心。将军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能判断人品好坏,就算是朋友也不该自以为是地过问太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谢恒想着今日是不是先回去算了,宣景终于回来。

  “老宣你可回来了!”荣启调笑道,“你再不回来你家小谢大人都要担心你是不是被美人给勾了心魄去了。”

  宣景疑惑地看向谢恒。

  谢恒微微脸红,“将军别听他胡说!是胡靖说将军最近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颇为上心,担心将军被蒙骗,才跟我说了此事。”

  胡靖单膝跪地,“将军恕罪。”

  宣景摆手:“下去吧。”

  胡靖退下,临走时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谢恒,大概还寄希望于谢恒能劝宣景两句。

  “下午遇到将军,将军便是出去见那女子的?”谢恒直言不讳地发问。

  他一直觉得不管是家人、爱人还是朋友之间就该有话直说,很多时候不少误会都是因为缺少沟通造成的。就比如他在现代世界中看的那些家庭伦理剧或者言情剧,但凡主人公能多开两次口,六七十集的剧集就能至少砍掉一半。

  宣景点头,“是。”

  谢恒心里又开始有点不得劲儿。

  “到底是何情况?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将军身份敏感,还是要多加注意,有些事情将军不便出面的我可以找人代劳。”

  “无事,已经快处理完,本想一切都解决之后再跟你说,既然现在你知道了那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谢恒挑眉,听将军这意思这事还跟自己有关系啊?

  再看荣启,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这人也是,既然知道事情不是胡靖想得那样也不说清楚,就这么看着胡靖着急。

  “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子是被人拐卖到青楼,而拐卖他的团伙正是当初将你的母亲拐走卖给那户小商户做童养媳的人。我已经查到了那个团伙目前的所在地,陆潇已经带人前去捉拿。如此也算是给你母亲和你一个交代。”

  谢恒愣愣地看着宣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几乎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掉,宣景居然还能查到这么多,能找到一个被同个团伙拐卖的女子,顺藤摸瓜将这个害人不浅的团伙一网打尽!

  谢恒从来没想过那些害了原主母亲一生也间接害了原主的人还能被绳之以法!

  而这些都是仰仗将军!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将军就已经在默默地调查,只等有了好的结果才让自己知晓,应该也是免得结果不如意会让自己失望!

  谢恒满胸腔都是暖暖的感觉,除了将军外再没有人默默为他做过这么多事!

  荣启在边上起哄:“哎呦老宣,瞧瞧把你家小谢大人给感动的!不过你家小谢大人对你还真是无条件的信任。还说就算你跟一个青楼女子过从甚密,作为一个有基本判断能力能明白弄是非的人,你也不需要我们来对你的交友指手画脚。”

  宣景看向谢恒,“你当真这样认为?”

  谢恒被问得莫名,难不成他那么说不对?可就算是再好的兄弟应该也不希望被过多干涉这种事吧?再说他也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将军又不是那些情爱至上的小年轻,哪里会至于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连最基本的理智判断都没有了?

  “我、我……我就是觉得不论将军将来心仪什么样的人,我都支持将军。”

  “不管我喜欢什么人?”

  “啊,”谢恒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有夫之妇,不触犯伦理道德,那都行。”

  宣景点头,“记住你的话。”

  谢恒更加不明所以,怎么个意思?为啥让他记住?难不成将军还觉得将来喜欢什么人自己会不同意不成?他哪有那么大的脸干涉将军的感情问题啊!不过这应该也算是将军重视他意见的一种表示吧。

  荣启左看看谢恒右看看宣景,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哦对了,”谢恒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找将军的真正目的,“我已经确定了,厉王要娶的女子就是我小姨,也就是阮相的义女阮展玫。”

  宣景皱眉,他本来找荣启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让荣启调查一番父亲中意女子的身份,之前跟谢恒说起说时他就怀疑是阮展玫,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没想到还真是。

  “父王在陛下的旨意范围之内,原本王妃要帮父王张罗,但父王说自己已经有心仪之人,只是暂时还没有谈妥。但父王的态度很坚定,而且他似乎还不知道阮展玫的真实身份。”

  谢恒点头:“是不知道,小姨没跟他说过,厉王应该就只认为小姨是个商女。不过我回去阮府求证时正好遇到小姨,小姨说她已经准备答应厉王,只是暂时依旧打算隐瞒身份。我外祖父和舅舅已经着手为小姨准备嫁妆,至于何时公开身份全看小姨自己。我估计小姨应该是想看看在她”没有显赫背景撑腰”的前提下,厉王会给她怎样的名分,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如果厉王能表现出足够的爱重,谢恒相信婚后阮展玫也愿意跟厉王相敬如宾好好生活。但如果厉王的表现让阮展玫失望,即便暂时不能和离,阮展玫也会明哲保身,日后也会寻到机会离开。

  荣启:“这还真是巧了,那你们日后不就成了姻亲关系?”

  谢恒:“这姻亲关系也太远了些。”

  荣启:“再远也不等于没有,不过这辈分怎么算呢?远房表兄弟?”

  谢恒白眼:“小姨是外祖父收养的义女,与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就算暂且不论这点,小姨嫁到王府去之后即使直接被封为侧妃,那跟将军的关系也不大,排资论辈顶多就是半个长辈,哪里还能跟我论上表兄弟?”

  荣启:“我看你就是不想喊老宣一声表哥吧?”

  谢恒不知怎么的脸色发红,瞪了荣启一眼,“我们亲戚之间的事你少管。”

  荣启:……

  宣景:“你小姨为何答应?”

  谢恒:“应该主要是不想外祖父为难吧。外祖父本来说要去找王爷,但小姨说不用。还说王爷虽然动用关系阻止她立女户,但也仅仅如此,并没有其他不当之举,待她也算真诚用心。小姨还说自己不是排斥成亲,只是之前一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自己过得也很好,但现在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抵死不嫁。小姨觉得王爷身上有可取之处,嫁入王府也不算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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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一章 从未想过隐瞒

  荣启点头:“虽然厉王从前也做过不少糊涂事,但总体而言,与许多达官贵人相比,厉王的确算是不错的。上了年纪但依然保持健硕挺拔的身材,光是这点同龄人中就少有能做到。且厉王容貌俊美,外表条件上就不算委屈了阮展玫。身为王爷身份贵重但不嚣张跋扈,也未曾强权压人,沉稳内敛有风度,如此的内外兼修,对阮展玫而言确实是个好选择。”

  作为阮同甫门下的得意弟子,与阮家人关系不错,荣启也曾见过阮展玫几次。

  那确实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把他当做跟阮时衡一样的孩子看待,会做好吃的点心给他,会在他与阮展鸿和阮同甫意见相左之时安慰开解他。那是一个给荣启一种和母亲感觉很像的女子。荣启一直觉得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一定会跟阮展玫成为闺中密友。

  荣启比阮时衡要理智得多,他同样认为从根本角度来说厉王配不上阮展玫,但他更加清楚,阮展玫想要拒绝厉王很困难,如此倒不如接受,未来阮展玫可能还不会后悔自己今日所做出的的选择。

  宣景知道谢恒担心,说道:“你放心,你小姨进府之后我会派信得过的人到你小姨身边照顾。”

  谢恒点头,“有劳将军。”

  他确实担心阮展玫进府之后会被正妃和其他不省心的侧妃为难,虽然他相信以阮展玫的聪明才智应当能自己化解,不过有人在身边帮衬自然更好,他也能更放心。

  “三皇子和太子那边可有动静?”

  宣景摇头,“他们也在旨意之内,但他们都只是抬了两个丫鬟做侍妾,算是应付陛下的旨意。”

  谢恒哼了一声:“倒是会省事,没闹幺蛾子。最近两边的人都太消停,我都要不适应了。”

  “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一直在陛下身边侍疾,三皇子也因为”灾星”名头而一直在府上自省,确实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谢恒眯眼,“孩子静悄悄,必然再作妖。且看着吧,我觉得不管是三皇子还是太子,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一方先动手,而且是三皇子的可能性最大。”

  荣启:“为何这么说?”

  谢恒:“说句大不敬的,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已经没什么事情是必须做的。他占着东宫之位,只要等陛下髌天之后他就是顺理成章的新君,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但三皇子却不成,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将军宫中是否有可用之人?”

  宣景点头:“有。”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安插在宫里还有用手段收买的人可不少,宫女、宫人都有,要想在宫中办事,只要动静不太大都可以。

  谢恒:“那就让他们多盯着三皇子那就好。”

  宣景:“已经安排下去,不论是陛下还是三皇子、太子那边都有人盯着。”

  “那就好。”

  谢恒感慨果然将军比自己更加思虑周全,这是早就已经做好了相关部署。

  最后谢恒又在宣景这蹭了顿夜宵才离开。

  谢恒走后,荣启看着宣景目送谢恒离开的背影,突然说道:“我以前竟然没看出来你喜欢的人是谢恒。”

  宣景没说话。

  荣启歪头轻笑,“你都不反驳一下?”

  宣景:“你没说错。”

  荣启扶额,笑出声:“我真是够蠢的,之前居然还以为你对谢恒那么好是在当成儿子一样关照,难怪司回生说我脑疾严重没药医。他不常与你们在一起都能看出来,我总跟你们相处居然都没发现!难以相信这么长时间一来我都没看出你们之间的猫腻!可以啊老宣,够能藏的!”

  宣景:“我从未想过隐瞒。”

  荣启:“你直接说是我眼神不好得了。”

  宣景:“确实。”

  荣启:“……不过我看你家小谢大人还懵懵懂懂的,他应该不知道你对他怀有什么心思吧?”

  宣景没说话。荣启很欠的大笑起来。

  “我们小谢大人聪明绝顶,看待世事练达通透,没想到唯独在自己的感情事上这样迟钝。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谢恒挑明?我看他对你推崇备至,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敬仰到一定地步,估计就很难生出爱慕之心,就算有估计自己也难以意识到。谢恒对你一向敬重,待你如师长,你的感情恐怕很难自然地让他感觉到。”

  宣景:“不急。他能感觉到我就承认,他感觉不到我也不急着让他明白。”

  荣启笑容微敛,“你是担心自己所谋之事会给他带来危险?但恕我直言,他现在就跟你在一条船上,不管他明不明白或者是否接受你的心意,该面对的他早晚都要面对。”

  宣景:“我只是想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感受判断是否要跟我在一起。就因为他对我极为推崇敬重,我若对他表明心意,他不管是否心悦于我答应的可能性都很大,但将来有一日他若是意识到他对我始终难有情谊便会后悔当初的点头,而我抓住了便不会放手,所以他也就只有现在还有犹豫拒绝的机会。”

  荣启满脸黑线,说得好听让人家犹豫考量,你倒是让人家知道你的心思啊,不然人家岂不是都不知道自己有过拒绝的机会?等你将来表明心意就只能点头了?老宣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从前荣启以为宣景会在感情之事上比较不开窍,现在感觉是自己比较不开窍,他若是有宣景的小心思说不定早就脱单了!

  第二天早朝结束,谢恒正好在宫门口遇见了刚刚从宫中出来的厉王。

  惠承帝身体不好,皇室宗亲们也时常进宫看望。今日早朝只见福公公,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想来是陛下见了厉王。

  不管各位皇室宗亲有几分真心,面子工程也总要做做。

  谢恒恭敬对厉王行礼,“见过厉王殿下。”

  “免礼。”

  厉王对谢恒算得上十分和颜悦色。

  虽然厉王与谢恒没有多少交集,但关于谢恒的事厉王也听了不少,与其他人觉得谢恒是佞臣不同,厉王对谢恒十分欣赏。年轻,有本事,有手段,目的明确,敢说敢作,有胆识有魄力,这些优点很少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还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严格来说厉王对自己的儿子们都不太满意。

  本该寄予他厚望的嫡长子宣震能力不足昏懦有余,常常以嫡长子自居,骄傲自满。次子宣旭倒是有些能力本事,但总剑走偏锋,心性略显极端,且这两年表现欠佳,连遭打击之下性情越发乖戾。两个儿子在党争之中立场对立他不是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支持哪一方,全看两个儿子的本事,但现在看来没有一个能撑得起来的,而太子和三皇子也就那样。

  至于三子宣景……厉王的心中着实有骄傲,能力出众,人品贵重,方方面面都很出挑。唯一让厉王觉得不如意的就是这个儿子有时候太过天真耿直,不懂得变通,且对很多事情总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儿子对一些事情的坚持也让他不能理解。

  如果谢恒是自己的儿子,那他一定能省不少心。

  “谢大人本月十五可有时间?”

  谢恒挑眉:“有的,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本月十五本王要迎娶侧妃,届时谢大人可前去王府观礼,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将请帖送去谢大人府上。”

  一听厉王说到本月十五谢恒就猜到应该是这件事,之前去阮家阮展玫已经告诉他们本月十五厉王就会纳她进府,只是谢恒没想到厉王居然会亲自邀请自己。虽然应该只是看到自己然后顺便邀请,不过也十分难得。

  王爷的婚典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参加的,大部分都是朝廷栋梁,四品以下的官员大概连观礼的资格都没有,自己能被亲自邀请绝对算得上殊荣。他平时跟厉王也没有交集,而现在阮展玫也还没有告知厉王她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位王爷怎么就想着对自己发出邀请了。

  “能得王爷亲自邀请是下官荣幸,不知王爷要纳的是哪家千金?”

  厉王:“她不是名门贵女,独自经商,开了几家点心铺子。但我心中对她爱重,不论她出身如何,往后她都是本王最心仪的侧妃。”

  谢恒心中满意,厉王说这话就是在表明他对阮展玫的看重,让旁人不要看轻了商贾出身的阮展玫。能做到这份上足以说明小姨没有看走眼,这个男人还值得嫁。

  “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不过商贾也没什么不好,也许旁人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但下官以为,能独自做生意经营店铺,那也是秀外慧中的表现,若没有几分聪慧哪能做得了生意?王爷会相中未来侧妃,这人品定然没有问题,性情好又聪敏,这样的女子合该好好珍惜。”

  “哈哈哈说得好!”厉王被谢恒的话取悦,“本王就知道谢大人定然与常人见解不同,与本王倒是想到了一处!早知如此本王就该多跟谢大人聊聊,定然有不少共同话题!日后有机会谢大人可要赏脸与本王畅聊一番啊!

  谢恒笑容得体,“承蒙王爷看重,下官不胜欣喜!待王爷得空时定然前去王府拜访。能得王爷指点一二也是下官的荣幸。”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但谢恒说起来十分真诚,尤其是那眼神,毫不避讳地直视厉王,更显得他的真诚。厉王贵为王爷自有王爷的威严,少有人敢与他正视,特别是心虚之时,这恭维的话若是说的言不由衷,自然也就不敢直视,谢恒这般便显得他的话皆是出自真心,让厉王十分满意。

  厉王要娶阮展玫的事在王府上被反对的声音不少。尤其是王妃和嫡长子,颇有微词,总说一个商户女没有那个身份能进他们王府的大门,就算要纳进来,随便给个什么身份都是抬举了,没有必要直接封为侧妃。就是次子宣旭也很是不满,不乐意一个商女与自己的母妃平起平坐。

  厉王虽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改变主意,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是王爷,是一家之主,纳个妾居然还会被反对。而且厉王觉得宣旭的有些话是就是李侧妃教的,李侧妃看起来是没有直接反对,但话都是让宣旭说,自己还想得着贤良的名声。

  因此这两日厉王都没有理会王妃和李侧妃,晚间一直在魏侧妃那里歇息。

  作者闲话:  【感谢雨非霏送礼物~(づ ̄3 ̄)づ】

  第二百零二章 吃瓜心态

  谢恒回去谢家后不久就收到了王府的请柬。红底烫金的丝绒大红请柬,上面点缀的金箔就不少,光是这份请柬要是送到当铺去估计都能当个好价钱。

  谢老夫人看到请柬都高兴坏了,拿在手里都不舍得放下,反复摸来摸去。

  “这王府的请柬就是不一样啊,瞧瞧这手感!小四真是出息了,能得王府邀请参加喜宴,我们小四什么时候得了王爷青眼?”

  谢长青就不用说了,谢斌也没收到请柬,可见这王府的请柬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不是人人都有。

  当初谢元霞差点就嫁到厉王府去,后来发生的事情让谢老夫人一度以为他们谢家算是跟厉王府结下了梁子,整日提心吊胆害怕厉王府的报复,只想着谢斌和谢恒能早日担当起来,到时候要是王府要报复他们他们也不至于一点扛不住。

  现在好了,厉王府给小四下了请柬,至少说明厉王对小四的印象不错,那也许就会看在小四的面子上将过往一笔勾销。

  谢恒:“我与王爷私下并无交集,只是今日早朝结束之后偶遇王爷,闲聊两句后王爷便说要邀请我去观礼。”

  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也是你会说话,这要换成你父亲,就算大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也抓不住。咱们家之前跟厉王府有些误会,小四你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跟厉王府搞好关系,可别让王爷再记恨我们。”

  谢恒:“我看王爷是不会,只不过宣旭就不一定了。”

  谢老夫人一愣,“可我听说宣公子现在状态不错。”

  “那是看起来,实际情况如何谁知道?”

  谢老夫人顿时担忧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谢恒:“祖母不担心,这事只要王爷不再追究,宣旭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就算是王府公子,至今也不过白身,我官至三品,还能怕他一个白身不成?且我看厉王也是个讲理之人,也不会再主动找我们麻烦。”

  现在在谢老夫人眼中谢恒就是主心骨,谢恒这么说她便觉得放心了不少,又叮嘱谢恒去观礼时一定要备好足够的礼金,要显出他们的诚意才是。

  谢恒点头称是。

  从谢老夫人那离开,谢恒便在院子门口遇见了谢斌。

  “兄长找我有事?”

  “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提醒你到时候去王府观礼你就老老实实在人群里待着就是。我虽不知道厉王为何会突然邀请你,但你切莫听祖母的着急与厉王交好,至少别在典礼上表现得太过扎眼,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找你出气。”

  谢恒挑眉,“兄长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谢斌轻笑:“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次典礼哪些人会不高兴。”

  谢恒:“兄长说的是厉王妃蒋氏?”

  谢斌点头,“厉王妃的父亲蒋太师虽然已经退位,但她还有一个九门步军统领的兄长,出身显赫,一般人得罪不起。我有昔日同窗如今就在蒋统领麾下效力,就听闻厉王妃非常不满厉王要纳一个商女为侧妃的事情,还曾经找过自己的兄长,想让蒋统领帮着去劝厉王。”

  谢恒摇头失笑:“厉王妃糊涂,哪里有大舅哥把手伸到妹夫内院去干涉妹夫纳不纳妾的?蒋统领要是开了这个口可就着实拎不清了。”

  “可不是,蒋统领并未答应,不过也着实安抚了厉王妃一番,他们兄妹俩感情很好,厉王妃是蒋统领唯一的妹妹,所以就算这件事蒋统领不插手,但如果之后还有人让厉王妃不痛快,蒋统领肯定不介意给自己妹妹找个出气的。到时候你可别一头撞上去,免得被人盯上。再说这厉王府里不满意这桩亲事的肯定不只一个厉王妃,李侧妃和魏侧妃也都出身名门,他们也未必看得过眼。”

  谢恒笑起来:“兄长对厉王府的事情知道得倒是详细,这么关注这些王公贵族啊?”

  谢斌轻轻捶了谢恒一拳:“我这还不是听说你要去厉王府观礼才特意打听的!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吗?兄长的好意我哪次不领情了?”

  谢斌笑着瞪了一眼谢恒,直说谢恒越来越油腔滑调。

  很快到了婚典这日。

  谢恒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常服,清爽低调。

  拿着请柬来到王府,大门口人来人往,轿子一顶接一顶落在门前,好不热闹。

  “呦,赶巧了不是?”荣启笑眯眯地走过来,“巧啊谢大人!一起进去吧?”

  谢恒点头,与荣启一道往里走。两人的表现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在门口恰巧遇到,并没有多熟悉。

  送完了礼金,谢恒和荣启便找了个角落坐着,没有去和其他人寒暄的意思。

  这样的场合在不少人看来都是适合联络交情的场合,是拓展人脉的机会,但谢恒和荣启没打算出去结交他人,因为他们就是“人脉”。倒是那些挖空了心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请柬的人都忙着与显贵们结交。

  谢恒在宴客厅内扫视一圈,“将军呢?”

  荣启也看向四周:“今天老宣家里办喜事,他肯定被厉王拉去忙着招呼宾客了。有些宾客总要特别照顾。”

  谢恒心想那是自己还不够被“特别照顾”的级别。

  不一会,宣景来到前院宴客厅,一眼看见谢恒,便朝着谢恒走过来。

  荣启下意识地看向谢恒,心里莫名有些激动。自从知道好友的心思之后,每次好友跟谢恒在一块荣启心中都有种隐秘的兴奋感,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情况这属于“吃瓜”心态。

  宣景:“这么早就到了?”

  谢恒轻笑:“来王府参加喜宴哪里还能托大压轴到场?将军是不是很忙?忙的话不用管我,我又没什么事,等吃完喝完我就走了。”

  荣启扑哧笑出来,“你也太实诚了,这话心里知道就好,你怎么还说出来?”

  谢恒不以为然,“将军又不是别人,在将军面前说真话有何问题?”

  荣启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心中却想着你对你家将军总这么实诚,日后肯定会被吃得死死的。

  谢恒:“怎么不见宣震和宣旭?我听说他们好像不是很赞同这场婚事。”

  宣景:“他们赞不赞同都不会影响父王的决定。”

  “也是,”谢恒点头,“一看厉王就不是会被小辈拿捏的那种人,不过还是要警惕一些,提防他们闹事。”

  “他们不敢。”

  宣景不认为宣震和宣旭有闹事的胆子,不过出于谨慎起见还是安排人暗中盯着。今日不仅仅是他父亲的喜事,也是谢恒小姨的喜事。

  后院中,宣旭在陪着李侧妃说话。

  如今的宣旭还躺在床上,之前府医给看过,宣景那一脚踹得着实太重,怎么也要年后才能下床了,没有其他后遗症算是幸运的。

  李侧妃倒是想去找宣景的麻烦,但又被厉王明令禁止不许,李侧妃也只能将这口气忍在心里。现在厉王又纳了一个侧妃与她旗鼓相当,而对方竟然还只是个商女,这旧火添新火,李侧妃差点就把自己给气倒了。

  “咳咳,母妃莫要生气,父王不过是一时被那狐狸精给迷住罢了,等时间长了过了新鲜劲儿也就那样。”

  李侧妃坐在宣旭床边,咬牙切齿道:“蒋曦和也就罢了,她身份比我贵重,作为王妃压我一头我也就忍了,但一个商女也能跟我平起平坐,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宣旭心累,母妃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能阻止父王那早就阻止了,事实是他只是稍微表现出不赞同父王纳一个商女为侧妃,父王就对他明晃晃地表示不喜。

  他被宣景重伤至此,父王都没说要替自己讨回公道惩罚宣景,可见自己在父王心中已经大不如前,他如何还能因为母妃而得罪父王?现在宣旭只是后悔自己之前没能扛住母妃的软磨硬泡,对父王说了些不赞同纳妾的话,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开口,甚至还应该表示同意,说不定还能挽回父王的些许器重,不至于让宣景捡了便宜。这会也就只能先捡好听的话说安抚母妃。

  “母妃咽不下,王妃更咽不下。这件事王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母妃只要沉住气,等她们鹬蚌相争就好,可千万不要自己出手对付那女人,免得惹父王生气。”

  李侧妃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相信宣旭的话。

  蒋氏那头。

  如宣旭所言,蒋氏确实心中极度不甘,正在跟自己的儿子抱怨。

  宣震因为之前直白地对厉王迎娶侧妃表示不赞同而被厉王严厉责备,这会也在跟自己的母妃诉苦,娘俩抱团说厉王的不是。

  也难怪厉王要将宣景叫回来招呼宾客,他的几个儿子,二儿子卧病在床,大儿子和正室都强烈抵制,四儿子宣临才十二岁,做事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不能招待宾客,也就只有宣景还能帮上忙。

  别的不说,就单宣景没有明白地表示反对,便足够厉王对宣景大大生出好感,甚至觉得几个儿子中也就只有最不善言辞的宣景是不带私心地为他着想。

  从定下迎娶侧妃进门的日子开始,蒋氏就整日以泪洗面。

  “你父王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也无怪蒋氏哭得这样伤心,她不同意阮展玫进门,若是她这位当家主母坚持不喝侧妃敬的茶,那这娶亲的礼数就不算完成,阮展玫就不算正儿八经的侧妃。即便是贵为王府侧妃,那也是妾。只要是纳妾,哪怕是皇室宗亲,这规矩也跟民间百姓一样,都要正室点头,要正室喝了妾室敬的茶才算数。

  厉王为了顺利将阮展玫纳进门,一边威胁蒋氏说如果不同意便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忌,一边将蒋氏之前看重的一个中公的铺面送给了蒋氏。就在这威逼利诱之下,蒋氏才不得不同意让阮展玫进门。

  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铺面的蒋氏一点也不高兴,这铺面她磨了王爷一年王爷都没有松口,眼下却为了娶那个女人进门而主动说要送给自己。日后蒋氏每次看到铺面想到的都只会是王爷对那个女人的重视。这对她而言无疑就是一种羞辱!

  这些年厉王府人丁简单,当初的两位侧妃也是在厉王母亲也就是老王妃还在世的时候要求厉王纳进门的,老王妃去世后王府就再没添过新人。

  蒋氏一直以来最自豪的就是自己丈夫跟其他王公贵族不一样,没有妻妾成群,就是通房丫头都没有收。对待两个侧妃就算有几分宠爱也绝对没有越过自己去,一直保有她作为正妃的体面。可现在这叫什么事?一个商女就打碎了她的体面!

  第二百零三章 二男争一女?

  蒋氏也曾佯装大度地跟厉王提议过要给他纳妾,但都被厉王拒绝。每一次蒋氏面上表示遗憾,心里却高兴得不行,甚至隔三差五的就要问一回,既能彰显她作为正室的大度,又不会真的添人,与其他贵妇喝茶聊天的时候还能说出来炫耀一番。

  可现在厉王的行为就像在蒋氏的脸上打了一耳光,厉王不仅自己做主娶了以为侧妃,这位侧妃的身份还如此低微!

  宣震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母妃哭得这样伤心,心中虽然愤怒,但也没有办法。他已经被父王训斥过,而且今天就是父王迎娶侧妃的日子,一切已成定数,宣震也只能想尽办法宽慰母妃。

  “一个商女,就算被封为侧妃也构不成威胁,母妃根本不用自降身份跟一个商女计较。而且这个商女是父王自己要纳的,那就说明父王很是喜欢,如此也就能分掉父王在李侧妃母子身上的心思,这对母妃来说也是好事。一个商女再怎么样也肯定比李侧妃要好对付不是?”

  蒋氏抽抽噎噎:“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就是,李侧妃出身名门,还有宣旭这个儿子傍身,又惯会装模作样得父王喜爱,一直以来都跟母妃作对,现在父王有了新欢,李侧妃自然要失意了。但不管有几个侧妃,正室就只有母妃一个,只要母妃不行差踏错,任何人就都别想取代母妃的位置。”

  蒋氏抹了把眼泪:“我儿说的对,只要我不出错,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我!李如诗不可能,一个商女更不可能!侧妃再多也只是侧妃,越不过我去!”

  看母亲总算稍微想开了些,宣震继续说道:“不过母妃也该跟父王提一提关于立世子的事了,我是嫡长子,按理来说这世子之位就该是我的,看看别的王侯之家,嫡长子在成年之际就开始承袭世子之位,就咱们厉王府特殊,外人都说父王是对我不满意,这才迟迟没有立我为世子。我在外都抬不起头!”

  蒋氏拉着宣震的手,“你放心,有母妃在,这世子之位一定是你的,不过你自己也要争点气,平日里要多为你父王分忧解难,你看看宣旭,有事没事就往你父王书房跑,不管能不能真的帮到你父王,这好歹能体现出他的孝心来。”

  宣震撇嘴,“父王严厉,总说我这不成那不成,我可不想总往他跟前凑。”

  蒋氏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正是因为你有诸多不是才更加需要你父王提点。宣景虽不常在王府,但能力摆在那,陛下随便交办点差事他都能办得漂漂亮亮给你父王争光,你要是有宣景一半的本事就不用往你父王跟前凑,我这王妃之位也能做得更加稳当!”

  宣震听着母妃没完没了的絮叨,左一句不如宣旭右一句比不上宣景,心中十分烦躁,甚至有些后悔刚刚开解了母妃,早知道就该让母妃继续难过,至少自己的耳根子能得个清静。

  不管蒋氏再如何不愿意,最后还是出现在席上,接受了阮展玫递上来的茶水。

  接过茶的一瞬间,蒋氏倒是有直接将茶泼掉的冲动,但这想法也就是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后还是在厉王凌厉的眼神下老老实实喝了。

  这一刻蒋氏只觉得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笑话,想到往日自己在那些命妇们面前自夸如何得王爷喜爱,王爷如何专情,她这脸上就觉得烧得慌,估计日后很长时间不会再出去跟那些闺中密友们小聚。

  礼成后,厉王牵着阮展玫的手,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宣布,这就是他的阮侧妃,毫不掩饰他对阮侧妃的看重。这也是在变相告诉所有前来观礼的人,他会纳阮侧妃并不是因为陛下的圣旨,而是因为他本就心系阮侧妃,不过是就着陛下的圣旨完婚而已。

  在来观礼之前,许多人确实以为厉王纳侧妃就是为了应付陛下的圣旨而已,这才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商女,因此都对这个商女抱着轻视的态度。

  但这场典礼之后,所有人都会在内心重新衡量,毕竟看起来厉王真是非常喜欢这位阮侧妃。

  就在喜娘要送阮展玫去后院时,阮展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光看这金线掐丝锦盒就价值不菲,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更加贵重。

  厉王走到阮展玫身边,有些警惕地看着阮展鸿,“阮大人有何贵干?”

  阮展鸿挑眉,“王爷这般防备的表情,是担心我抢婚不成?”

  厉王没说话,但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心中更是有些担心。他的年岁比阮展玫要大上许多,阮展玫和阮展鸿倒是年岁相当。他并不是怀疑阮展玫和阮展鸿有自己不知道的交集,只是看着比自己更加年轻俊美的男子明显对阮展玫不一般,他便有些危机感。

  阮展鸿打开锦盒,里面竟然是一套上好的翡翠头面,还是难得一见的红翡。

  这红翡的颜色不是正红,但接近正红,至少身为侧妃的阮展玫要戴的话不算逾制。看看这质地,这做工,就算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瞧出来这套头面定然价值连城。

  阮展鸿为何会送如此名贵的头面给厉王侧妃?观礼众人纷纷猜测,这下是不是有好戏看了?

  厉王的表情越发难看:“阮大人这是何意?”

  阮展鸿从容一笑:“王爷这问题问得就奇怪了,不过是一份礼物,王爷何必如此介意?”

  藏在人群中的谢恒偷笑,阮展鸿绝对是故意的。这大概就是大舅哥与妹夫的天然敌意。

  “阮大人要送礼可以,但这红翡头面是在太过贵重,本王与阮大人平日也并不深交,这样贵重的礼物还是收回去为好。”

  厉王特意在“本王与阮大人”这里加重语气,无非就是想提醒阮展鸿,他不应该跟自己的侧妃有任何牵扯。

  阮展鸿却没有理会厉王,直接转头对阮展玫温柔一笑:“可喜欢这套头面?”

  阮展玫盖着薄纱的红盖头,能看到外面的情况,那套红翡头面她一眼就入心了,只能说阮展鸿确实很清楚她的喜好。

  “喜欢。”

  哦豁,这情形很刺激啊!众宾客摒气,难道他们能在厉王的喜宴上看到二男争一女的戏码?而且看情况这阮展玫似乎跟阮展鸿关系真不一般啊!

  厉王的脸色可见得发黑,但到底没对着阮展玫发火。

  “阮展鸿,今日是本王纳侧妃的大好日子,你不要闹事。”

  阮展鸿似笑非笑,“我实在不明白,我在自己妹妹成婚之日送上一套头面,怎么就成了闹事了?”

  “你……”厉王神色一怔,“你说什么?妹妹?”

  “啊,是我的疏忽,”阮展鸿装模作样地扶额,“我竟然忘了告诉厉王,展玫六岁便被我父亲收养,是我父亲的义女,也是我的义妹。”

  阮展鸿的话音落下,满厅一片哗然!

  谢恒激动地直攥拳头,他就喜欢这种反转高光戏码。以为是无权无势的商女,实际上人家也身份显赫!

  宣景就站在谢恒身边,猜到这应该是他们早就商量好要在婚典上公开阮展玫的身份。不过宣景还是往前一步,半边身子挡住谢恒,免得被人看到谢恒那太过明显的看热闹的表情。

  厉王整个人都是懵的,转头看向阮展玫:“这是真的?”

  阮展玫歪头一笑:“阮展玫,阮展鸿,这名字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众人恍然。

  他们之前只当两人的名字相似是巧合,根本就没往两人可能是兄妹关系上想。

  毕竟他们一直都以为这位新晋侧妃就只是个商女,谁能想到堂堂丞相义女会去经商?而且丞相府对这个义女藏得也着实够深。几岁就开始收养,可外面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压根没人知道阮相还有个义女。

  既然阮展鸿和阮展玫是兄妹关系,那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就是误会一场?

  厉王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倒也没觉得生气,只是不明白为何阮展玫一开始不告诉自己。

  “你为何不说?若是我误会了你可怎么好?”

  阮展玫笑得温柔:“不这样,我又如何知晓王爷就是心中有气也不愿意对我发火?如何知道我在王爷心中有这般分量?且我是不是阮相义女又如何?王爷娶的是阮展玫,我就是阮展玫。”

  厉王露出会心一笑,“说的是,不管你从前是何身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阮侧妃。”

  周围响起一片祝福的掌声。从现在开始,再不会有人说阮展玫身份低微不配侧妃之位了。

  虽然不是阮相的亲生女儿,但被阮展鸿亲口承认,而且从阮展鸿的态度也能看出阮相的态度,这样一套顶级的红翡头面便足以证明阮家对阮展玫的看重,这样的身份给厉王做侧妃,都还有点委屈了阮展玫。

  阮展鸿送完头面,又代表相府给阮展玫补上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看的在场不少达官显贵都觉得眼红。阮相一向清廉,这怕是把整个家底都搬出来了吧?也还好阮时衡是有本事的,将来娶妻的彩礼钱自己应当拿得出来。

  阮展鸿走到阮展玫和厉王中间,郑重道:“王爷,我就把我妹妹交给你了,还望王爷能真心相待。”

  厉王:“本王好不容易求娶来的,自然会郑重相待。”

  阮展玫红了脸,妩媚地低下头。

  后面的蒋氏看着这一幕,险些都要控制不住露出怨怼的表情!

  本以为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商女,她都已经想好回头要好好给这个女人立立规矩,让她知道王府的侧妃不是那么好做的,凡鸟就是飞上了枝头也别想当凤凰。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阮展玫竟然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她竟然是阮相的义女!

  这个女人一开始对自己的身份瞒得滴水不漏,肯定就是为了让她掉以轻心。如果自己一早知道对方是阮相的义女,她不会那么轻易妥协。

  这时候的蒋氏压根就忘了她一开始不同意的理由就是阮展玫是个出身低微的商女,现在证明阮展玫出身名门她同样不满意。归根结底蒋氏就是不满厉王看上别门女子要纳为侧妃这件事本身,无关乎对方是怎样的身份。

  这一段小插曲结束,阮展玫被送去后院,厉王在前厅招待宾客。

  厉王很克制,记挂着今晚是自己和新侧妃的洞房花烛夜,就算不断有人敬酒也没有喝多,不等酒席结束便推脱不胜酒力,让高满扶着去后院新房。

  第二百零四章 绊脚石

  谢恒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等着宣景忙完。

  差不多到深夜,宾客们才陆陆续续都离开,有些醉酒的宾客被安排在客房睡下。

  高满做事周到,基本不用宣景操心,他自己一个人就差不多能安排妥当。

  宣景过去找谢恒时,谢恒正抱着酒坛子坐在角落,脸上有一点点红扑扑的,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笑,看起来十分乖巧。

  “喝多了?”宣景坐在谢恒身边,将酒坛子从谢恒怀里抽出来。

  谢恒本来都有点半迷糊,感觉到有人抽他怀里的东西下意识就要抱紧,一睁开眼发现是宣景,收紧的手臂便又立刻松开。

  “将军……”拖着长长的尾音,谢恒笑起来,“将军忙完了?”

  宣景点头:“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一点也不久。”

  等将军永远都不会觉得久。

  宣景看了谢恒一会,问道:“喝了多少?”

  谢恒摇头,“真不多,是王府的酒劲头太大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也就喝了两杯,结果还是头昏脑涨。不是王府的酒劲儿太大就是他现在酒量不如从前了。

  都说酒量是练出来的,自从他答应宣景在宣景不在的情况下绝对不多喝酒后,他这酒量就一直在退步。

  宣景拉起谢恒:“我送你回家。”

  谢恒迷迷糊糊的:“嗯,回家,回……回将军府。”

  宣景动作一顿:“将军府……是你家?”

  谢恒手里无意识地比划着:“不是我家……胜过我家!那是让我觉得最安全、最有……归属感的地方!”

  宣景喉结滚动:“为何?”

  谢恒脑袋一歪靠在宣景肩头:“因为、因为有将军在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靠在宣景的身上太舒服,谢恒说完这句话就直接靠着宣景睡着了,眨眼间呼吸都变得平稳。

  宣景看着谢恒久久没动。

  不一会高满过来,看了眼谢恒说道:“不如让老奴带谢大人去安置。”

  “不必,”宣景直接拒绝,“我带他回将军府。”

  高满点点头,心道没想到三公子跟谢大人关系竟然这样好,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三公子主动邀请谁去将军府。

  这一觉谢恒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翱翔九天的梦。梦中的他有了飞天的本事,能乘风而去,在一片风中云中翱翔,十分惬意。

  谢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么舒服的梦了,醒过来的时候嘴角都还带着笑。

  宣景:“做了什么美梦?”

  谢恒:“梦见我在天上飞,可舒服了。”

  回答完,谢恒舒坦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伸懒腰的动作都只做到了一半,恍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坐在床头的宣景,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起来,动作之大险些滚到地上,得亏宣景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不、不是,我这是在……在哪?”

  宣景松开手,扶着谢恒坐好:“将军府,我的卧室。”

  谢恒眨眨眼,大概是大脑超负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他才想起来昨晚他去厉王府参加小姨的喜宴,才喝了两杯酒就醉了。最后模模糊糊的印象就是将军来到他身边,之后就断片儿了。

  断片儿了……断片儿了……

  他居然在将军面前断片儿了!

  “不是,厉王府那是什么酒啊,我怎么喝了两杯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宣景笑起来:“是千禧醉。很久以前番邦敬献给先皇,先皇就分给了自己的儿子们,父王得了五坛,昨晚喜宴拿出来三坛,你大概就是喝到了千禧醉。”

  谢恒“呵呵”两声,“那我还真是好运气,总共就三坛还能让我碰上。我是没事,不过就是麻烦将军了。”

  一想到昨天将军那么忙,回头还要照顾已经喝醉的他,谢恒这心里就不得劲儿。他原本该是帮着将军分担一二的,结果不但没有帮到,反而成了将军的麻烦。

  “那我昨晚睡这,将军睡哪?”

  “外室还有一张长榻。”

  谢恒嘴角一撇:“这么冷的天,将军居然到外室去睡长榻。都是我不好。下回将军去我房里睡,我去睡长榻。”

  宣景笑起来,“好。下次我去你房间睡。”

  谢恒眨眨眼,稍微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为何,明明挺正经的话,从将军口中说出来好像就不那么正经了。

  “那个……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急,用过早膳再走。”

  “好的。”谢恒又乖乖巧巧坐下来。

  在将军府用早膳,还碰上了过来蹭饭的荣启。

  “呦吼!”荣启吹了声口哨,“谢恒你这么早就来了?不对,看你这样子是一夜未归啊!”

  说着说着荣启笑容微微一滞,猛地转头看向宣景:“你得手了?生米煮成熟饭了?这么快的?”

  “咳咳!”宣景连连咳嗽两声,“早膳没有米饭,想吃自己出去买。”

  “啊……”荣启握拳抵唇轻咳一下,“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是那么想吃。”

  谢恒满脸狐疑地看着两人,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可荣启好像知道。有什么事是荣启能知道却不能告诉他的?谢恒越想心里越不痛快,他不是将军最得力的“小弟”了吗?

  闷闷不乐地用过早膳后谢恒离开将军府。

  荣启松口气,笑着说:“以谢恒的聪明但凡他不是对你全心信任早就该发现了。”

  宣景:“你觉得我利用了谢恒的信任?”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宣景:“吃完就走。”

  荣启:“嘿,我是那种占完便宜就走的人吗?”

  宣景挑眉:“怎么?你要留下来帮忙刷碗?”

  荣启:“那倒也是不至于。不过我也确实有正事跟你说。你不是有派人盯着三皇子和太子吗?最近他们有没有异常?”

  “目前还没有,怎么?”

  荣启正色起来:“我安插在太医院的人说陛下是真的快不行了,最多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太子一直在陛下身边侍疾,这情况他应该清楚,而且就是太子让太医院的人暂时不要将陛下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只对外公布陛下暂时情况稳定。不过我猜三皇子应该也在太医院有人,这事儿未必能瞒得过他。”

  宣景:“太子要隐瞒陛下的身体状况应该就是担心三皇子会趁机有所举动。等陛下悄无声息地龙驭宾天,他身为东宫太子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继位。”

  “但三皇子谋划多年,一定不会让太子轻易得逞。”

  宣景皱眉:“我会让宫里的人更加严密地监视太子和三皇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和三皇子也会比平时更加谨慎,不容易露出马脚,宣景要想探听到真正的消息怕是要费一番事。

  另外一头,谢恒回到谢家,心里还有点气儿不顺。荣启简直是他立志成为将军身边第一人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罢了,看在同为将军效力的分上他暂且忍着,早晚有一天他会凭实力将荣启给比下去!

  谢恒回到自己院中,石竹迎上来。

  “公子,之前老夫人院子那边传话过来,说让公子回来之后就过去一趟,老夫人有事交代。”

  “就只有我过去?”

  石竹端过来一杯新泡好刚刚可入口的茶:“还有大少爷。”

  谢恒接过茶抿了两口,“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前往前院的路上谢恒就遇上了谢斌。

  谢斌:“昨晚睡在王府了?”

  谢家的人都知道谢恒昨日要去王府观礼,也知道喜宴一直到很晚,故而谢恒一夜未归谢家人也只当他是吃醉了酒在王府歇下了。

  谢恒顺着谢斌的话点头,“啊,王府的酒劲头太大,我也就喝了两杯就醉了,便在王府睡下。”

  谢斌轻笑:“还是你的酒量不成,回头有时间我陪你练练,咱们兄弟俩就关起房门来喝酒,多喝几回肯定能给你练出来。”

  谢恒微笑点头,心中却想着照这么个喝法就是喝死在房间里等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对了,兄长可知祖母找我们所为何事?”

  谢斌的表情淡下来,“应该是为了六妹妹之事。”

  谢元馨?哦,对了,谢恒想起来他在晋州的时候就收到洛非白的信,谢元馨落胎了。不过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会是因为这件事找他们?再说就算是因为这事他们也帮不上忙啊,他们又不是神仙,还能把已经没了的孩子给弄回来?

  来到谢老夫人院中,不用老夫人吩咐,刘妈妈就赶紧招呼谢斌和谢恒坐下,让丫鬟端上了点心和水果。

  曾几何时,原主谢恒在谢老夫人眼中什么都不是,默默死在自己院中无人知晓。而现在,在谢家的任何角落,任何一个人,甭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再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谢恒。他走到哪都会被敬着捧着,会被家里头哪怕最势利眼的奴才恭恭敬敬叫一声四少爷。

  谢斌:“祖母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瞧着是好了点,你跟小四买了那么多上好的补品给我这老婆子,都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这气色再不好可就对不起花出去的这些银两。”

  谢恒:“祖母安好就好,银子都是小事。”

  他还指望着谢老夫人能活得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如此才能压制住给他扯后腿扯上瘾的谢长青,他可没多余的心思能花费在谢长青身上。到底是原主的爹,有那么点血脉之情,真要收拾起来轻不得重不得的,也烦躁得很。

  谢老夫人心中对这两个孙子越发满意。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你们六妹妹。”

  两人对视一眼,果然是为了谢元馨。

  谢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小四你之前去晋州办差应该还不知道,你六妹妹的胎没能保住,当时本来就想给你去信,但想着你为朝廷办事分心不得,所以就没告诉你。回来之后你受封受赏,这落胎之事着实不吉利,才想着缓缓再告诉你。”

  谢恒皱眉:“好端端的怎会落胎?”

  谢老夫人又叹息:“是你六妹妹不小心,孩子月份小本就脆弱,她自己还贪嘴吃了不少含有蟹粉的点心,这孩子就没保住。”

  谢斌:“有孕在身的女子不能吃蟹,这点常识连我都知晓。就算六妹妹不知,但身边照顾六妹妹的丫鬟婆子还能不知?”

  谢老夫人连连叹气:“要不说是你们六妹妹福薄呢!这可是阙家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那就是嫡长孙,可惜啊!”

  谢恒瞧着谢老夫人一副笃定就是谢元馨自己不小心的模样,勾起嘴角。恐怕事实如何他这位祖母心里门儿清。

  第二百零五章 失望至极

  谢斌:“六妹妹已经落胎,祖母找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去探望六妹妹?”

  谢老夫人点头:“正是。出了这种事,咱们娘家人本就该去看看。”

  谢恒:“六妹妹刚落胎时没人去看过?”

  谢老夫人:“那自然是有的,我当天收到消息就亲自去阙家看了。可我去看过不等于你们去看过,你们到底是六丫头的兄长,不能不露个面,多少也该去探视宽慰一番。”

  谢斌点头:“祖母说的是。我们是该去看望六妹妹。”

  然而谢恒却不像谢斌那么单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谢老夫人可真算不得善茬,也根本不是个多疼爱后辈的长者,她眼中看到的永远只有谢家的利益和体面。谢恒可不相信谢老夫人对谢元馨是出自真心关怀。

  不过谢老夫人到底为何非要他和谢斌去阙家看谢元馨?

  在谢老夫人眼中他和谢斌身上最大的价值就是在朝为官,年纪轻轻便得朝廷重用,难道谢老夫人是想在他们的官职身份上做文章?

  阙家当初最让谢老夫人心动的便是阙胜德是正三品的朝职,而现在自己也是正三品,官职上与阙胜德旗鼓相当,且他手中同时握着宗人府丞和大理寺卿两个职位,单从权利来说他还在阙胜德之上,莫不是谢老夫人想用他的官职来压制阙胜德?可这又是为何?谢元馨落胎跟这又有何关系?为何要自己压制阙胜德?

  谢恒脑海中整合着从进屋开始谢老夫人的言谈表现,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祖母,孙儿以为咱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不管祖母希望我跟兄长做什么,还是直言不讳告诉我们的好,免得我们不能领会祖母的意思,事情办得不到位,又或者因为不够了解情况,影响我们发挥。到时候就不大好了。”

  谢老夫人脸色难看,“你、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能瞒着你们什么不成?”

  说到瞒着,谢恒就想起将军和荣启有事瞒着自己,这心里面就更不痛快了,火气也跟着上来。

  “祖母这话说得不真诚。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们祖母自己心里清楚。若是祖母实在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祖母只管听听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谢斌一愣,总觉得这会谢恒的火气莫名得大。

  “谢元馨就算平日再怎么莽撞,怀孕生子这种大事也肯定不会马虎。更何况这是阙家第一个孩子,谢元馨定然也打着利用这个孩子在阙家站稳脚跟的意图。况且谢元馨和谢元柔现在是平妻,身份相当,若是谢元馨能顺利生下阙家的嫡长子,日后定然能事事都压着谢元柔一头,谢元馨不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又怎会一时贪嘴吃下含有蟹粉的糕点?恐怕谢元馨的落胎跟谢元柔有很大关系吧?”

  谢斌震惊地看着谢老夫人:“祖母!四弟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七妹妹害得六妹妹落胎?”

  谢老夫人脸色难看,眼神有些闪躲,“胡说什么?你四弟瞎胡猜你也跟着信?你七妹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最是柔善不过,如何会做出害死亲姐姐腹中胎儿之事?”

  谢恒冷笑:“都到这时候了,祖母就不必再替谢元柔说好话了吧?谢元柔是什么人,我清楚,祖母应该也清楚。这种事她做不做得出来祖母心里明镜似的。想来阙家也是怀疑到了谢元柔身上,祖母让我和兄长去阙家,一是为了看望谢元馨,二来就是给谢元柔撑腰吧?只是祖母可跟谢元馨通好了气?我们帮着谢元柔撑腰,谢元馨可愿意?别到时候她记恨祖母偏心,说些不该说的或者做些不该做的,届时鸡飞蛋打,祖母可别后悔。”

  谢斌又叫了一声:“祖母!人命关天,您可不要犯糊涂!”

  谢老夫人脸色青白,最后像是认命一般地叹息一声:“是,阙家是怀疑你们七妹妹,但没有证据。这没有证据的事就是子虚乌有!你们六妹妹失了孩子,心中悲痛,这祖母也可以理解,但她悲痛过了头,脑子不清醒,竟然一口咬定是你们七妹妹害的她。让她拿出证据她也没有,就是空口白话。她的态度太坚定,这才让阙家姑爷也心生怀疑。馨丫头糊涂,阙家人又是外人不了解柔丫头,一时有所误会也正常,但你们是柔丫头的兄长,可得相信自家人才是。再说就是官府拿人还得讲究证据确凿呢!”

  谢恒挑眉:“谢元馨是不是伤了身子,以后再难有孕?”

  谢老夫人震惊地看着谢恒:“你如何知晓?”这事她也是之前到了阙家去看谢元馨才知晓,而且阙家并没有对外声张,现在应该除了阙家人应该就只有她知道。

  谢恒冷冷一笑,果然如此。

  他事先的确不知道,就是洛非白也没在信中说到谢元馨伤了身子的事,他全是从谢老夫人的态度中推断出来。

  谢老夫人偏帮谢元柔的态度太过明显。

  就算谢元馨失了孩子,这阙家嫡长孙暂时不是从他们谢家女的肚子里出来的,但这时候阙献对谢元馨毕竟有怜悯之情,说不准就着这股怜悯劲儿,谢元馨能得到阙献更多的疼爱,压过谢元柔一头,调养好身子之后就能再度怀孕。

  可谢老夫人言语间对谢元柔十分维护,对刚刚失去孩子的谢元馨却左一个“福薄”右一个“不小心”,明显责备之意更甚。

  谢恒知道谢老夫人不是那种会将宝押在一处的人,她会这么做必定有原因,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谢元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谢老夫人才说什么都要保住谢元柔。还指望着未来阙家的嫡长孙能从谢元柔的肚子里出来。

  谢斌无比震惊:“祖母!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谢老夫人皱着眉:“告诉你们有什么用?馨丫头的身子又不能这么好起来!你们知道也是跟着白着急!”

  谢斌心中失望至极。

  明明祖母说让他们去阙家探望六妹妹,却隐瞒六妹妹伤了身子再不能怀有身孕之事。他不得不承认谢恒说的,祖母这般就是别有用心!这可是他们的亲祖母,六妹妹可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到了这时候祖母竟然还一心算计!他们谢家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真心?!

  “祖母,我只问您,六妹妹落胎到底是不是七妹妹下的手?”

  谢老夫人脸色绷得发紫:“当然不是!都说了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也不怕这话让你们七妹妹听到寒了她的心!好了,你们明日就去阙家看你们六妹妹和七妹妹,也跟阙家姑爷好好谈谈,让他不要把你们六妹妹伤心过头的话放在心里,莫要冤枉了柔丫头。”

  谢斌深吸一口气:“但愿祖母说的是真的,孙儿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先回去书房了。”

  谢斌转身就走,谢老夫人在后面叫了两声也没能让谢斌回头。

  “真、真是气死我了!这是当了官就不把祖母放在眼里了!小四,你可不能学得你兄长这般目无尊长。”

  谢恒轻声一笑:“我倒觉得兄长已经很尊重祖母,不然就凭着兄长的脾气,但凡有一分怀疑祖母包庇谢元柔,都不可能还这样好言好语地跟祖母说话。”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祖母说话?”

  谢老夫人看着谢恒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突然间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孙子。她以为对方敬重她这个“雪中送炭”的祖母,以为不管对方官职做到多大自己都能拿捏得住。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她以为的每一次拿捏住谢恒,都是对方有意为之。她以为的每一次“得利”,得到最大好处的人似乎都是谢恒。

  一时间谢老夫人心中充满恐慌,她甚至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弱小”的孙子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不,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掌控过这个孙子!

  谢恒:“明日我跟兄长会去阙家,如果让我看出来真是谢元柔害的谢元馨,即便我不当场揭穿,也绝对不会帮着谢元柔说话。至于兄长,他向来耿直,会如何抉择就是不我这个做弟弟的能左右的。”

  “你、你们……”

  谢恒勾着嘴角,“我看祖母身子不大好,想来定是因为六妹妹落胎之事而太过伤心,还是早些休息得好,莫要再操心太过。刘妈妈。”

  被点名的刘妈妈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四、四少爷……”

  刘妈妈也得承认是她们主仆看走了眼,错把一头凶狼当成了绵羊,现在的四少爷气势逼人,她竟然都不敢与四少爷对视。

  谢恒:“好好伺候祖母,别让祖母操心太过,有什么事不好拿主意的去问兄长便是。”管家的事谢恒是不打算让谢老夫人继续插手了,他自己又懒得看,自然是甩手给谢斌,就让他的这位兄长能者多劳吧!

  “是、是,老奴谨记。”哪怕谢老夫人就在边上怒目而视,刘妈妈也不敢当着谢恒的面说一个“不”字。

  从谢老夫人那离开后,谢恒便去找谢斌。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开导开导谢斌,免得他这位性情过于刚直的兄长一时想不开钻起牛角尖。

  一进院子,果然看到谢斌站在廊下,表情有几分落寞。

  谢恒走过去,抬手搭在谢斌肩上:“兄长不必想太多,反正明日我们就去阙家,等见到谢元馨和谢元柔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斌沉默片刻说道:“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怀疑六妹妹落胎和七妹妹有关。”

  谢恒点头:“我是有怀疑,但我觉得这样不好,也希望自己以后能改改。”

  谢斌不明所以:“为何?你是觉得自己的怀疑不合情理?”

  谢恒笑着摇头:“情理情理,情在前,理在后。我会怀疑谢元柔是基于我之前对她的了解,知道她并非善类,但并没有其他更加可靠的信息辅助。仅仅是因为固有印象便怀疑一个人,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样恶意的猜测实在太过严重。而谢元柔以往虽然有些心机,但要说绝对伤天害理甚至是草菅人命的事也的确没做过,我的怀疑便更没有依据。于情,我便不该如此,更何况我们到底有一层血缘关系。当然,于理,她以往的行为让人没有办法完全不怀疑她。”

  谢斌微微叹息:“你好像永远都能这样理智地看待问题,倒是我身为兄长,很多时候反而需要你来开解。”

  谢恒笑而不语,心想他能一直这样理智是因为这些事情终究没有触及到他的核心,所以他能“旁观者清”。如果是跟将军有关的事,他也就没把握还能这么理智地分析应对了。

  第二百零六章 眉清目秀?

  回到自己院子中,谢恒一进门,一只黑天鹅就扑扇着翅膀朝谢恒飞过来。

  谢恒张开手臂抱住黑天鹅,抬头看向后面跟出来的石竹:“你欺负它了?”

  石竹嘴角一扯:“哪能啊!就它那么凶,只有它欺负我的份,我哪敢欺负它。是今天白雪过来,两个家伙彼此看不顺眼,差点打起来。白雪狡猾,打不过也不硬拼,长着一张鸟嘴骂,我听不懂也猜到骂得可难听了。小黑不会骂,就只上蹿下跳地追着白雪,白雪个子小又灵活,小黑追不到,骂又骂不过,这不就抑郁了。”

  谢恒无奈一笑,从他把黑天鹅带回来第一天开始,白雪就跟小黑不对付,大概白雪觉得自己在谢家的鸟类领导地位受到了威胁,隔三差五就来挑衅小黑。

  小黑一开始是真不跟白雪计较,人家是高冷范儿的,但经不住白雪那张鸟嘴实在贱兮兮的,一日三顿地过来挑衅,吃饭都没这么准时,这不再高冷的性子也得被磨出火气来。

  谢恒摸着黑天鹅修长的脖颈,“你别跟那只碎嘴子的鸟计较,它就是个流氓,到头来气着的还是你自己。回头我把给它的零食都给你。”

  黑天鹅伸着脑袋蹭了蹭谢恒的下巴,应该是被安慰到了。

  石竹:“公子这是喜新厌旧啊,白雪知道得伤心了。”

  谢恒可不认为白雪那老油条会因此伤心,只要回头再给买零食它就还能跟你亲密无间,典型的有奶便是娘。

  “先撩者贱,谁让它总欺负小黑,你在家里也看着点,别让白雪总过来拱火。”

  石竹很是为难,他之前倒也管过,但白雪转头就开始对他人身攻击,最后还来句“本大爷的事不是你个凡人能插手的。”

  他觉得自己以前就被白雪鄙视,现在好像更严重了。

  而且石竹很不理解的是为何公子这么喜欢这只黑天鹅。

  京中达官贵人间确实有养天鹅的喜好风气,但别人养的都是白天鹅,干净漂亮,气质出尘。怎么他家公子就这么特立独行,一养就养只黑天鹅呢?

  “公子若是喜欢天鹅,为何不养只白色的?我听人家说黑天鹅不吉利。”

  谢恒怀中的小黑抬起头,看了一眼石竹,又转头看向谢恒,红宝石一样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隐藏。

  谢恒皱眉,搂紧了怀中的黑天鹅:“以后不可在它面前说这种话,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不过是那些迂腐的人因着自己的喜好强行赋予的乌糟东西罢了。就好像那些诗人常常歌颂蜜蜂辛劳为人们酿造甜美的蜜,瞎几把扯淡,蜜蜂酿蜜那是为了人吗?人家明明是为了自己!”

  石竹赶紧闭嘴,是他说错话了,竟然都气得温文尔雅的公子骂脏话了。

  不过细想公子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谢恒又瞪了石竹一眼,才抱着黑天鹅回去自己房间。

  说什么黑天鹅不祥,这让谢恒一下子就想起将军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被批“不祥”,说他克亲,才那般年幼及被送去北境,如此跟黑天鹅的情况不是很像吗?本该是与众不同的矜贵骄傲,却被无稽之谈所迫。

  谢恒越想越心疼,也觉得黑天鹅跟将军的相似之处越来越多,更加庆幸自己将黑天鹅买了下来,不然还不知道在世人眼中被喻为“不祥”的小黑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谢恒抱着黑天鹅躺在床上:“将军啊,你咋这么叫人心疼呢?”

  黑天鹅:??工具鹅实锤了?

  第二天一早,谢斌过来找谢恒,想着是一起用过早膳之后就去阙家。

  石竹在外忙活,看到是谢斌也就没拦着,想到这时候公子应该也起来了。

  谢斌进屋,一眼就看到谢恒床上隆起来的弧度不太对,那分明不是一个人的弧度啊!

  谢斌震惊了!他的弟弟床上有人!

  这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弟弟已经开始知人事了吗?直接就领着人上床了?发展的这么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个做兄长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对,这不是重点!据他所知祖母可没给弟弟安排通房丫头。早前祖母倒是表示过,但被他们两个以公事繁忙不宜分心为由给推拒了,那弟弟床上的人到底是谁?哪来的?

  谢斌震惊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把人叫起来问个清楚还是默默退出去?

  就在谢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床上的人动了。

  谢恒伸了个懒腰,穿着睡衣的手臂从暖暖的被窝里伸出来,接触到外面的凉意之后又立刻缩了进去。

  谢斌看着好笑,然而嘴角还没勾起来就又想到弟弟被窝里还有另一个人,看样子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脸色当即又严肃起来。

  有姑娘在,谢斌终究不好继续留在屋里,转过身出去,到门口的是时候还背对着谢恒喊了一句:“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

  谢恒迷迷糊糊醒过来,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谢斌的背影,口齿不清地说:“兄长?你怎么在这?”

  谢斌:“我来喊你一道用早膳,只是没想到你床上有……”

  谢恒这会还不是很清醒,听到谢斌说他床上有什么,他便脑子混沌地来了句,“啊,将军在我床上。”

  那一瞬间,谢斌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倒流,身子都凉透了。脚下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想转头却动不了。

  将、将军?一直以来谢恒嘴上提过的将军不就只有昭武将军宣景?

  谢恒说将军在他床上?在他床上??

  每个字他都懂,但连成一句话后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谢斌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脚下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便猛地转身,正好看到谢恒掀开被子。

  一只黑色的天鹅从被子里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谢斌之后又缩回头去。

  谢恒神色温柔地给黑天鹅团了团被子,盖得更加严实几分,最后拍拍被子柔声细语地说:“乖乖再睡一会啊!”

  谢斌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弟弟被子里的是昭武将军更好。

  “阿恒,你……你是不是一个人太久了?其实你现在官居三品,是可以考虑成亲的事了,没必要非得一个人硬撑着,容易……容易出问题。”

  谢恒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谢斌:“出什么问题?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成亲?成亲多分散我精力?”

  谢斌:“可是你床上……”

  “哦,兄长是说小黑啊,照顾它又不用耗费多少精神。而且兄长不觉得小黑很漂亮?我看就是外头那些享誉盛名的美人都不如小黑漂亮。”

  虽然黑天鹅是公的,但谢恒就是觉得用“漂亮”来形容是可以的,他有的时候也觉得将军很漂亮啊!

  谢斌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他甚至开始痛心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弟弟的异常。

  “阿恒啊……”

  谢恒被叫的一个激灵,他怎么觉得谢斌这声音有点不太对劲呢?

  “兄长,怎么了?”

  看着谢恒那“清澈”的眼神,谢斌心中越发不忍,暗暗下决定一定要早日为弟弟觅得良人,他自己就是单身一辈子也得早点把弟弟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没事,”谢斌强颜欢笑,“赶紧起来吧!用过早膳后我们就去阙家。”

  现在不管是谢元柔还是谢元馨的事都不是让谢斌最头疼了,他最在意的事就在眼前呢!

  谢斌出去后,谢恒怎么回想都觉得谢斌的表情不太对劲儿,好像跟天塌了似的,难道他昨天对谢斌的开解都白费了?谢斌自己又脑补了什么?

  这得多严重的脑补才能让谢斌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谢恒赶紧穿衣洗漱,石竹进来送水的时候谢恒还问他谢斌怎么回事,是不是一过来就是这样。

  石竹压根就没注意到谢斌什么情况,便说道:“我之前看大少爷挺正常的,不过刚刚大少爷走的时候我不在,没看到大少爷是何情况。”

  谢恒更加不解,要是谢斌进来找自己的时候还是正常的那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发生什么让谢斌看起来仿佛遭受了莫大的打击?

  想了一会想不明白,谢恒索性就不想了,洗漱好后就去找谢斌一同用早膳。

  到了谢斌那,谢恒看早膳还没上,就随口问了一句,“早膳还没好?”

  谢斌笑着道:“好了,很快就端上来。”

  不一会,四个丫头手里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谢恒看了,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小笼包加小米粥,还有爽口的小菜,豆浆加油条,绝配!

  谢斌观察着谢恒的表情,见谢恒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吃食上,压根就没往送吃食的丫鬟身上瞟一眼,心下不免着急。

  “阿恒,你看看,你觉得这些送餐的丫鬟如何?”

  谢恒随意地瞥了一眼,敷衍地说道:“挺好的。”

  谢斌:“……就这?”

  谢恒又跟了一句:“挺勤快。”

  谢斌:“没啦?”

  谢恒终于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谢斌:“兄长今日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谢斌咳嗽一声,斟酌着用词:“你觉得跟你的大黑鹅相比如何?”

  谢恒皱眉:“不是大黑鹅,是黑天鹅,兄长莫要弄错了,让小黑听见它会不高兴。”

  谢斌:“你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才会看一只鹅都觉得眉清目秀?”

  谢恒:“是天鹅,而且不是我觉得,是它本来就眉清目秀。”

  谢斌心都凉了。

  罢了,事已至此,也不能太着急,阿恒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不能把人给逼急了。

  “对对,”谢斌笑起来,“小黑是挺好看的。”

  谢恒面无表情:“兄长你夸赞得一点都不真诚。”

  谢斌:“……用膳吧。”

  完全没弄清楚什么情况的谢恒又被谢斌压着吃早饭。这还是谢恒第一次觉得自己在面对谢斌的时候智商有点不够用。

  用膳时谢斌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他怎么了又不说,一顿早饭吃得谢恒云里雾里,还没等他弄明白谢斌的反常,两人又动身前往阙家。

  谢老夫人已经在前一天帮两人递了帖子,说明今日会前来拜访。

  管家在门口迎接,看见谢恒和谢斌后立即摆出一副十分欢喜的表情,进门之后就先带两人去了正厅,阙胜德在正厅接待他们。

  阙献和谢恒、谢斌才是同辈,但就如今谢恒、谢斌的身份,阙献已经没有资格接待他们,尤其是谢恒,与阙胜德平级,也只有阙胜德亲自接待才不会显得怠慢。

  “两位谢大人,快快请坐。”

  谢斌:“今日前来叨扰阙大人了。”

  第二百零七章 我好悔!

  “哎呦谢大人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家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而且小谢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三品,日后肯定还能继续青云直上,我早晚也要以”下官”自称,这也是难得有机会能跟小谢大人学习学习,旁人可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谢恒:“阙大人言重了,我们今日过来主要是来探望六妹妹和七妹妹,朝堂之上的事不适合在今日多言。”

  阙胜德脸色一僵,心道这个谢恒还真是如传言那般,说话做事向来嚣张不近人情,不然也不会做出金銮殿上弹劾旧日上级、明明白白揽权夺利之事。如此想来能跟自己这么说话都还算是客气的。

  谢斌倒是没觉得谢恒这样说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弟弟就是耿直而已,又没什么坏心思。

  “不麻烦阙大人,阙大人随便找个人带我们去看两位妹妹就是。”

  “诶!两位谢大人来我府上,我如何能慢待?还是我亲自带二位过去。”

  阙胜德本来还想好好跟谢恒套套近乎,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他也不好总拉着人说话,免得适得其反让谢恒心生反感。

  去往后院的路上,谢斌又问了阙胜德一些关于谢元馨和谢元柔的情况。

  阙胜德看了一眼管家,管家立即回道:“馨夫人自从落胎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大好,虽然府上请了最好的大夫给看着,还好吃好喝地调理,身子有所恢复,但就是情绪上一直不大好,整日也不怎么说话。人这精神头要是不好,那身子就是调理得再好也没用。”

  谢恒:“六妹妹性子有些要强,常人遭到这样的打击都要性情低沉一段时日,六妹妹如此也不奇怪。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亲生骨肉,这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

  管家连连点头:“小谢大人说的是。”

  谢斌:“七妹妹呢?”

  管家看了一眼阙胜德,见阙胜德对他眨了下眼后才继续说:“柔夫人关心姐姐,自从馨夫人落胎之后,柔夫人也总是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病了,找大夫调理了好一段时日都不见好。”

  谢恒:“是吗?可我听祖母说六妹妹痛失孩子后一口咬定是七妹妹所为,我们那好妹夫也更偏向于相信六妹妹,如此还能给七妹妹请大夫调理身子?”

  管家表情一僵,虽然谢恒说的是事实,他们家少爷也确实因为责怪柔夫人而冷落柔夫人许久,一开始柔夫人病了后也没给柔夫人找大夫。柔夫人身子弱,差点就没熬过去,还是老爷知道后赶紧叫他找来大夫,这才堪堪保住柔夫人性命。

  不过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他们定然不会主动说出来,就算是对亲家也一样。而一般情况下即便是亲家也不会把事情挑明到这种程度,大家基本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不太过就都得过且过。

  这位小谢大人倒好,上来就把事情直接挑明了说,这是一点不不打算顾忌双方结亲的关系,不顾双方颜面了?

  谢斌也没想到谢恒竟然直接就把话给挑明白了,不过想想这样也好,他也不想跟阙家人虚与委蛇,还是早点把话说明白的好。

  “阙大人也不必对我们有所隐瞒,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我们都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必刻意粉刷太平。若是阙家真怀疑是七妹妹动手害六妹妹,倘若能拿出切实证据,我们也绝对不会包庇。”

  阙胜德立即说道:“谢大人此话严重了,哪有什么包庇不包庇的?两位谢大人的为人我清楚,绝对谈不上包庇之说。至于说什么元柔丫头害了元馨丫头的孩子,那更是无稽之谈。元馨丫头就是失去孩子之后太过悲痛,才会一时糊涂。我那儿子也是耳根子软,再加上太过心疼元馨丫头,又悲痛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才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对元柔丫头有所误解。倒是元柔丫头好性子,没跟两人计较,不过也因为悲痛姐姐失去孩子,这身子才会不大好。”

  谢恒:“那现在阙献在何处?”

  阙胜德:“能在哪?肯定是在元馨丫头房里陪着她呢!这孩子虽然有时候犯糊涂,但对自己的两位妻子也是真心疼惜,从元馨丫头出事之后就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要不元馨丫头的情况只会更遭。”

  谢斌听着心里头稍微满意了点,虽然他不喜欢阙献,但如果从谢元馨出事之后阙献一直守着,那也能算他重情重义疼爱妻子,也是有可取之处。

  谢恒没再说话,只是唇角一直浅浅勾着。

  来到谢元馨院中,还没进屋去就听到里面叮铃哐啷的动静,像是砸了许多东西,紧跟着就传出来谢元馨愤怒的声音。

  “夫君在哪?都三日了夫君都没来看我,是不是又被谢元柔那小贱认给勾了去?他可还记得我为他失了一个孩子!你们去把少爷给我叫来!快去!”

  谢恒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阙胜德:“寸步不离啊!”

  阙胜德本来都已经又气又尴尬到脸都要烧起来,谢恒还毫不避讳来这么一出,糗得阙胜德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并且有种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跟谢恒说话的感觉。

  “还愣着干什么?”阙胜德踢了管家一脚,“还不赶紧去把少爷给找来。”

  管家连连称是,叫过来边上一个下人问道:“少爷去哪了?”

  那下人连忙回道:“少、少爷去梅夫人院子了。”

  谢斌脸色越发难看:“怎么还有个梅夫人?”

  “什么夫人!”阙胜德心里一慌,立即道,“我们阙家就只有元馨丫头和元柔丫头,哪里还有别的少夫人!”

  管家也跟着解释:“是是是,只有馨夫人和柔夫人,那位梅夫人只是少爷的一个侍妾。”

  谢恒冷笑:“一个侍妾,下人也能称之为夫人,到底还是主子的态度让下人误会了。两个夫人都卧病在床,做夫君的还能流连侍妾房中,妹夫可真是心大。”

  阙胜德冷汗都要流下来:“小谢大人误会了,就算献儿在那侍妾院中也不一定就……”

  “阙大人说的是,”谢恒笑起来,“想来妹夫应该是在和那位梅夫人一起彻夜为两为我两位妹妹祈福,盖着棉被纯祈福那种,菩萨都得为他们的诚心所感动。我两位妹妹定然能早日康复。”

  阙胜德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皮了,脸上疼的好像直接被谢恒把脸皮从脸上给撕下来一样。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领略到谢恒的毒舌有多厉害!

  正当阙胜德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之际,边上走过来一个小丫头,对几人行了一礼。

  “奴婢是芳柔院的丫鬟,柔夫人得知娘家两位兄长过来,特意命奴婢请两位公子过去芳柔院一见。”

  谢恒和谢斌对视一眼,他们原本是打算先去看落胎的谢元馨,再去见谢元柔,毕竟落胎事情更大。但谢元柔一向“体贴懂事”,应该明白这个情况,不会无缘无故让丫鬟在这里拦着他们,这其中一定有事。

  阙胜德皱眉:“去告诉元柔丫头,就说等她两位兄长去见过她六姐姐后自然会去看她。”

  丫鬟心急,要是没办好柔夫人交代的事,她担心自己被罚,可是老爷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强拉着两位公子过去啊!

  阙胜德看丫鬟不动作,正要发火,谢恒突然笑着说道:“想来是七妹妹与我们太久不见过于想念了,那这样,兄长去看六妹妹,我就先去七妹妹那,等一会见完七妹妹我再去找兄长。”

  谢斌点头:“好。”

  人家两位谢家兄弟都这么说了,阙胜德也不好在说什么。

  而谢斌是兄长,落胎的又是谢元馨,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谢斌过去香馨院。只是如此就少了与谢恒拉近关系的机会。不过阙胜德一想到谢恒的毒舌,又觉得这样安排也没什么不好。

  “管家,你去陪小谢大人去芳柔院。”

  “不必了,”谢恒笑着说,“有这丫鬟带路就是,管家事忙,就不耽误管家时间了。”

  说完谢恒就直接示意那丫鬟带路。

  谢斌转头笑着对阙胜德说:“我家四弟性情就是这般随意,还请阙大人不要见怪。”

  阙胜德的笑容极不自然,“不会,自然不会,小谢大人是真性情,十分难得。”

  要不是因为谢恒简在帝心,阙胜德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同级官员这般隐忍!

  芳柔院。

  谢恒跟着那丫鬟来到谢元柔的院子,左右瞧了瞧,这院子还不错,地方并不偏僻,也很宽敞,院子里头布置的清新雅致,养了许多花草,还有好几株四季常青,即便现在是寒冬腊月,院子里依旧不乏绿意。

  不远处廊下还有一处藤蔓搭起来的棚架,下面有石桌石椅,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这里品茶聊天也是一种享受。谢恒在谢家的院子里就有一处这样的藤架,还是葡萄藤,夏日时他就喜欢在藤架下头乘凉,很舒服。到十月份的时候葡萄成熟,长势好的时候一串串饱满的葡萄挂满了藤架,伸手摘下一颗搓两下就能吃,又鲜又甜。他合理怀疑谢元柔就是参照他的葡萄藤架弄的,形状都一样。

  一进寝室,谢恒就闻到了淡淡的中药味。

  房中燃着香炉,若不是有香炉的功效,那苦了吧唧的药味儿只会更浓。谢元柔是讲究人,就算现在病着也不会放任自己不修边幅。

  靠坐在床头的谢元柔看到谢恒进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四哥哥来了。”

  “你别动了,”谢恒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别我来看你一遭反而让你没能好好休息病情加重。”

  谢元柔苦笑。如此表情落在那张本就病态苍白的脸上,让人恍惚产生一种谢元柔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感觉。

  “四哥哥说笑了,若是四哥哥不来看我,可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接到我的死讯了。”

  谢恒眯眼,“七妹妹一向聪慧,怎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谢元柔没有立刻回答谢恒,吩咐边上的丫鬟道:“你去外面守着,有人过来就大声通报。”

  “是。”丫鬟转身出去,低着头关上房门,都不敢往屋里多瞟一眼。

  谢恒见状笑道:“七妹妹御下有方,可见手段不减当初,如何会让自己这般狼狈?”

  谢元柔薄唇一抿,竟然落下两行清泪:“我悔啊!四哥哥,我好悔!”

  第二百零八章 和离

  谢恒眉梢一挑,并未言语。

  谢元柔继续道:“是我错了,我一直执着于正妻之位,以为只要能成为正室,那什么问题都不叫问题,我都能解决。可我忘了,所嫁之人若是薄情寡义到了极点,即便得了正妻之位,那也还远远不如一个受宠的姬妾。占着正妻的位置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我是阙献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可现今在阙家,一个小小的侍妾都能欺负到我头上,这比为妾还要羞辱!”

  就像从前在谢家,谢元柔只看到了周氏身为正室的风光,却看不到她背后的心酸苦楚。

  “是那个梅夫人?”

  谢元柔冷笑:“四哥哥才来就已经听说了?呵呵,梅夫人,一个侍妾也能称之为夫人了!就是因为有阙献给撑腰,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竟然也能被奉为夫人。我那好姐姐还不知道吧?大概还天真地以为这些日子没见到阙献是因为我又把阙献给勾住了。就算没有我,她以为凭着失去孩子扳倒我又得到男人怜悯,就能彻底占据阙献的心,成为这阙家后院真正的女主人吗?”

  谢恒眼神一厉:“你这话是何意?”

  谢元柔惨笑一声:“四哥哥是不是以为谢元馨落胎是我的手笔?你也一定想不到平日里骄里娇气连手指上拔一根肉刺都能流眼泪的我们谢家嫡次女,会有那个胆量和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吧?”

  我嘞个去!狠人啊!

  一时间谢恒还有点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谢元馨一直是又蠢又怂的形象,做事不过脑子,刁蛮又娇纵,还永不知足,总喜欢跟这个比跟那个计较,还总是一副好像所有人都亏欠了她的模样。这样的谢元馨真有这样的胆量?

  “你确定?谢元馨怀着的是阙家骨肉,她没有必要为了得到阙献的怜悯或者是陷害你而牺牲自己的孩子,她应该还没傻到意识不到那个孩子才是她在阙家站稳脚跟的根本。”

  谢元柔哼笑:“不错,她是没蠢到那个地步,但前提是她的孩子得能生得下来。”

  谢恒一怔:“那孩子有问题?”

  “谢元馨第一次被确诊怀有身孕是在外头逛街时突然感觉到腹中不适,便在就近的医馆看了太大夫,然后便被诊断出怀有身孕。阙府有府医,但谢元馨却一直不愿意让府医照看她腹中的孩子,非要说她的孩子跟外头那医馆的大夫有缘,既然是那大夫诊断出来的,就让对方照看她的身孕。怀孕后的女子本就容易情绪不定、喜怒无常,谢元馨怀孕后整个阙家都惯着她,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太了解谢元馨,以她嚣张的性子,若是真怀有身孕,定然巴不得让全京城的大夫都来照看她,又怎么会拒绝府医的照看?况且若是让府医看着,便更能向我炫耀,她怎么放弃这样的机会?”

  谢恒听得云里雾里:“所以谢元馨到底有没有怀孕。”

  “怀孕是真,只不过那孩子胎里不足,根本活不到足月生产。我问过那个大夫,当时谢元馨确实是感觉到腹痛才会去医馆看,也是当时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大夫便当场告诉她孩子先天有缺陷,不可能生得下来。谢元馨自然颇受打击,也难得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迅速反应过来让大夫不要声张,便是已经生出了利用那个不能出世的孩子为自己谋划的心思。只可惜她太过歹毒,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才会让她在对自己的骨肉下手时伤了身子,导致再也不能有孕,也正是因为这样,阙家才根本没有怀疑这件事是谢元馨自己搞的鬼。阙献也相信谢元馨的鬼话以为是我因妒生恨害了谢元馨的孩子。如果不是阙胜德顾忌我是谢家女,顾忌四哥哥,且又几分小算计能帮衬到阙献,恐怕早就任由阙献和我那恶婆婆将我磋磨至死!”

  谢恒沉默,这还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只要找准时候落胎,就能嫁祸谢元柔,操作得当说不定能让阙献直接休了谢元柔,同时还能得到阙献的怜悯之情,抓紧这个机会增加夫妻感情,一举彻底取代谢元柔在阙献心中的位置。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伤了身子,谢元馨自己应该也十分得意她的这场算计。

  谢恒不得不承认,谢元馨“成长”了,而且这“成长”的速度还十分惊人。从一个“单蠢”的女人变成一个满腹心机会算计又狠得下心的女人,谢元馨纵然经历了许多,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样,也只能说明谢元馨的心理本来就很阴暗,如今只不过是被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将她心中的阴暗给彻底激发出来罢了。

  他没有怀疑谢元柔的话,这些事情只要他稍微去调查一番就能知道,谢元柔也不会蠢到编这些谎话来骗他。

  “所以你急着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是因为阙献不相信你,所以你想让我为你正名?”

  谢元柔摇头,“我对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他不但无德无才、烂泥扶不上墙,还毫无主见、偏听偏信,更是无情无义、好色重欲,我的一生不能就跟这样的人绑在一起。我要跟他和离!”

  谢恒心中直呼好家伙!在谢元柔心里阙献真是一无事处了!阙献也真是好本事,凭一己之力改变了谢元柔自小根深蒂固多年的“为正妻就是一切”的想法,宁愿不要正妻之位也一定要和离!

  不过……

  谢恒端着手臂:“你要和离便和离,跟我说做什么?”

  谢元柔:“我也不跟四哥哥拐弯抹角,我知道凭着我自己不可能跟阙献和离,阙家绝对不会同意,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阙献给我一纸休书休弃于我!我绝不接受这个结果!我相信四哥哥,只要四哥哥出手一定能帮我争取到和离!”

  谢恒轻笑,“不管我有没有那个能力,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可别说什么兄妹之情,你我之间到底有没有那玩意儿你心知肚明。”

  “是,四哥哥说的不错,我也确实没打算以亲情说动四哥哥帮忙,但我可以跟四哥哥做个交易,”谢元柔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我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足够换取四哥哥保我和离。”

  谢恒一瞬间就猜到谢元柔的这个消息应该跟三皇子有关,也只有借着阙献了解到有关三皇子的消息,才能让谢元柔觉得这场交易有这个分量。

  “好,你先说是什么消息,若真分量足够,我定然会帮你和离。”

  谢元柔笑了笑:“可以,我自然相信四哥哥是一言九鼎的人,肯定不会诓骗于我。我知道四哥哥是要成就大事的人,旁人看四哥哥官居三品便觉得已经足够威风,但我知晓对于四哥哥而言,三品朝职也不过是你宏图大业的一个起步而已,所以我相信,这个消息若是旁人知道可能除了徒添恐慌之外没有别的作用,但若是四哥哥知晓,也许会给四哥哥的官途亨通带来重大帮助。”

  谢恒面色如常:“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谢元柔咬牙,谢恒的表现太过淡定,这让她原本的自信都大打折扣,担心自己说出来的消息不足以引起谢恒的重视。但眼下谢恒已经是她唯一的退路。

  “三皇子要造反!”

  谢恒挑眉,是个挺重磅的消息,但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看谢恒这般表情,谢元柔的心就凉了一半,急忙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三皇子召集心腹谋划此事,阙献醉酒后跟我炫耀说他已经得到了三皇子的信任,这样的大事三皇子都愿意告诉他。”

  谢恒:“阙胜德是京都守备军火器营翼长,三皇子会告诉阙献,应该是想把阙胜德拉进来。就算阙胜德原本不想趟造反这淌浑水,但阙献已经深陷其中,阙胜德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明哲保身,为了保住儿子,他也只能帮着三皇子。”

  谢元柔讽刺一笑,“还是四哥哥睿智,一眼就看出三皇子真正的目的,也就阙献那个蠢货,当真以为自己得三皇子器重,还想着做开国功臣的春秋大梦,以为自己帮了三皇子,来日三皇子登基就能封他为三公九卿!愚不可及!”

  谢恒心中想笑,谢元柔对阙献的怨恨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夫妻做成了仇人,也不知道若是当初的谢元柔知道日后自己会是这般,还会不会那么执着于正妻之位。

  “你这消息确实有些分量,但还不够,而且连证据都没有,就这么红口白牙,你不能便指望我因为你这两句话就帮你和离吧?”

  谢元柔有些心急:“可我根本拿不出证据!这种事也不可能有证据,即便有也不会落在阙献手上。不过我知道他们的计划。现在太子在陛下身边侍疾,三皇子扣住了主治太医徐逢春的儿子,对其威逼利诱,在陛下的汤药中下了慢性毒药。陛下的身子本就不成,再加上毒药,也就没一个月好活。到时候三皇子就会将这件事推到太子身上,说是太子弑君,他便能借此除掉太子,届时便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他登基!”

  谢恒脸色一变,“三皇子已经动手了?”

  谢元柔点头,“毒已经下了有几日了,就算这时候停手也是回天乏术,而且那毒药特别,若是立即停了,陛下会即刻毒发,继续服用还能多活些时日。听阙献说那毒药是来自大夏,夏毒蛮蛊,大夏擅长制毒,蛮国擅长用蛊,也不知道三皇子是如何从大夏弄到的这等霸道的毒药。”

  谢恒面色冷如冰霜,“这件事我会去调查求证。”

  谢元柔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这种事谢恒也有办法求证,难道谢恒在宫中也有人?是她低估了谢恒的本事,不过这样也好,她没有说谎,而且谢恒的本事越大她成功和离的希望也就越大。

  谢恒:“若你所言属实,半个月内我会帮你和离。”

  谢元柔点头:“好,我等着四哥哥的好消息。哦对了,阙献要造反之事谢元馨也知道。他也跟谢元馨炫耀过。之前我去看望谢元馨,她还趾高气昂地说她有一品诰命的命格,只要我自请下堂,她会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呵,我以为她终于长脑子了,想不到掉了孩子后又蠢回原样。就算阙献真能封侯拜相,一品诰命也只有正妻能做,她一个不能怀孕生子的女人,难道还想一直霸占着阙家少爷的正妻之位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 得理不饶人

  谢恒轻笑:“你这时候看得倒是透彻,当初你要嫁给阙献,兄长应该又劝过你三思而后行,你就只盯上了阙家的正妻之位,又看上了阙家位高权重。你以为阙献愚蠢好驾驭,却忽略了当一个男人足够薄情寡义,你拿不住他的心,又何谈驾驭?”

  谢元柔闭上眼,却没能阻止流下悔恨的眼泪。

  谢恒当然不是为了说教谢元柔才讲这些话,他就是故意戳谢元柔的心窝子,让谢元柔长记性,以后别再弄这种事。不然就算这次他帮了谢元柔,日后如谢元柔死性不改,那早晚还会摔在同一个坑里,他也希望谢元柔少折腾些,自己也能少分点心。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谢元馨。”

  谢元柔强忍下泪意,“四哥哥慢走。”

  谢恒让外头丫鬟带路带他去香馨院。

  到底是女子闺房,进门前特意让门口的丫鬟通报一声。

  谢恒进屋,瞧见谢斌坐在床头的凳子上,神色不愉。谢元馨在床榻上靠坐着,背后垫着被子,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头上裹着抹额,面色苍白,但眼中的戾气却那般浓重。

  谢恒:“身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满眼狠色,又想算计谁?你这样的状态身子能恢复得好才怪了。”

  坐得稍远一些的阙胜德松口气,看谢元馨也被如此讽刺他心里便奇妙地平衡了,想着看来谢恒是对任何人都这般不假辞色,那之前应该就不是故意针对他。

  谢元馨恶狠狠地瞪着谢恒,“我可没盼着你来,你大可不必来看我!”

  谢斌皱眉:“元馨!不可对你四哥无礼!”

  谢元馨:“我从来就没当他是我四哥!”

  谢斌起身:“那我这个兄长你也不要认了。”

  谢元馨咬牙,转头不情不愿地跟谢恒道歉,“四哥,对不起。”每一个字都能听出有多咬牙切齿。

  谢恒面带微笑,“我要是说不接受你的道歉是不是就有点得理不饶人?哎,我这人不会无理取闹,但得理不饶人真的是我的一大爱好!”

  “你!”

  “开个玩笑,六妹妹别动怒。”

  阙胜德看出来了,谢恒跟谢元馨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恶劣。而谢斌跟谢元馨也没有多兄妹情深。谢斌是真心关心谢元馨,不过也就是出于血脉之情罢了,倒没有多亲厚之感。

  谢恒转头看向阙胜德。

  阙胜德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开始回想自从谢恒进来之后自己有没有任何不当之举,很是害怕被谢恒“得理不饶人”,谢恒那张嘴实在太厉害!

  谢恒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阙大人是否介意让我们兄妹单独聊聊?我这人比较腼腆,有外人在的话对自家人有些关怀之语便不大好说出口。”

  阙胜德嘴角抽搐,但还是站起身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两位谢大人请便。”

  目送阙胜德离开,谢元馨也让丫鬟出去门外守着。

  谢恒看着这熟悉的操作,心想在某种程度上谢元馨和谢元柔这对姐妹还是有相似之处。

  谢元馨直接忽视谢恒,对谢斌哭诉道:“兄长一定要为我做主,好好教训谢元柔那个贱人!”

  看这情形,在谢恒来之前谢元馨已经告状了好一会了。

  谢斌眉心紧锁:“我说过,如果你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七妹妹害你,我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如果拿不出来我也不能全信你一面之词。害人性命这是多大的罪过,口说无凭。”

  谢元馨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谢元柔向来心机深沉,她害我如何还会留下证据被人知晓?我是你嫡亲的妹妹,难道我的话还不足以作为证据?你是觉得我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就为了陷害那个贱人吗?”

  谢元馨那表情仿佛真的与谢元柔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恨不得杀谢元柔而后快。

  谢恒想着如果谢元柔的话都是真的,那谢元馨能有这般表情还是“归功”于她伤了身子,而谢元馨明显把自己的遭遇拐到了谢元柔身上,才能有这般深刻的恨意。

  “这样争论也争不出来结果,”谢恒道,“我听闻为六妹妹诊治的并非阙府的大夫,而是外头医馆的大夫,不如我们就把人找来详细问问情况,也有助于我们了解到底怎么回事。倘若六妹妹落胎真是人为,那大夫在为六妹妹诊治的时候应该也能有所发现才是。”

  谢斌点头,“四弟说的是,既然这样就把那郎中找来详问就是。”

  “何必这么麻烦?难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真以为是我故意害谢元柔不成?早知道你们心中偏向谢元柔,我也无话可说,你们回去吧!”

  见谢元馨这紧张的模样,谢斌和谢恒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谢斌怒火中烧:“你果然在骗我!这种事也能拿来骗人?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也能拿他来做算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元馨眼睛瞬间红了。

  “我怎会变成这样?你说我怎会变成这样?但凡你有心为我谋划一二,我至于如此?如果不是你带着谢元柔去参加春猎,她能有机会认识阙献嫁入阙府跟我平起平坐?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为何你处处都帮着谢元柔?”

  谢恒:“纠正,谢元柔也是亲妹妹,只不过是同父异母而已。”

  谢元馨:……

  她正埋怨得上头,谢恒突然打断让她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都没了。

  谢斌:“就算你与七妹妹不睦,但你也不该将这样恶毒的罪名扣在她身上,你们之间又不是有天大的仇恨,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阙家真相信你的说辞,你七妹妹会是什么下场?被休弃都是轻的,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往后她还如何做人?一辈子都这样毁了!”

  “她毁了一生与我何干?一个通房贱婢所出的贱种,还得我为她考虑吗?”

  谢元馨瞪大眼睛,眼神说不出的恶毒。

  谢恒:“阙献并没有在谢元柔那,我刚从谢元柔那过来。下人说阙献这几日都在梅夫人那。”

  “梅夫人?一个侍妾凭什么叫夫人?”

  “凭什么?当然是凭你夫君的宠爱,你以为你撒谎嫁祸谢元柔,让谢元柔被阙献厌弃,你就能独占阙献了?以阙献的身份,他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还是你觉得阙献是个痴情种,一颗心就只在你跟谢元柔身上,非你们两个不可?你费劲心思让阙献厌弃谢元柔,也不过是给别的女人创造机会罢了,真蠢!”

  谢元馨张着嘴,嘴唇颤动得厉害,“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随便问个下人就知道,也就你身边的丫鬟怕你受不住打击才什么都没告诉你。”

  谢恒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也戳穿了谢元馨的美梦。

  谢斌几番犹豫,但终究还是没有阻止。现在让谢元馨看清楚一切未必不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能早点清醒也好。

  谢恒趁着谢元馨大受打击,继续逼问:“其实你这个孩子一开始就保不住是不是?你在得知自己有孕的同时就已经知道这点,你本可以早点落胎,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更好,但你心存歹念,一心想着利用这个根本无法降生的孩子陷害谢元柔。最后你虽然成功让阙献相信你并厌弃了谢元柔,但你自己也因为落胎时出了意外,导致终身无法再次有孕。”

  谢元馨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谢恒:“你、你如何知晓?”

  谢斌也好像遭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元馨。

  谢恒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只继续说:“倘若你没有陷害谢元柔的心思早点落胎,你的身体也不会出现问题。而你却把这一切都怪在谢元柔头上,还指望我们能帮着你定谢元柔的罪?老实说你们两个人都不是善良,我也绝对不会为了其中一个去陷害另一个。你还是收起自己那点小算计多多调理身体,否则日后就是有个健康的体魄都难,小心病痛缠绵终身!”

  谢元馨嘴唇蠕动,沉默许久后捂着耳朵尖声大叫:“啊!!”

  好像这样就能将谢恒的声音永远隔绝。

  谢恒掏掏耳朵,“你叫也没用,事实摆在眼前,你别想骗我和兄长,兄长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也别企图再利用兄长的善良。不过你也可以放心,经过这次的事情谢元柔已经对阙献彻底死心,她不会再跟你争宠,至少日后你要对付的人中不会再有谢元柔。”

  “你说是就是?”谢元馨冷冷地看着谢恒,“是谢元柔说的?哼,她惯会装可怜装无辜,现在估计就是要以退为进,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再当她是敌人了?就能放过她了?做梦!”

  “元馨!”谢斌气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怎么到了现在你还认不清?还以为阙献是个良人不成?你能这么轻易陷害七妹妹成功,难道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作为丈夫的阙献太不可靠?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不需要他太过偏颇,哪怕稍微调查一下都没有,可见他口口声声的”爱慕”也不过如此,今日他能这样对七妹妹,来日就能这样对你!”

  看着曾经也是自己真心疼爱过的小妹,变成如今这幅嘴脸,谢斌只觉得十分痛心。他两个嫡亲的妹妹都是这般虎狼性情,难道真是母亲太不会教女儿了吗?

  谢恒:“你也不必猜测谢元柔是不是别有用心,我已经答应帮谢元柔与阙献和离,一个月内谢元柔就会离开阙府,以后你就是阙家唯一的少夫人。当然,这个正妻的位置是不是一直能坐得稳当,就看你自己的了。”

  谢元馨狐疑,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跟她斗了这么长时间的谢元柔会突然偃旗息鼓,甚至要离开阙家。

  但谢恒也不是个会跟她开玩笑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如此,如果谢元柔敢骗谢恒,她也不用担心,因为以谢恒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耍了他的谢元柔,谢元柔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自己也不用再将谢元柔放在眼中。

  “要是她真的离开,那我与她之间自然没有利益冲突,往后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对付她。你要怎么护着她都随你。”

  这会谢元馨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对付阙献的那位宠妾梅夫人。

  嫁给一个不负责任又没有担当而且好色重欲的男人,后宅争斗就会像一场噩梦,令人痛苦使人彷徨。谢元柔已经从这个噩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但谢元馨似乎已经泥足深陷。

  第二百一十章 保不住了

  谢恒:“我并没有厚此薄彼,你跟谢元柔我都不待见,我答应谢元柔帮她和离是看在我们那一点血缘关系的份上。你我到底兄妹一场,我再奉劝一句,阙献并非良人,你也该好好考虑是不是真要跟这样的人度过一生。”

  这一番话算是谢恒给谢元馨最后的机会。

  如果谢元馨能幡然醒悟决定离开阙献,哪怕谢元馨不将三皇子造反之事告诉他,他也不会介意,一样会想办法帮谢元馨离开阙府,这就算是看在谢斌一直待他不错的份上,他才愿意帮助跟谢斌一母同胞的谢元馨最后一次。

  但很可惜,谢元馨选择执迷不悟到底。

  谢元馨坚定地说:“你不必再多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元柔不安于室是她的事,我既然已经嫁给阙献,就生是阙家的人死是阙家的……”

  “好了好了!”谢恒不耐烦地抬手打断谢元馨的话,他实在没有心思听谢元馨在这对阙家表忠心,“爱咋咋地,随你吧!”

  谢斌失望地看着谢元馨:“记住你的选择,但愿你不要后悔。”

  谢元馨得意一笑,“我当然不会后悔,我告诉你们,阙献他是个大有可为之人,未来会封侯拜相,位列三公九卿,到时候我诰命加身,你们就会知道我的选择没错!谢家到最后还得指望着我提拔!”

  谢恒眯眼,谢元馨果然知道三皇子要造反的事!

  谢斌不知道谢元馨的自信是哪来的,只当她已经魔怔了,摇摇头便叫着谢恒一起离开,他对这个妹妹已经无话可说。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路是谢元馨自己选的,那最终的结果也该由谢元馨自己承担。

  谢恒最后冷冷看了一眼谢元馨,转身离去。

  谢元馨抓紧被子,谢恒最后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但她想到现在阙献已经跟三皇子站在一条船上,等三皇子登基之后就能搏个从龙之功,她便又有了底气,扬着高傲的头颅,坚定地想着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自己。

  回去的路上,谢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七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她真要跟阙献和离?既然她没有害六妹妹的孩子也就无需离开,我们可以向阙献证明。”

  谢恒笑起来:“我还以为兄长能一直忍住不问我呢。”

  谢斌板起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谢恒:“我到觉得七妹妹这是想开了,挺好。阙献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为何非要巴着他不放?再说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相信六妹妹的话冤枉七妹妹,兄长你是没见到七妹妹,那形销骨立的模样仿佛流产的人是她。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这次我们解释了,即便阙献相信,也难保没有下次,难不成我们每次都要搀和到他们的家务事中去?”

  谢斌叹息:“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七妹妹?”

  “倒也不必,让她多休息休息也好,现在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能跟阙献和离。以阙家的尿性不会轻易放过七妹妹,让他们和离怕是还有些困难,估计他们更加倾向于休弃。”

  谢斌满脸愤怒:“欺人太甚!七妹妹又没有过错,他们阙家凭什么休弃七妹妹?”

  “阙家父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谢恒冷哼一声,“要想帮七妹妹争取到和离,就得拿捏到阙家的把柄。阙胜德老奸巨猾,不过阙献的把柄应该不难拿到。”

  谢斌转眼:“你的意思是……”

  谢恒勾唇一笑:“阙献任鸿胪寺僧录司,掌寺院僧尼帐籍及僧官补授,这是个清闲的差事,也是个有油水可捞的差事,兄长觉得以阙献的性子,他会老老实实尽忠职守?只怕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利用职务之便捞钱。”

  “说的是,”谢斌咬牙,“他肯定会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谢恒:“我记得兄长的旧日同窗中就有人在鸿胪寺任职,而且官职比阙献要高。其实很多清闲又有油水的官职上那点猫腻大家都知道,只不过只要为官者做得不太过分,一般也没人会去拆穿断他人财路。但既然我们要拿阙献的把柄,这就是个极好的着手点,就是需兄长欠个人情,让旧日同窗多留意阙献,拿到他贪污受贿的罪证,我们便能以此要挟阙献答应和离。”

  谢斌有些为难:“这方法虽然确实可行,但如果阙献答应和离,我们真就不追究他贪污受贿的事情了?”

  谢恒:“为什么不追究?真不追究也对不起帮兄长查找证据的同窗啊。”

  谢斌糊涂了:“可我们不是以此作为条件跟阙献交易?”

  谢恒轻轻一笑:“守约是君子所为,自然也只对君子如此,阙献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跟他守什么约?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备好两份,一份给阙献,另一份等我们拿到和离书后就交上去。”

  谢斌:……

  他现在似乎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同僚对自己这个四弟咬牙切齿了。

  谢斌办事很有效率,当天就请那位在鸿胪寺任职的同窗吃饭,谈好了事情,就等同窗那边的结果了。

  而谢恒则派了好几只雀鸟,甚至让夜鸦都亲自出马,去调查三皇子和太子,以确定谢元柔的话是否属实。

  他之前就一直有安排雀鸟监视三皇子和太子,但大概是事情太过重大,两人竟然也都无比谨慎起来,关于这造反的事他的确还没有收到风声。

  三日后夜鸦就带来了消息,证明谢元柔所言皆为事实。惠承帝现在已经病到卧床不起,也难怪最近的早朝都见不到陛下人,都是福公公让众位大臣们有事就递折子上去,却也没见陛下及时批改。

  就眼下情况来看,谢恒的雀鸟们也发现了不对劲儿,只是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听。谢恒相信再过个三五天自己也能得到三皇子造反的消息,不过这种事情拼的就是先机,早一时知道就能早一时开始部署,时间越充足越好。谢元柔的及时告知的确会让谢恒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这么大的事谢恒肯定要去告诉将军,也让将军提前做好相应准备。

  片刻耽误不得,谢恒在确定消息的当天就悄悄翻墙出去前往将军府。

  是的,在宣景的调教下谢恒已经能轻松翻墙了,可喜可贺的进步。

  谢恒没带上宁六,让石竹在床上假装自己,宁六在外面守着,以免有人突然要去找他。

  夜色太暗,谢恒走得又着急,刚落地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翻墙成功便就崴了脚。

  崴的一瞬间谢恒就有种脚腕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不过也就那一下,之后虽然还是疼痛但也不是不能忍着,这黑灯瞎火的周围也没人搭把手,就算有谢恒也不敢大半夜乌漆麻黑的就随便叫人帮自己,就是有点后悔没带着宁六出来。

  以往总将人带着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头一回没带着就崴了脚,这是什么运气?

  谢恒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将军府后门。

  守门的侍卫看到谢恒这模样都惊呆了,一开始大老远瞧见一个坡脚黑影逐渐走近,他们还以为是路过的乞丐叫花子,都掏出银两准备献个爱心了,结果竟然是谢恒。

  “谢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恒摆摆手:“没事,将军在不在?”

  “将军外出了,还没回来。”

  谢恒:“这么晚了还外出?”

  两个守卫没说话,心道谢公子你不也是这么晚还出来了吗?

  “那将军何时回来?”

  “这个我们不清楚,陛下有些不好,将军进宫去探望了,一个时辰前就去了。”

  谢恒心下一沉,这么晚了突然进宫去看惠承帝,看来惠承帝的情况很不好,不是突然间毒发撑不住了就是快到极限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那我进去等将军。”

  “我扶着公子进去吧,刚好今天傍晚司大夫过来,现下就住在府上,让司大夫帮公子瞧瞧。”

  谢恒想说不用太麻烦了,但又觉得脚踝上的疼痛有些加重,便点点头,“有劳了。”

  一个守卫扶着谢恒进去,另一个继续守在门口。

  司回生本来也还没休息,正在药房研究新得来的药材。将军府中有专门为他打造的药房,这也是他跟着回京来的条件之一——得给他一个足够好的环境能让他能潜心研究药物。

  护卫来报说府上来了个客人脚踝受伤了,请他去看看。

  司回生二话没有直接拒绝,让那护卫去找别的大夫去,这个时辰外头的医馆还没都关门。

  然而当那护卫说来的人叫谢恒时,司回生分拣药材的动作顿住了,嘴角一勾,放下药材后背着手便往外走,嘴里叨叨着:“哎呀医者父母心,我还是亲自去看看我那可怜的病人吧!”

  护卫:……

  谢恒在客厅坐着等着,瞧见司回生进来时差点觉得闪瞎眼,这大晚上的司回生身上戴着的各种珠宝饰物即使只是被烛光照着都能让谢恒觉得闪瞎眼!

  一如初见之时,司回生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还是那么热衷于将自己打扮成珠宝架子,浑身上下都是珠光宝气,再加上一件墨绿色的千金裘更是将一代神医衬成了暴发户。。

  谢恒一直觉得就司回生这个穿着风格,不了解情况的人顶多会觉得他是个心黑的药贩子,黑心钱赚到满盆满钵,一定想不到他是个医术极为高超的大夫。

  “呦,谢四公子,可真是好久不见呐!”

  谢恒不太习惯司回生这种妓院老鸨似打招呼似的语气,明明这话也不还算正常,但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不对劲儿。

  谢恒本着不能给将军丢人以及不能在将军的人面前丢人的双重原则,气质十分端得住,不紧不慢地说道:“许久不见,我不小心崴了脚,麻烦司大夫了。”

  司回生笑起来:“谢公子来找将军想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吧?”

  谢恒点头:“确实很要紧,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来叨扰。”

  闻言司回生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只要是你来就算不得叨扰,相信我,你多晚来都行!将军一定都随时欢迎。”

  谢恒:……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司回生:“来,我看看你的脚。”

  谢恒来不及多想,抬起自己的脚。

  这一抬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竟然已经肿到把靴子都给顶起来了,鼓鼓的一大块,可以想见里面的情况有多严重。

  谢恒一声抽气,过来一路上都没觉得这么严重啊!不过现在他也感觉到了强烈的痛感,这是强忍着才没叫出来。

  司回生看着谢恒的脚啧啧摇头:“可惜啊!保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乱臣贼子

  保、保不住了?他的脚这就保不住了?得截肢?

  一瞬间谢恒的脑袋都嗡嗡的!

  司回生毕竟是备受推崇的北境神医,就是宫中太医院的太医都比之不及,谢恒对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当即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自己还这么年轻,还没实现帮助将军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的愿望,这就残了?难道往后他就只能谱写一段身残志坚的故事吗?只有一只脚的他还如何陪伴将军继续走这条艰难的帝王之路?

  这么想着谢恒都要哭出来,嘴一张便悲情地喊道:“我的将军啊!”

  听了这么一嗓子,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要被截肢的是将军!

  赶巧这时候宣景刚刚回府,听护卫说谢恒来找他,就在客厅等着,而且还崴了脚正在让司大夫瞧着,他就加快脚步赶过来,刚走到客厅门前就听到谢恒这十分凄厉的一嗓子。

  宣景心中一惊,三步并两步迈进去,就瞧见谢恒坐在椅子上抱着他的脚,神情十分悲怆,眼角甚至隐隐闪着泪光。

  谢恒一看宣景来了,心中顿时难过更甚,撇着嘴喊了一声“将军”,那委屈的表情就好像在外受了欺负的儿子回家看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爹。

  宣景走到谢恒身边动作十分自然地揽住后者肩膀,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司回生:“这是怎么回事?”

  司回生无辜耸肩:“谢公子的脚崴得有些严重,肿得太大,靴子都脱不下来了,要想治疗只能剪开。我便说谢公子的靴子保不住了,挺可惜的,毕竟看起来面料不错,估计不便宜吧?也没想到谢公子的反应这么大,看来谢公子真的很喜欢这双靴子。”

  如果司回生没有忍笑忍到表情扭曲,他这话或许还有那么点可信度。

  这时候谢恒要是还没看出来自己是被司回生给耍了那他就傻到家了,当即木着一张脸说道:“司大夫真是幽默。”

  司回生微微一笑,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谦虚,“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宣景凉凉地看了一眼司回生:“别废话,赶紧给他看看。”

  “得嘞!将军发话小的岂敢耽误!”

  谢恒:……这位司大夫怕不是一位被救死扶伤给耽误了的二人转演员。

  虽然司回生这人看起来贱兮兮的不靠谱,还不着调喜欢捉弄人,但不可否认他的医术是真不错。谢恒的脚被按摩了几下后上了药,很快就不疼了,还凉丝丝的特别舒服。

  司回生一边净手一边说道:“好了,记得短时间内不要跑动,走路的时候也要轻慢,最好不要用这只脚使力。啊,我看你就拄着拐吧。”

  谢恒:他居然要拄拐了!

  “不过这大晚上的也没地方买拐啊!”

  司回生抬起自己那戴满戒指的手:“算你幸运,我前两日做了一副拐,刚好可以卖给你。”

  谢恒:“……你没事做拐杖干什么?”

  司回生叉腰:“做一些医疗器具是我的个人爱好,怎么的?再说要不是我有这个爱好你现在上哪找拐用?”

  谢恒:“那谢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诊金我又不会少收你的。行了,你们先聊正事吧,等你们聊完了我再送拐杖过来。”

  司回生哼着歌走了出去。

  谢恒转头问边上的陆潇:“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陆潇无奈一笑:“司大人又找到能敲竹杠的对象了,心情自然好的。”

  谢恒咽了下口水,他的腰包哦……

  陆潇对宣景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宣景低头看了看谢恒的脚:“现在感觉如何?”

  谢恒:“好多了,很舒服,一点都不痛。”

  “那就好,司回生的话你要记得,免得伤情更严重。”

  谢恒点头:“将军进宫去看望陛下,不知陛下现在情形如何?”

  宣景神色凝重:“清醒的时候不多,中午就已经昏迷,晚上醒来后便立即召见我。”

  “所为何事?”

  “还没来得及说太子和三皇子便到了,插了几句话,陛下便又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谢恒冷笑:“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吧?就是怕陛下交代你什么,会影响他们的大事。今日我和我兄长谢斌一起去阙府看望谢元馨和谢元柔,谢元柔为了让我帮其和离,便告诉我三皇子有意造反。”

  谢恒将从谢元柔那里获知的所有消息原原本本告诉宣景。

  “也是三皇子有意拉阙胜德入局,不然也不会让阙献知道这等重要之事。我看他们现在已经在部署了,不过按照谢元柔了解的情况,陛下的身体不应该这么快便坏到这种程度,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还不够三皇子做出万全准备。”

  宣景:“那是因为太子也给陛下下药了。”

  他在宫中的人手只查到太子给惠承帝下药,下的什么药多少分量都一清二楚,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奇怪,因为以太子所下的药量按理来说陛下不应该这样快毒发。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也在给陛下下药。这两边加起来,也难怪陛下的身体会以如此快的速度衰败。

  谢恒一听,顿时摇头咋舌。

  惠承帝也太惨了点,这被下毒都是双份的。他的两个好儿子在毒害自己老爹的事情上倒是做到了行为一致。

  “太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等着陛下归天,到时候一样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现在动手下毒反倒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谢恒知道太子应该就是担心夜长梦多,怕三皇子会有所行动,不过还是太沉不住气。

  宣景:“现在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谢恒:“那可不来不及嘛!毒已经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是”双管齐下”,都难得陛下还能有口气。现在内宫被太子把持,而宫中守备被三皇子把持,我们要向做点什么都不容易。对了,郭怀义应该还没有被收买吧?”

  谢恒不了解郭怀义,但郭怀义的儿子郭嘉与阮时衡交好,这人品就应该不差,能教出郭嘉那样的儿子,这郭怀义还是有很大可能是个纯臣。

  宣景点头:“如今宫中手握实际兵权的也就只有郭怀义还没有向太子和三皇子靠拢,但光凭郭怀义手中的那点兵力并不足以跟被三皇子掌握的禁军和被太子掌控的神策军相抗衡。”

  “这可如何是好?”谢恒眉心皱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宾天,按照这个情况,三皇子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太子被逼急了也不知道会做出何事。”

  造成这种局面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惠承帝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子在内宫侍疾,逐步揽权,惠承帝知道却无力阻止,便想出了利用三皇子来制约太子的昏招,放权给三皇子,这才导致三皇子以极快的速度收揽宫中兵权,甚至连禁军都掌握在手中。如此也就导致谢恒和宣景现在即便提前知晓也十分被动。

  宣景握拳:“我调兵马入宫。”

  “不行,”谢恒想也未想便拒绝这个提议,“如今陛下到底还能喘口气,而且太子占着正统身份,三皇子又有陛下圣命在手,都是”名正言顺”,将军如果这时候带兵入宫,那就是”乱臣贼子”,到时候太子和三皇子也有可能一致对将军出手,朝廷上下也会误解将军,共同讨伐将军。”

  宣景:“陛下今日召我入宫,应该就是已经看清楚当前他被太子和三皇子辖制的局面,想让我带兵入宫护驾,只是因为被太子和三皇子打断,而陛下又不能当场撕破脸,再加上身体不适才没能与我交代。即便我带兵入宫会遭到一时误解,但只要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局面,待陛下清醒过来之后召见满朝文武大臣,自然会为我洗清污名。即使现在陛下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只要我见到他时还有一口气,司回生就能吊住陛下的性命直到见到众大臣。”

  从得知太子对惠承帝下手开始,宣景就已经有了带兵入宫的想法,所以他才会叫司回生回来并住在将军府,以便随时跟他入宫。

  宣景的这番话本没有错,虽然有点兵行险招的意思,但的确是个有效可行的方法,特别是他们能提前知晓太子和三皇子的野心计划,那就等于占了先机,惠承帝还能清醒过来召见宣景,也就代表他还有意识清醒的时候,只要护驾成功,宣景即便一时被误会最后也能洗清污名。

  谢恒都快要被宣景说服同意这个计划了,然而突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史书上记载的历史片段,顿时一个激灵!

  他怎么险些忘了那么重要的事!

  历史上记载的一个对于大瑾国而言重要的转折点,便是昭明帝在还身为昭武将军时发动的一场宫变。

  那时候的昭武将军已经因为卢鸿关斩杀大夏两万俘虏的事背上了凶残嗜血之名,且因为没有谢恒的洗白,还有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昭武将军在民间已经有了“活阎王”的称号,所有人都当他暴戾凶狠,手段残暴。而这场宫变,则是在真正意义上奠定昭武将军未来“暴君”之名的第一基础!

  昭武将军带领自己从北境带回来的军队直入皇宫。这一只精锐军队如同利剑出鞘,所向披靡,守备宫中的禁军和神策军在其面前不堪一击。很快宣景便占领了皇宫,控制住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太子和三皇子。而惠承帝则在这场宫变中驾崩。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人都认为是宣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抓捕两位皇子并杀害了惠承帝。

  因为没有确切证据,史书上并没有关于昭武将军弑君的记载,但野史对于此事却仿佛深信不疑,而现代的那些史学家也大都倾向于昭武将军弑君的说法,尽管这场宫变之后登基的是厉王,可所有人依旧把账都算在昭武将军头上,在厉王登基之后参奏昭武将军的折子数不胜数,而厉王为了坐稳皇位安抚朝臣稳定民心,虽然没有明着严厉责罚,但还是对昭武将军进行了放逐。

  每每看到这段历史谢恒都要气得肝儿疼,听到有别人说昭明帝曾是乱臣贼子他也总跟别人争辩。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恒之前也有想着这段历史,但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本以为这件几乎相当于昭明帝一生中洗不清的污点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可没想到历史的齿轮还是转到了这个时候。

  这难道就是历史的力量?不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改变?

  不,他不相信!

  谢恒眼中流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他既然已经改变了一些事,已经帮将军经营了这样好的名声,他就不能放任最后功亏一篑!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什么彼此?

  谢恒:“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将军你什么都不要插手,就当做不知道。”

  宣景皱眉:“你要做什么?”

  “我有我的方法,将军尽管放心就是,总之我不会让你涉险!”

  宣景一把握住谢恒的手:“那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去涉险?”

  谢恒脸色微红,将军的掌心温热,他竟然有些舍不得将手抽出去,他耐心跟宣景解释道:“我也不会去涉险,我知晓将军仁善,不愿意别人为自己牺牲,更何况是我呢!”

  宣景看着谢恒的表情微微一怔,一时间有点看呆。谢恒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此刻这嘴角翘着略带得意的小表情有多招人稀罕。

  谢恒继续说:“如果我为了将军而涉险,将军心中也会不安,所以还是把危险的事交给到时候真正会得利的人去做好了。那天大的好处总不能白拿。”

  宣景大概明白了谢恒的打算,“你有几分把握。”

  “不管几分把握都得一试,将军放心,我会安排好,到时候要是有需要将军配合的地方我可不会客气。”

  宣景沉默许久,这事还是有一定危险,最主要的是他不清楚谢恒具体会怎么做,而谢恒十有八九不会告诉他。

  看宣景迟迟没有答应,谢恒竟然开启了他自己原本都意想不到的撒娇模式。

  “将军啊,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有危险,而且我会时时把宁六带在身边。”

  宣景:“你今晚就没带着宁六。”

  谢恒:……失策,早知道就不该提这茬。

  “这次我发誓,”谢恒郑重其事地举起三根手指,“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忽悠谁也不会舍得忽悠将军啊!将军应该相信我能做到!”

  宣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我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相信你了?”

  “那不是吗?将军若是相信为何不答应我?再说了,我做什么事也都是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如果真有危险将军肯定会第一时间救我,就像以往每一次我遇险一样。我都这样相信将军,能将自己的性命相托,将军就不能相信我吗?”

  宣景觉得自己被谢恒绕进了一个奇怪的圈子里,容不得他不同意。

  “好,我同意!”

  达到目的的谢恒嘴角更翘,“我就知道将军一定会相信我!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将军的信任!”

  宣景心中一热,覆上谢恒的手,“我的相信是有条件的,除了随时将宁六带在身边,我还会让陆潇暗中保护你,至少在你的计划成功之前你都要接受。”

  谢恒沉吟片刻:“还是让胡靖暗中保护我吧?”

  “你不相信陆潇的实力?”

  “当然不是,陆潇和胡靖的身手都是百里挑一,不相上下。但我想着陆潇智勇双全,留在将军身边更合适一些,暗中保护我只要功夫好就够了,脑子不一定也要特别好,所以安排胡靖就够了。”

  【胡靖:我谢谢你的肯定!】

  宣景:“可以,就让胡靖暗中保护你。如果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切不可逞强。”

  谢恒笑眯眯地点头:“将军放心,我不是那逞强的人!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谢恒刚刚站起来,紧跟着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啊!!!”

  惨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将军府。

  宣景第一时间将谢恒打横抱起。

  谢恒疼得眼角都泛起泪花,老老实实待在宣景怀中一动不动,“哎呦我的娘哎可疼死我了!”

  司回生的药止痛效果太好,好到他都忘了自己脚踝受伤的事,这一站起来脚踝吃力便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

  在谢恒的哭爹喊娘中,大晚上依旧打扮得花孔雀一样的司回生姗姗来迟,步伐悠哉,手中还拿着一副拐。

  “一听到你的惨叫我就知道你需要我了。”司回生露出医者父母心的和善微笑,将拐递到谢恒面前,“诚惠一百两。”

  谢恒瞪大眼睛,“你这副拐是金子打的啊!张口就要一百两,咋不去抢呢?”

  不得不说有将军在,怼神医谢恒都更有底气了!

  司回生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敲竹杠的心虚:“首先,这拐杖可是本神医亲手打造,亲手你懂吗?光是这一点这拐杖就已经可以价值连城。再者我这一百两里还有给你用药的钱,不是最好的药能这么快止痛?我这还是看在大家都是自己人的份上给你的友情价!”

  宣景:“我来付。”

  还要争辩的谢恒偃旗息鼓了,缩在宣景怀里不好意思地说:“这、这不大好吧?怎么能让将军破费?”

  司回生抱着手臂笑看着谢恒:“你们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啊!”

  谢恒突然觉得就是自己掏腰包花这一百两也值得,他还可以多花十两,让司回生再给他说十两银子的好话!

  最后司回生又给谢恒上了一次药,还说这次不收费,就当是售后服务。

  宣景亲自送谢恒回去,让谢恒好好休息,司回生给的药一定要按时敷。

  躺在床上的谢恒连衣服都没换,他是被将军抱回来的,这一身衣服可是被将军抱过的衣服,真是天大的福气,他都舍不得脱,晚上得穿着睡觉,半个月都不用洗了,就当睡衣穿。

  次日早朝,惠承帝还是没能上朝,这次连福公公都不再说“有本早奏”,直接宣布休朝三日。

  谢恒皱眉,看来是惠承帝的情况又严重了,现在可真是争分夺秒。

  其他朝臣在讨论了几句之后就准备离开,谢恒却没动,上奏请见惠承帝。

  福公公露出为难的表情,“谢大人啊,陛下龙体有恙,连早朝都上不了,如何能见你啊!你看你也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养伤吧!”

  谢恒拄着拐往前挪了一小步,扬声道:“正是因为陛下龙体抱恙,我才一定要见到陛下,确定陛下是否安好。”

  福公公:“这……”

  “谢大人这是何意?”太子从后面走出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谢恒,“父皇病重,是本太子一直在父皇身边侍奉,谢大人说要确定父皇是否安好,可是怀疑本太子会对父皇不利不成?”

  这时候其他朝臣都还没有走远,大部分人甚至连金銮殿的大门都还没出,听到谢恒和太子的声音又都停下来脚步,转头看向两人。

  谢恒丝毫不惧太子难看的面色,抿唇勾起嘴角:“太子可听过挟天子以令诸侯?”

  “住口!”太子愤怒地瞪着谢恒。

  满朝大臣也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谢恒还真敢说啊!

  “谢恒!你在胡说什么?”

  谢恒扬头:“我是不是胡说只要见到陛下便能分晓!陛下一向厚待我,对我委以重任,现如今陛下情况不明,我焉能为明哲保身而无动于衷?也许是我冤枉了太子殿下,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我都要确认陛下只是龙体有恙而非被人所辖制,如此才对得起陛下对我的厚爱。倘若是我弄错了,那到时候我也任凭太子殿下责罚绝无怨言!”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其实谢恒的担忧他们心中也有,毕竟太长时间没见到惠承帝露面,难免就会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即便谢恒用意是好,但这态度也未免太过嚣张了些,哪怕你说得委婉点呢?上来就指摘太子控制了陛下,你这是来怀疑的还是来挑衅的呀?都这种时候可也不能稍微改改这张狂的性子?

  “你、你莫要强词夺理!”太子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他哪里真敢让谢恒见到父皇?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直接跟父皇翻脸,但显然父皇已经对他有所怀疑甚至是不信任,包括对老三也是,所以之前才会背着他召见昭武将军,幸亏他有眼线及时通知他,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是如何情形。

  若是让谢恒去见父皇,而父皇又刚好醒了,以父皇对谢恒的信任和倚重,一定不会怪罪谢恒不说,甚至还会奖赏,并且安排谢恒做些事情,如此就可能破坏他的计划。他现在只想趁着父皇还有口气在的时候扳倒老三以顺利保证自己登基,可不想节外生枝。这个谢恒向来谁的账都不买,不是个好打发的!

  谢恒依旧咄咄逼人,眼中的讽刺一点都不遮掩:“太子殿下这表情可着实有些心虚啊,难不成真被我猜中了?殿下真的有对陛下不利?该不会陛下病重到卧床不起也是殿下的手笔!”

  “放肆!”太子急忙反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随意说出口?”

  谢恒寸步不让,“那太子倒是让我去见见陛下!只要见到陛下一切自然能解释清楚,殿下也不用背着挟持陛下的污名,这么简单的事殿下如何就不能答应?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满朝文武都直接看呆了,虽然到目前情况他们也更加怀疑,但也没谁有那个胆量敢直接跟太子殿下针锋相对。难道谢恒就没有想过如果真是他弄错了,这一次他就是结结实实得罪了未来储君,陛下就算看重他又能护着他多久?现在陛下身体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等太子殿下一登基还能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再说,若是太子殿下真有歹意,谢恒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抗衡太子?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太子的怒火已经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任谁瞧着都觉得要是这会太子手中有一把剑肯定就直接捅向谢恒了,堂堂太子被一个朝臣逼到这种程度也是闻所未闻。

  最终太子什么都没说,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守在殿门口的神策军态度蛮横地将所有朝臣都赶了出去。

  出了金銮殿,谢恒拍拍身上的朝服,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周围的朝臣们都要忍不住心生佩服了。

  不愧是被公认的佞臣,到这个时候了还能这般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恒会继续闹事求见陛下时,他却拄着拐一步一蹦跶地走了。

  这……这就完了?刚刚还跟太子殿下针锋相对,这会说走就走了?是不是有点雷声大雨点小?

  朝臣们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谢恒确实没有突然杀回头才肯定对方是真的走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谢恒到底怎么回事。

  离开皇宫后的谢恒没有回去谢家,而是直奔厉王府。

  出宫门口他就先上了提前等在外头的马车,但是吩咐赶车的石竹要多慢有多慢,不着急,他总要多留点时间让早朝上他与太子对峙的事情传到厉王耳中才行。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清君侧!

  谢恒坐在马车上,受伤的脚搭在座椅上,边上还摆着水果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哼着歌儿,好不惬意。

  没一会宁六的声音在外响起,“公子,脚上该换药了。”

  “哦,进来吧。”

  宁六掀开帘子进来,从怀中掏出蓝紫色的小药瓶。

  将军对他千叮万嘱一定要按时给谢恒换药,就是因为担心谢恒自己会忘记时间才特意嘱咐他。

  宁六虽然是武人,但手上动作很轻,换药的时候谢恒一点也不觉得疼。

  司回生的药确实厉害,这只过去一夜,脚踝的肿胀就已经消退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卡靴子了,看着也没有昨晚那么吓人。

  “司大夫的医术这般高明,有他在将军身边也让人更放心。”

  谢恒想着有自己之前花费那么多时间找的各种药方,加上司回生的医术,将军身上的旧伤暗疾应该都能得到治愈。

  宁六点头:“确实,司大夫虽然更爱研究各种毒药,但救人的医术也十分高超,而且不拘大伤小病,就是一些寻常的小毛病司大夫治疗起来效果也更好。”

  “哦?”谢恒顿时好奇,“听你这意思你也被司大夫治疗过?”

  “嗯,还是我从前在军中时。有一段时间肠胃不是很好,还便秘,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日常训练也颇受影响,后来吃了司大夫给开的药剂,不过两天时间便好了。”

  “两天就不便秘了?”谢恒想起自己便秘的时候每次都是好些天。

  “是,”宁六表情十分正经地说,“放屁如打雷,拉屎如射箭。”

  谢恒:“……那还真是好了。对了,你在军中时跟着将军应该蛮久的,将军受伤可多?”

  宁六想了想说道:“将军受伤从来不让我们知晓。他是主帅,在战场上就是标杆,是将士们心中的定海神针,如果知道将军受伤,特别是在十分要紧的战役中,很可能会影响军心。所以将军就算受伤也会忍着,我们根本看不出来。事后将军会找司大夫给看,但我们也不知晓,偶尔也是等将军伤好之后才能从司大夫口中得知。我记得有一次将军被敌军暗箭所伤,但整场战役中看不出丝毫异常,直到最后获胜敌军全面撤退,将军竟然直接昏倒从马上摔了下来。等脱下铠甲我们才看到将军里面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谢恒心酸,我的将军啊……

  他看了看自己包成粽子一样的脚,内心十分嫌弃。跟将军相比,自己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希望日后将军再不要如此涉险。”

  宁六点头:“我们都这么希望。”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走到了厉王府。

  原本大概一刻多钟的路程谢恒硬是走了半个多时辰,正常走路都没有这么慢的。

  来到王府门口,谢恒表示要求见厉王。

  谢恒并没有提前递上拜帖,但门房也是有见识的人,看谢恒身上的朝服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小官,而且门房记性还不差,想起来前几日王爷纳侧妃之时这人也是应邀而来的宾客,便去里面通报高管事。

  高满认识谢恒,他记得王爷婚典之时,自家三少爷对这位谢大人颇为照顾。听到谢恒要求见王爷,高满便先将人引至花厅,让下人泡了茶上来,自己去书房告知王爷。

  厉王正在书房见几个心腹门客,得知了早朝上发生的事,这会就听到管事禀告早朝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就在他府上花厅,顿时露出兴味儿的表情。

  门客一:“王爷,谢恒早朝上才与太子正面冲突,这会来见王爷只怕目的不简单!”

  门客二:“有什么不简单的?无非就是谢恒知道自己官职还不够分量,人微言轻,凭他自己想要见到陛下不容易,这才求到王爷头上,定是想让王爷进宫一趟。”

  门客三:“这谢恒也是大胆,他就这般肯定陛下一定是被太子辖制?若是子虚乌有,那他这官途也就该到头了。”

  门客四:“我看未必,谢恒虽然性情嚣张,但也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窘境。若是陛下无事,依照陛下对谢恒的看重,定然不会太过怪罪,说不定还会嘉奖谢恒忠心耿耿。若是真有事,那谢恒此举就是护驾,更没问题。”

  门客五:“可如果陛下无事,陛下也不会因为太子和谢恒的冲突就罢免太子,太子依旧是未来储君。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说句大逆不道的,不知何时就会龙驭宾天,太子依旧会是新君,到时候谢恒还能有何前途可言?我看王爷实在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

  几个门客争辩来争辩去,无非就是觉得谢恒应该只是想让厉王进宫去看看惠承帝。然而厉王却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厉王才来到花厅。

  把谢恒凉了这么长时间,厉王却没在谢恒脸上看到丝毫急躁不耐的神色,心中对谢恒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让谢大人久等了。”

  谢恒撑着拐起身,“参见王爷。”

  “谢大人有伤在身还坚持上早朝,实在忠心可嘉,快快请坐。”

  谢恒勾起嘴角,“看来王爷已经知道早朝上的事情了,那下官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厉王:“谢大人是想让本王进宫面见陛下,以确定陛下没有被太子挟持控制?”

  谢恒:“不,从下官早朝与太子对峙的情形,下官判断,陛下确实已经被太子控制,无需再次确定。”

  厉王眯眼:“那谢大人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谢恒微微扬头:“陛下有难,王爷自然是要进宫护驾,清君侧!”

  厉王眼神陡然一厉:“谢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谢恒:“当然,下官非常清楚。下官还要告诉王爷,太子殿下给陛下下了慢性毒药,陛下宾天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下毒?谢大人无凭无据,就因为早朝上与太子的几句对话便要指正一国储君对陛下下毒?这也未免太过轻率。”

  谢恒心中隐秘地松了一口气,厉王说的是“轻率”而不是“大逆不道”之类的话,那就代表他的赢面很大!

  “下官不只要指正太子,还有三皇子,陛下被下毒都是双份的,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也在给陛下下慢性毒药,如果不是两份毒药撞在一起,现在的陛下还不至于病入膏肓。”

  厉王:“证据。”

  谢恒:“下官家中六妹妹和七妹妹都嫁给了京中守备军火器营翼长阙胜德的儿子阙献,而三皇子为了拉拢阙胜德,已经将阙献拉入自己阵营,并且告知了阙献自己的计划。阙献一心想要帮扶三皇子搏个从龙之功,如此便间接迫使阙胜德不得不配合三皇子。这件事被下官七妹妹知晓,我七妹妹虽是女子,却也不忿三皇子大逆不道造反之举,因此借着下官前去阙家探视时将此事告知。下官也十分震惊,更不敢轻易相信,于是开始暗中调查。”

  厉王表情看不出喜怒,“你的调查可有发现?”

  “自然有。太医院院首徐逢春徐太医在一年前老来得子,自那之后徐太医每日下值后几乎都是立刻回家看儿子,但最近一段时日,徐太医却主动要求留值宫中。下官找人探查,才发现徐太医的儿子根本不在家中,为徐太医生下儿子的妾室整日以泪洗面,甚至病倒了,还请了外头的大夫诊治。下官暗中查探,才从徐太医家邻人口中得知,半个月前,徐太医的儿子被一伙人带走了,为首人口中说出来三皇子的名号。”

  厉王:“即便如此,也只能侧面证明三皇子有谋害陛下之心,却不能证明太子也毒害了陛下。”

  谢恒:“下官已经暗中接触到了徐太医,徐太医也已经将三皇子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下官,并且提出他被三皇子胁迫而给陛下所下的慢性毒药,药性和剂量都经过精心估量,不可能这么快毒发。虽然他为陛下诊治时并没有发现猫腻,但凭借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他也断定在陛下体内必然有另外一种毒素,两种毒素相互作用才会导致陛下毒发加快。而除了三皇子之外,唯一还有机会给陛下下毒的就只有太子,陛下的加速毒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三皇子和太子为了争夺皇位而不惜对陛下下毒,这时候也就只有王爷还能主持正义救陛下于水火之中。”

  谢恒的表情变得沉痛,“也许陛下龙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经不住大的波折。也可能在王爷清君侧的时候三皇子和太子就会狗急跳墙伤害陛下。但无论如何,下官相信,陛下一定宁愿死也不想被太子和三皇子如傀儡一般把控!”

  厉王托着侧脸轻笑一声:“你倒是自认为了解陛下。”

  谢恒却摇头,“相比较陛下,我更了解王爷。”

  “哦?”厉王换另外一只手托着另一边脸侧,“本王怎么不知?”

  谢恒狡黠一笑:“毕竟王爷如今也算是我的小姨夫。”

  厉王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你说什么?”

  谢恒:“王爷应该还不知晓,您新纳的侧妃阮氏,是我小姨。我的生母是阮相的亲生女儿阮展玉。只不过我母亲年少时被人贩子拐走,因太过年幼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到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而我与阮相相认时间还不算长,在我的要求下一直以来也没有公开。”

  厉王目光中带着审视怀疑:“你若真是阮相的外孙,为何不愿意公开身份?”

  谢恒:“外祖父位高权重,我若公开身份,就算我无心,恐怕仕途之上也难免会借到外祖父的光。我与外祖父在政见上多有不合,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若是因为外祖父的关系才能步步高升,那日后在外祖父面前岂不是还没争论我就先要矮上一头?我自然要证明即使只凭着我自己也可以在官途上一路亨通,让外祖父知道我的本事!”

  看着神情倨傲的谢恒,厉王顿时哭笑不得。

  谢恒继续道:“下官的身份王爷回去问阮侧妃便可以证实。虽然阮侧妃并非下官亲小姨,但她待下官一向亲厚。王爷若是相信阮侧妃,就该相信下官,恳请王爷进宫清君侧!”

  说完了该说的话,谢恒锐利的目光看向厉王,只等着厉王表态。

  厉王不语,花厅中沉默的气氛令人有些胆战心惊。

  谢恒安静而坚定地与厉王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厉王的声音再度响起:“若真在清君侧的过程中发生陛下宾天的意外,那本王也会十分痛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千古明君

  谢恒面上镇定,但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厉王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进宫清君侧了。这场宫变的主角终于从将军变成了厉王,将军再也不必背负“乱臣贼子”的恶名。只不过惠承帝估计一样会在宫变中发生“意外”。只是谢恒相信原本在昭武将军发动宫变的历史中,惠承帝是真的因为身子承受不住才会宾天,但现在换成厉王可就不一定了。

  别看这些年厉王对惠承帝总是避其锋芒,甚至会因为宣景的表现太过突出、手握重权而担心招致惠承帝忌惮,但其实在厉王心中,他怎会一点也不觊觎金銮殿上那张龙椅?没有一个皇子不想做皇帝,厉王也是皇子。

  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已经在眼前,厉王又不是真的软柿子,自然不会放过。

  与其说厉王是被谢恒最后一番表明身份的话说动,倒不如说这一番话只是谢恒给厉王的一个台阶。至少面上看起来厉王的答允似乎只是因为相信自己的侧妃从而决定进宫护驾,并无私心。

  许多事情都需要师出有名,即便是造反,人前人后也都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王爷此举是为了稳定江山社稷,即便真出了意外,相信陛下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理解王爷,毕竟我们不能看着大瑾江山落入宵小之辈手中。”

  厉王微笑看着谢恒,眼神却十分凌厉。

  “本王是为了江山社稷,那谢大人这般又是为何?”

  谢恒勾起嘴角:“良禽择木而栖,国士择明主而效。”

  厉王挑眉:“看来谢大人眼界甚高,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不是谢大人眼中的明主。”

  谢恒:“眼界高不怕,就怕这世上没有足以让我心悦诚服的明主,但还好我已经找到了。”

  厉王哈哈大笑:“哈哈!好!很好!本王也相信谢大人的选择定不会错。”

  谢恒笑而不语,当然不会错,他的将军,他的昭明帝,就是千古明君!

  “谢大人难得过来王府,不如去看看阮侧妃。”

  谢恒点头:“也好,那就叨扰了。”

  厉王让高满带着谢恒去后院,自己则召集所有心腹门客到书房议事。

  谢恒来到馥枚院,阮展玫正提着篮子在院中摘梅花。

  瞧见谢恒到来阮展玫又是惊喜又是意外,刚想喊谢恒,又立即想到如今谢恒还没有对外公布身份,又有高满在一旁,她便收敛神色,等看谢恒如何反应。

  谢恒笑着上前,脆声喊道:“小姨!”

  阮展玫笑逐颜开,“阿恒!你怎么来了?”

  “有事找王爷相商,商量完后王爷便准许我过来探望小姨。”说着谢恒又对阮展玫眨眼笑着,“小姨与王爷正是新婚燕尔的甜蜜时候,王爷对小姨当真疼爱!”

  阮展玫红了脸,“你这孩子,净会打趣我!”说完又担忧地看向谢恒的脚,“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出门没看路不小心崴了一脚,已经找大夫看过,说不严重。”

  阮展玫怀疑地皱着眉头:“不严重包成这样?”

  “就是包得不好看而已。真没事,不然我还能四处跑?”

  “那也要小心,别小看崴脚,那也可大可小!既然看了大夫就好生将养着,等好利落了再上朝也不迟,可别落下病根。”

  “小姨放心,我有分寸。”谢恒看着阮展玫已经摘了半篮子的梅花,笑问:“小姨摘这么多梅花作甚?”

  阮展玫拨了拨篮子里的花瓣,温柔一笑:“我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就准备摘些花瓣做梅花饼给王爷尝尝。”

  谢恒:“小姨跟王爷感情真好,真叫人羡慕。”

  阮展玫点了下谢恒的鼻子,“真羡慕就自己也成亲啊,我家阿恒这么优秀,定然有的是姑娘愿意嫁给阿恒为妻。”

  谢恒双手垫在脑后,玩世不恭地说道:“我才多大,可不想这么早就娶妻被束缚!让我再玩几年吧!小姨你可别像外祖父似的催我成亲。哎?”谢恒转头看向一旁的高满,“高管事可成亲了?能把王府打理得这样井井有条,高管事也得有个贤内助吧?”

  高满没想到话头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转到自己身上,立即摆手道:“谢大人说笑了,老奴未成亲。”

  “小姨你看,高管事这岁数了都还没成亲,我急什么?”

  高满:“……王爷那边还需要老奴,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阮展玫和谢恒对高满点头。

  待高满一离开院子,阮展玫便收敛笑意,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谢恒:“你找王爷有何事?可要我帮忙?”

  谢恒笑着摇头,“不必,小姨不要想太多,没事。反正我现在有时间,不如就帮小姨一起摘梅花吧,一会蹭两块梅花饼也好心安理得。”

  阮展玫扑哧一声笑了,“你啊!脚都伤成这样了为了吃还能蹦哒!你就乖乖待在一旁,梅花饼做好了少不了你的!”

  这边阮展玫和谢恒气氛欢快,另外一头高满去了书房,向厉王回禀。

  “王爷,谢大人确实称呼阮侧妃小姨,二人关系看起来十分亲厚。期间谢大人还提到了阮相,说自己被阮相催婚。阮侧妃并未反驳,也说谢大人该找个人成家了。”

  门客一:“看来谢恒所言非虚,他就是阮相的外孙。难怪我之前有几次见到谢恒跟阮时衡一道,当时还当是年轻人意气相投,看来是因为他们早已相认,阮时衡跟谢恒可算是表兄弟。”

  门客二:“既然如此那他说的话也就更为可信。”

  门客三:“阮相向来不涉党争,一心忠君,阮展鸿也哪边都不靠,整个阮家都是淡泊名利,怎么就出了谢恒这么一个争权逐利的佞臣?”

  门客四:“毕竟是外孙,不似阮时衡是嫡亲的孙子。而且依照谢恒所言,他的母亲是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卖,想来有过一段艰辛日子,性情上难免不够宽和,且又不是在阮相膝下长大,未得阮相教导,这处世态度上与阮家人不同也无可厚非。”

  门客五:“既然那谢恒这般识时务,王爷不妨顺水推舟,进宫清君侧!”

  ……

  这一次大概是厉王手下这些门客们意见最为统一的一次。

  他们从前作为王爷的门客,想着为厉王排忧解难,事情做得好,也就是得些金银赏赐,最多也不过是走厉王的路子在朝廷上谋个中等官职,想要更多是不可能了。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要厉王进宫清君侧,那十有八九他们王爷就会成为新君,而到时候他们这些昔日为王爷筹谋立功的门客定然能得到厚待!

  从龙之功,这四个字的影响力有多大自不必说,否则从古至今也不会有那么多能力卓越的朝臣明知危险却还是走上党争的路子,博的可不就是这四个字?

  王爷若是建立新朝,他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一跃成为朝廷栋梁,成为新君的心腹,这是何等强大的诱惑?谁能不心动!

  从前他们都觉得谢恒是佞臣,不该结交,可现在面对把“从龙之功”送到他们眼前的谢恒,众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年少有为啊!这等好意不可不领!

  厉王一直闭着眼睛听着门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手指一下下点着椅子扶手,等所有人都说完该说的安静下来之后,厉王睁开眼睛。

  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厉王。

  厉王:“本王与你们想的一样,为了大瑾江山,本王必要清君侧!”

  整个书房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王爷威武!”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众:“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兵贵神速,厉王用最短时间集结手上兵力,并向宣景征调了从北境带来的军队,当日傍晚便兵临城下!

  残血染夕阳,兵马压黄昏!

  皇城内人心惶惶,百姓都闭门不出,酒楼客栈之所也都关了门。大小官员和其他皇室宗亲心中都有所猜测,但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唯恐引火烧身。

  三皇子收到消息时都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厉王居然会出兵直逼皇宫!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自己还没来得及造反就被别人给抢先了?平日里真没看出来厉王有这个野心,这是知道父王不行了就脱下了伪善的面具,准备争夺皇位?

  而当三皇子知晓厉王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要“清”的对象就是他和太子时,三皇子简直要气歪了鼻子!

  要是他已经开始造反了,厉王出兵围剿皇宫也算名正言顺,可自己这不还没动手呢吗?这多少觉得有点冤枉啊!

  然而人家都已经打到眼皮子底下了,三皇子也只能应战。

  只是禁军虽然已经被三皇子拿下,但也是受蒙蔽居多,是三皇子说太子意欲对陛下不轨,并且拿出了证据,禁军才听命于三皇子。

  可现在厉王矛头直指三皇子和太子两人,罗列出来的罪证详细确凿,因此大部分禁军都对三皇子起了疑心,并不愿意听从三皇子号令对上厉王。更别说厉王手上的军队一半都是从宣景手中借来,他们这些禁军也不愿意跟昭武将军手下的军队对上,十有八九讨不着好。

  也就只有一小部分利欲熏心的禁军将领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打算跟随三皇子破釜沉舟对敌厉王。

  太子那边情况也不乐观,他手上只有神策军,人数不多,不过神策军本来就是听从皇帝和未来储君调遣,所以太子的话目前还算好用。

  只不过神策军虽然还算得用,但可惜太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得知前方厉王已经跟老三交手,其中还有昭武将军的军队,太子当场就怂了,已经开始设想自己被厉王俘获后会是怎样的下场。他给父皇下毒是事实,而且听闻厉王好像还已经掌握了证据,即使是逼宫那也师出有名!

  若是父皇醒过来,定然不会饶恕他。若是父皇宾天,厉王也不会放过他,他简直已经没有活路可走。

  光是分析这些,太子都要被自己给吓死,也不知他当初是如何鼓起勇气对惠承帝下手准备谋朝篡位的。

  那小部分禁军根本敌不过宣景手下那批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浴血历练的将士,交手没多久就已经呈现溃败之势,一个时辰之后厉王军便势如破竹、长驱而入。

  太子命令神策军抵挡,自己收拾了金银细软装扮成太监准备跑路,但可惜还没出宫门就被抓住了,和三皇子一起被暂时关押。

  这场宫变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两个多时辰,时间短暂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二百一十五章 阳谋

  厉王入宫后便直入乾清宫。

  不一会,有分量的朝臣和皇亲贵族们也都被厉王提前安排的人“请”来宫里,都等在乾清宫外头。

  众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有太多话想要交流,但看着周围那些瞧着就凶神恶煞的将士,便硬生生忍住话头,压着一颗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的心安静等待。

  紧张、压抑的气氛逐渐弥漫开,众多文武官员们都开始额头冒冷汗。他们心中对厉王将他们统统弄进宫里的原因有所猜测,有好有坏,只是在这种气氛之下,不好的猜测逐渐占据上风。心中无比恐慌,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瑾国的天要彻底变了!

  就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开始有人注意到拄着拐的谢恒神色十分坦然,心下不免奇怪,为何谢恒一点都不害怕,他难道就不担心厉王会对他出手吗?现在的情况基本可以判定整个皇城已经被厉王掌控,如果厉王要登基为帝也就是他一个念头的事儿。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谢恒是惠承帝的心腹宠臣,就不怕来日厉王掌权会对他下手?

  谢恒不是个傻的,他难道会想不到这点吗?

  注意到谢恒的官员们都抓耳挠腮地难受,实在想知道谢恒这到底是真的毫不在乎还是有所倚仗。

  时间一点点过去,朝臣们只感觉已经在乾清宫门前站了许久,但实际上从人到齐开始也不过才过去一刻钟。

  片刻后,乾清宫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厉王背着手走出来,神情悲戚:“本王得知皇兄被太子和三皇子下毒才赶来护驾,但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皇兄他……宾天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朝臣们差点都没反应过来,等脑子里明白厉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朝臣们才都纷纷换上一副十分悲伤的面孔,有那戏足的已经开始攥着袖子抹眼角。

  谢恒:“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三皇子和太子失德,就请厉王登基,重振朝纲!”

  众大臣:……靠!被这家伙抢先表忠心了!真鸡贼!

  厉王摇头:“皇兄又不是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个儿子,还有其他皇子在,本王如何能越俎代庖?此番清君侧是为了皇兄,为了大瑾江山社稷,如今乱党已除,本王也该功成身退了!”

  “王爷殿下对陛下其心可表,对朝廷忠心可鉴,如今也全仰仗王爷才能顺利铲除乱臣贼子,王爷就不要推辞了!”

  “先帝余下皇子中已并无德才兼备可继承大统之人,为大瑾江山考虑,还请王爷登基!”

  ……

  已经错失了表忠心先机的朝臣们这会都开始可劲儿地发挥自己的口才,把厉王给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厉王继承皇位就是顺承天意。

  然而不管朝臣们怎么说,厉王还是一口拒绝,背着手率兵离开皇宫,那背影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谢恒心中冷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明明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登上那至高之位,但在已经把成功攥在手中之际,却还能压得住性子,表现一番自己绝无觊觎帝位之心,率兵进宫真就只是为了清君侧而已。

  如今朝中无主,虽然厉王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但这时候也绝对没有人敢跳出来表示要主持大局,否则就是等于在跟厉王叫板。

  朝廷上每天都有大小事宜需要主事之人做主,不然历史上那些勤政爱民的皇帝也不会每天都要批六七个时辰的折子,诸事繁多,没个做主的人怎么成?那各方运作不是都要出问题?

  所以最后朝臣们还是会求到厉王跟前,好话说尽地请求厉王登基。

  而这时候厉王便可以装作推脱不过的模样,“顺应”朝臣们的请求登基为帝。

  果然,未来三日朝中大臣们和皇室宗亲们都聚集在厉王府的门口,跪请厉王登基主持大局。

  最终厉王被朝臣和宗亲们的“诚心”所感动,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谢恒对这场演讲做了一个大概提炼——本王是忠心朝廷忠心先帝的,清君侧不是为了本王自己,是为了避免大瑾江山落入歹人手中。陛下的死是意外,要怪就怪太子和三皇子,跟本王没有半毛钱关系。本王没有觊觎帝位,是你们非要本王登基的,可不是本王谋朝篡位,史官们你们下笔的时候都给本王掂量着点!

  朝臣们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这种“阳谋”谁看不明白?谁不清楚厉王也不过是在假意推辞走个过场而已?但偏偏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面上还是得装着,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谎言,真是“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大家一起忽悠。

  谢恒不禁想到历史中记载的这场由昭武将军发动的宫变。

  当时因为惠承帝已经病重许久,太子和三皇子忙着各自的算计,政务已经堆积如山,各地都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将军没有任何拖延,也未像厉王这般做足铺垫,处置了太子和三皇子之后便直接登基,就是为了早日处理那些积压的政务,解决地方问题,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然而此举落在朝臣们眼中,却是将军急不可待要坐上那张龙椅,享受成为天下之主的感觉!

  将军没有解释,也无从解释!就这么背上了恶名!

  但凡将军能像厉王一样多一些私心,多为自己考虑几分,最后也不会落得暴君的名声。

  钦天监选好了良辰吉日,就在五日后。七日后就是年三十,赶在这个时间点上厉王登基,年后开朝复印便能坐在那张龙椅上接受百官叩拜,正式接手朝政。

  为了不拖沓,也为了登基图个好意头,厉王要在大典之前处理好所有积压的政务,其中也包括处理太子和三皇子。

  最终太子和三皇子都被判终身幽禁。留下两人的性命不是厉王宽和,只是他不想在登基之际就杀了先帝的两个儿子落下不好的名声。

  一切都尘埃落定,跟原本的历史大方向一致——宫变后厉王登基。

  改变的是发动宫变的人也是厉王,宣景不用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头为他人做嫁衣。

  了却了这么一桩心头大事,谢恒的心一下子就宽松不少,整个人都有种过度劳累之后的乏力之感,便索性告假在家休息。

  朝臣们不明白为何谢恒不趁着这个时候多在未来陛下面前刷刷存在感,不过都很高兴这个情况,毕竟少了最初第一个在王爷面前表忠心的谢恒,他们也就有更多机会能得到厉王看重。

  然而厉王却觉得谢恒此举是故意的,就是在向他证实他们之前的谈话——谢恒当他是明主,才会在情况未明之时便毫不犹豫地选择效忠于他。而现在一切已成定局,谢恒暂时告假便是为了避嫌,以免让朝臣们看出他们早有交集,毕竟发动宫变的那天早上谢恒才跟太子起了冲突,才在众人面前表示怀疑陛下的状况不佳。

  厉王心中有几分感动,如谢恒这般有能力、有胆识、识时务且能在烈火烹油之际仍沉着冷静为他细心考量的臣子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臣子!

  厉王已经打算好,待他正式登基之后一定要重用谢恒!

  此时朝臣们还不知道他们一心奉承讨好的厉王心中最看重的竟然是告假在家的谢恒。若知道的话肯定要后知后觉地给谢恒扣上一个“以退为进、心机深沉”的帽子。

  谢恒告假的理由是要养脚伤,也算是实情。在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之际,就只有他悠闲地缩在自己院子中偷闲躲懒。

  手边放着阮展玫托阮时衡送来的精致点心,还有石竹刚泡好的红茶,谢恒一边吃喝一边哼着小曲儿,心情算得上美丽。

  他还想着这次的宫变,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做的最大一次改变历史的举动,并且成功了,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于是他隔一会就总要叫石竹过来,问一遍现在外头的情形,得到石竹一遍又一遍地肯定回答——朝廷已经在准备新帝登基事宜;外头仍有传言厉王清君侧其实就是为了皇位,先帝的死仍旧存疑。

  曾经对宣景的指控如今尽数落到了厉王头上,谢恒只可惜不能采访厉王问问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差,毕竟虽然外头有些不利于厉王名声的闲言碎语的猜测,但很少,没什么大的影响,和原本历史中被口诛笔伐几乎被吐沫星子淹死的将军根本不能比。

  谢恒稍微有点后悔,他当初就该想办法破坏厉王那假模假样的推辞,如此才能让厉王真正感受到将军所受到的冤枉质疑!

  在家歇了两日,谢恒倒也没有忘记当初答应谢元柔的事,向谢斌了解情况,得知阙献的罪证都已经收集完毕之后,谢恒便约见了阙胜德。

  虽然是跟阙献和离,但这种事压根没必要跟阙献说,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才最高效。

  最近厉王正在清缴三皇子和太子的党羽,阙胜德本就一直心惊胆战。因为他投靠三皇子的时间还不长,所以一时还没查到他的头上,但感觉也是早晚的事。故而当谢恒来找他,并且将阙献收受贿赂的证据摆出来,阙胜德第一时间便以为是厉王要借助阙献收受贿赂的名头对他们阙家出手了。

  而当谢恒表示他的目的只是让阙献跟谢元柔和离时,阙胜德甚至觉得谢恒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和善可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回家之后立即就让阙献写下和离书。

  阙献老大不乐意,虽然他现在对谢元柔的感情不复从前,却也不想就这么放人离开,好歹那也是他心中的仙女,是他曾经藏在心里的白月光。

  但可惜现在阙家做主的还是他老子,他再不愿意也只能答应。

  拿到和离书的谢元柔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盼着的和离书就这样到手了,当即便收拾行囊迫不及待地离开阙家。

  谢恒转头就拿着罪证交给了有司衙门。阙献当天就因为收受贿赂的罪名被捉拿下狱。

  阙胜德刚知道自己儿子被抓的时候着实紧张了一把,但后来看审来审去都是在说受贿之事,竟然就这么放心了,还表示自己要大义灭亲,绝对不会干涉有司衙门的审判。

  毕竟这贪污受贿之罪最多就是罚钱坐牢,总比被查出来是三皇子党最后被抄家灭族要强得多。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明路

  在谢恒的一些“小操作”下,阙献喜提流放三千里,跟当初谢宏的待遇那是一样一样的。

  阙胜德想要阻止却是有心无力,比起想办法将阙献捞回来,还是再生一个儿子更容易些。

  谢元馨在阙家的日子很难过,没有阙献宠着,阙夫人就把谢元馨当成了出气筒,把失去儿子的痛苦和愤恨全都发泄到了谢元馨身上。阙胜德对谢元馨毫不在意,只要阙夫人不来烦他,随便她如何。

  谢元馨的身子还没有恢复,伺候她的下人也不会为了她而得罪阙夫人。很快谢元馨就被磋磨的面黄肌瘦,整个人的状况看起来比刚刚流产时还要糟。

  阙夫人收着手,注意分寸不会把谢元馨弄死,看谢元馨快撑不住了就会找大夫给她治疗,以免弄死了谢元馨再没有出气的对象,也是为了给儿子留着这个妻子,盼着儿子有一天还能回来。

  但有谢恒在,阙献这辈子也就跟谢宏一样,即便不死也永远只能待在流放之地。

  谢元馨的一生都将陷在阙府后院的泥潭中。

  或许有一天她会在阙夫人的磋磨中想通,后悔当初谢恒和谢斌提出让她离开阙家时她执迷不悟不肯离去,而今说什么都晚了。

  谢元柔拿了和离书回到谢家后,日子过得也并不过顺心。

  被谢恒卸了管家之权的谢老夫人好像终于找到了事情做,有事没事就把谢元柔叫到自己房中各种批评立规矩,三句话里两句半都在拿她和离说事,仿佛是要在谢元柔身上找回她被谢恒剥夺的权利尊严。

  这样的日子谢元柔也过不下去了,留在谢家的每一天她都无比窒息,但她也想不到如果自己离开谢家能去哪,能去做什么,最后还是找到了谢恒头上。

  谢恒看着眼前依旧憔悴非常的谢元柔,挑挑眉梢:“我已经按照约定帮你和离,当初可没说和离之后的事还要我负责。”

  谢元柔攥着手帕咬紧下唇,纠结许久才说道:“我知道,但我现在真的快疯了!这样也没比留在阙家好多少,你就当帮人帮到底吧!”

  “就算我能帮你,但也是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说到底,你我之间的这点兄妹之情可不够我帮你一辈子的,能真正为自己负责的也只有自己。”

  谢元柔咬牙:“那好歹……你给我指条明路。我现在脑子一团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阙家和谢家身心都受到磋磨,谢元柔已经没有足够清醒的头脑去思考自己未来何去何从。

  谢恒偏头,皱眉看着谢元柔:“你是菟丝花吗?”

  谢元柔:“什么?”

  谢恒:“难道你这一辈子都指望寄生在别人身上,都指望能有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照顾你的男人?你有心机有谋算,也算聪慧,可你就只会把你的聪慧都用在如何收服男人身上么?”

  谢元柔:“我……”

  “你是不知道这世上有种情况叫立女户?既然你在谢家待不下去,为何不想着自立门户?你手握和离书,要想立女户会更加容易。之后你可以自己找点赚钱的营生。你不是很擅长女红?那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计不难。或者你也可以直接自己做生意,现在女子做生意的不在少数,以你的能力做点小本买卖日子应该也能过得红火。”

  谢元柔被谢恒说的心动。比起给别人做事赚那点死工钱,她当然更加倾向于自己开店做生意。

  “可是我没有本钱。”

  “怎么没有?那些嫁妆现在不都还在你手里?只要你能下定决心,自然可以利用这些嫁妆在外置办一处小宅子,反正是你自己住,还能有余下的钱做点小生意。”

  谢元柔是和离而不是被休弃,所以当初带进阙府的嫁妆可以如数拿回来。

  那时候谢老夫人为了给谢元柔撑场面,为了让那场婚事看起来不那么寒酸,也为了巩固和阙家的关系,这嫁妆准备得十分丰厚。

  谢元柔和离回来,谢老夫人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些嫁妆收回来,但谢元柔死死抓着,不管怎么被谢老夫人磋磨都不撒手。而被卸了管家之权的谢老夫人也不能强行要求谢元柔把嫁妆都拿出来。

  不过就算这样,谢元柔也没想着自己最终能得到这份嫁妆,现在不放手也只不过是多攥一时是一时。

  “那些嫁妆……我能带走?”

  谢恒:“本就是你的嫁妆,焉能因为你和离就收回来?现在谢家是兄长当家做主,这种没品的事他肯定做不出来。不过这也是你唯一的嫁妆,你也要考虑好是留着将来二嫁带走,还是拿出来做小生意搏一搏独立。我也就是给你这点建议,到底如何还是你自己决定。”

  “我要自己立起来!”谢元柔坚定地说,“我要离开谢家,自己养活自己!”

  经过嫁给阙献这一遭,谢元柔算是大彻大悟了,正妻之位并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倚仗,最大的倚仗还得是自己有能力且有夫君爱重,不然光守着一个正室的位置最后只会变成笑话痛苦一生。

  要找一个成熟有担当、有责任又爱重妻子的男人实在太困难,比自立门户还难!谢元柔也不想再做菟丝花,她要把自己的未来掌控在自己手中。

  谢恒勾起嘴角:“看在你这么清醒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把,回头我借两个人给你,他们会协助你做一份小本买卖,等你的生意步入正轨之后他们再离开。”

  谢元柔眼底闪着泪光:“多谢。”

  谢恒:“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帮你,你要给那两人支付工钱,不能让人家白做事。”

  谢元柔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应该的。”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谢元柔的小本生意要做起来怎么也得等到年后了。谢恒打算让洛非白从交易所挑两个人过来帮助谢元柔。反正是要收费的,就派两个好手过来,早完事早省心。

  今年过年跟往年不同,于情于理谢恒肯定要去阮家。

  在谢家除了谢斌外,其他人谢恒都不放在眼里。反正他跟谢长青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跟谢老夫人也已经撕破脸,也就没有必要在维持面上的平和,不用装作孝子贤孙的模样。

  三十晚上,年夜饭。

  谢长青和谢老夫人都冷着一张脸,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模样。

  尤其是谢老夫人,平日里还有一点慈眉善目的感觉,这会完全沉下脸来便全是刻薄之相。

  谢恒却好像没看见谢长青和谢老夫人脸色不佳一般,该吃吃该喝喝。

  谢斌皱眉,但瞧着谢恒不受影响,便也什么都没说,除了一开始例行公事一般地对谢长青和谢老夫人说了吉祥话之外,席间就只顾着给谢恒夹菜。谢长青就不用说了,谢老夫人的脸色越加难看。

  谢元柔一直安安静静,未免被谢老夫人迁怒,草草吃了两口饭就回去自己房中,心里更加惦记着能早点离开谢家独立起来。

  年夜饭吃完,谢恒便要出府去。

  还好谢斌没有新年守岁的习惯,不管什么日子都保持着一样的作息规律,晚上看一会书之后就会睡觉,谢恒不用费心编谎话找个出去的理由。

  来到阮家,就见阮时衡站在后门口东张西望,瞧见谢恒后便高高兴兴地跑过去。

  “你可算来了,都等了你好一会了。”

  谢恒微笑,“外祖父和舅舅没生气吧?”

  “他们生什么气?还就怕你不来呢!”

  谢恒被阮时衡拉着进去。阮同甫和阮展鸿正坐在软榻上喝茶下棋。

  两个小的在旁边的矮几旁坐下,桌上放着茶水点心。那点心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阮展玫的手艺。

  谢恒拿了一块梅花酥,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淡淡的梅花香气留在唇齿之间。

  “小姨何时来的?”

  阮展鸿左手拿着蛋黄酥右手拿着芙蓉饼摇摇头,“年三十这种日子小姨怎么可能出来?这是做好了点心让人送来的。还有一盒是专门留给你的,回头你走的时候带上。”

  谢恒点头。

  阮展鸿落下一子,转头看谢恒,“这么晚过来也不多穿点衣服?不冷?”

  谢恒摇头,拉拢了身上的宝蓝色披风,“不冷,这披风厚实得很。”

  阮时衡捏了捏披风边缘的毛:“呦,正宗的北境雪狐毛啊!京城中这样纯正皮毛的披风可不多,之前我一直想买但总是买不到,你从哪买的。”

  谢恒一脸得意:“你别想了,只此一件,没有第二件了。”

  阮同甫:“这么贵重的披风说买就买,真是好大的手笔。”

  谢恒听着阮同甫阴阳怪气的一点也不意外,他就知道今天晚上来阮家肯定得不着阮同甫的好脸色。

  阮展鸿无奈,“父亲,大年三十的日子,您就别跟阿恒置气。”

  阮同甫哼了一声:“跟他置气?我哪敢啊!他可是头一个向厉王表示忠心的朝臣,不,现在应该叫陛下。这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我敢跟他置气?”

  谢恒:“厉王登基称帝,外祖父依旧保有丞相之位,新帝对外祖父也十分信任尊敬,再说这新帝还是外祖父的女婿,您有什么不高兴的?”在历史记载中,武德帝,也就是前厉王,一直礼贤下士,对三朝元老阮相十分看重,这对君臣的关系之亲厚甚至超过阮相当初和惠承帝。武德帝对阮相的信任一直非同一般。

  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武德帝和阮相之间有姻亲关系,但谢恒想来,武德帝能对阮相那般信任,除了君臣关系融洽之外,也是因为有阮展玫这个纽带。

  阮同甫没说话,但还是气哼哼的样子。

  阮时衡大着胆子说道:“祖父没觉得新帝不好,就是觉得表弟你太容易接受了。刚得知先帝宾天便带头请厉王登基,难免让人觉得……觉得你是在讨好新帝,都顾不得对先帝驾崩表示一下悲痛。”

  谢恒:“谁说我不悲痛?我十分悲痛!所以才化悲痛为力量第一时间劝厉王登基。先帝病重期间积攒了多少事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然需要尽快有主事之人清理这些积压的朝务。”

  阮时衡一脸兴奋:“我就说表弟不是媚上之人!”

  谢恒:“当然说我有意向新君靠拢也没错,我承认,但这只是顺带的。既能早点推举出继位新君处理朝政,又能在新帝面前表忠心,双赢的好事,有何不可取?难道就为了一时的好名声便要跟新帝保持距离,甚至放任朝廷混乱、政务积压?”

  第二百一十七章 至宝,衬君

  阮同甫:“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改变不了你就是想在新朝中站稳脚跟的事实。”

  谢恒无视阮同甫的愤怒,平静地与其对视:“那敢问外祖父,我这么做错了吗?我是违背了大瑾国的哪条律例还是触碰了道德底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

  阮同甫一噎,又道:“就算你没有违背法律触碰底线,但为人难道就只是不触碰底线即可?你有才华有胆识,为何就不能对自己高要求一些?”

  谢恒:“我对自己要求一向很高,两个三品朝职加身都不能满足我,这还不叫高?我是争权夺利,所做之事也大都有其目的,但我一不为非作歹二不伤天害理,就算我别有用心那又如何?反正我就是再怎么追名逐利只要无愧于心就是。”

  “歪理!歪理!咳咳!”阮同甫都被气得咳嗽起来,不过脸色倒是还不错。

  谢恒叹气,给阮同甫倒了一杯茶,“外祖父别动怒,在认回阮家之前我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还以为外祖父既然认下我这个外孙就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要是您始终接受不了跟我直说就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算不得孝顺,但也不想把您气出个好歹来!”

  阮展鸿忙着打圆场:“你外祖父不是不接受,只是到底你们在政见上大相径庭,也总得给你外祖父点时间。”

  谢恒心想外祖父愚忠下的独断专行也有被阮展鸿惯着的原因,要是早些时候阮展鸿就能有所分寸,不事事都顺着阮同甫,可能情况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而且仅是因为他说了句让厉王登基的话,阮同甫就已经气成这样,如果让阮同甫知道就连厉王会去“清君侧”都是他撺掇的,那还真没准一气之下跟他断绝关系。

  不过阮同甫也就是现在还不习惯皇帝换了人,等过段时间阮同甫打心里接受这个现实了,他依旧会是最坚实的保皇党。

  “外祖父对新帝这个女婿有何不满吗?”

  阮展鸿立即捂住谢恒的嘴:“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谁敢对陛下不满?”

  谢恒不以为意:“是不敢还是没有?”

  阮同甫:“就目前来看武德帝比先帝要更适合帝王之位。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正如何还要看日后。”

  谢恒点头:“说的是,但”日后”也是从”当前”过去。我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既然现在武德帝的表现至少不是位昏君,还比先帝要好,那我们作为朝臣效忠新君不也是应该的?太子和三皇子毒害先帝,就算他们身上有最正统的血脉,在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储君德行。厉王取而代之,名正言顺。又或者外祖父其实对武德帝很有好感,唯一不满的就是我急于效忠武德帝的行为?”

  阮同甫沉默良久深深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不跟你争,你要如何就如何吧!”

  谢恒笑起来:“多谢外祖父成全。其实我也知道外祖父是在担心我的名声不好,不过我真一点也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不能当吃不能当穿,哪里有位高权重实在!而且我就喜欢别人看我不顺眼却又干不掉我还得奉承我的模样。”

  阮同甫都被气笑了,谢恒这个外孙身上除了血肉之外大概全是反骨。

  阮展鸿和阮时衡在边上哭笑不得,好像每次不管因为什么,只要父亲(祖父)跟阿恒争论,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

  阮同甫作为天下师一生育人才无数,大概唯一“教不好”的就是谢恒这个外孙。

  过了子时,上了年纪的阮同甫有些撑不住了,明显已经十分困倦。前不久谢恒将宣景找到的那些绑架了阮展玉的人贩子交给了阮家,他没有过问阮家最后如何处置那些人贩子,只是后来再见阮同甫时明显能感觉到阮同甫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不然今晚估计都熬不到这个时候。

  也正是因为看着阮同甫的精神好了,谢恒才会保持时长跟阮同甫争辩的习惯。这老人家的精神就是越争辩越好,最近都能明显感觉到阮同甫的中气都变足了。

  阮同甫在阮展鸿的搀扶下回房去休息。

  阮时衡也准备去睡觉。

  谢恒:“你这就去休息了?不等和舅舅一起守岁?”他记得晚上吃点心时阮展鸿还兴致高昂地说今晚一定要守岁,要亲眼瞧见新年的第一缕晨光。

  阮时衡嗤笑一声:“不用等,我爹从来就没有真正守岁过,每次都是说得很热闹,一到子时就撑不住了,还不愿意承认,偷摸摸找各种原因回去睡觉。你以为刚刚他为何主动说要送祖父回房休息?祖父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再说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哪里就非得父亲扶着?就是借机回去睡觉罢了。”

  谢恒没忍住笑了好一会,真没想到阮展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行,那你们都去休息,我也走了。”

  阮时衡:“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回谢府去?直接在这睡下不就行了?”

  谢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行不行,这么晚出来已经很勉强了,要是在彻夜不归像什么话?谢家别的不成,但规矩可不少,我也不想费心编各种理由解释。”

  “可你不是说已经在陛下面前坦明身份了?在外祖父家过一夜怎么了?”

  “我是在陛下面前坦明身份,可也没有直接公开,现在还不是真正公开的时候,陛下也答应我可以继续隐藏身份,什么时候公开全看我自己。”

  阮时衡嘟囔:“陛下倒是好性子。”

  谢恒:“就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罢了。”

  阮时衡:“那行,你这么晚回去注意安全。”

  “嗯。”

  谢恒从阮府出来,往谢家的方向走。

  阮时衡就在门口目送谢恒,直到谢恒的身影转进一条小胡同。

  而阮时衡并不知道,进入小胡同的谢恒脚下一转,就往与谢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恒来到将军府,刚走入后门所在的街巷就看到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走到门前,守卫笑着向谢恒问好。

  谢恒:“平时后门这里好像不挂灯笼啊,是因为过年吗?”

  一个守卫摇头回答道:“不是,是将军说今晚谢公子有可能会过来,所以让人提早把灯笼挂上,免得街上太暗谢公子不好看路。”

  谢恒心中一暖,他家将军永远都这么暖心,尤其是在一些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上,总是更能体现出将军的细心。

  宣景本来一个人在书房看文书,谢恒进来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是打扰到将军处理公务了吧?”

  宣景:“没有,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因为在等你,便顺手看来打发时间。

  谢恒高高兴兴坐到宣景身边:“将军怎么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宣景给谢恒倒了一杯热茶,“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猜测你若无聊可能会过来。”

  “我可不是无聊,”谢恒立即端正坐姿,十分严肃地说,“本来我就想着今晚要过来的,只是因为在阮家吃年夜饭耽误了点时间。”

  “阮相可有怪你?”

  谢恒撇嘴,“将军说呢?就外祖父那脾气能不生气就怪了。幸好外祖父还不知道是我去找厉王撺掇他去清君侧,不然就不会是一顿说了事。”

  虽然谢恒告诉阮同甫自己已经同武德帝表明和阮家的关系,但仅仅说是因为表明身份后方便进宫看望小姨,可没说清君侧的事。毕竟现在小姨已经是后宫妃嫔,若无亲属关系,谢恒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阮展玫。即便现在表明了身份,妃嫔想要见一面娘家人也不是那么方便的事。

  宣景:“你这一次确实走了一步险棋。”

  谢恒嘿嘿一笑,“棋是险棋,但好歹结果是好的嘛!将军现在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了,日后我是不是该称呼一声殿下了?”

  宣景笑着:“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谢恒得意一笑:“那我还是喜欢叫将军,习惯了,这个称呼一出来就觉得亲切。对了,年后咱们一同去橙子园吧,我想摘点新鲜橙子给小姨送进宫去。”

  宣景:“年后我不方便,你带着宁六过去,摘多少让他拿着,不要累着。或者可以给橙子园那边送个口信,让他们摘好橙子给你送过去。”

  谢恒掩住眼底失望的神色:“将军有公干?”

  宣景点头:“父皇让我年后带兵去一趟洛河。”

  谢恒立即明了:“是为了洛河水匪?”

  “嗯。”

  谢恒脸上显出几分恼怒:“这时候让将军去洛河剿匪,就是着急在百姓心中建立勤政爱民的好形象吧?”

  洛河水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先帝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派遣过人马去剿匪,但收效甚微。之后就只是让地方官府注意防范。不过地方官府也没什么作为,水匪就成了一块毒瘤,虽不致命,但总去除不掉,留在那里恶心人。

  宣景:“父皇登基,皇位毕竟不是从先帝手中名正言顺得来,民间多少有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谢恒撇嘴:“所以陛下为了正名,也为了自己的帝王威望,才会让将军在刚过完年就去洛河剿匪。哼,也就是将军有这个本事,陛下如今几位皇子之中也只有将军能为他分忧。宣震和宣旭都是摆设!不拖后腿就是万幸!”

  原本谢恒还想着今年过年没什么事,将军应该可以好好放松一番,他要将军同他一起去橙子园也是为了放松心情。除了去橙子园外谢恒还想到了不少安排,想着与将军一起,现在是全泡汤了。

  将军去洛河剿匪,光是来回路上估计就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洛河水匪狡猾,又占据地理优势,没有个把月肯定回不来。等将军回来了,朝局估计也进入平稳阶段,各种事务就该接踵而至,将军能者多劳,武德帝用起自己的儿子肯定不会客气,到时候就更甭想着能好好休息休息。

  宣景看谢恒闷闷不乐,说道:“洛河盛产黑珍珠,到时我给你带一颗最大的回来。”

  谢恒的满腹阴郁因为宣景这一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他还是板着脸硬装作心情不佳地说道:“我又不是女人,要珍珠做什么?”

  “《天工开物》中有言:凡珍珠必产蚌腹,映月成胎,经年最久,乃为至宝。”宣景认真而专注地看着谢恒,“唯有至宝,方能衬君。”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话对你说

  谢恒被宣景撩得一愣一愣的。

  待稍微回过神来后,谢恒现在心中就一个想法:将军的意思是不是自己在他心中堪比至宝啊?

  妈呀,将军好会说!平时惯是严肃的人说起好听的话来更让人招架不住,自己要是个姑娘的话可能会当场忍不住要以身相许!

  “那、那我就提前谢过将军了。”

  黑珍珠啊!谢恒已经在心里琢么着要花重金打造一个精致的盒子用来放黑珍珠,就摆在床头,每天晚上睡前都摸摸!

  宣景:“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多加注意,在朝堂之上切不可冒进。虽说新朝新气象,但你尚未完全摸清父皇脾性,还是谨慎小心为上。父皇也会安插自己的心腹入朝,提拔亲近的官员,不论这些官员中是否有你看不过眼的,暂时都不要与之正面冲突。”

  谢恒嘴角动了动,将军这是让他别惹事啊!

  “那要是有人主动找我的麻烦呢?”谢恒觉得现在朝廷上看他不顺眼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如果不是多严重的事,暂时眼不见为净,”宣景看谢恒不大高兴,又补了一句,“等我回来替你出气。”

  谢恒的嘴角翘了起来,“好,我听将军的!”

  宣景露出淡淡的温柔笑意,“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谢恒一脸好奇地跟宣景来到院子中。

  漆黑的院子就只在甬道边上点了两盏灯,虽然能够视物但不算亮堂。

  陆潇和胡靖一人抱过来一口箱子放到谢恒面前的空地上,同时将箱子打开。

  两箱子烟花映入眼帘!

  谢恒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多烟花?”

  古时候年味儿重,过年少不了放烟花,但一般大户人家都很讲究规矩,就是放烟花都好像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很是没意思,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趣味多。

  谢斌不好这些,所以谢家今年放烟花跟往年没什么不同,还是按照谢长青和谢老夫人的意思,摆着大户人家规矩重的谱儿,就只放了鞭炮和一点烟花,图个吉利就完事儿。谢恒看着就觉得扫兴。

  而像阮家那样的书香门第更不会放太多烟花,就连阮时衡对烟花都不感兴趣。

  之前在现代世界,年味早已淡化在车水马龙和钢筋混凝土的城市建筑中。记忆中唯一跟过年有关系的就是小时候在孤儿院,年三十晚上会跟着院长一起捻一种白色的纸灯,沾了油水在房前屋后点上。据说那些纸灯是给孤魂野鬼的,让这些亡魂能抱着纸灯取暖,纸灯还能照亮通往黄泉的路途。

  遥远的记忆在后来艰苦的求学之路以及快节奏的生活中渐渐只剩下零星片段,在记忆深处蒙上厚厚的尘埃,过年对于谢恒来说几乎与平日没有分别。

  而现在看着眼前的两箱裹着红纸的烟花,谢恒才开始真正有了点过年喜庆的感觉。

  一箱烟花是很粗大的长筒。

  陆潇和胡靖将这一箱长筒烟花拿出来整整齐齐摆成两排。

  另外一箱烟花都是手持烟花,大大小小的手持烟花都可以直接拿在手里,最小的便是现代世界的那种“仙女棒”,又叫“电光花”。现代世界禁放烟花,但“仙女棒”不在禁放之列,光彩又十分绚烂,过年时候很受欢迎。

  宣景拿了一打仙女棒,分成两份,塞在谢恒的左右手中,又拿了火折子点燃了其中一份。

  刺拉拉的声音瞬间响起,谢恒的脸上同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用已经燃着的这一份点燃另外一份。

  谢恒双手持着两小捧烟花,笑得像个孩子,漆黑的眼眸中两簇鲜亮的光芒十分夺目。

  宣景和陆潇、胡靖又拿着火折子将已经摆放好的两排大烟花点燃。

  一声接一声的巨大声响下,整个天空被一朵接一朵盛开的烟花照亮,各种各样明亮的颜色在天空炸开,美不胜收。

  一片又一片的烟花叠着炸开在天际,谢恒只觉得而自己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他已经被烟花包围,如同置身玄幻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还有他最最在意的人——将军!

  谢恒猛然转头,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他特别想看着将军!明明天上的朵朵烟花转瞬即逝,可此时他突然觉得烟花下的将军才是最好看的!

  谢恒看得目不转睛,手上的烟花烧到头了也不知道。

  宣景又分好了两份烟花棒打算塞到谢恒手中,可刚刚碰到谢恒的手,那双手就突然松开,烧完了的烟花棒散落一地。下一瞬宣景的手就被谢恒的双手紧紧握住。

  一旁的陆潇和胡靖难得有眼力劲儿,拿着火折子将被两人同时攥着的烟花棒点燃。

  两人之间燃起了明亮的火花,与天上绽放的巨大烟花交相辉映。

  绚烂明亮的夜幕之下,宣景和谢恒久久对视。

  直到所有的烟花燃尽,手中的烟花棒也早没了火热的温度,胡靖一嗓子打破了某种气氛:“真好看,咱们再放一波吧!啊!”

  胡靖脑袋上挨了陆潇结实的一下子,被陆潇拖着离开院子。

  谢恒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还握着宣景的手,立即慌里慌张地松开。

  他一定是魔怔了!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去握将军的手?

  “那个……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宣景上前一步:“谢恒。”

  谢恒猛地顿住脚步,才意识到将军似乎不经常叫他的名字,每次只要他在,将军的话大多数都是对他说,还会看着他的眼睛,根本无需加前缀。往往只要将军一开口,哪怕还没发出一个音节,谢恒也能从那专注的眼神看出话是对自己所说。

  “等我从洛河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一刻谢恒的心跳突然加速,他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将军这莫名郑重的话让他有些脸红心跳。

  “好……好。”

  谢恒迷迷糊糊地抬脚往外走。

  宣景看向宁六:“保护好他。”

  宁六抱拳行礼:“是。”

  谢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谢家院子中,石竹在他面前晃着手。

  “公子,回神了!”

  谢恒拍开石竹的手,“再近点你都要戳我眼珠子上。”

  石竹:“那是公子出神太过,我喊了好几声公子都没反应过来。”

  谢恒不大自在地咳了两声,“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么晚了公子还不打算休息?”

  “我很快就去睡,”谢恒又看向宁六,“你也去休息。在自己家不至于有危险。”

  “是,公子。”

  石竹和宁六都被谢恒赶去休息。

  谢恒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没一会小黑凑过来,脑袋顶了顶谢恒的手臂。

  谢恒抬起手,小黑便顺势窝在谢恒怀里。

  搂着这么大一只黑天鹅,谢恒原本有的那么一点点寒意也被驱散。一人一鹅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听着远远近近偶尔响起的爆竹声。

  大年初一,一大早谢元柔在给谢长青和谢老夫人请安过后便出门去。

  今天她要和谢恒给她找来的两人一起去看铺面。

  谢元柔打算做刺绣生意。

  刺绣是她的专长,十二岁时她刺绣的手艺就已经超过了专业的绣娘,连双面绣都已经掌握得轻车熟驾。她的一幅绣品就是给达官显贵作为贺礼都是送得出手的。

  谢元柔打算一开始卖的绣品都自己亲手绣制,东西在精不在多,铺面也就不用找太大的,等以后生意红火起来忙不过来了再考虑招人,自己培训也是可以的。

  谢恒没有对谢元柔的小生意给予任何意见,能不能做得起来全看谢元柔自己,他唯一给的帮助就是找两个专业人士帮谢元柔搭起做生意的框架。

  谢恒找来的人效率很高,谢元柔也非常配合,到大年初三时,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毕,谢元柔直接选在这一天开门大吉。

  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富昌街上新开了一家小小的绣品铺子。

  谢元柔已经在年前利用空闲时间绣了不少东西,手帕、荷包,甚至在成衣铺买了几件款式简单新衣自己在上面绣了图案。她不指望这些成衣能很快卖出去,主要是给进店的客人们打个样,让客人们知道她可以在衣服上绣制各种图案,给衣服锦上添花,使每一件衣裙都是独一无二的。

  谢恒虽然没有插手谢元柔的生意,但是听说了谢元柔的几个想法之后,也得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是块做生意的料子,或许他可以投资谢元柔的铺子,后期坐拿分红。

  开设养殖场后,谢恒的开销骤然加大,而且他提升了训练小动物的方法,又提高了正式“动物员工”的福利待遇,这银两就流水似的花了出去。虽然各个信息交易所的生意一直很好,但谢恒就是觉得赚得还不够。有时候看上的好东西太贵都舍不得买,世上的一大痛苦便是“我的钱包很瘪但我的眼光很高。”

  开业第一天谢元柔的生意就还不错,竟然也有不少人在这时候出来逛街。姑娘们对漂亮的绣品总是没有抵抗力,而且谢元柔心思奇巧,绣品的花样大都是自己设计,不仅别出心裁还十分好看,甚至谢元柔还利用绣品做出了不少饰品,包括微刺绣的耳坠和绢花等等。

  只第一天,谢元柔的小铺子就已经小有名气,到大年初四,也就是开业第二天,客人已经络绎不绝,当然这也有铺子新开的新鲜感在。

  谢元柔忙得脚不沾地而,说话说得喉咙都有些沙哑,腰酸腿痛,但尽管这么累,谢元柔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愉悦感,比她当初得知自己能嫁给阙献为正妻时还要快乐百倍千倍!

  这时门口进来一对年轻男女,一看就是夫妻,还是十分恩爱的那种。

  店里人多,丈夫伸手将妻子半护在怀中免得被撞到。

  妻子笑着说自己没那么脆弱,轻轻松松就能避开险些撞过来的人,明显有些功夫在身上,倒是那丈夫瞧着就是文人模样。

  店里大都是女子,丈夫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着,目不斜视,除了自己娘子之外眼中不看其他任何女子,专心陪着妻子挑选绣品。

  男子长相俊雅,长身玉立,气质亦十分出众,这样由内到外都如此优质的男人可不多见了。

  谢元柔瞧见不少客人都在往那对此时背对着她的夫妻方向瞧,便也立即过去招呼。

  “二位客人久等了,想看些什么绣品?我这……”

  谢元柔的声音在看到男子的脸后戛然而止。

  韩、韩峦……

  第二百一十九章 转性了?

  这对令满店女客无比艳羡的夫妻正是韩峦和殷九思。

  谢元柔从未想过她还能再次见到韩峦,又或者是在她的潜意识中便不想见到这个让她后悔终身的错过。

  更没想过再次见面之时,他的身边会站着一个曾经让她面上不屑心中却无比羡慕的女人。而现在,这种羡慕更是仿佛火山喷发,到达了极致。

  她曾经嫌弃过的男人,给了她羡慕嫉妒的女人以她这一生最向往的生活。

  韩峦显然也没想到会再见到谢元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从前那个面上温柔内里势力的谢家七小姐,如今竟然成了这一家小小店铺的掌柜。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接待每一位客人,正月寒冷的天气里,额发被汗湿,也笑得一脸明媚柔和。

  这仿佛才是韩峦第一次见到谢元柔时他心中以为的那个形象。

  殷九思注意到韩峦微微怔愣的模样,看了一眼对面同样表情有些异样的女掌柜,转头笑问韩峦:“是认识的啊?”

  韩峦点头,还不待他说什么,对面谢元柔便先开口道:“从前我与韩公子有过婚约。”

  谢元柔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当初她想尽办法退婚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日后有一天她会一种微妙的心情主动向别人提起这段婚约,当真讽刺。

  韩峦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对着殷九思温柔点头,“是,曾经是有过婚约,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过的。”

  谢元柔怔住,她没想到韩峦竟然会主动跟殷九思提起他有过婚约之事。

  当初嫁给阙献时,谢元柔就唯恐阙献知道自己曾有过婚约后会对她有所不满,影响日后他们的感情,后面被知道后也靠着她的巧言善辩糊弄过去。

  韩峦怎么能主动跟殷九思提起?难道就不怕殷九思心中有所芥蒂?

  殷九思转头看向谢元柔。

  谢元柔注意到殷九思朝自己看了过来,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然而就在谢元柔以为自己会在殷九思眼中看到浓重的敌意时,那如水一般温柔明亮的眼眸中却只有淡淡的笑意:“那如此我还要感谢谢小姐的成全。谢小姐容貌秀美,还能将这样一家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换成我就不行了,可见谢小姐十分聪慧,又有这样一手好绣工,将来必定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在殷九思的话中,谢元柔没有听出一点讽刺和嘲笑,就是后面的称赞和祝福都是如此真心实意。

  谢元柔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她终于知道自己和殷九思差在哪里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对她不假辞色的韩峦会对殷九思如珠如宝。

  最后殷九思挑选了一朵刺绣绢花还有一副微刺绣的耳饰,韩峦付了钱后就与殷九思手拉着手离开了小店。

  谢元柔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也许她这一生都无法从错失韩峦的遗憾中走出来,但是她却已经再无法嫉恨殷九思。

  大年初五复印开朝。

  新年上朝第一天,几乎所有的朝臣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毕竟是新年第一天上朝,大都希望能有个好的状态,也算是预示接下来一年都能平安顺遂。

  唯有谢恒,整个人耷拉着肩膀,瞧着就好像没睡醒提不起神来。

  阮时衡走到谢恒身边拍了下后者肩膀:“你怎么回事?昨晚做贼去了?”

  谢恒:“去你家做贼啊!”

  阮时衡调侃:“那也是你外祖父家,真有什么看上的直说就成,哪里用得着你大半夜翻墙做贼?”

  谢恒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阮时衡,没有接话。

  荣启笑着走过来,“呦,这才几天没见着将军?就已经开始相思成疾了?”

  将军?昭武将军?表弟没精神跟昭武将军有何关系?阮时衡一脑袋问好。

  一提到宣景,谢恒果然就精神了不少。他立刻对阮时衡转移话题,“你是要进宫找你姑姑?”阮时衡在去年年终定品时升为正四品,但仍然还不能参与早朝,这会却在进宫的路上遇见,八成是要去见阮展玫。

  谢恒暂时还不打算让阮家人知道他与将军关系亲厚。也还好阮时衡性情相对单纯,对谢恒也不设防,对这生硬的话题转移也没什么感觉。

  “嗯,后宫嫔级以上过年期间可以允许家人进宫探望。父亲和祖父在大年初三的时候进宫探视过,但我因为当天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姑姑就没跟着去,好在陛下开恩,允许我身体好了之后再进宫探望姑姑。昨儿个就彻底好了,便提前递了折子请示今日入宫。”

  谢恒在阮时衡耳边小声说:“那你进宫之后代我向小姨问好。我这身份还没有公开,不便入宫,你就带我向小姨说声新年快乐。”

  “没问题,你赶紧去上朝吧!”

  走到宣武门,阮时衡便跟他们分开转往另外一个方向。

  谢恒瞥了一眼荣启:“日后在阮时衡面前不要提到我和将军的关系。”

  荣启:“你都已经向陛下表明身份了,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公开。”

  “公不公开的我跟将军的关系也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你是还不想让老师知道吧?”荣启猜测应该是阮相的原因,“小师弟心眼实,你只要跟他说暂时不要告诉老师他定会答应。”

  谢恒:“主要是没这个必要,阮时衡虽然有时会埋怨外祖父严厉,但也是打心眼里敬重外祖父,让他帮我向外祖父隐瞒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让他夹在中间为难?将来等我跟将军的关系公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将军其实是友人之后,外祖父可能还会生气阮时衡帮我隐瞒。干脆就将他们都一起瞒着,也省得我一个个去解释。”

  “你倒是很会为小师弟考虑。”

  谢恒又斜了一眼荣启:“他真心实意叫我一声表弟,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眼中除了你家将军之外再看不到别人了。”

  一个“你家将军”换得了谢恒对荣启的几分好颜色。原本不太好的脾气也有所收敛。

  最近这些天谢恒的精神的确是不大好,脾气也是见长。主要就是因为见不到宣景。

  宣景大年初一就率兵前往洛河了。

  大年初一啊!生产队的驴都还没上工呢!他的将军就要率兵剿匪去了!

  谢恒实在是心疼他家将军,再加上想到可能有个把月都见不到将军,他这心里就越来越不得劲儿。整个人就一直处在情绪十分低迷的状态。这时候就最好谁都不要来惹他,不然他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炸伤了人就不要怪他了。

  新年的第一天早朝,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各地送上来的新年贺裱会在早朝上被呈上。

  今年尤其特别,皇位换了个人坐,各地自然要有所表示,那些封疆大吏们只要不打算近期造反的,这贺裱就不能少。

  唱读完各地贺裱之后,就是朝臣们启奏。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好的事情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就都不要在新年第一次开朝上提,就为了图个好意头。

  大臣们所上的奏折无一都是好事,哪个地方丰收啦,哪个地方的灾情得到缓解啦,哪个地区政绩突出啦……

  武德帝听着朝臣们的汇报,脸上神色也十分好看。

  作为继位新帝,自然希望国家一片国泰民安,如此才能显示出他作为皇帝的才能和称职,也是表现出上天对他这位天子是认可满意的,所以国土上才能风调雨顺。

  大概是气氛太好了,让一些朝臣有点得意忘形起来,便一时说话没能过脑子。

  一位御史大人说道:“去年两州一都发生蝗灾,两州又旱情严重。好在如今都已经顺利渡过难关。连最困难的晋州旱情都已经妥善解决。微臣提议,应该让谢大人巡视我大瑾国所有有旱情发生的地区,推广防旱方法,如此其他常旱地区也能有效防旱。”

  谢恒看向那位发言的御史大人,微微眯起眼睛。

  稍微了解谢恒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心情已经很不爽了,按照这位嚣张的性情,接下来就该当堂将这位御史大人怼到怀疑人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替这位御史大人默哀的时候,谢恒却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对方的话。

  嘿?奇怪了,谢恒这是转了性子了?学会沉稳了?

  就连武德帝都十分意外地看向谢恒,他刚刚就想着谢恒会不会当堂发作。

  虽然他很看重谢恒,也有在未来重用谢恒将其培养为自己肱股之臣的意思,但今天这情况如果谢恒直接不管不顾地跟那御史对上,他也会觉得谢恒此举不妥,有些沉不住气。一个人如果永远都沉不住气,那他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但谢恒的反应却让武德帝非常满意。

  没有上来就跟御史对上,这在武德帝看来是因为自己的君威才让谢恒有所收敛,这也更加证明谢恒对自己的忠心。

  然而那位御史大人就不这么想了,这老半天他脑子里断了的哪根筋都没有重新接上,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就连性情乖张的谢恒都十分赞同,又继续巴拉巴拉说了起来。

  荣启看谢恒都快要绷不住了,才站出来说:“微臣以为李大人的提议不妥。将防旱抗旱的方法向全国推广是好事,但没有必要让谢大人满大瑾地跑,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像当初韩大人的防治蝗灾的法子,只要将其整理成文书,造印成册,向下发放到地方官府就是,届时地方官府就可以参照晋州的防旱抗旱的方法,结合当地具体情况进行调整改动,直到适合当地为止。又或者再麻烦一点可以在地方设置一个官职对应防旱抗旱事宜。若有地方官员实在能力不济的,再问谢大人的意见也不迟。谢大人公务繁忙,若是直接去巡视全国常旱之地,那宗人府和大理寺的相关差事找谁来做?”

  李大人被荣启的话堵得无法反驳,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哼哼地闭嘴了,心里暗暗想着荣启真是一点不给他面子。

  最后武德帝还是采用了荣启的意见,谢恒也就不用满大瑾国地跑了。荣启达到了目的,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

  下朝之后,荣启走到谢恒身边:“今日早朝怎么那么斯文?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你。换做平常你早该把李大人给喷懵了。”

  第二百二十章 人不坏

  谢恒:“我怼人你们说我嚣张,我不怼人你们就说我不对劲儿,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

  “诶诶!”荣启在谢恒面前摇晃着手指,“别强词夺理啊,又不是我说你的,故意找茬是不是?”

  谢恒白了一眼荣启,“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

  荣启看着谢恒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直觉得十分神奇。

  就因为宣景不在,谢恒就好像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书生一样这般无精打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可以这样大,也还不能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我说,我看你早朝的时候都快忍不住怼李储围了,最后却能忍下来,是不是老宣走之前跟你交代了什么?”

  谢恒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荣启:“怎么这么说?”

  荣启一幅“我一猜就是”的得意模样,“除了你家将军之外还有谁能克制住你的脾气?”

  “我家将军对我那不叫克制,那是善意的引导。”一提起宣景,谢恒的精神看起来就好了点,“将军走之前跟我说,让我在朝上不要冒进,尽量不要与人冲突,因为我现在还不够了解陛下的脾气,不能够准确把握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什么时候就得收敛,将军是为我好,我自然要听将军的话。”

  荣启笑道:“为你好的人又不只老宣,也不见你多听别人的话。老师和师兄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心里绝对不平衡。”

  谢恒:“找茬?”

  荣启嘿嘿一笑:“开个玩笑。不过我看陛下对你还是挺看重的,这也是你的本事,作为先帝的宠臣,在新君这里依旧这么吃得开。”

  谢恒浅浅勾起嘴角,“毕竟是我劝当时的厉王去清君侧,从立场上看陛下就会觉得我跟他是一边儿的,不必担心我对他有不臣之心。”

  其实谢恒对武德帝的了解远比宣景以为的多。

  武德帝在历史上的记载虽然远不如未来的昭明帝多,但也比当初的惠承帝多。

  在大瑾国的官员体系中设有“起居郎”一职,属中书省,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只是因为国家大事另有史官详细记载,所以起居郎的主要权责还是在记录皇帝的起居言行上。

  谢恒详细读过惠承帝和武德帝的《起居注》,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将惠承帝的脾性摸得死死的。

  不过将军的叮嘱也是因为关心他,他自然乐意按照将军的话做。

  令谢恒感到遗憾的是从昭明帝开始便废掉了“起居郎”这个官职,因此也就没有昭明帝的《起居注》,不然他还能对偶像的日常生活有进一步的了解。

  荣启:“老宣是为了你好,你为了他能忍受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李储围这个人吧就这样,人不坏,但好大喜功,而且特别容易跟着气氛走,说风就是雨。就是因为早朝上气氛太好,他才一时失了分寸。”

  谢恒:“虽然他这人本性不坏,但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做御史?御史虽然主要职责是掌管记录、收受和保管文件,但如今也已带有监察性质,还有弹劾、纠察官员过失的权利,他全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又如此容易被气氛所影响,说话不经深思熟虑,做事不看事实根据,根本就不适合御史之职。弹劾官员是多大的权力?权力越大对官员素质要求自然更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御史的。”

  对于这样的人谢恒着实反感,不是说“人不坏”就是免死金牌,什么情况都能用这个当做借口挡过去。

  在现代时,有一次谢恒跟随导师去某个还未挖掘的地宫考古,当时队伍中进来个“关系户”,是某个校领导的侄女。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关系户的印象还不错,虽然是因为好奇而走后门进来的考古队,但一直没有耍大小姐脾气,态度还算得上友善客气。

  下墓之前,导师对那个关系户千叮万嘱,下去之后什么都不能碰,要是有感兴趣想自己上手参与的一定要先来请示导师,然后有专人带着才行。

  那个关系户答应得好好的,可等进入地宫之后就被眼前的种种景象所震慑,完全将教授的叮嘱抛之脑后,随意翻动各种陪葬品不说,还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有做,结果导致不少珍惜文物遭到破坏,还无意中触碰到了地宫的机关,导致两名考古队员重伤一名轻伤。

  事后要追究她的责任,那位校领导护短,直说自己的侄女人不坏,不是故意的。

  从那之后谢恒就对在做错了事时被开脱为“人不坏”的说法反感到了极点。

  仿佛只要不是存心破坏,不是心存恶意,那犯下什么过错都可以被原谅。

  荣启叹气:“这还是先帝的锅。李储围是先帝宠妃珍妃的同胞弟弟。当年珍妃受宠时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那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风头无两。就是后来前三皇子宣阳的母妃瑜贵妃宠冠六宫,比起当年珍妃受宠时的盛况那也算不得什么。珍妃能从浣衣局的一个洗衣婢升为四妃之一,你就可以想到她受宠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先太后实在容不得珍妃,看先帝已经彻底被珍妃给迷了心窍,暗地里下旨毒死了珍妃。”

  谢恒:“这事我有所耳闻,据说先帝还是见到了珍妃最后一面。”

  “可不是!”荣启讽刺一笑,“要是没有这最后一面就没有今天的李御史了。珍妃对自己的娘家弟弟那简直爱护到了疯魔的程度,临终之际请求先帝给自己弟弟授予御史之职,直言自己的弟弟没有其他才干,唯一的优点就是敢说敢做,不管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敢于弹劾,最适合御史之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临死所托,先帝自然满口答应。在珍妃死后也践行诺言,排除众异封李储围为御史。”

  谢恒:“荒唐!”

  然而过了片刻,谢恒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回忆自己看过的惠承帝的《起居注》,虽然也确实记录了惠承帝对珍妃的喜爱,但也并不十分突出,总之他不觉得惠承帝对珍妃的喜爱已经到了如此浓重的地步。不是说帝王不能有真心,而是惠承帝不像有这份真心的。

  谢恒:“让我猜猜,李储围成为御史之后,主要弹劾的那些人不会都是让惠承帝不满的那些人吧?”

  荣启眼中闪过欣赏:“小谢大人还是这般敏锐。”

  谢恒翻了个白眼。

  他就说惠承帝不像个痴情种子,原来是打着为了“真爱”临终所愿的旗号安插能为自己弹劾不满意的臣子的钉子。

  李储围算不得聪明,但这也是他的优点,不聪明,但够听话,如此就能成为惠承帝手中的一把刀子,有哪些朝臣令他不满意了,惠承帝又不能无缘无故发难,这时候李储围便会去弹劾对方,而惠承帝只要将李储围的弹劾变得“有理有据”即可。

  当初前太子和前三皇子相争多年,虽然是在惠承帝的默许下,但想来也都做过一些出格的让惠承帝不喜的事,而某些朝臣眼中就只盯着“未来新君”,只想着效忠三皇子或者太子,如此就会令惠承帝不满。就好像精心打理的盆栽有了旁逸斜出的枝杈,这时候李储围这把剪刀就要开始发挥他修剪花枝的作用。

  不过这种朝臣就是典型的“一次性”,是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体现最鲜明的那一拨官员。一旦新朝开始,这些官员就很难再待在原来的位置上,除非他们有本事把新君给哄好了。但谢恒觉得至少李储围没这个本事。

  谢恒:“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荣启挑眉:“我怎么感觉李储围要倒霉了呢?”

  谢恒:“我是个很善良的人,一直奉行得理不饶……呸,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最近将军不在我也懒得跟人争斗,要是李储围不再招惹我,短时间内我也懒得收拾他。”

  荣启觉得这个“短时间”应该取决于宣景剿匪的时间,等宣景回来了,李储围的御史之位也该坐到头了。

  “那他要是还招惹你呢?”

  “你不是说李大人其实人不坏吗?那他要是两次三番招惹我肯定是因为先帝驾崩他太过悲痛之故,以至于言辞失当,”谢恒露出一脸同情的表情,“我会想办法把他弄去给先帝守灵,以全他们君臣之义!”

  荣启:“……小谢大人真是心善。”

  “过奖。”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朝堂之上还算风平浪静。

  武德帝处理朝政越来越顺手,每天早朝的效率比起从前的惠承帝来不知道高了多少。宫中也总是生机勃勃的感觉,再也没有惠承帝在时的冷冷清清。

  谢恒这段时间都比较老实,很少在朝堂之上发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听着,要是陛下点名问到他他才会回答。

  不少朝臣都觉得神奇,一贯嚣张的谢恒这是终于安分了?

  之前李储围的事时他们还想着那会不会只是个小意外,当天看谢恒不是很有精神,说不定是身体不舒服。

  但这一个月来谢恒每天都精神很好,也没想着要报复李储围。

  倒是李储围被同僚提醒谢恒不好惹之后着实紧张了一段时间,但看谢恒没把自己怎么着就又自信起来,觉得谢恒这是怕了他了!

  这一日早朝,李储围又提出目前谢恒身上还同时兼有大理寺卿和宗人府丞的职位,如此不妥。

  谢恒之前就打算卸掉宗人府丞的职位,并且打算亲自推举一个人继任宗人府丞。故而即使看李储围不顺眼,倒也没有无理取闹到因为自己也同意的事而找李储围的麻烦。

  但接下来李储围的话却让谢恒快要暴走了。

  “微臣觉得谢大人如此年轻,本就不该身兼多职,即使有先帝看重,但也该看清楚自身能力,以朝局为重。谢恒就是揽权夺利,不顾朝廷利益。所以微臣以为,谢恒该被降职处罚,不论是大理寺卿还是宗人府丞,都不该由谢恒担任。”

  嘿呀!我没找你算账倒是让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有些人就是这么犯贱,稍微给个好脸都不行!

  谢恒怒了!李储围这就是阎罗殿门口蹦迪他活腻歪了是不是?上赶着要送人头?

  “那依照李大人的意思,我若是不主动同时辞去两个职位,就是对朝廷不忠了?”

  李储围有点怂,避开谢恒的眼神,声音都小了些,但还是说道:“谢大人还如此年轻,应当明白自己是否可以胜任这两个职位。”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先下手为强?

  谢恒怒极反笑:“就因为我年轻,李大人便觉得我能力不够不足以胜任?那李大人是当每年的政绩考核和年终定品是摆设吗?若真只看年纪,那还考核个什么劲儿?各个官职都凭年龄晋升好了,到了这个岁数就直接升官,朝廷上由大到小的官职就直接按照年龄来撸下来,这不是省了朝廷不少事?李大人就是这般为朝廷着想的吧?按照李大人的说法,你这年纪只让你做御史都是委屈了,应该让你做文官之首啊!”

  李储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不敢!下官绝对没有僭越之心啊!”

  文官之首便是丞相,也就是阮同甫。而李储围跪着的方向也很巧就对着阮同甫,真不知道他的话是说给武德帝听的还是说给阮同甫听的。

  谢恒:“李大人切莫做出这种姿态,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是我欺负了李大人。”

  众人:……你没有吗?

  李储围:“谢恒!你别欺人太甚!从前你就只知道争权夺利,明目张胆地排除异己,不像我,我只是单纯地为陛下着想,为朝廷着想!你不过是嫉妒我才会对我百般诋毁!”

  谢恒:……这句式听着可真熟悉!

  这个李大人可真是二八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谢恒合理怀疑李储围就是绿茶鼻祖,“我争权夺利我认,升官发财谁不想?我又没有做违法犯忌之事,我的每一步晋升都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倒是李大人你,嘴上说着是为陛下着想为朝廷着想,那请问你的实际行动表现在哪?不会就只是像之前那样,提出不靠谱的建议让我去巡视全国向各地普及防旱抗旱的方法,把自己的功劳建立在对别人指手画脚上?你要是指挥得好也就罢了,但可惜全都是无稽之谈,朝廷要是真按照了你的建议去做,只怕会被老百姓给骂死。”

  “你、你……”李储围还跪着,半抬着上半身伸手指着谢恒,老半天也反驳不出来,最后只得来一句——“我就是看不惯你嚣张跋扈的样子!”

  谢恒:“你看不惯我我就得卸任?真是自己跟自己拜把子——你算老几?”

  周围好些朝臣们大气不敢出,看着谢恒这火力全开的模样,只感觉他们要是敢出声那下一刻谢恒就会朝着他们喷过来!

  这等怒火还是让李储围自己承受吧!谁让是他把谢恒给惹毛的呢!

  谢恒转头看向武德帝:“还请陛下原谅臣言语粗鄙!臣只是受不得被人这般欺负!自为官以来臣自认没有过错处,在其位谋其政,臣对的起拿朝廷的每一两俸禄!可李大人仅仅是因为微臣年轻就否认微臣的能力,难道李大人没听过什么叫年少有为吗?而且李大人还说微臣嚣张,微臣不过性情直率了些,不像李大人说话弯弯绕,净捡些好听的虚头巴脑的,难道在陛下面前展示真实自我也是错的?微臣实在难以接受李大人对微臣的指控。”

  众人再次被谢恒的厚脸皮惊呆了。

  无语,就是纯纯的无语!

  谢恒这一番话是先把自己给夸了一遍,然后又表现出了一副被李储围欺负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

  苍天啊,哪有欺负人的跪在地上气到浑身发抖,而被欺负的人却站在一旁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但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谢恒确实有一手,他明明就是嚣张至极,可要是掰开了揉碎了去看,似乎又找不到能直接治他失礼之罪的点。

  这下就看陛下是什么态度了。

  武德帝:“李储围,亏你在御史位置上多年,竟然还能说出这般离谱之言。”

  一句话,便已经表明武德帝站在谢恒这边的立场。

  李储围满头大汗,心里一阵阵打鼓,脑门都要贴在地上:“微臣知罪。”

  “有错就要有罚,”武德帝看向谢恒,“谢爱卿觉得该如何惩罚?”

  满朝文武都禁声了。

  这场景,这言语,多么熟悉。

  当初先帝也是这么问谢恒的,结果谢恒三言两语就让先帝罢免了祝才良的官职,并且最终由谢恒接手了祝才良大理寺卿的位置。

  现在实在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不知道李储围会不会丢了御史之职再由谢恒担任。

  谢恒:“身为御史言官,本该更加谨言慎行,做好表率才能监督其他官员,而李大人却惯会信口开河,仅凭着个人喜好猜测行事,实在荒谬。若是不严惩,怕是不足以服众。”

  是不足以服众还是不能让你自己服?

  有官员心里腹诽,但也只敢在心里叨叨两句,真说出来的胆量绝对没有。

  谢恒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储围:“微臣以为,应当罢免李储围的御史之职,连降三级,最好是送其去皇陵外守着先帝,让其清醒清醒,再以观后效。若是李大人能醒悟过来,相信不论在什么位置上都能报效朝廷、造福百姓,以后也不是没有升迁回来的希望。而这御史之职不如就让光禄寺少卿谢斌接任。”

  谢斌?这个谢斌又是谁?

  不明所以的朝臣们面带疑色,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小声道:“这光禄寺少卿谢斌不正是谢恒的嫡兄长吗?”

  好家伙,这是举荐官员直接举荐到自家人身上了!

  以往朝廷上相互举荐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只最多多也就是举荐关系交好的,或者有姻亲、师门的关系,还从来没有直接举荐血亲的,更别说是嫡兄长这样亲近的关系。

  哪怕只是有姻亲关系,这面上多少还是得避点嫌,谢恒这是压根无所谓啊!

  众人对谢恒不在乎名声的程度再度有了新的认知。

  从知道谢恒是阮展玫的外甥开始,武德帝就对谢恒的情况做了更加详细的调查,对谢恒愈加欣赏之余,关于谢恒在谢家的情况他也十分了解。谢家旁人不说,谢斌是唯一一个与谢恒关系融洽的。

  “若朕没有记错,光禄寺少卿谢斌应该是你兄长,”武德帝眯起眼睛,“你就不怕旁人说你是任人唯亲?”

  这下好了!陛下发怒了!

  那些平日里就看不惯谢恒的朝臣顿时都幸灾乐祸起来,觉得谢恒这样可算是混到头了!谁让他如此嚣张到在朝堂之上举荐自己的亲兄长,古往今来只有蔑视皇权的奸佞之臣才敢在金銮殿上这般放肆!

  当真以为陛下初登大宝就会对他手下留情不成?可别忘了陛下从前还是厉王时也曾驰骋疆场、杀敌无数,这样的厉王如今已是皇帝,如何能容得他人挑衅?谢恒到底年轻,这个年岁坐到这样高的官职就开始得意忘形了,这下看他如何是好!

  谢恒面不改色,“微臣明白,自微臣当年外派被调任回京之后,不满微臣的声音就有很多,即便如今同朝为官,面上与微臣风趣谈笑,背地里却诅咒微臣早晚被废官职捉拿下狱的同僚不在少数。”

  这话一出来,不少朝臣们的脸色都微微变了。这……好端端的你提这茬做什么?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根本就是一种普遍现状,但直接挑明了说出来的就只有谢恒这独一份。

  仿佛只要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恒继续说:“微臣也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抓微臣的把柄,就好像我现在举荐我的兄长,一定会有人说我是为了谋私利,甚至会说我攻歼李大人就是为了让自家兄长上位。”

  武德帝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既然如此,你还是要坚持举荐你兄长?”

  “虽有”任人唯亲”的说法,但古来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叫”举贤不避亲”,微臣便是如此。在微臣举荐谢斌时,想到的就只是谢斌适合这个职位。他光明磊落、性情坦荡,为人不畏强权、刚正不阿,且才华横溢、心思敏捷,当年科举时更是高中榜眼居于微臣之上。不论是从心性还是才华上看,都完全足以胜任御史之职。”谢恒拱手,神色坚定又郑重,“微臣只是一心想要举荐能为陛下分忧解难的人才,如此即便是被其他同僚误认为任人唯亲、争权夺利,微臣也心甘情愿。只要能为陛下尽忠,哪怕是被天下人误会微臣也甘之如饴!”

  众朝臣:我了个大草!谢大佞臣又趁机表忠心了!这溜须的本事他们真是拍马不能及!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能以忠臣之貌行佞臣之事?

  亲娘嘞!看看那神态,看看那表情,无辜又倔强到了极点,仿佛是在朝堂之上被其他官员给挤兑的忠直孤臣!

  有些平时就比较常溜须拍马的朝臣甚至觉得可以请谢恒出本书让他们好好学习学习。

  武德帝并未言语,但看向谢恒的眼神却和善许多。

  他不介意手下大臣为自己或者亲近之人谋利,这是人之常情,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真正的大公无私?若所有的朝臣都像宣景那样耿直未必是好事。而且水至清则无鱼,都是正常的,只要这份谋利不损害朝廷的利益就是。在这一点的认知上,武德帝和当初的惠承帝一样,或者说大部分皇帝都是如此。

  更何况谢恒不像旁人那样,谋私利都是偷着摸着,欺上瞒下,故而被查出来的时候当权者自然不高兴。

  但谢恒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是仗着自己的本事能力,但从另一方面说何尝不是对当权者的倚仗。这种“倚仗”会让当权者觉得舒服,也会因为对方的坦白而更加信任,那也就不会在意对方的那点小算计。

  再者谢恒后面的话也的确说到了武德帝的心里,为了给陛下分忧解难而不在乎被朝臣误会,不论是真是假,这话听在武德帝耳朵中就是觉得无比舒坦。

  谢恒瞄了一眼武德帝的表情,勾起嘴角继续道:“不论陛下和诸位大臣们是否相信,微臣的初衷就是为朝廷推荐人才,为陛下分忧。微臣也相信陛下慧眼,最终会同意微臣所请。只是如此一来,应该会有不少朝臣觉得陛下偏心,对此不服气。微臣不愿看到其他朝臣对陛下心怀不满,甚至可能会集体上书请求陛下三思并对微臣任人唯亲的举动予以惩罚,让陛下与朝臣失和便是微臣之过!所以微臣请求陛下对微臣的官职降级,以此来换取谢斌出任御史之职。如此诸位大臣们应该就没有意见,陛下也就不必为难了!”

  谢恒一脸牺牲自己以全忠义的模样。

  朝臣们顿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诽谤!明晃晃的诽谤啊!杀人诛心啊!

  他们谁对陛下心怀不满了?谁要上书逼迫陛下了?谁有那个胆子?他们顶多就是逼逼两句,说了几句酸话罢了,也知道陛下若是答应了谢恒肯定就不会改变想法,他们就是在心里不得劲儿,绝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不会让陛下为难啊!这种诛心之论你不能张口就来啊!要命的啊!

  好话赖话都让谢恒说了,一顶顶让人胆战心惊的帽子就给他们扣脑袋上!明明他们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呢,都还在打腹稿,谢恒这就先下手为强了?这是要干啥?赶尽杀绝呀?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昏倒

  武德帝嘴角沉了下来,却不是对谢恒,满带威势震慑和些许怒火的眼神扫过一众朝臣。

  谢恒低头,藏住脸上得意的表情。

  谢恒刚刚那番话可不是随便胡诌的,每一句话都有特别的用意,尤其是最后一番话。

  新帝最忌讳也最反感的是什么?当然是自己的皇位尚未坐稳之际被朝臣威胁,朝政被把控,从而束手束脚,做很多决定都要瞻前顾后,甚至要想办法得到朝臣的认可,违背了朝臣的意思还要加以安慰。

  谢恒就抓住了这点,故意说朝臣们对他有意见,不相信他是“举贤不避亲”,那即使陛下相信也没用。他说给自己降职表现上是牺牲自己为陛下着想,实际上则是以一众可能会反对的朝臣的名义打了武德帝一耳光。

  武德帝只会想到自己要给谁委派什么官职还得得到其他朝臣的认可,甚至还要为此让谢恒自降官职,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是某些官员对他这位新帝不够尊重臣服!是对他皇权的挑衅。

  越是这样,以武德帝的性子就越是会同意谢恒的举荐。

  果然!

  武德帝重重哼了一声,“那就按照谢爱卿所言!罢免李储围官职,去皇陵外围为先帝守灵一年,御史之职由谢斌继任。李储围,还不快谢过谢爱卿!否则你少不了牢狱之灾!”

  李储围起身,转身对谢恒拱手行了一礼,“多谢谢大人!”

  众人看着李储围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都要忍不住同情他了!被谢恒给逼到这种程度,回头还要反过来感谢谢恒,这心里得是有多憋屈,换成那身体底子不那么好的说不定就当场气得吐血了。

  不顾话说回来,这谢恒还真是好本事。

  若说从前惠承帝时期,谢恒能成为被惠承帝十分看重的朝臣是有一定运气在,那这运气还延续到了新朝不成?如今的陛下对谢恒明显也有几分偏袒之意,不然也不会向着谢恒将李储围给打压到这种程度。

  不,也不能说是全靠运气,就谢恒那颠倒黑白的本事和无法无天的性子,还有他的那些心思算计,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不论有多少人看谢恒不顺眼,也都得承认至少在成为皇帝宠臣这件事上,谢恒值得他们所有人学习!

  直到此时,一众朝臣心中对谢恒已经生出了浓浓的忌惮之情。

  虽然这一次谢恒并没有抢夺御史之位给自己,但给他兄长了呀!对被抢夺的人来说结果没什么不同。且看陛下对谢恒的态度,也够让其他朝臣知道至少现在这对君臣的关系十分融洽。

  下朝后谢恒匆匆离去,他现在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只想找一张床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刚出宣武门,见周围没什么人,荣启便叫住谢恒,本来是想打趣谢恒在金銮殿上成功反击李储围的事,结果一走到谢恒身边才发现谢恒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喂,谢四,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恒很没精神,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仿佛刚刚在金銮殿上的对峙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没、没事,就是有点发热。”

  荣启满脸怀疑“有点?”

  谢恒:“算是反复了。前两日我有些发热,但用了几贴药之后就好了。结果还没过两天,昨晚就又热上来了,到今天早上也没有明显好转。”

  荣启无奈:“你这都发热了还来上朝?要不要这么尽职尽责?老宣走之前还跟我说让我多照顾你,要是他知道你发热了还带病上朝,最先倒霉的一定是我。”

  谢恒眼睛微微亮:“真的?将军托你照顾我?”

  荣启:“我有说谎话骗你的必要?要编也不会编这么无聊的谎话。”

  谢恒笑了起来,突然就觉得舒服很多了。

  “其实我……”

  话没说完,谢恒便突然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看着突然倒地的谢恒,荣启都傻眼了,“不是,你别说倒就倒啊!你别害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干!谢四?谢四!”

  叫了几声谢恒都没有反应,荣启只能叫人过来将谢恒抬走。

  将人送回谢家,荣启一面给请了大夫一面赶紧叫人通知谢斌。

  要不是怕被发现他们的关系,荣启就直接将人送去将军府了。整个谢家也就只有谢斌还靠得住,不过荣启还是意思意思地告知了谢长青和谢老夫人。

  然而告假在家的谢长青比还在外面的谢斌到谢恒院子的时间还晚些,谢老夫人压根就没露面。

  谢斌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时就看到谢恒躺在床上,整张脸都烧红了,张着嘴呼吸,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的状态,看起来十分难受。

  “大夫,我弟弟如何了?”

  被荣启请来的大夫就是早前谢恒受凉加上火时候给谢恒看的那位胡子老长的老大夫。

  这位老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名医,脾气不大好,去他那求医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大夫说什么是什么,半句不敢反驳质疑。而谢恒却是头一个不听医嘱的,在被大夫叮嘱不能吃辣之后还问“如果我自己不觉得辣行不行”,这样明晃晃钻空子,故而尽管已经过去多年没见,老大夫对谢恒还是印象深刻。

  “发热得这么厉害,还去上朝,这是根本不当自己的身体是回事儿!要是烧傻了那日后就再也不用上朝了!”

  谢斌眉心狠狠一皱:“怎么会如此严重?”

  “不仅热得厉害,据老夫诊断,这应该还是反复发热,之前可能因为还年轻身体扛造所以扛过去了,但是没有注意保养恢复,身子还没好利落就又开始忙起来,就又发起热来。这第二次便不像第一次那么”温和”,来势汹汹,身体本来就还没康复,自然扛不住。”

  听着大夫的话,谢斌心中十分自责。

  阿恒反复发烧,而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老大夫给开了药,一边写药方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表示谢恒是他行医多年见过的最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人,真当身子是铁打的。

  石竹跟着老大夫去抓药,还不断跟老大夫询问各种照顾谢恒的注意事项,眼角都是红的。

  作为谢恒的贴身小厮,石竹只会更加自责。

  之前公子第一次发热他知道。公子不愿意去看大夫,嫌麻烦,又说自己知道怎么把热度降下去。石竹拗不过谢恒,只能答应,好在后来真的不那么热了,石竹才彻底放心。

  但石竹实在没想到公子竟然会反复发烧。

  昨晚公子睡得比较早,他只当是公子看了太长时间公文太累了,完全没想过会是反复发烧造成的身体不适。他这个小厮也太不称职了,心中发誓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啊呸!公子日后都会好好的,过了这次就不会再有病痛缠身!

  谢斌亲手给谢恒换放在额头上用于降温的帕子,瞧着谢恒难受的模样那叫一个心疼。

  这时候谢长青才姗姗来迟,还没看到躺在床上的谢恒的模样便先开口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净给人添麻烦!居然还要劳烦荣大人给送回来!身体若是不适就不该……”

  “父亲!”

  谢长青被谢斌吼得愣住了。

  从他们父子关系远不如从前后,也确实发生过几次正面的不愉快,谢斌也的确说过一些重话,但是这样满带怒火的称呼还真是第一次。

  “你……”

  “父亲若是看不惯阿恒就先请回吧,不必强迫自己踏入阿恒的院子,我想如果阿恒清醒过来应该也不想看到父亲。”

  谢长青余光扫了一眼边上面色晦暗不明的荣启,脸上顿时烧起火来。

  “你、你怎么跟为父说话呢!”

  谢斌神色冰冷:“趁着我现在还有理智,请父亲离开阿恒的院子!”

  谢长青被谢斌的气势震慑,真担心自己如果继续留下来这个逆子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到时候更加在荣启面前丢脸,便撑着最后一丝硬气甩袖离开。

  谢斌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荣启说道:“让荣大人见笑了,还未多谢荣大人送家弟回来,改日定备上厚礼登门道谢,今日就恕我要照顾阿恒,不能招待荣大人了。”

  荣启点头:“谢大人客气了,我与小谢大人也是同僚,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也十分担心小谢大人的身体状况,待小谢大人退烧之后还请谢大人派人去我府上告知一声。”

  荣启这会是真的挺佩服谢恒,早朝上就谢恒那怼天怼地的劲儿,哪能看得出来他正在发热啊!也难怪今天的谢恒看起来火气那么大,这是本来身体就很不舒服,李储围那傻缺又一头撞了上来。这要是还不给李储围一个惨痛的教训那他就不是谢恒了。

  现在看来老宣和谢四还真是一对,一个战场上受伤面不改色,一个反复发烧照样在朝堂上杀个昏天暗地!

  谢斌很诧异荣启竟然这么关心自家弟弟,但也只当是荣启人好,没有多想,点点头答应了。

  荣启走后没多久,刘妈妈便过来找谢斌,说老夫人请大少爷过去一趟,想跟大少爷说说话。

  谢斌瞬间就怒了!当他不明白祖母的用意吗?祖母现在就是对阿恒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但平日里又不敢直接跟阿恒对上,现在看阿恒身体有恙就要落井下石,把自己叫过去说话不让自己照看阿恒,说不定还是授意下人不好好照顾阿恒!

  父亲一进门不是询问阿恒的身体状况如何而是责备阿恒给人添麻烦,祖母压根就不来看望,甚至都不说让刘妈妈过来瞧瞧,还要将自己叫走!这就是他们的血脉至亲!这就是家人!

  谢斌越来越理解谢恒对这个家的冷心冷情。他自己也越来越对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感到陌生。

  “刘妈妈。”

  刘妈妈一个激灵,“老奴在,大少爷有何话吩咐?”

  谢斌声音平静地道:“祖母年岁大了,容易犯糊涂。你告诉祖母,她要是一直这么犯糊涂,我就送她到庄子上去将养。庄子上条件虽然差了些,但贵在清静,很适合祖母修养身体。你一直照顾祖母,到时候自然也要跟着祖母一道过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主的人

  刘妈妈一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少爷虽然一向脾气不太好,但刘妈妈知道大少爷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面上看着脾气差,但为人最是正直,也最心软不过。

  可是这一回,她是真的在大少爷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好像一瞬间就彻底变了个人一样。

  “是、是!老奴一定会劝着老夫人。老夫人就是一时糊涂,大少爷您、您就再给老夫人一次机会!”

  她确实想过以后去庄子上养老,但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庄子上去。

  谢斌没再说话,刘妈妈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谢斌伸手将被子拉到谢恒下巴上的位置,他看着还很虚弱的谢恒,心想,他的阿恒在朝堂上可以所向披靡、嚣张恣意,可回到家里却是如此境地。或许,从今往后,为了阿恒,他该学着真正硬起心肠。

  当天晚上谢斌一直守着谢恒,喂药、换帕子都是亲力亲为,还要时不时摸摸谢恒的额头看看温度有没有下去。石竹看在眼中都觉得十分感动。大少爷真是个好人啊,以前是他误会大少爷了!

  直到天色将明,谢恒额头上的热度终于降下去,脸色看着也不是那种病态的通红。

  恍恍惚惚中谢恒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神色略显憔悴的谢斌。

  “兄长。”

  一开口这嗓音就沙哑得不像话。

  谢斌倒了点温水过来,将谢恒扶起。

  谢恒看谢斌有要亲自喂水给自己的架势,赶紧伸手将杯子接过来。

  其实现在他身上还不是很舒服,四肢乏力、肌肉酸痛,喉咙也好像被灼伤了一般,但他还是不愿意连喝个水都得人喂。

  喝了点温水润润喉咙,咽下去的时候还好像吞刀片一样。

  谢斌紧张地问:“感觉如何?”

  谢恒点头:“好多了,多谢兄长。”

  看谢恒的脸色的确回缓了些,谢斌终于稍稍松口气。

  “你也太不懂的照顾自己,本就不舒服,还为了给我谋个官职在早朝上闹那么一出,耽误了自己身体不说,这下又该让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李储围为官多年也积累了自己的人脉,那些人若是日后刁难你可怎么办?”

  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谢斌已经知道。尽管谢斌从来没想过依靠谢恒上位,但看谢恒为他这般费心筹谋,他还是颇为感动,只是难免也更加担心,还是觉得自家弟弟的行为太过冒险。

  谢恒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人脉这种东西大多时候都是相互的,如果李储围已经丝毫没有能帮助别人的价值,他的那些人脉恐怕也没那么好使了。若不是真心实意地结交,相信不会有人愿意为了替李储围出气而得罪我。我会把陛下搬出来也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嘴,免得日后兄长继任御史之位,还会有人在背后不服气嚼舌根。”

  谢斌轻笑:“让他们说两句又何妨?我又不会掉块肉。”

  “可我会不痛快。”谢恒的眼神凌厉又嚣张,“既然我要保兄长坐上那个位置,那就得坐得舒舒服服的,不然就是我的本事不够。他们要想让我不痛快,那就谁也别想痛快。”

  看谢恒因为说了太多话而脸色又有些发白,喉咙也还沙哑,谢斌赶紧让谢恒躺下继续休息。他也不是别扭的人,既然谢恒为他做到了这个份上,那他承下谢恒的好意就是。自己只要谨慎为官,旁人挑不出他的错处,自然也就挑不出谢恒的错处。

  也许现在的他还帮不上谢恒什么,但他会力争上游,让谢恒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能成为谢恒的首选!

  谢恒又喝了点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石竹在边上接话道,大少爷照顾了公子一晚上,一夜都没合眼。”

  谢恒惊讶地看着谢斌。

  他昏迷时迷迷糊糊中是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照顾自己,但他以为是石竹,却没想到竟然是谢斌。

  “兄长……”

  谢斌笑着扶谢恒重新躺下,又给掩好被子,“什么都不必说,只要你能快些康复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脆弱,就连心里都跟着软了的缘故,这会的谢恒竟然感动地有点想哭。

  谢斌走后,石竹给谢恒煎好药。

  喝了药的谢恒又重新睡下。

  只可惜这一次谢恒一直没有睡好,总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身上一会冷一会热。

  偶尔的清醒中,谢恒叮嘱石竹不要去找谢斌,他睡一会捂捂汗就好了。但直到再次入夜,谢恒也始终没有睡踏实。中间清醒的时候喝了小半碗粥就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觉得身上凉凉的谢恒突然察觉到一阵暖意。他被一种温暖舒服的感觉包围,像是一个怀抱坚实可靠。

  谢恒的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看看是何情况,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睡到谢恒再次醒来睁眼时,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外头有隐隐约约的打更声传来,是四更天了。

  这会谢恒感觉还好,终于睡踏实的这一觉让他重新有了精神,身上的酸痛感都淡了很多。

  然而下一瞬谢恒的表情便僵住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在被人抱着。

  说实在的,现在这会靠在人怀里斜躺着的姿势非常舒服,舒服到谢恒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再次睡过去。

  但他还是挣扎着要从这个怀抱中出来。

  “别乱动。”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谢恒一瞬间就不动了,而心跳却在这一刻骤然加速。

  “将、将军?”

  “嗯。”

  一瞬间谢恒放下了所有防备,尽管他心中有些莫名的紧张,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将军何时回来的?”

  “昨日傍晚进的城。”

  “已经进宫复命过了?将军肯定是大胜而归!”

  “嗯。”

  谢恒笑起来,“将军威武!”

  “你好好休息。”宣景帮谢恒微微调整了姿势,让谢恒能躺得更舒服些。

  “将军如何知道我生病了?”

  谢恒明明记得自己中间清醒过来时有叮嘱过石竹不要再去找任何人。

  宣景:“是荣启告诉我,他说你就是在他面前昏倒,烧得意识都已经不清醒,还迷迷糊糊地喊他爹。”

  谢恒:……狗东西趁机占我便宜!

  “是在他面前昏迷不假,但我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喊他爹!”

  宣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揍他出气。”

  谢恒点头,高兴地笑了。

  “将军怎么会一直抱着我?”

  “你之前一直睡不踏实,我抱着你后你才睡熟。”

  谢恒恍然,难怪他之前一直睡不好,突然在感受到一阵温暖的感觉后才终于睡熟,原来是有将军一直在抱着他,才让他能得一场安眠。

  只是谢恒觉得奇怪,自己以前在现代世界也不是没发烧生病过,比现在更严重的时候的都有,他就是有这个毛病,只要发烧就睡不好,怎么都不成。却没想到如今被将军抱着就能睡得这样舒服。

  “辛苦将军了。”抱了自己这么长时间,肯定很累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乏力。”

  “还困吗?”

  谢恒点头:“困。”说着他就又打了个哈欠。

  “那就再睡会。”

  谢恒轻轻点头。

  黑暗中,宣景低沉的声音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让谢恒觉得心中十分安稳,强烈的睡意将他包裹,发热后难以入睡的毛病似乎在这一刻被治愈,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恒再度醒过来。他不太清楚时间,只是看天色还黑沉得很。

  他依旧被抱在怀中,怀抱结实温暖。耳边是平稳的呼吸声,将军应该也睡着了。

  谢恒一点点转头,将自己的动作控制得很轻很轻,以免吵醒将军。

  头转到合适的角度,终于能看到将军的脸。

  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因为离得足够近,外头又还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让他能隐隐约约看到将军的面容。

  一个多月没见,将军看起来瘦了些,下颌骨的线条更加明显,下巴上还有点胡茬,但依旧半点无损那俊美的容貌。想来将军是一回京还没好好休息就来看自己,身上一路风尘,还十分疲倦。

  谢恒很想伸手去摸摸宣景的脸,但又想着习武之人向来感觉敏锐,自己要是真伸手了,只怕在抬起胳膊的一瞬间将军就会被惊醒,那自己就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欣赏将军的脸。

  最后谢恒也只能以眼神代替手来描绘将军的轮廓。

  突然,宣景放在谢恒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将本来就几乎贴在身上的谢恒又往怀里带了带。

  谢恒吓了一跳,双手握拳微微缩着没有其他动作,还以为是自己惊醒了宣景,正准备装死。

  然而好一会宣景都没有进一步动作,谢恒大着胆子睁开眼去看,将宣景还闭着眼睛,便明白刚刚只是将军睡梦中的反应动作,将军并没有醒过来。

  放心的谢恒松了一口气,放松为了身体,也不再抻着脖子看宣景,脸抵在后者胸口,闭着眼睛感受着将军沉稳有力的心跳,嘴角逐渐上扬。

  这时候的谢恒觉得自己好像康复了,但又好像没有。身体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但脸上却更加烧得慌。

  就在这种复杂的感受之下,谢恒再次沉沉睡去,最后清醒的瞬间脑子里想的是将军之前说剿匪回来后有话对自己说,也不知道是什么话。啊,还有他的黑珍珠,也不知道将军是不是忘记了。

  红云淡雾簇朝霞。

  晨光永远是一天中最柔和也最能焕发生机的光芒。

  谢恒醒过来,这一次他是真觉得自己好彻底了,不但一点没有发热,身上也觉得很有力气,就是还有点汗涔涔的不是很舒服。

  宣景已经不知道在何时离开,只有不远处椅背上放着的披风证实将军昨晚一直都在。

  谢恒在床上静静躺了约有一刻钟,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些东西——将军的脸、将军说过的话、将军做过的事……

  一刻钟后,谢恒蹭的一下从床上起来,大声叫石竹打水给他洗漱。不,他要洗澡,将这一身的臭汗味洗得干干净净。

  石竹原本想说公子刚刚好转些还是不要洗澡,可一进来就被谢恒那神采奕奕的模样给震惊到。瞧着现在公子这样精神,仿佛之前的发热生病只是一场错觉。公子就是公子,生病都比一般人好得快啊!

  石竹按照谢恒的吩咐给准备好了洗澡水,正准备帮谢恒宽衣洗澡却被阻止,还以为是公子还要自己准备什么东西,“怎么了公子?还需要什么?”

  谢恒摇头,“日后我洗澡你不必在一旁伺候了,我自己来便是。”

  以前他也没让石竹帮他洗澡,只不过石竹非要跟在一旁,说帮他脱个外衫递个衣服什么的也成。谢恒看要是自己不答应这小厮都要哭了才勉强同意,不过现在却是不行了。

  石竹眨眨眼:“啊?这是为何?一直以来都是我伺候公子啊!”

  此时石竹的心中有个小人正在又急又气地咬手绢,到底是哪来的小妖精挖了他的墙角,公子竟然不让他伺候了!

  谢恒高兴地哼着小曲儿说道:“从今往后你家公子就是有主的人了,自然不能让别人看了身子,你也不行。以后得注意跟我保持距离,不可太过亲近。”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惊喜的意外

  石竹下巴都要惊掉在地上。

  有、有主的人了?什么意思?是他家公子有了心仪的姑娘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而且他一直觉得公子现在眼高于顶,很难看上哪家姑娘,再加上公子又不是能将就的性子,真保不齐一辈子就是一个人了。却没想到会突然有一天公子告诉他自己快要是有主的人了,到底是哪家小姐这般有本事,能将他家公子给拿下?

  不过公子是不是夸张了点,有必要连跟他都要保持距离?莫非是这位小姐要求霸道,才会让贴身小厮都不能贴身了?这样的姑娘真的适合他家公子?日后公子成亲会不会被欺负哦!

  一时间石竹对自家公子的婚后生活充满了浓浓的担忧,也为自己将来会不会被未来主母嫌弃而忧心。

  谢恒洗漱好后站在衣柜前许久,诸多衣服挑来挑去一直没挑到满意的。

  这个场景石竹看的有点眼熟,曾几何时公子也这般注重捯饬自己来着?哦,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公子要去赴将军的约一同去郊外橙子园那次。

  难不成如今在公子心中也就只有将军能跟公子心仪的姑娘相比了?

  谢恒最终挑了一件深湖水绿的刺绣外袍,领口和袖口都带有一圈雪白的毛,看着就十分暖和。

  一般人很难驾驭湖水绿这个颜色的衣裳,但谢恒穿在身上却好看的不行,衬得他皮肤更白,整个人也更加贵气。要是不开口的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深居简出、被家人捧在手中的单纯的矜贵公子。

  石竹眼前一亮,由衷称赞道:“公子这样穿可真好看。”

  谢恒笑得眯起眼睛,“好看就好。”

  石竹瞧着公子这般模样,更加觉得能配得上他家公子的姑娘必定得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还得要有珍珠一样纯洁无瑕的品性。

  谢恒:“你留在家里,我带着宁六出去。”

  石竹:……

  石竹转头瞪着宁六。

  宁六抱着剑站在一边,在发现石竹瞪着自己后默默转头。

  谢恒感叹时间正巧,今日正好是沐休,不然他恐怕连上朝的心思都没有。

  早饭都没吃谢恒就直接来到将军府。

  宣景刚刚练完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都还带着些许水汽。

  谢恒直接拿过帕子站在宣景身后,按着宣景的肩膀让其坐下,自己在后面慢慢帮宣景擦头发。

  “将军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上好的墨缎也比之不过。”

  宣景没说话。

  谢恒:“将军的耳朵形状也很好看,像元宝,耳垂也偏厚实一些。老人说长这样的耳垂是有福气的人。”

  宣景微微垂眸。

  谢恒:“将军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清晰刚毅。”

  宣景的手指微微一动。

  谢恒:“将军的喉结也特别好看,其实有好几次我盯着将军的喉结看都是想上手摸摸,我没见过比将军的喉结更好看的,硬朗又性感。”

  宣景低头,露出淡淡的笑。

  谢恒走到宣景面前,蹲下身,抬头与宣景对视。

  将军那双在平日里总是冷静、锐利的深沉眼眸,此刻却明晃晃地承载着一汪深情。

  谢恒看懂了。

  他只是遗憾自己看懂的有点晚,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将军这样的眼神,可他却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如果他能早些看懂……

  谢恒调整呼吸,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双手搭在宣景的腿上,目光直白地对上宣景:“将军整个人都很好看,我特别喜欢将军,就觉得更好看。”

  我不是因为你好看而喜欢你,但是因为喜欢你而更觉得你好看。

  宣景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扩大,“巧了,我也是。”

  谢恒眼中骤然有烟花绽放,就好像宣景出兵洛河前的年三十晚上在将军府上空绽放的烟花一样明亮耀眼。

  “将军!”谢恒直接趴在宣景腿上。

  他一时间无法形容那种溢满胸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热烈的,鼓荡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一直以来谢恒都觉得看过的爱情剧、偶像剧都太假,他无法从那些电视剧中体会到真情实感,更不理解被反复冠以各种解释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但他现在好像明白了,此时此刻他的感觉,就是幸福。

  宣景抬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一个木制雕花的盒子,递到谢恒眼前,“打开看看。”

  谢恒抬起身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红色的丝绸上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黑珍珠。虽然是黑色的珍珠,但在盒子打开的一瞬,谢恒还是在珍珠的表面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彩色流光。

  “明明是黑珍珠,为何会有彩色的光芒?好神奇。”

  宣景:“这就是洛河顶级黑珍珠的特性。看着是深沉的黑色,但在突然见到光亮或者转动的时候,就会看到彩色的光晕在珍珠表面流转。洛河有习俗,赠珍珠给心爱之人是表达爱意最美好的方式,如果送上的是流彩黑珍珠,那就一定可以得到对方的心,能长长久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谢恒:“那这种流彩黑珍珠肯定比一般的黑珍珠更加名贵,很难得吧?买下来不是得天价?”他可不想让将军破费,虽然现在大概已经破费了。

  宣景:“这是我自己下海采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亲手采到这样一枚顶级的流彩黑珍珠,宣景十日前就该回到京城了。

  “将军真厉害!”谢恒黑亮的眼中映着珍珠的流光,“真漂亮啊!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珍珠!我特别喜欢!多谢将军!”

  虽然谢恒很担心将军的安全,但现在可不是说“将军日后不可再如此冒险”这种扫兴的话的时候。日后有他在将军的身边,太冒险的事他自然不会让将军去做,而现在,他只要好好感受将军的这份珍贵的心意就好。

  宣景:“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表明心迹才特意抢在我前面说出来?”

  谢恒攥着黑珍珠嘿嘿一笑,“我反应没有将军快,将军比我先看清自己的心意,我已经落后一步了,所以表明心迹这种事就让我抢个先吧!”

  宣景摇头笑得十分宠溺。

  去洛河之前他告诉谢恒等自己回来之后有话要说,就是想对谢恒表明心意。

  尽管最初他是想着等自己顺利登上皇位、大事已定之后再与谢恒坦白。可三十晚上跟谢恒一起看烟花,当谢恒放开烟花转而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他们的对视中能看到彼此的身影于烟花的倒影中无比清晰时,那一刻宣景就突然决定,等剿匪回来之后,他就要让谢恒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幼时苦楚,半生谋划,所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路,无一不是筹谋考量的结果,唯有谢恒,是他生命中最大也最惊喜的意外。

  即使前路依旧艰难危险,但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谢恒。

  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他又如何能护住天下百姓?

  只是没想到谢恒在这时候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还抢在他前面表明心迹。

  在他面前,谢恒好像永远都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情。不管是敬仰还是爱慕,谢恒都会在第一时间以最直白而热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何其有幸,能得到谢恒最珍贵的爱意!

  谢恒窝在宣景怀中,双手抓着宣景的衣襟,脸贴在后者的胸口感觉热得厉害,他肯定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比之前发热的时候还红。

  刚刚的表白看起来很有气势,好像谢恒是做足了准备的,但这会在心意相通之后,谢恒却有点“怂”了,不是很敢看将军此时的表情,他甚至有点佩服刚刚的自己一套表白能说得那样流利,半点都没有磕巴。现在算是后知后觉的害羞?

  啊!谢恒转头,将整张发烫的脸都埋进宣景怀里。

  宣景轻笑出声,伸出双手环抱住谢恒。

  谢恒还能感觉到宣景笑时胸腔微微的震动,一时间脸更红了。

  相互坦明心迹的第一天,谢恒原本想着是不是要跟将军去做一些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事。但实际上这一天两人都只待在将军府。

  他们一起讨论朝政、军事,看各种文书并交换意见。在书房待得时间久了,两人就到院子中去,宣景在院中练剑,谢恒就在边上看着。

  下午宣景在院中练剑的时候下起了雪。

  白雪纷飞中剑光流转,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眼前古色古香中的庭院中,一袭黑色劲装的将军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中使出一套招式凌厉的剑法,一招一式带动簌簌风声,剑气四溢。

  眼前这一幅场景满足了从前年少的谢恒对诗剑江湖的全部幻想。

  将军哪怕只是在雪地中负剑而立,都能自成一幅诗酒江湖的画卷。

  谢恒越来越激动,忍不住跑下去,跑到宣景身边站定:“将军教我剑法吧!”

  宣景想了想,点点头,“不过你没有内力,我只能教你一套不需要搭配内力的简单剑法。剑法虽然简单,但只要你学得好,日常防身问题不大。”

  谢恒点头,是剑法就行,他可不挑,反正有宁六保护,他学剑法就是图一个字——帅!

  宣景先是给谢恒讲解了招式,将那些看起来复杂难懂的招式进行分解,之后就手把手地教谢恒。

  几乎是被将军圈在怀中学习剑招,谢恒心想这要是电视剧的话自己拿到的一定是女主的剧本,将军怎么能这么宠他呢!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天却在谢恒的感知下飞速度过,当看到夕阳西下时谢恒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到傍晚了?

  谢恒在将军府用过晚膳之后就回去谢家,毕竟自己一天都没消息,谢斌应该也会担心。

  临走时谢恒回头看了一眼宣景,笑道:“将军,明天见。”

  宣景应了一声:“明天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憋大招

  回到谢家,谢恒坐在书桌前,瞧着外头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心里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美。

  这会回想起与将军互诉衷肠的过程,谢恒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可是将军啊,是未来的昭明帝啊!他竟然把昭明帝给泡到手了!呸呸呸,这么说太不庄重了,他竟然跟昭明帝搞上对象了!

  他是怎么那么轻易就想通了自己的感情,又是怎样顺理成章地接受将军对他的感情的?现在如果让他以以前的心情设想,他觉得就算自己知道将军对自己有意,而自己也对将军生出了爱慕心思,估计也要纠结许久。可事实确实他不但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定了和将军的恋爱关系,干脆利落地简直不像他。

  这便是感情到了深处自然而然的表现吗?

  谢恒又想到自己伏在将军膝头最终扑在将军怀里的场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他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理直气壮地占将军的便宜?跟被夺舍了似的。

  “在想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谢恒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来人,“兄长?”

  谢斌坐到谢恒身边,“一进来就看到你在傻笑,想什么这么开心?”

  谢恒一时心虚,看了一眼跟在谢斌身后进来的黑天鹅,一把将其抱住,“我在想小黑,小黑又壮实了。”

  谢斌:“……今天一天都没见你,去哪了?”

  谢恒:“难得沐休,随便出去走走,兄长找我有事?”

  谢斌“嗯”了一声,“下次沐休时有场赏梅宴,到时候你若是没事就跟我一同去参加。”

  “赏梅宴?谁举办的?”

  “一线牵。”

  谢恒嘴角一抽,“一线牵?那不是冰人馆吗?”

  所谓的冰人,其实就是古时候对媒人的另外一种称呼。而冰人馆自然也就跟现代的相亲会所差不多,就是促成姻缘的。

  谢恒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位大人或者王公贵族举办的赏梅宴,没想到竟然是冰人馆。更离奇的是谢斌竟然要去参加,还想拉着自己。真是活久见!

  “兄长不是不着急成家?怎么会想着去冰人馆?就算兄长想给我找个嫂子了,也没必要自己亲自过去吧?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以兄长的条件自然会有媒人上门,为兄长寻觅门当户对的良配。”

  谢恒腹诽:就算你非得想去也别拉着我啊,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不得误会!

  谢斌:“等着媒人上门终究被动些。而且一线牵是京城最大的冰人馆,每年举办的赏梅宴也多的是达官贵人参加,大都是些条件优秀的年轻男女,若是能在赏梅宴上寻得一心人,也不失为一桩风雅之事,不是比让媒人硬邦邦地介绍促和更有意思?”

  谢恒刚要调侃谢斌居然变得这么主动,谢斌又道:“而且我主要是想给自己找个弟妹。”

  “咳咳!”得亏是没喝水,就是这样谢恒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一不小心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小黑都给勒痛了,从谢恒的怀里挣扎出去。

  “兄长莫要开我玩笑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谢斌到底没有指出谢恒单身太久看一只黑天鹅都觉得眉清目秀的事,想着还是给自己的弟弟留点颜面,只是委婉地说,“虽说先立业后成家,但现在你官居三品,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兄长自然相信你日后还能继续扶摇直上,不过这时候也需要一个贤内助在背后支持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你也能更加心无旁骛地应对朝堂之事。”

  谢恒:“我身边有知冷知热的人啊!不是有石竹一直照顾我吗?”

  端茶进来的石竹听到谢恒这话顿时感动,公子还是很倚重他的。

  谢斌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石竹,“那怎么能一样?”

  谢恒:“是不一样。”

  谢斌刚要以为自家弟弟开窍了,谢恒便又说道:“我若是成亲,那一定是因为我心悦对方,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因为我的心需要他,我的精神和情感需要他,而不是想找个照顾我起居的人。那跟找个小厮有什么分别?而感情这种事我也只想顺其自然,并不想太过刻意地去寻找安排。”

  谢斌还是不死心,“也不是让你一定在什么时间内找到一个,只是赏梅宴上有众多才貌双全的姑娘,你又如何知道不会跟哪个姑娘一见钟情?”

  谢恒叹气:“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谢斌一惊,猛地站起来,脸上全是惊喜之色:“真的?是哪家姑娘?兄长明日就替你去提亲!”

  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谢恒哭笑不得,拉着谢斌坐下。

  “兄长莫要着急,我们……我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谢斌皱眉:“什么意思?对方还未及笄?”

  啊,他真没想到自家弟弟竟然是这样的喜好。

  谢恒满脸黑线:“这说的哪跟哪啊!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觉得现在还不是成亲的时候。”

  谢斌:“为何?她不愿意?姑娘家的脸皮肯定是薄了些,你要多多主动才是,可莫要让人家觉得你不想对人家负责。女人很多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她说还不想成亲可能就是觉得你的诚意还不够,不是真的不想。”

  谢恒摇头失笑:“兄长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姑娘了?”

  谢斌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这不也是听有经验的同僚说的。”

  谢恒深吸一口气,“兄长不必多想,我们是真的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新朝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心,而且他也很忙,我们两个的空闲时间都不多,所以如今还不是讨论婚嫁的时候。”

  虽然谢恒清楚他跟将军的前路一定很不好走,历史上没有关于昭明帝的感情生活的描写,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男人,大瑾国并不盛行男风,就是达官贵人有断袖之癖的也都是在暗地里,面上还是要娶妻生子,延续家族香火。

  但谢恒并不觉得希望渺茫,也没有因此而消极难过,只要想到身边的人是将军,想到有将军跟他共同面对,再多的艰难险阻在面前谢恒都不觉得难以应对,甚至都不会太情绪低落。正因为知道未来的路不好走,他才格外珍惜现在和将军在一起的每一时刻,这样珍贵的时候,如何能用来伤心失意?自然是要开开心心的。

  谢斌弄不明白谢恒到底怎么打算的,也不清楚自家弟弟喜欢上的女子又是怎么想的,但看谢恒坚定的眼神和眼底的那一抹心动的温柔,他就知道弟弟没有诓骗自己,是真的有了心仪之人。

  原本谢斌也只是担心谢恒会因为单身太久而生出些心理上的问题,现在知道弟弟还是正常的,并且已经有了爱人,他就该知足了,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催婚的让弟弟反感的兄长,既然弟弟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他也就不过多搀和了。他知道阿恒是有分寸有担当的人,不会辜负人家姑娘就是。

  “那好,等你什么时候需要上门提亲了就告诉兄长,兄长先帮你准备着。”

  谢恒点头,“多谢兄长。”

  谢斌轻轻拍了拍谢恒的头,转身出去。可以着手帮弟弟准备聘礼了,想想就开心。

  石竹这时候走过来,一边收拾茶杯一边说:“公子的心仪之人什么时候让我看看?我作为公子的贴身小厮都没见过。”

  谢恒:“你见过啊,就是将军啊,我们已经互通心意了,以后见面记得叫人。”

  哐啷!

  石竹愣住,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直接摔成均匀的两半。

  “将、将军?昭武将军?”

  谢恒扫了一眼石竹:“干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石竹:……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来就少见,断袖之癖一直被许多人诟病,更别说一个是将军另一个是、是公子!

  石竹从前还想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自家公子,想着不知道未来他会有一个怎样的女主人。各种各样性情的女子,有诗书温柔的,有活泼可爱的,还有英姿飒爽的,等等。但他万万没想到未来不是女主人,而是另外一个男主人,还是昭武将军!

  “公、公子,是不是你……”

  “我们真是两情相悦!”谢恒说道,“将军没有强迫我。”

  石竹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不是,我是想问问是不是公子你逼将军的。”

  谢恒:“……你家公子我至于的吗?”

  石竹挠挠后脑勺,“我就是觉得挺难想象昭武将军会喜欢男人。”

  谢恒哼了一声:“那就很容易想象你家公子我喜欢男人?”

  为避免越描越黑,石竹干脆闭嘴了。

  “其实我想将军应该跟我一样,”谢恒低头温柔一笑,“我以前从没特别想过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但是现在我却很确定我喜欢将军。我猜测这无关性别,只是因为是将军,所以我心动。也只因为我是我,所以将军心动了。”

  石竹听得不是很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次日清早,谢恒哼着小曲儿就去上朝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僚,都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弄得不少官员云里雾里不明情况,甚至有些人还生出了一股危机感,觉得谢恒是不是又要算计什么人或者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在金銮殿门口谢恒遇上了宣景,这时他的笑容明朗到了极点。

  “将军,早上好啊!”

  这下朝臣们更确定了,谢恒就是要作妖,而且很可能就是针对昭武将军!

  宣景面色不变地点点头:“早上好。”

  众大臣:昭武将军这是接下谢恒的挑衅了!

  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的荣启忍笑忍得脸都憋红了。

  不过今天的老宣和谢四看起来是有点不太对劲儿,等下朝之后一定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早朝上没有什么新鲜事,武德帝表扬了宣景洛河剿匪的功绩,赏赐了不少金银器物。

  这时候朝臣们的余光大都瞥向了谢恒,想着之前在金銮殿门口“针锋相对”的一幕,谢恒这时候应该会说些什么来否定昭武将军的功绩吧?

  然而直到退朝,谢恒也没开口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朝臣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谢恒走到宣景身边。

  这一下子周围的人都放慢了脚步,装模作样的聊天,实际上都在偷偷观察谢恒和宣景这边的情况。

  谢恒:“恭喜将军。”

  宣景:“多谢。”

  谢恒:“相信将军未来一定会取得更多辉煌战绩。”

  这是事实,未来的昭明帝一力降十会,扫大夏荡南蛮,天下在他手中归为一统,不是辉煌战绩又是什么?

  而听到这话的一众朝臣们又误了,谢恒是没看上洛河剿匪这点功劳,觉得不值得在这种事上费心打击昭武将军,这是要憋大招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智若愚

  出宫后在外头转了一圈,谢恒便偷偷摸摸地转道去了将军府。

  刚刚确定关系,正该是情侣间黏腻的时候,也难为他们在热恋期还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是挺刺激的。

  一到将军府,瞧见荣启也在,谢恒就好像没看见这人一样,小跑着奔向宣景,然后在荣启惊掉下巴的表情中扑进宣景怀里。

  “将军,我想你了!”

  宣景稳稳拥着谢恒,“我也是。”

  “哎呀妈呀!”反应过来的荣启顿时不知道是该捂住眼睛还是该捂住腮帮子,“你们俩可真酸,牙都让你们酸掉!”

  谢恒咧着嘴:“呸,明明是甜,酸也还是你酸好不好?”

  荣启还在震惊中:“不是,我这才两天没见着你们俩,你们就背着我确定关系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亲眼见证老宣的表白场面呢!

  谢恒的嘴角都是压不下去的笑:“怎么能叫背着你?你是暗恋将军还是暗恋我?”

  “啊呸,你可别污蔑我!”荣启又笑起来,“不过谢四,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心悦老宣许久了?这接受得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你需要一个自我说服的过程。”

  “我跟将军的感情是水到渠成,你又不懂!”

  荣启勾起嘴角,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师兄要是知道你不但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与老宣不对付,还跟他走到了一起,一定会气得不行。”

  谢恒想了想:“虽然我还没打算告诉舅舅,不过我觉得舅舅的接受能力应该还行,只是不能让外祖父知道,他老人家可能承受不住。”

  “那哪是可能啊!是一定!在老师有生之年你们都别让他知道为好。”

  这一点谢恒倒是跟荣启想到一块去了,阮相那边还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老人家是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边上陆潇才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他是一直都有意识到将军和谢公子的交情不一般,但是从来没想过将军竟然心仪谢公子。

  以前兄弟们说笑时也曾经大胆猜测过将军未来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为妻,但谁能想到他们将军在这方面也是这般与众不同。

  但细想想,谢公子除了性别之外,似乎方方面面都很合适将军。两人志同道合,谢公子有勇有谋能辅佐将军,这不是比一个娇娇弱弱的妻子好?

  胡靖端着酒水点心过来,看陆潇一副才缓过神来的模样,戳了后者两下:“干什么你?你现在这样好傻。”

  陆潇都没心思计较胡靖说他傻了,“将军跟谢公子在一起了,你不觉得惊讶吗?”

  胡靖一脸狐疑,“啊?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荣启闻言也意外地看向胡靖:“你说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不是吗?”胡靖挠头,“我看平日里将军和谢公子相处的情形就跟我见过的恩爱夫妻一样,而且感觉上他们比我所见过的夫妻都要和谐,那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几人表情各异。

  万万没想到啊,这里所有人中心思最为通透的竟然是看起来最傻的胡靖。

  谢恒在胡靖身上充分理解了一个词语——大智若愚!

  二月份开始,武德帝就允许皇子上朝参政。

  这个消息也就对于宣震和宣旭来说是好消息,宣景本就有朝职在身,自然要参与早朝,而宣震和宣旭都是白身。从前在王府时两人都想争夺世子之位,也没人想着要考取功名。而现在两人都是皇子,所争夺的也从世子之位变成了太子之位,进而是储君之位。

  刚刚参与朝政,两人都巴不得在武德帝和一众朝臣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才能。之前两人一个是前太子党一个是前三皇子党,与各自党派的朝臣都有所交集。不过现在情况发生改变,从前支持前太子和前三皇子的人现在大都改为支持宣震和宣旭,毕竟以前共同效忠一个主子,还是有点交情在的。

  不过放弃党争保持中立的官员也有,还有部分从来就没有参与过党争的官员,现在宣震和宣旭就是要争夺这些人脉,如此就要拿出足以服众的实力,像那些官员证明他们有被效忠的资本。所以在讨论朝政时总是会积极发言。

  只不过宣震能力不足,脑子转得也不够快,个人能力上就显得不如宣旭,而且脾气也不那么好,瞧着就没有宣旭那般会做人。

  宣旭虽然有些算计,但他的能力主要就体现在从前为三皇子出些见不得人的阴谋算计上。真到了事关朝廷大事上,要体现格局和远见时,便一下子就暴露出了短板,所说的话都是纸上谈兵,听着天花乱坠一套一套的,但细想之下就会发现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就算这样,两人依旧在上朝的时候蹦跶的特别欢!那些急着站队的朝臣们也大都把目光放在了宣震和宣旭身上,毕竟宣震是嫡长子,身份上名正言顺。而众所周知从前的厉王最器重的儿子是宣旭,出席很多场合时也都将宣旭带在身边,所以他们猜测储君也会从这两人之间诞生。

  谢恒看着老不舒服了。一步步扳倒了前太子和前三皇子,现在又要看着宣震和宣旭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啊,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直接刀了这两货,就能省下不少事了。

  这些朝臣也是没有眼光,就看到了宣震和宣旭,就没想过他家将军吗?

  到底还是将军平日里太低调了,明明战功赫赫,又有一品朝职在身,但几乎很少在朝堂之上主动发言,之前惠承帝时期少数几次发言都是站在惠承帝的对立面,又触及到了一些权臣的利益,因而被攻歼,将军也就越发沉默,如今倒是让这些朝臣在站队诸君之争时也习惯性地忽略将军,这可不成。

  就在谢恒想着该怎么让自家将军显露人前但又不至于太快引起宣震和宣旭的忌惮时,一个机会送到了眼前。

  二月底,朝廷收到奏报,原本在关外草原一带活动的游牧民族古河族最近频频向关内试探,而且还劫持了不少在边关跑商的商队,不仅抢走了货物,甚至还杀人放火,连边关的一些村落都遭到了古河族的袭击,情节十分恶劣。

  当地官员向朝廷请求援助,古河族十三部落兵强马壮,而且作为游牧民族本就习惯马背上作战,地方守备军根本不足以抗衡。

  谢恒听到这奏报时眼睛一亮,双龙将军成名的机会来了!

  按照历史记载,最终武德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宣景。

  只不过交给宣景不代表宣景就一定要亲自出征,最后宣景就派出了陆潇和胡靖,而两人也是借此一战成名,被封为双龙将军。

  只不过在武德帝下旨将此事交给宣景之前还有一番波折,就好像现在,宣震和宣旭就在为怎么处理这件事而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两人这段时间疯狂招揽朝臣,也确实让他们拉拢到了几个武将,不过都官衔不高,五六品居多。

  古河族毕竟没有一国规模,若是派遣朝中大将,也会显得小题大做,好像大瑾国怕了古河族一般,才会这样兴师动众,所以按照武德帝的意思,本来也是不打算遣名将前往,是以在原本的历史记载中宣景安排陆潇和胡靖也合了武德帝的心意。

  这会看来也是五六品的官员正合适。

  但只要经过这一仗,顺利取得胜利,加官进爵那是肯定的。

  因此宣震和宣旭都不会放过这个能提拔自己人的大好机会,都向武德帝推荐自己一派的武将,将人夸得仿佛神兵在世,就没有他们拿不下的战役。

  谢恒瞧着两人在朝堂上争执的模样,就特别想学东方不败一手飞针绝技,将两人的嘴都缝上以图个清静。

  武德帝对这件事格外重视。

  虽然古河族只是个边关部族,但这场战役毕竟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战役,为了他的帝王威望,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他如何不知道来两个儿子在他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并非真的关心边关,因此对于他们推荐的人也持保守看法,并不多信任。

  谢恒不想夜长梦多,也不想放任古河族太久,于是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微臣有个建议。”

  “哦?谢爱卿说出来听听。”

  谢恒勾起嘴角,表演时刻到了!

  “为何不让昭武将军前去?”谢恒眼神挑衅地看向宣景,“要我说昭武将军就该主动请缨才是,领兵作战不是将军的强项吗?还是说将军也畏惧古河十三部落的战力,担心吃了败仗,堕了你常胜将军的名头?”

  一众朝臣:来了来了!谢大佞臣带着他的发难来了!

  宣景:“父皇自有主张,无需我在父皇面前蹦哒。”

  宣震、宣旭:……有被内涵到!

  谢恒:“说的好听,我从前竟然没发现将军也是这般能言善道。我看将军就是在京中的时间久了,如今又贵为皇子,这领兵的本事都退化了。听闻将军手下还有两个副将,一个叫陆潇一个叫胡靖,将军若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应对古河族,不愿意屈尊降贵去领兵,那就让自己的两个副将去好了。”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这个谢恒真是太嚣张了,居然敢跟昭武将军这样说话,不说昭武将军本就比谢恒的官职高,而且昭武将军还是皇子之尊!

  哎等等!对哦,昭武将军也是皇子,怎么他们之前就只看到了宣震和宣旭呢?明明相比较起来昭武将军方方面面都更加出众。

  谢恒勾起嘴角,看,他家将军就是这样优秀,只要他稍加引导,那些朝臣们就会看到他家将军比宣震和宣旭更加有资格成为未来储君。

  武德帝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忘了!宣景手下的陆潇和胡靖可算得上是得力干将。

  他也曾听手下旧部提起过,说陆潇和胡靖的实力早已经足够独当一面,只是两人更加愿意跟随宣景罢了。

  两人有带兵打仗的本事,而且论官职都是五品,正正合适!

  不过武德帝也没有直接提出按照谢恒的提议让陆潇和胡靖带兵,不然就是直接认可了谢恒的话,如此就等于打了自己儿子的脸。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双龙将军

  武德帝倒是不怪罪出言不逊的谢恒,想着文官武将不和是常态,再说谢恒到底给他解决了让他这般头疼的问题。

  于是武德帝看向宣景,淡淡的声音中透着威严:“你以为如何?

  宣景:“陆潇和胡靖确实是儿臣手下得力干将,儿臣对他们的实力也有绝对的信心。古河族只是边关部族,我大瑾泱泱大国要对付古河族自然不必大举兴兵,就让陆潇和胡靖一同领兵前去正合适。”

  朝着们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昭武将军会这么说,竟然是同意了谢恒的提议。

  一时间朝臣们无比感动!

  昭武将军真是胸怀家国大义之人!面对谢恒如此挑衅,竟然还能以朝廷大事为先,只做有利于朝廷的考虑,而暂时放弃个人意气之争,真是令人佩服。

  与之相反,谢恒的佞臣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了。

  武德帝满意地点点头,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宣景会不会与谢恒杠上,就像之前因为和亲之事而几乎站在满朝文武的对立面一样,现在看来这两年儿子还是很有长进,为人稳重了许多。

  “好,那就依你所言。封陆潇为征边将军,胡靖为先锋将军,两日后兴兵古河!”

  战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谢恒低下头,掩住嘴角得意的笑。而朝臣们却以为谢恒还是因为没能让昭武将军吃瘪而不高兴,心想这下两人的梁子估计结得更深了。

  散朝之后,谢恒刚出金銮殿就被宣旭拦下。

  谢恒挑眉,不甚恭敬地行了个礼:“二殿下有何事找下官?”

  宣旭没在意谢恒的态度,笑得十分和善,“谢大人切莫将我三弟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向来是这般目中无人,即便是对我们做兄长的也不过如此。”

  谢恒勾起嘴角,原来是使离间计来了。

  就他目前和将军的“恶劣关系”也值得宣旭使离间计,宣旭是有多见不得宣景好?

  “真要说起来,貌似是我的态度更不好,二殿下不打算替自己的弟弟对下官兴师问罪一番?”

  宣旭不愧是谢恒见过的最“假”的人,被他这样怼了一番还能保持微笑:“谢大人言重了,谁不知道谢大人就是性情如此,心直口快,并非有意针对,即便三弟生气,我也不会真的跟谢大人计较,倒是该说说三弟心胸不够宽广了。”

  好么,自己弟弟态度不好他就要代为道歉,别人态度不好就是“真性情”,这双标的也让谢恒开了眼了。

  谢恒笑了一声,“二殿下这话说的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们兄弟不和啊。”

  宣旭:“谢大人的心直口快也让本殿十分佩服。”

  看着宣旭的沉稳模样,谢恒突然意识到这人比以前更难对付了,估计如果是现在的宣旭,当初对他的那些设计只怕没那么容易成功,到底是被“磨炼”出来了,这心智、心性远不是从前可比。

  还好现在还有一个占着嫡长子身份的宣震能分散宣旭的注意力,让谢恒可以有更多时间谋划。

  “二殿下将我拦下来不会只是为了替昭武将军道歉吧?”

  “自然,本殿只是想告诉谢大人,我那三弟虽然看着不声不响的,但实际上性子十分倔强,从前谢大人不在朝中,因此可能不知道我三弟在朝的一些”表现”,日后肯定会看得更加清楚。我要提醒谢大人,如今跟我三弟对上,还是要多加小心。”

  “怎么的?昭武将军还要出手教训我不成?”谢恒轻笑,“那我这小身板确实扛不住他一拳头。”

  宣旭也笑起来:“这应该倒也不至于,不过谁知道他不会在其他方面报复谢大人。毕竟现在我三弟还有一品朝职在身。”

  谢恒端起手臂,“那以二殿下之见我该当如何?”

  宣旭的嘴角扬得更高:“当然是找个靠山更为稳妥。”

  谢恒:“二殿下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宣旭摊开手:“有何不可?宣景已经是一品朝职,谢大人要想从当朝官员中找个靠山已经不大现实,唯有皇子之尊才能有更大可能保住你。”

  谢恒顿时笑起来,“哈哈哈!二殿下莫不是忘了,昭武将军也是皇子!同为皇子,而且昭武将军还有一品朝职在身,二殿下身上可没有其他筹码,你又怎么会觉得对上昭武将军自己有赢面?更何谈护着别人?我真是不知二殿下的这股自信是哪来的。二殿下想要拉拢朝臣的心我能理解,不过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吧?再说对我而言,与其找位朝臣或者皇子做靠山,倒不如做个纯臣,对陛下尽忠职守,陛下就会成为我最大的靠山,二殿下说是不是?”

  宣旭面不改色:“如此我就祝愿谢大人能早日得到父王的倚重,不过谢大人还是不妨考虑考虑我的话,我的大门永远为谢大人敞开。”

  谢恒没再说话,看着宣旭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啧了一声。居然能这么沉得住气,看来是真变得不好对付了。

  谢恒还没离开皇宫,他与宣旭的一番谈话就已经传到武德帝的耳朵中。

  武德帝哈哈大笑:“这个谢恒倒是真敢说。”

  高满在一旁附和着:“可不是嘛!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人!”

  武德帝点头,“说他大胆倒是没错,第一次来王府拜访就撺掇朕清君侧,就算是相交多年的熟人都不一定敢这样建议。”

  高满:“不过大胆归大胆,这位谢大人倒是很拎得清。”

  “哈哈!确实是!”武德帝眼中透着欣赏,“敢让朕做靠山,够大胆,却也够聪明!”

  武德帝显然毫不介意谢恒对宣旭的不恭敬,且因为谢恒说要以他为靠山而十分满意。

  皇子终究只是皇子,在成为新君之前什么都不是。

  作为朝臣,只要坚持忠君就够了。

  武德帝清楚谢恒看似嚣张狂妄,但其实很有分寸。只要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不管是从前对惠承帝,还是现在对自己,谢恒的嚣张和狂妄永远不会触及帝王的利益和底线,甚至总能恰到好处地为帝王分忧,是以,不管是先帝还是自己,都愿意在一定程度上纵容谢恒。

  高满看了一眼武德帝的表情,又低下头去。

  武德帝把玩着白玉镇纸,笑道:“若是谢恒能一直这么识时务,为朕分忧,朕确实不介意做他的”靠山”。”

  高满垂眸,说出往后他定然会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陛下英明。”

  中午谢恒到将军府蹭饭,一见到宣景就开始告状,把早朝结束后宣旭找他的事告诉了宣景。

  “那个狗东西还想离间我们,当时我就想给他一个大逼兜子让他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宣景:“何为大逼兜子?”

  谢恒:“就是耳刮子。”

  宣景轻笑,“那回头我帮你打。”

  谢恒连连摆手,“可别,将军没必要惹事上身。”

  宣景:“我会找到一个动手的合理理由。”

  谢恒:啊,就喜欢将军这种腹黑的样子!

  “还是算了,我看宣旭现在心黑的狠,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主要是谢恒也不想宣景到时候又被李侧妃找麻烦。

  陆潇和胡靖出征那日,宣景亲自送他们出城。

  躲在暗处的谢恒觉得这个场面有种老鹰看着小鹰出巢的感觉,莫名觉得很温馨。

  他倒是也想光明正大地去送行,但无奈因为他与宣景的“不和”,导致现在他在军中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今日出征,他就不给这些将士们添堵了。

  在京中等待消息的日子,连荣启都有些紧张,怎么说这也是陆潇和胡靖两人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没有宣景领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但看谢恒每天吃好喝好的,似乎还胖了点,荣启就觉得很神奇。

  “我说谢四,你是一点也不担心啊!”

  谢恒:“他们是将军调教出来的人,我自然对他们有信心。”

  “你是对你家将军有信心吧?就算这样,你这未免也太平静了。”

  谢恒啧了一声,“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实话吧!”

  荣启眼睛一亮:“什么实话。”

  正在看文书的宣景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谢恒,露出个无奈又宠溺的笑。

  谢恒微微倾身:“其实……我能知晓未来!所以我肯定他们一定会大胜而归!”

  荣启表情瞬间无语。

  谢恒笑了:“你看看,不说你就好奇,说了你还不信。”

  荣启:“说归说,你不能瞎胡扯啊!”

  谢恒:“你怎么知道我瞎胡扯,等着吧,他们一定会大胜古河,平安归来。”

  荣启轻笑:“就算真赢了回来也不能说明你能预知好吧?”

  谢恒:“将军他不信我!”

  “诶诶!说不过我就叫外援是不是?不带这样的啊!”

  谢恒:“嫉妒的话你也去找个帮手啊!你给司回生买个大宝石戒指他就愿意帮你了。”

  荣启:……那样他只会在送出戒指后再得到一顿无情嘲讽。

  四月初,陆潇和胡靖凯旋而归。

  古河族兵败如山倒,上了请降书。谢恒得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荣启让他叫自己爸爸以报当初发热时被那龟儿子占便宜之仇。

  武德帝派遣使者前往,最后古河族答应岁岁上贡,武德帝才下旨召回陆潇和胡靖。

  这一场胜仗让武德帝龙心大悦,作为他登基后的第一场战役,赢得如此漂亮,再找人润色渲染一番,一时间整个大瑾国都在传言武德帝是天命所归,就是上苍看不惯惠承帝一脉的腐朽,又天佑大瑾,才会让武德帝登基,拯救大瑾于水火之中。

  谢恒想着不说别的,至少在造势这一方面武德帝是个好手。

  陆潇和胡靖回朝后就受到了武德帝的大加赞赏,并被封为双龙将军,官拜正四品。

  从五品到四品,跳过了从四品,要说也算得上不错的恩裳,可要是跟两人建下的战功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古河族多嚣张啊,而且古河族的战力如何武德帝也不是不知道,不然古河族如何能凭着仅有的十三个部落便四处挑衅?不仅仅是大瑾,就是大夏边关也遭受过古河族的骚扰,另外还有塞外的其他游牧民族,也曾多次跟古河族发生冲突,这种四处招惹的行为确实很令人厌烦,但何尝不是因为有强大的战力支持?

  这次是陆潇和胡靖第一次作为主帅迎战,面对的就是兵强马壮的古河族,还能赢得这样漂亮,给正三品的朝职还差不多。

  不过谢恒也明白,武德帝这是在忌惮宣景。

  虽然宣景是武德帝的亲儿子,但帝王之心就是如此,一旦王权在手,许多事情就都变了。天家无父子,便是这个道理。

  宣景已经是一品将军,而陆潇跟胡靖又是宣景一手带出来的,对宣景忠心耿耿。若是给两人过高的官职,也就等于让宣景如虎添翼。武德帝不会允许宣景的势力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所以才限制了对陆潇和胡靖的封赏,而且虽被封为将军,却没有给他们相应的兵权,只是各自分配了一小支队伍,其意义已经十分明显。

  只能说武德帝到底比惠承帝有远见,也算不得昏聩,懂得以大局为重,以朝廷为重,所以即便有所顾忌,这封赏还是给了。要是换成惠承帝,大概就会厚着脸皮只赏赐金银珠宝,升官就甭想了。

  陆潇和胡靖都是心胸开阔之人,即使没有得到匹配他们军功的赏赐,二人也没生气。在他们看来只要能继续追随将军就很好了。

  宣景为了犒劳两人,答应在将军府亲自弄一次烧烤,陆、胡两人就更觉得满足,什么官职什么兵权,在他们眼中的吸引力还及不上将军的一次亲手烧烤。

  谢恒自然也来到将军府蹭吃,还给陆、胡二人带来了软玫斋的点心,感动得二人热泪盈眶,直说买这么贵的点心真是让谢公子破费了。

  谢恒也是真心为两人高兴,也很兴奋能见证“双龙将军”这一封号的诞生。只是高兴之余心中也不免担忧。“双龙将军”的名号出来了,也就意味着陆潇身死的时间接近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绛藤

  史书上记载“双龙将军”之一的陆潇英年早逝、死因成谜,史学家们猜测不断、众说纷纭,但始终没有一种能够较为靠谱并得到大多数人认可的说法。

  与陆潇和胡靖接触这么久,谢恒对两人也是真心欣赏敬佩。两人心性纯善、胸怀大义,这样的人就该长命百岁。而且大瑾的百姓也需要他们。

  有时他想着,如果自己能改变将军的命运,能洗清昭明帝的“暴君”之名,那能不能也救下陆潇一命?

  荣启一边啃着羊腿一边问陆潇和胡靖:“此番你们对敌古河族,可有什么新鲜事?”

  胡靖:“打仗能有什么新鲜事?不过古河族的人长得都太难看了,好像猴子,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吃香蕉长大的。”

  谢恒扑哧一声笑出来,长得像猴子?这是没进化完全吧?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人身攻击,相貌非自己能决定,不能因为他人的长相嘲笑人家,敌人也不行!

  陆潇:“说起来我们还遇到了绛藤族的人。”

  绛藤族?

  谢恒在记忆中搜索,发现没什么印象,转头看向宣景。

  宣景:“绛藤族也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战力几乎与强大的古河族持平。绛藤族共十六个部落,并且内部十分团结,其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草原上的其他民族,有独特的历史底蕴和民族特性。如果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按照综合收实力来排序的话,绛藤族大概数一数二。”

  “哦呦,这么厉害啊!”谢恒心想这么牛逼的民族怎么历史上没有记载呢?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民族很本分,没闹什么幺蛾子,所以才没上诗书工笔。

  荣启好奇:“你们怎么会碰上绛藤族?”

  胡靖:“古河族有一部分人去骚扰过绛藤族,每次都是一小拨人在绛藤族的驻地捣乱,抢些粮食或者偷点其他物资之类的,他们也不跟绛藤族的人正面对上,绛藤族的军队一来他们就跑,等军队走了就再回来。”

  谢恒开了眼界了,“堂堂一大部族居然这么贱?”

  “可不是嘛!我听着都觉得特别生气,绛藤族能忍得了?所以被挑衅了几次之后绛藤族族长就决定派兵出剿,只不过被我们赶在了前面而已。我们取胜时他们刚好到,所以就遇上了。”胡靖摸着下巴,“不过绛藤族领兵的是个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有女人可以带兵。”

  谢恒知道胡靖这么说不是看不起女性,只是觉得新鲜。大瑾国不仅重文轻武,女子的地位也普遍低于男性,就是在外经商抛头露面都有人说闲话,更别提入朝为官领兵作战。

  陆潇:“据我所知,绛藤族的女子与男子地位持平,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情况,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继承家业,可以当家做主。夫妻之间谁主内谁主外,全凭两人商量。女子可以做生意,也可以在部族中任重要职位。绛藤族史上就出过五位女族长。”

  谢恒:“连女族长都能有,那女将军也就不奇怪了。你们没好好聊聊啊?”

  陆潇:“陛下有旨召我们归京,哪能半途耽搁?”

  是将军举荐他们担任此次征讨古河的主帅,他们自然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怕连累将军。

  谢恒:“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那位女将军。”

  荣启呵呵笑起来,“你家将军就在你面前呢,你也敢说这话,就不怕你家将军吃味?”

  “我这就是单纯的好奇,将军理解的,你少离间我们。是吧将军!”

  宣景点头:“再离间就给他大逼兜子。”

  荣启歪头:“何为大逼兜子?”

  宣景没解释,谢恒已经笑得口水都险些喷出来。

  然而很多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谢恒好奇那位女将军,结果半个月后就见到真人了。

  绛藤族派使团前来大瑾,以感谢大瑾出兵古河,把古河族赶到了偏远之地,再也不能去骚扰绛藤族族地。

  武德帝对此事颇为重视。

  绛藤族的历史远比大瑾国悠久,而且从大瑾国建国以来,就没有与绛藤族有过任何牵扯。

  当年惠承帝的父皇永思宏安帝刚登基时倒是想过与绛藤族建交,以得到一个强大的外援,但是却被当时的绛藤族族长拒绝。那位族长明确表示他们绛藤族不会归属任何一方势力,也不会与任何一国建交,他们会一直保持中立,坚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底线。

  其实大夏很久以前也曾向绛藤族抛出过橄榄枝,毕竟绛藤族的战力的确令人眼红,但结果与宏安帝一样,都被拒绝。

  这么多年过去,大夏和大瑾都已经默认绛藤族是独立的势力,互不干涉,不管大夏与大瑾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都不会牵涉到绛藤族。就是交战之所也一定会避开绛藤族的领地。

  现在绛藤族居然主动来大瑾国拜访,武德帝如何不激动?如何能不想着趁着这次机会与绛藤修好?有绛藤族这一友邦,大夏就更加不敢轻易来犯大瑾。

  为表达大瑾国的重视,武德帝决定亲自迎接绛藤族来使。这也是因为得知此次绛藤族使团中有绛藤王子赤泽和公主长风。

  现任绛藤族族长只有一儿一女,就是赤泽和长风,未来的族长无疑就是从这两人之中诞生。

  再加上在绛藤族男女平等,长风公主也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因此两人都得到了武德帝的重视。

  到绛藤使团抵京之日,武德帝便带领朝臣们于宣武门迎接使团。

  走在使团正前方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

  绛藤实行一夫一妻制,所以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长相与大瑾国人很相似,并没有谢恒想象中的常见的游牧民族的粗狂特点,反而有种中原人的细腻。

  两人容貌皆是上乘,都是难得的俊男美女。赤泽王子英俊非常,长风公主英姿飒爽,光看这两人就可以想象到绛藤族长和族长夫人定然样貌不俗。

  在宣武门接到人之后,说了一番场面话便是进宫设宴。

  谢恒作为三品大员也在宣武门迎接之列,亲眼瞧见了绛藤使团。

  那长风公主倒是一脸英气,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那赤泽王子,虽说也是一副好相貌,但却有种桀骜阴鸷之感。

  老话说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但所有人之间的交往再未深入之前,这“表面”就是人的第一印象。

  而且谢恒的第一印象一直还算有几分准头,他觉得是好人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但如果他觉得不是好人,那十有八九就真的不是好人。

  接风宴设在泰和宫。

  武德帝心情甚好,大概是觉得从来不与他国建交的绛藤族前来大瑾,便是对他这个皇帝的肯定,也是他为明君的一种认可。武德帝当然不会在明面上与前面的皇帝比较,但心中自然希望在后世评说中,自己能是大瑾国历代帝王中最英明的。

  赤泽王子虽然看着有些桀骜,但在武德帝面前还算恭敬。长风公主也礼节周全,言谈间颇有王族风范,让在场不少大臣和王公贵族都十分欣赏,见识到了女子也可以这般疏阔大气,少了些最开始的轻视之心。

  这场接风宴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宾主尽欢的架势。

  武德帝:“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一会宴席结束之后两位就暂且在公众歇下,明日再回馆驿。”

  赤泽王子:“多谢大瑾陛下关爱,其实我们都还好。我们绛藤族本就是马背上的部落,已经习惯长途跋涉,说劳累倒也谈不上。”

  长风公主:“大瑾国山河锦绣,我们这一路过来也醉心湖光山色的美景,自然也不觉劳累。京城又是如此的繁华富庶,看得我们都有些眼花缭乱。”

  武德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二位就多留在大瑾些时日,我大瑾国的美景多不胜数,二位可以好好欣赏。”

  赤泽:“我们倒是也想多欣赏欣赏大瑾国的风貌,只不过临行前父亲多加叮嘱,不可过多叨扰陛下,所以我们也不会留在大瑾太久。”

  这话一出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说不叨扰自然是客套话,真实的想法估计还是为了避嫌,不想跟大瑾表现得太过亲密,让其他势力,尤其是大夏,误会他们有跟大瑾结盟之意。

  大瑾和大夏之间的冲突那些游牧民族自然也看在眼中,既然历朝历代绛藤都不参与其中,自然也不会因为大瑾出兵古河族便改变态度。毕竟又不是他们求着大瑾出兵,也确实是古河族得罪了大瑾,而且即便没有大瑾,他们也不是摆不平古河族,会来感谢也只是出于礼节罢了。

  实际上谢恒猜测,如果不是陆潇和胡靖正好遇上了当时带兵预备出剿古河的长风公主,绛藤族不好当做没看见,可能都不会派使团来这一遭。

  现在赤泽王子这番话应该也是绛藤族族长授意,主要就是想委婉地让武德帝明白,他们无心结盟,不会站在大瑾这边帮着对抗大夏。这一次走动就是出于礼节而表示感激之意,说明他们绛藤族也不是无礼野蛮之人,希望大瑾不要误会。

  作者闲话:  【多谢我心悠然、伯乐7081400的礼物哈~?(′???`)比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打赌

  武德帝的笑容淡了些。

  下座的宣旭瞄了眼武德帝的脸色,“既然贵族族长有言在先,那我们自然也不好强留,不过只要二位还在我大瑾国一日,我们自然会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贵族使团。”

  赤泽王子目光转向宣旭,扬起嘴角挑起眉梢:“这位是……”

  武德帝已经恢复平常神色:“这是朕之二子,宣旭。”

  赤泽王子拱手:“原来是二殿下,二殿下如此风采令人佩服。”

  宣旭有些得意,但很好地压制住了,面上还是一幅沉稳的模样。

  如此表现令周围大臣也都欣慰点头。虽然之前陛下还是王爷时宣旭有一些表现令人失望,名声也一度跌至谷底,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已经吸取了教训,为人更加稳重。早前宣旭的名声就一直很好,只是后来跟先三皇子扯上关系,又被谢家女拖累,才会沦为京中笑柄。倒也不是他自身犯下了多不可饶恕的过错。

  更难得的是经历了这些之后,宣旭还能振作起来,也可见其心性坚韧。平日里宣旭也表现得可圈可点,翩翩君子温文尔雅,对朝臣们也都十分尊重,自然得了不少朝臣的好感。

  这会宣旭对赤泽王子的话做出的应对也挑不出毛病,又让朝臣们对他的好感上升了一层,也稍微洗刷了之前那些事情留下的负面印象。

  当然有些耿直的朝臣对宣旭还是很不看好,觉得以之前宣旭还是先三皇子党时的表现来看,对方当不起储君大任,任凭现在宣旭如何表现,也无法得到这些朝臣的认可。

  宣震见被宣旭抢了表现的机会,心中愤愤,赶紧说道:“京城中也有不少可游玩之处,本殿可以带着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去逛逛。”

  赤泽王子一双丹凤眼扫了过去:“这位又是……”

  宣震挺起胸膛,“本殿乃是嫡出皇长子。”

  正在吃猪蹄的谢恒差点噎着。

  宣震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话一说出来真是显得他傻透了!这是什么场合,是他该炫耀自己出身的时候吗?这要打压宣旭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

  外使在场还这般表现,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现在谢恒真是在宣震和宣旭的身上看到了从前前太子和前三皇子的缩影。

  只不过两人的实力差距可大多了。

  以前前太子虽然不如前三皇子那么精明,却也有几分算计,可现在的宣震跟宣旭简直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特别是如今进一步黑化的宣旭,这么一对比宣震那就跟直接降智了一样。

  赤泽王子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之色,嘴角一勾:“原来是大殿下,失敬失敬。”

  见赤泽王子如此态度,宣震更加得意,“王子与我都是嫡出,身份尊贵,应当更有共同语言,一定能聊得投契,来,本殿敬王子一杯!”

  话音落下,大殿内都安静了不少,就只有舞乐依旧。

  陪同宴席的官员们都没再出声,心中却被宣震的话给惊到了,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说这位大皇子太过直白,还是该说他实在愚蠢说话都不过脑子。

  大皇子刚刚的话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表示宣旭出身不如他高,表示侧妃出身的宣旭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啊!

  平日里朝堂上两人针锋相对也就罢了,怎么在这种场合也这样不分轻重?说句严厉的,大皇子这般说便已经有失皇子身份。而且这话是连昭武将军也给贬低了!

  谢恒暗暗摇头,宣震也就是仗着嫡长子的出身以及有个强势的外家,不然估计早就被宣旭给秒成渣渣了。

  众人暗中观察宣旭,却见宣旭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一点也没有因为宣震的话而表现出半点怒气,风度依旧。

  宣旭可能听不懂宣震话中的鄙夷吗?那必须不可能,所以宣旭只是“以大局为重”,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跟宣震对上罢了。

  武德帝和许多朝臣们眼中都露出赞许神色。

  宣旭面带微笑地转头看向长风公主。

  “我看长风公主一直在东瞧西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长风公主收回寻找的目光,淡淡一笑,“是我失礼了,我确实在找人。”

  武德帝和一众朝臣顿时好奇。

  武德帝:“公主要找何人?”

  长风公主:“我奉父亲之命出兵古河,目睹了贵国军队与古河族的最后一场交战,当真赢得十分漂亮,领兵的那位将军给本公主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原想着这次来大瑾应当能再见,不过从进宫门开始好像就没有见到那位将军。”

  武德帝的神色有几分尴尬。

  按理来说长风公主自然是能见到的,但他因为忌惮宣景而没有给陆潇和胡靖升到相应的朝职品级,四品朝职不能参与早朝,也就没能参与对绛藤使团的接风。

  但武德帝的这点小心思虽然朝臣们大都明白,却也不好宣之于口,不然也是让绛藤看了笑话。

  阮同甫作为武官之首说道:“陆将军和胡将军有公干在身。我朝官员众多,并不是每次有外使前来都会让所有的官员一同迎接。”

  长风公主点点头,以为只是这次自己运气不好,没有赶上有陆潇和胡靖接风外使的时候。

  而谢恒忍了又忍,红烧猪蹄都啃了两个才忍住没有当场拆阮同甫的台,心中一直默念:这是为了大瑾国的的颜面!不能让外使看了我们内斗的笑话!

  赤泽王子微笑,“让大瑾陛下见笑了,我这妹妹在我们绛藤族就是征战的好手,也是族中最年轻的将军,对同为武将且优秀的人难免多些好奇之心。这些年来能真正让我这妹妹佩服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如今在大瑾看到两位能力出众的年轻将军也就有了结交之心。”

  听起来赤泽王子的语气好似十分宠溺,这样看着就觉得兄妹俩的感情很好。武德帝和不少朝臣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谢恒却敏锐地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

  大概是因为有谢斌这个真心待他的兄长做对比,谢恒就觉得赤泽王子对长风公主的宠溺有点假,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两人互为对方在未来族长之位上的唯一竞争对手,这在大瑾国就相当于皇位继承者只有一母同胞的两位皇子,要是能有真挚的手足之情自然好,不过可能性太过微小。

  武德帝:“既然长风公主想见见他们,那朕吩咐下去就是。就让朕之三子宣景安排你们见面。”

  赤泽王子猛地抬头,看向武德帝目光所向,眼神紧锁在宣景身上,最后甚至站了起来,按照绛藤族的礼仪对宣景行了一个表示尊敬的平辈礼:“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昭武将军,小王失敬。”

  宣震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就是宣旭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赤泽王子对宣景的态度与对宣震和宣旭的实在大不一样,想刻意忽视都难,这也表示昭武将军在游牧民族中的名气之大、声望之高,是不少游牧民族敬佩的对象。赤泽王子一直觉得要是自己身边能有一位像宣景这样的大将,那他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瞧着赤泽王子面对宣景时那一脸笑意的热情模样,宣旭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却快要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是宣震,不管对方怎么叫嚣宣旭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宣震有几斤几两,也明白嫡庶之间的争斗本来就是注定的。但换成了宣景,这个跟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宣旭却格外地容不下!

  谢恒一直十分低调地吃吃喝喝,宫宴的水准自然是外头比不了的,这么些山珍海味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谢恒可不想浪费。只不过就算他吃吃喝喝,也不耽误他看他家将军。

  荣启就坐在谢恒边上,悄悄推了下谢恒的手臂,“瞧见没有?又一个对你家将军感兴趣的,还是位王子,你就没什么危机感?”

  谢恒十分“矫揉造作”地一笑:“赤泽看上的是将军领兵作战的能力,不像我,我喜欢的可是将军的全部,这没得比。”

  荣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恒恢复正常,又往嘴里丢了一块红烧肉:“那个赤泽王子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对未来族长之位志在必得,也定然希望未来自己手下也能有将军这般骁勇善战之人能与他那位将军妹妹抗衡,不然军中这块就是他竞争族长之位的短板,没什么新鲜的,我倒是更注意那位长风公主。”

  荣启闻言也看过去,长风公主神色淡然,气度上确实更显矜贵。

  “这位长风公主虽然没有赤泽王子那般健谈,却更给人一种端庄高雅之感。作为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有军人健朗之气,英姿勃发,但毫不粗鄙,气场强势又气质出众,在他国地界也这般进退有度,倒是比一直蹦哒的赤泽王子更让人有好感,确实十分优秀。既然绛藤族男女平等都可继承族长之位,如果我是现任族长,可能更倾向于长风公主。”

  谢恒:“我说的不是这个。”

  荣启收回目光:“那是什么?”

  谢恒啧了一声:“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一开始长风公主说的就是”领兵的那位将军”?”那位”,所指明确,也就是一个人。所以从一开始让这位长风公主四处寻找的就只是一个人。也不知道是陆潇还是胡靖,能让这位公主留下这样深的印象,到了大瑾国首先就想将人找到。”

  荣启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

  “我看是胡靖吧?那家伙活分,平时就比陆潇更吸引人眼球。”

  谢恒摩挲两下下巴,“我觉得以长风公主的性情分析应该是陆潇。”

  荣启勾起嘴角,“打赌啊!”

  谢恒一拍桌子:“正有此意!”

  荣启:“如果你输了就去给我挖一盒子的蚯蚓供我钓鱼!”

  谢恒:“如果你输了就去偷司回生左手食指上的血珀戒指给我!”

  荣启倒吸一口凉气:“你好狠!”

  谢恒:嘿嘿嘿!

  距离荣启和谢恒位置稍近的朝臣注意到两人这边的情况,纷纷摇头。他们是听不清两人说些什么,但看两人的表情就像是在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这两人都是脾气贼倔的,居然在这种场合对上了。大概没有把动静闹得太大让绛藤使团的人瞧热闹就是他们作为大瑾臣子最后的一点良心底线了。

  谢恒也真是的,跟谁都能对上!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宫宴结束。

  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今晚留在宫中休息,宫苑已经收拾出来,其他朝臣们则纷纷离宫。

  按照一般操作,这些大人们回家之后肯定还要吃一顿夜宵,在宫中参加宴会用膳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毕竟在陛下面前不能失态,在同僚面前也不能丢人,基本就是意思意思吃一点。

  像谢恒这样赴宴就吃个肚圆的绝对少之又少。

  次日正好是沐休,宣景就按照昨日宫宴上说的带陆潇和胡靖前往馆驿。

  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在清早就已经回来馆驿。赤泽王子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得宣震和宣旭相邀出去游玩,便只有长风公主在馆驿。

  得知昭武将军带着陆潇和胡靖前来,长风公主立即出来接待三人。

  在看到陆潇的那一刻,长风公主的眼中闪过一抹与众不同的亮丽色彩。

  宣景注意到了长风公主的这一点眼神变化,心想这下司回生的血珀戒指要保不住了。

  “三位将军快快请坐,木桐,上茶,用我带来的青桑茶。”

  宣景:“绛藤族茶类稀缺,青桑茶应该是绛藤族最名贵的茶。”

  长风公主笑着点点头:“昭武将军好见识,确实如此。这青桑茶培育困难,产量稀少,每年不过三十斤。我虽然贵为公主,但也只能分到一点点。”

  “用如此名贵的茶招待我们,长风公主破费了。”

  “好茶配英雄,如何算得上破费?”长风公主笑起来,转头看向陆潇:“陆将军可还记得我?”

  第二百三十章 春天到了

  陆潇没想到长风公主会这么快就跟自己说话,有点慌张地点点头,“自然记得,只是没想到长风将军也是长风公主。”

  长风公主轻笑一声,“当时看陆将军急着回京复命,我不好多耽误将军时间才没有解释清楚,将军莫怪。”

  陆潇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怪罪的?这位公主是不是想太多了?

  “公主……客气了。”

  长风公主飒然一笑,“我十分欣赏陆将军,有意与陆将军交个朋友,你若是一直这般拘谨,倒让我觉得是我唐突了陆将军。”

  陆潇干笑,表情有点不太自在,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对他说“唐突”了,他一个糙老爷们,也只有唐突别人的份,现在却有一个女子对他说“唐突”,这感觉实在有些微妙。估计这辈子也就一次这种新鲜体验了。

  不一会长风公主的贴身侍女木桐将泡好的青桑茶端了上来,还有一盘点心。

  “这点心是我们绛藤族的传统点心马蹄饼,逢年过节都要吃的,味道很好,三位将军请品尝。”

  这点心外观并不精致,瞧着甚至有些粗糙,也不好看,状似马蹄,这大概就是这种点心名字的由来。宣景拿起来一块,刚一上手外面的酥皮就掉了不少渣子下来。

  陆潇和胡靖也陆续拿了一块,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没对这点心抱有太大期待,毕竟口味都已经被谢恒经常给他们带的软玫斋的点心给养刁了。

  然而入口之后,胡靖却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吃!”

  长风公主看向陆潇,直到陆潇也露出惊喜的表情,她这才笑出来。

  “喜欢就好,早上我们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做了不少,一会你们还可以带些回去。”

  陆潇意外地看着长风公主:“这点心是公主亲手做的?”

  长风公主浅浅一笑:“是我和木桐一起做的。”

  “我只是帮着打打下手罢了,”木桐拉着长风公主的衣袖,看样子不像是个侍女,到更像是和长风公主交好的姐妹,“大部分工序都是公主完成,我也就是在边上给帮着准备材料、递递东西,我可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胡靖由衷称赞:“公主真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厉害啊!”

  长风公主笑起来:“多谢胡将军夸奖。”

  “我说真的,像公主这样的女子真是太少见了,”胡靖一边吃一边说,长风公主态度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笑容一直温柔和善,便让胡靖也少了许多拘谨,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大瑾国的女性,尤其是高官贵女,都讲究十指不沾阳春水,身份越是贵重就越是如此,即便有那么一些厨艺不错的,也大都不会轻易下厨,能常做些点心吃食的少之又少。再像公主这样,既能披甲上阵又能做出这般美味点心的就几乎找不出来了。”

  “那是,”木桐叉着腰骄傲地说,“就是在我们绛藤,公主也是最好最优秀的女子,求娶公主的男儿郎能从莫桑雪山排到月亮湖。”

  这两个地方都是草原上著名的美景圣地,也在绛藤族的领地内。

  据说绛藤族男女定情的地方就是这两处,男子向女子表白就去莫桑雪山,而如果是女子向男子表白就去月亮湖。

  “好了,”长风公主笑着打断木桐没完没了地夸奖,“总说这些话也不怕让人笑话。”

  木桐背着手吐了吐舌头,“那我说的也都是事实嘛!”

  宣景看着与自家丫鬟笑闹的长风公主,心想这样明朗坦率又温柔的性子应该也是谢恒欣赏的,要是谢恒在这定然很愿意交长风公主这个朋友。

  长风公主将目光转向陆潇:“不知道陆将军可有婚配?”

  “啊?”被“点名”的陆潇放下手中点心,尴尬地擦了擦还带着点心渣子的嘴角,“还、还没有。”

  长风公主笑容加深,“那不知陆将军理想中的意中人是什么样的?或者说陆将军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何设想?”

  陆潇被问得有点别扭,心道绛藤民风这么开放的吗?女子竟然可以问男子这些问题,更何况他们还不算熟悉,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而第一次见面时话都没说上几句。

  “这个……我没想过。我只想跟随将军,婚配之事暂时还不作想。”

  长风公主:“我确实听闻大瑾讲究先立业后成家,这与我们绛藤不一样,我们绛藤人都是觉得先成小家,之后才能更好地位为族群做贡献。”

  陆潇挠挠鼻翼,“那公主不也还没婚配?”

  长风公主:“我不一样。身为族长的子女,肩上责任重大,因此历代族长一脉都是较晚婚配,而我还是兵马将军,平日里要处理的事务都多到忙不过来,更没有时间想那些。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若是有位才能出众的夫君帮衬我,可能我就会更加轻松些。”

  宣景已然明白长风公主话中的意思,转头看向陆潇。却见陆潇又吃起了点心,明显一点也没把长风公主口中“才华出众的夫君”往自己的身上想,还为最后一块马蹄饼跟胡靖争了起来。

  宣景:……

  长风公主也看出了陆潇无意,倒是没有太失望,只是笑着让木桐多拿些马蹄饼上来。

  又闲聊了一会,宣景便以还有许多公务为由起身告辞,陆潇和胡靖自然要跟着宣景一起离开。

  长风公主让木桐打包了点心给三人带上,一直送他们到馆驿门口。

  到三人骑马远去,木桐才气呼呼地跺着脚说:“那个陆潇真是不解风情,公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没有半点表示,怕不是个傻的!”

  长风公主:“不可无礼。”

  木桐嘟着嘴巴,显然还在生陆潇的气。

  她家公主千般好万般好,那么多绛藤好男儿都看不上,唯独对一个大瑾男子心生欣赏,偏偏对方还无意,这就是不知好歹!

  长风公主:“他既然对我无意,那我也不该强求。大瑾国人讲究缘分,看来我们之间是没有这种东西。”

  要说长风公主对陆潇也不是非他不可,她对陆潇的喜欢还不算多,跟多的是一种欣赏。

  当时与古河族的交战已经进入尾声,陆潇一箭射中了敌军首领,之后陆潇便率军长驱直入,冲散了敌军阵营,使敌方溃不成军。

  而赶来的长风公主就刚好目睹到了最后的交战,将陆潇于军中穿梭自如取敌将首级的身影映入眼中、印在心头。

  长风公主是绛藤第一女将军,绛藤的男将军都曾与他切磋过,有单打独斗,也有战场上的操练,最终都败在长风公主手下。而看到陆潇的表现,长风公主便知道这是一个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男人,这才有了想将其招揽至绛藤与之成婚的念头。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与自己并肩的男人,才能跟她一起守护绛藤族。

  但既然陆潇无意,且明确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直跟随昭武将军,长风公主也在陆潇眼中看出了坚定和对昭武将军的忠心,明白自己的打算不成,也就不做强求。

  木桐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公主:“可是临行之前族长说过要公主和王子殿下……”

  “这事急不得,”长风公主垂下眼眸,“而且我到现在还没有明白父亲的话到底是何意。或许等我弄明白是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木桐担忧地皱起眉:“公主倒是淡定,我看王子殿下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长风公主:“他若真能领会父亲的真正用意,那也只能说明他确实比我更适合族长之位。”

  木桐还想说什么,但一想自家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说也没用,便无奈闭嘴了,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点心盘子。一边收拾就又想起了陆潇,顿时更觉得对方就是根木头,一点眼力都没有!

  回到将军府,宣景三人一进门就看到谢恒和荣启在翘首以盼。

  陆潇和胡靖都眨眨眼,不明白这什么情况使得两人亲自在门口“迎接”他们。

  谢恒直朝着宣景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宣景双手接助谢恒,免得谢恒因为跑得太快突然停住站不稳,“是陆潇。”

  谢恒嘴角迅速上扬,转头得意地看向荣启:“血珀戒指别忘了啊!”

  荣启咬牙:“算你狠!”

  陆潇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什么是他?

  “将军,我怎么了?”

  宣景没说话,谢恒笑眯眯地看过去:“可以啊,春天到了啊!”

  陆潇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快夏天了吧?”

  谢恒哈哈大笑,“就你这样只要长风公主没有挑明你肯定领会不到公主的意思。”

  宣景点头,对谢恒的话表示赞同。

  陆潇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公主什么意思?”

  胡靖也左瞧右看,满脸的搞不清楚状况。

  谢恒:“你真没看出来长风公主对你特别在意吗?”

  陆潇一怔,仔细回想今日在馆驿的经过,好一会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吧!公主和将军聊得比较多。”

  荣启:“可以啊你,为了洗脱你自己都敢把将军拖下水了,忘了老宣现在是有主的了吗?小心谢四坑你!”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的礼物哈~~(?′?‵?)IL???????】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千里姻缘

  谢恒瞪了一眼荣启,对陆潇说:“将军官职最高,又是奉陛下之命前去馆驿,长风公主自然更多会与将军交谈,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主要注意力在你身上。谈话多少是一回事,谈话内容就是另外一回事。你仔细回想一番,长风公主可有问你一些特别的问题,却没有问将军?”

  “奇了谢公子!”陆潇还没说话,胡靖抢先说道,“那公主确实问陆潇是否婚配,还问他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当时我就是觉得这位公主挺平易近人的,能这么闲话家常,又觉得是绛藤民风开放,女子问男子这种问题也不害羞,现在想来她确实只问了老陆,根本没问我和将军!你可真厉害!连这都猜到了!”

  谢恒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位公主这么直接。

  他刚刚说陆潇的春天到了也有点调侃的意味,一开始只是想着长风公主可能确实对陆潇刮目相看,或者是有其他特别情况,但也没想到竟然是直接看上陆潇了,不然也不会问这些问题。这是不是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谢恒问了宣景在馆驿的全部经过,听完之后啧啧摇头。

  陆潇这个木头怕是让人家长风公主无奈了。

  不过这位公主殿下倒真是很有风度,从一开始的大胆相邀到最后被隐晦拒绝目送他们离开,这位公主的风度一直都在,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也没有任何刁难之举,从头到尾都十分大气,这才一族公主的格局,也体现出了为将者的胸襟气度。

  “你们可有见到赤泽王子?”

  宣景摇头,“据馆驿的守备官员说,一大清早宣震和宣旭便来找赤泽王子,几乎是赤泽王子前脚回到馆驿他们后脚就到了,之后便邀请赤泽王子一同上街游玩。宣旭还邀请长风公主,不过被长风公主拒绝。”

  “长风公主好眼光,拒绝他们是应该的。宣震和宣旭这是想走前太子和前三皇子的老路子,想要拉拢外邦来增重自己夺嫡的筹码。”

  当初蛮国的联姻使团来到大瑾国,宣阳和宣朝差点中了蛮国拳套,不就是因为想要得到蛮国的支持?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有更大的把握争得皇位。

  只不过到底绛藤和蛮国性质不同,长风公主也不会是舞草公主可比。

  至于那个赤泽王子,还有待观察。

  陆潇还处在得知长风公主对他有意的震惊中。

  他是挺欣赏长风公主没错,但是真没想过对方会对自己有意。

  从小到大他在感情方面都比较迟钝,以前也有女孩子对他隐晦地表示过,但他都没有意识到,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放弃了。他倒没觉得遗憾,反正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再加上父母早逝孤儿一个,也没有成家延续香火的压力。

  陆潇就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是跟着将军了。

  宣景:“你也不必想太多,我观那长风公主是性情洒脱之人,你若无意她当不会强求。”

  谢恒转头:“将军对长风公主评价很高。”

  “怎么着?”荣启贱兮兮地笑,“吃醋了?”

  谢恒呸了一声,“我就是对长风公主好奇而已。”

  历史上可没有记载陆潇成婚,双龙将军也是重要的历史人物,如果没有一点关于他们家事的记载,连是否婚配都不清楚,那基本就是单身到底了。这长风公主又不是一般人,如果两人结合,史书上应该有所记载。

  陆潇低头没有说话,他是觉得长风公主很特别,也很吸引自己,但他以为这应该只是一种对一个优秀女子的欣赏,并没有上升到喜欢的层面。

  胡靖像是找到了又可以调侃陆潇的由头,没完没了地糗陆潇。

  谢恒:“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绛藤使团来大瑾,真的只是为了表达感谢吗?”

  荣启眯起眼睛:“你在怀疑什么?”

  谢恒摇头,“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真只是单纯地为了感谢,也没有必要让王子和公主亲自前来,还是一来来两个。我们兴兵古河不是为了绛藤,也不是绛藤求着我们来的,人家自己不是不能应对。就算因为我们先出手而要表示感谢,那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直接把唯一的王子和唯一的公主派过来,这是不是小题大做?有必要?”

  听谢恒这么一说,胡靖和陆潇那边也不闹了,两人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陆潇:“如果他们真是别有用心,那还是要尽早查清楚更为稳妥。只是我们该如何调查?”

  谢恒勾起嘴角,“这简单。”

  荣启接话:“让陆潇对长风公主使个美男计就好。”

  两人隔空击掌,真是难得的默契配合!

  陆潇:“……谢公子,荣大人,你们莫要再开我玩笑。”

  宣景:“我会派人守在馆驿,时刻盯着他们,有任何情况再做应对。”

  谢恒点头,心想他跟将军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将军是要安排人盯梢,他是要派鸟儿去。

  宣景作为一品将军,要想在馆驿安插些人很简单。

  当天中午宣景的人就到位了。

  只不过这一天没什么收获,长风公主一直待在馆驿里面没有动静,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院子里喝茶。且长风公主所看之书都是大瑾文献,公主虽为武将,但也是好诗书之人。

  而赤泽王子一整天都在外面跟宣震和宣旭闲逛。

  上午宣震带赤泽王子去各种曲乐坊、歌舞馆欣赏,说白了也是带赤泽王子去见识见识他们大瑾国的美人。还问赤泽王子到时候要不要带几个回去。

  赤泽王子委婉拒绝,表示他们绛藤是一夫一妻,可没有通房侍妾之说。就算是养歌姬舞姬那也有数量限制,而赤泽王子已经有了达到数量底线的歌舞姬。

  宣震表示十分可惜,绛藤族的规矩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一个男人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而且女人的地位如何能跟男子平等?甚至还拥有继承家业的权利,想想就觉得十分荒谬。

  下午宣旭带赤泽王子去了书斋、棋社之类的文雅之所。

  赤泽王子表示很有兴趣,他知道大瑾重文轻武,很早之前就像多见识见识大瑾的文人墨客。

  不过见识之后,虽然赤泽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觉得大瑾文人不过如此,大都是些附庸风雅之辈。估计朝廷上的那些官员也大都如此。

  那些武将就被这些文官压制,也难怪大瑾的国势一代衰过一代。

  次日,宣震和宣旭又没有去上朝,还是跑去馆驿找赤泽王子。

  宣旭有意再次对长风公主发出邀请,可到了馆驿才得知长风公主一早便带着丫鬟出去了,似乎是去郊外骑马去了,具体是何处也没人知道。

  宣震见宣旭这般模样,嘲讽道:“若是二弟这般惦记长风公主,不如就去找公主好了,王子这边有我招待,你大可放心。”

  宣旭扬起一抹浅笑,“皇兄想差了,我是想着赤泽王子与长风公主本就是一起来我大瑾,若是成天分开各行其是,不是显得王子与公主兄妹不和?我想这着并不是绛藤族长愿意看到的,因此每次过来才想邀请长风公主一起,不管公主是否答应同行,这都是我大瑾国应尽之礼节,不然不是显得我们待客不周?轻视长风公主?”

  宣震咬牙,宣旭这张嘴是真会说,三两句就给他扣上了“待客不周”、“忽视公主”两顶帽子,要是传到父皇那里去,肯定要责备他一番!真想把宣旭那张嘴给缝上!

  赤泽王子一直没有言语,只是看向宣旭的眼神中带着意义不明的笑。

  傍晚,谢恒正准备去将军府,刚出门就碰到下职回来的谢斌。

  今日谢斌那头事情多些,故而回来的比较晚,瞧见谢恒正要出去便问道:“你也去馆驿?”

  谢恒一愣:“我去馆驿做什么?”

  谢斌:“哦,约一个时辰前长风公主受伤回去馆驿,陛下已经派太医过去,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都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也是要去馆驿的。”

  谢恒压下心中意外,说道:“就算要官员前去看望也轮不到我,该是鸿胪寺官员前去。我有点事要外出。”

  谢斌点头,“早些回来,因为长风公主受伤之事外头乱糟糟的,不安全。”

  “好。”

  谢恒出门后直奔将军府。

  宣景就料到谢恒会过来,就在后门口等着。

  “将军!”谢恒一把拉住宣景的手,“长风公主那边是何情况?”

  宣景反握住谢恒的手往里走:“进去说。”

  陆潇、胡靖都不在,谢恒猜测他们可能都去了馆驿,不过不是光明正大的。

  这会天都黑了大半,想要隐藏也更加容易。

  “我听我兄长说长风公主受伤了?”

  宣景点头,“今日长风公主带着侍女去郊外骑马,不甚从马上摔了下来,伤到了手臂。”

  谢恒皱眉:“可严重?”

  就算是长风公主自己出去骑马,但毕竟人在他们大瑾国境内受伤,若是太严重必然不好向绛藤族长交代。

  宣景:“根据我的人回报,并不严重,太医已经看过,只是皮外伤。”

  谢恒松口气,又道:“这就好,不严重就好。”缓了一会谢恒的表情又严肃起来,“绛藤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男女老少皆通骑术,而长风公主还是兵马将军,领兵打仗的好手,如何会在郊外骑马散心都从马上跌下来,只怕不是意外吧?”

  宣景:“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让陆潇和胡靖去暗中探查,一有情况他们会立刻回禀。”

  谢恒咬着嘴唇思索着,“人为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真是人为,那最可能的人是谁?会不会是赤泽王子?”

  “若真是人为自然他的嫌疑最大。”

  长风公主第一次来大瑾,与大瑾人自然没有瓜葛,且大瑾和绛藤井水不犯河水,不曾有过冲突,再说这次绛藤还是来感谢大瑾的。如果长风公主出了意外,所得利益最大者自然就是跟她竞争未来族长之位的赤泽。不过谢恒现在想的会更加周全,觉得也有一定可能是大夏的人。如果大瑾真和绛藤建交成为友邦,最有危机感的就是大夏!所以大夏也有动手的动机。

  晚些时候,陆潇、胡靖回来。

  胡靖:“我去馆驿马圈看过,长风公主今日骑的是她最宝贵的白马。据我调查这匹马是绛藤族长三年前送给长风公主的生辰礼物,精挑细选的绝世好马,还十分通人性,长风公主每次出征时都会骑这匹马。按理说应当不会出事才对。所以我们再次细查,果然发现端倪!”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设相反

  说到这胡靖就停顿了。

  谢恒啧了一声:“你说书呐?还留悬念是不是?到底发现什么了?”

  陆潇:“马鞍上被人做了手脚,安上了一根短针,一开始短针并不会直接扎到马,但随着长风公主骑马的动作,短针便会一点点扎进去,到扎到太深的时候马自然会因为受不了疼痛而发狂。长风公主就被甩了下去。”

  谢恒:“好阴毒的手段。”这么一来连不在场证明都有了。

  胡靖:“我们还在马圈守了一会,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来回收那根针,不过一直没等到人来,看来对方一点也不担心把这件事闹大。”

  谢恒:“回来取针的风险太大,况且只是一根针,只要没有特殊标记就不能指正什么,换成是我的话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也不会回来取针。”

  宣景:“父皇也会派人调查,知道有人动过手脚只是时间问题。”

  谢恒:“贺连升又要头疼了。”在京城内发生的案子自然都归京兆尹管,除非陛下有特别旨意。这次涉及到外族使团,贺连升的压力肯定小不了。

  “我想见见那位长风公主。”谢恒道,“我们在这里只是猜测,作为被害人,长风公主应该更加清楚谁害她的可能性最大。”

  宣景:“我会尽快安排。”

  谢恒:“也不一定非得我去,可以让陆潇过去,将军以探视的名义带着陆潇前去馆驿。既然长风公主欣赏陆潇,可能就愿意跟陆潇说说。”

  宣景点头:“晚些时候人少些就去。”

  陆潇一个晃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完全入夜后,来往馆驿的官员还有不少,大家都前来对长风公主表示关心问候,将友善的情绪释放出来。回头要是陛下问起来,他们也都能因着亲眼所见多说两嘴,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在人来人往中,夜色逐渐加深,馆驿门口也终于不再有马车停靠,今日的探视该结束了。

  宣景带着陆潇来到馆驿,看到长风公主手臂上打着绷带靠坐在床头。

  长风公主这时候还能露出几分笑意:“劳烦昭武将军和陆将军这么晚还前来探望。”

  宣景:“长风公主客气了。不知公主伤势如何?”

  长风公主小幅度地抬了抬受伤的手臂,“不严重,还能动,只是要裹几日纱布。两位这个时候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我吧?”

  宣景:“公主聪慧,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公主觉得自己和谁有仇,谁最有可能对公主下手。”

  “所以风雪确实被动了手脚?”风雪就是长风公主的那匹白马,“我就知道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狂。”

  “被动了手脚的是马鞍。”陆潇将他们的调查结果告诉长风公主。

  长风公主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敢这样伤害风雪,我绝对不会罢休!”

  自己受伤长风公主的态度尚且云淡风轻,可一听到爱马受伤,长风公主的整个气场就直接变了,瞬间就成了战场之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女将军,带着一身戾气。

  宣景:“公主心中是不是已经有所猜测?”

  长风公主靠在船头捏了捏鼻梁,“十有八九是我兄长。”

  宣景和陆潇对视一眼,果然与他们猜测的一样。

  “是为了族长之位?”

  “应该是。”

  宣景:“恕我直言,公主和赤泽王子来我大瑾,除了表达感激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长风公主低头,沉默片刻就说道:“确实,我也不不瞒你们,这次我们来大瑾,父亲确实另有交代。不过跟大瑾没有关系,两位将军不必担心我们会对大瑾不利。”

  宣景心想长风公主可能如此,但那个赤泽王子会不会那么老实就不一定了。

  宣景:“可方便告知族长有何交代?”

  长风公主轻轻一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与兄长已经到了要竞选下一任族长的时候,父亲跟我们说,这一次我们出使大瑾,回去的时候将我们认为在大瑾得到的最贵重的东西带回去,父亲会以此来决定下一任族长的人选。”

  陆潇:“最贵重的东西?这要求听着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好难。什么算是最贵重的东西?是用钱财来衡量?你们族长总不会是让你跟你哥比财力吧?”

  长风公主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父亲是有大智慧的人,我们部族在父亲的带领下得到了很大发展,能够压过古河族也全是因为父亲领导有方,所以父亲的要求不可能是简单的让我们比拼财力。”

  陆潇尴尬笑了笑:“我想也是,不然这也太肤浅了。哎?你哥是不是觉得这个考验太难了,所以干脆对你下杀手,没了竞争对手他就是唯一的继承者,考验不考验的也就无所谓了不是?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

  一旁的木桐听得嘴角直抽,虽然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这么说出来还是让人听着很不爽。

  长风公主倒是陆潇的话给逗笑了,“对,就是这个道理。其实现在部族中支持我的声音比支持我哥的要多,就算我们两个都没能顺利通过父亲的考核,我继承族长之位的可能性也更大。”

  “那就是了,”陆潇神色严肃,“将军教我们人后不语人是非,那又是公主的哥哥,我本来也不好多言,但公主还是小心为上。”

  长风公主点头,“多谢陆将军提醒。”

  陆潇微微红了脸。

  从知道长风公主可能对自己有意之后,陆潇的心理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对长风公主只有简单的欣赏,但是现在又感觉还多了点别的东西。

  长风公主是第一个让他发自内心觉得无比优秀的女子,不光是因为长风公主能上得战场下得厨房,还有就是长风公主的那种温柔稳重,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自若,都让陆潇十分欣赏。

  陆潇觉得这样的女子,大概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以前没有过,往后可能也不会再遇到比长风公主更好的。

  木桐一看陆潇这表情,顿时眼睛一亮!现在瞧着这位陆将军的反应,对她家公主也不是完全无意啊!

  大瑾国的皇帝陛下那么和善,对他们又客气,相信不会舍不得一个小将军的!

  宣景:“听说宣旭有邀请过公主几次,但都被公主拒绝。”

  长风公主“嗯”了一声,“不错,我看不管是那位大皇子还是那位二皇子,都像是心术不正之人,我不欲与他们相交。”

  陆潇:“公主真性情。”

  长风公主歪头一笑,“陆将军过奖了,说什么真性情,不过是我性子惫懒,不愿意逢场作戏,也懒得戴着面具和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周旋罢了,左右我也没什么事要找那两位皇子,此番来大瑾也不是有求于大瑾,自然不想委屈自己装模作样。”

  陆潇十分赞同地点头,他也最讨厌那些虚伪的应酬了。

  以前将军还没有长期留在京中时,每年过年他跟将军一道回京,若是遇上需要应酬的时候,他跟胡靖都会躲得远远的。也就更佩服将军,明明心中也不爱这种应酬,却能耐得住性子忍得住脾气,王府里面有应酬需要将军回去的时候,将军在礼数上也一向周全,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将军脾气不好,但要是让他们挑出将军有何失礼之处,还真能难为住他们。

  长风公主看着陆潇点头如捣蒜的模样,又笑起来,“我看陆将军才是真性情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这样就很好。”

  被长风公主夸了的陆潇脸又红了起来。

  宣景和陆潇没留太久,又关怀了两句话便离开了馆驿。

  谢恒还在将军府等消息。

  “怎么样?”谢恒边给宣景倒茶边问,“是不是赤泽王子?”

  宣景拉着谢恒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边,“长风公主有这方面的怀疑,但也没有证据,只是根据眼下情况分析,赤泽王子的嫌疑最大。”

  陆潇说了绛藤族长对两个子女提出来的考验,“那个赤泽王子也不是傻的,这么奇怪的考验自然也知道一定不是花钱那么简单,要是琢么不出来,那肯定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容易些。他的竞争对手就只有长风公主,肯定会对公主下手。”

  胡靖听着也直咋舌,“这个绛藤族长也太奇怪了,这是什么奇葩考验?你说简单吧也不简单,但好像也不是太正式的感觉,多少有点任性了。”

  谢恒也觉得挺有意思:“可能这位族长大人就是个性情中人呢!行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两个赶紧回去休息吧。”

  胡靖挺胸抬头,“我一点也不累!”

  谢恒一脸平静地说:“我是觉得你们打扰到了我跟将军的二人世界。”

  胡靖嘿嘿笑了两声,刚想叫陆潇一起走,一转头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什么叫有眼力见?这就是!

  胡靖一走,谢恒就激动地问着宣景关于见到长风公主之后的所有细节。

  等听宣景说完,谢恒就是一副“嗑到了”的模样。

  而且听宣景描述,谢恒觉得陆潇和长风公主的人设简直反了过来。长风公主是温柔体贴又成熟稳重的霸道总裁,而陆潇就是后知后觉又害羞别扭的甜心娇妻。

  妈呀!这设定真带感!下次一定要嗑现场版的!

  “将军,关于长风公主和赤泽王子的事,咱们要不要帮一把?我看陆潇现在就对长风公主很上心。说不定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而且那个赤泽王子看着可不太安分,要是让他当上绛藤族族长未必是好事,说不定他会搞事情。”

  “长风公主现在在我大瑾国内,保护她的安全本就应该。而且如你所说,赤泽王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安分,但我们也不好明着干涉,最多就是如果长风公主提出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可以根据情况再行考虑定夺。至于一家人……”宣景摇头,“可能性不大。”

  谢恒一愣,随即也想到了长风公主和陆潇的身份之别。

  倒不是说陆潇配不上,而是他们一个是部族公主,一个是大瑾将军,虽不是对立的立场,却也算不上友邦,而且绛藤族并不打算与大瑾建交。长风公主还不仅仅是一位公主,她也是绛藤族的兵马将军,即使长风公主没能成为下一任族长,绛藤族也不会让他们的兵马将军嫁到大瑾。而大瑾国也不会白白送绛藤一个擅长领兵作战的将军。

  最起码陆潇应该也不愿意远离大瑾,去到草原部落当驸马。

  他的满腔抱负还都要在大瑾实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交易

  谢恒顿时丧气地低下头,难得嗑一对有情人,结果却可能是要以没有结果告终,心酸啊!

  这么一想,谢恒又更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种概率本来就不是很大,能让他碰上是他的运道。

  谢恒突然想着,如果将军没有喜欢上自己,而自己也一直都没能意识到对将军的情感,可能他这一辈子真就会一直单身下去。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一个太过优秀惊艳的人,不然便要误终身了。

  他这一生定然都不会遇到比将军更加优秀的人。

  细想想,如果在现代的生活算是他的第一世,那他对将军便是两世追寻,只不过第一师追寻的是将军的陵墓。还是挺浪漫的。

  而这一世他应该可以有幸陪伴将军一生!

  想着想着,谢恒突然察觉到唇上短暂的温暖柔软的触感,猛地回神,只看到将军正在退开的脸。

  宣景微笑:“看你出神,叫了两声都没回应,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谢恒:……

  错过了整个世界!

  不知道要是这时候让将军再来一次会不会显得他太不矜持了。嗯,应该会的,还是他自己来好了。

  谢恒一秒凑上前,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宣景的薄唇。

  只是因为速度太快劲头太大,这倒不像个亲吻,更像是报复性地咬上去一般,甚至隐约能听到牙齿相撞的声音,听着就疼。

  相关经验尚且欠缺的谢恒得逞后就立即退开,眼瞧着将军的唇被他撞得微微有些红肿,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强吻”宣景的流氓劲儿。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被强吻的是他。

  宣景却是笑了起来,安抚一般地说道:“下次换我来就好。”

  谢恒的脸更红了,“将军别、别嫌弃我技术不好,我学得没有将军学得快,但多练习练习应该就会好了。”

  宣景点头,眼中揉碎了零星笑意:“说的是,我一定多陪你练习练习。”

  谢恒的脑袋顿时冒烟,苍天啊,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还多多练习,这话怎么这么羞耻!

  将军会不会以为他在变相索吻?连他自己都这么以为!

  “我、我回去了!”

  谢恒腾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宣景赶紧示意宁六跟上,免得谢恒这样出去跌跌撞撞的又把自己弄伤,那脚都还没好利落。

  回到谢家,谢恒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没那么烧了,刚要松口气,谢斌就不知道打哪冒了出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怎么了?”

  谢恒被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捂脸,“红吗?木有吧!兄长看错了吧!可能是天色太暗了。”

  很多人一紧张就容易话多。谢斌双眼一眯,他似乎从来没见过阿恒这般心虚的模样。

  “你这么晚去哪了?”

  以往谢斌并不会多问谢恒的行程,但今晚见谢恒脸红得这样可疑,便有些好奇起来。

  谢恒眼珠子乱转,“没去哪,就是出去了一趟。”

  废话文学安排上。

  谢斌:“你是不是去见你心仪的那个姑娘了?”

  这脸红的样子分明是见了心上人才有的反应。

  谢恒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这时候还否认就很难糊弄过去了。

  谢斌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还带着点点不赞同:“这天都黑了还去找人家姑娘家,怎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举?就算你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般唐突!这不是对人家的不尊重?若是被外人瞧见,多影响人家姑娘名声!你们要不就赶紧把喜事办了,要是不想办就要恪守礼仪。你一个男子不要紧,但姑娘的名节可容不得丝毫马虎!若是真心爱慕就更该发乎情止乎礼!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谢恒被说得哑口无言,否认吧,这事不好解释,但要是承认吧,多少又有点冤枉。

  罢了,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跟将军的关系,冤枉也就只能先冤枉着了,就当是自己和将军爱情路上的考验好了。

  “兄长教训的是,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以后一定注意。”注意绝对不让你再撞见。

  谢斌看谢恒认错态度良好便没再继续责备,闻言说道:“你一向稳重,朝堂上的事情总是成竹在胸,不过生活上的情况也要多加注意。既然对人家姑娘有意,还是早些准备着迎娶的事,我不干涉你,但你自己心中要有数。”

  “是,我明白。”

  谢斌点点头走了,谢恒松口气,刚刚真是莫名有种早恋了被家长抓到的感觉。真是好笑,他就是想早恋也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倒是在将军这体会了一把。

  清晨,天刚放亮,宣旭便来到馆驿邀请赤泽王子出去。

  赤泽王子刚刚在自己房中用过早膳,餐盘都还没来得及撤出去,见宣旭来后就邀请宣旭坐下,让手下人去泡茶。

  “真是劳烦二殿下,每日都来带我领略大瑾的风土人情。今日怎么不见大殿下?”

  以往这两人差不多就是前后脚进屋,很少有明显的先后,大概是彼此都注意着对方,都不甘于落在后面。

  宣旭:“今日兄长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来招待王子了。”

  昨日宣震晚上和侍妾颠鸾倒凤时着了凉,连夜就发了烧,到他出来前烧刚刚退下,但整个人也没有一点精神,自然是不可能再来馆驿。

  这事宫里的人都知道,面上没人敢说什么,但背地里谁不当成笑话看?

  堂堂皇子,还是嫡长子,竟然荒唐到因为和侍妾滚床单而着凉发烧,这是玩儿了什么花样?简直不成体统。

  武德帝动了怒,想来等宣震身体稍稍好转后少不了一通责罚。宣旭只感觉真是老天都在帮他,心中亦更加贬低宣震。

  赤泽王子微微一笑:“这对二殿下来说倒是好事,总算有机会甩开大殿下单独跟本王子相处。若是与本王子相处愉快,甚至最好能促成绛藤与大瑾建交,那在贵朝陛下眼中,二殿下便是立下了大功劳,能为二殿下与大殿下争夺皇位加上一个有力的筹码。”

  宣旭眼中闪过一道光,随即笑着说:“想来王子与长风公主的关系与我和兄长情况相似,是以王子才能这般理解我。”

  赤泽王子大笑起来,“我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既然二殿下这般痛快,那我也就直言了,我确实可以帮助二殿下,虽说暂且不能保证一定能与大瑾建交,毕竟即便日后我为族长,与外族建交这等大事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总也要考虑族中长老的意见。但至少在出使大瑾期间,我可以在贵国陛下面前只表现出于二殿下亲近,贵国陛下只要还想与我绛藤建交,自然就会倚重二殿下,到时候二殿下水涨船高,也就有机会压过大殿下。”

  宣旭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反应平平,毕竟这种时候哪边更能沉得住气,哪边就能占得主导地位。

  “我们大瑾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子这般照顾本殿下,本殿下自然要投桃报李,不知能为王子做些什么。”

  赤泽王子一边笑一边颇具感慨地说:“我真是喜欢你们大瑾的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说得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子就直言了。我与妹妹长风这一次来大瑾,除了感激大瑾解决了古河族外,也是为了完成父亲的考验。族长大选在即,父亲给我们出的考题便是这次来大瑾,让我们各自带我们认为在这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回去,父亲会根据我们所带的东西来判定谁将会成为下一任族长。”

  宣旭疑惑:“最珍贵的东西?我们大瑾国值钱的宝物确实不少,不过若是单单比拼财力的话,应该也就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了吧?”

  “二殿下说的是,我父亲这人平日很喜欢给我和妹妹讲各种故事,总希望我们能从那些故事中悟出道理。我虽然觉得如此很浪费时间,但父亲乐于此道,我也没有办法,这次的考验应该也是类似他讲得那些故事,希望我们能从中领悟什么。只是本王子一向缺乏耐心,懒得琢磨。而我那妹妹在这方面倒是有点本事,平时也总能倚仗这点小聪明博得父亲看重。”

  “若是如此,那这考验对于王子而言便有些不利。绛藤族长也是有些偏心了。”宣旭皱眉,一副为赤泽王子打抱不平的模样。

  “二殿下所言极是。本王子喜欢快刀斩乱麻,对于麻烦最好就从根处解决。二殿下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宣旭看着赤泽王子如狡狐凶狼一般眼神,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恐怕有些难办,我屡次相邀长风公主,可惜公主都不曾赏脸。”

  赤泽王子拿起精致的茶杯在手中把玩,“私下的邀请自然可以拒绝,但如果是公开邀请呢?又或者是大瑾举办的一些欢迎活动,或者是促进交流的一些安排,身为绛藤公主,她也就不能拒绝了。”

  宣旭顿时领悟。

  只是就算领悟了,他也还不能下定决心付诸实践。

  倘若由他提议举办一些促进与绛藤使团交流的活动,父皇批准,而在活动中长风公主出现“意外”,绛藤那边不可能不追究,那他肯定难逃罪责。

  为了得到赤泽王子的支持而冒这样大的风险,他也得考虑考虑是否值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迫切

  赤泽王子看宣旭沉默,微微一笑,继续说:“本王子能够理解二殿下的犹豫,但往往越是能得厚利之事,要承担的风险也就更大,这就是你们大瑾国所言的”富贵险中求”。而且只要二殿下操作得宜,我想找个替死鬼应该不是难事,反正只要查不到”意外”和二殿下有直接关系,二殿下身上的责任就不会太大,而到时候我也会替二殿下向陛下求情。陛下最看重的不过是和我族的关系,我这个未来族长都表示相信二殿下,贵国陛下又怎会对二殿下多加苛责?父亲那边二殿下也不必担心,我会向父亲解释清楚,让父亲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毕竟长风一死,本王子便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如何能不看重我的想法?”

  宣旭被赤泽王子说得意动,确实,此举虽然会有极大风险,但这样大的人情才能换得赤泽王子对自己的鼎力支持。他这段日子跟宣震争抢着与赤泽王子交好是为的什么?不就是如赤泽王子所言,想要加重争储的筹码?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错过了也许就再也碰不到了。

  宣旭知道,就算他比宣震有本事,但一个嫡出的身份便结结实实压在他的头上,更何况因为之前他跟随前三皇子而闹出的一些事情大大影响了他的名声,到现在这些影响也还么有完全消除,不论他有何出众表现,在被称赞之余也总有人提起当初之事。

  除非他有泼天的功劳,而宣震又犯下难以饶恕的过失,他才有机会越过宣震拿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宣震无才无德,就是因为比自己会投胎,占据了嫡长的身份,便成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宣旭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对着宣震俯首称臣!

  眼下他是要跟赤泽王子做一场交易,不过既然是交易,那自然就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王子说的固然有道理,本殿也不是那束手束脚的人,有搏一把的勇气,只是也要看彩头是否值得,倘若只能换得王子在父王面前的几句美言,那在我看来就不那么值得。”

  赤泽王子想了想,最后似乎也认同了宣震的“讲价”,“本王子现在的确不能跟二殿下做过多保证,尤其是在建交之事上,本王子并无权利,即便现在向二殿下承诺,那也只是空谈罢了。”

  宣震点头:“王子所言实在。”

  赤泽王子:“不过有一点本王子倒是能承诺给二殿下,只要二殿下能做到该你做的,本王子便能说服父亲开放与大瑾通商。我们草原上的好东西不少,大瑾国的不少东西也能改善并丰富我们的生活。相信对两边百姓而言,通商都能带来极大的便利。我们绛藤族在此之前可没有与任何族群、国家进行通商,一直都是自给自足。这都已经通商了,那双边文化就必然会得到交流,双方的接受度也就会越来越高,如此一来,正式达成建交也就指日可待。”

  宣震心中激动,这个条件可谓是分量十足!

  哪怕一直不能达成建交,光是能促成通商这一点便是极大的功劳。若是赤泽王子在父皇面前表现出愿意促成通商的原因之一便是与自己交好,那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必然上升。从前他多有令父皇失望之举,这下子应该也能一口气填平!甚至还有可能比从前更得父皇看重!

  “好!既然王子这般有诚意,那本殿也不能含糊,王子便等着本殿的好消息吧!”

  合作已经达成,宣旭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陪着赤泽王子耗时间,痛快地起身告辞。

  待宣旭走后,赤泽王子的贴身侍卫虎牙冷冷说道:“这个大瑾二皇子真是利欲熏心!这还虚伪的很!之前说着什么欣赏王子殿下的为人想要结交,到头来还是为了利益罢了。”

  “这种场面话你听得还少吗?”赤泽王子神色淡漠,“现在绝对大多数人之间的交际不就是因为利益勾连?就算一时半刻没有利益牵扯,也得维持着关系,因为以后可能会有。即便是真心结交的朋友,其中也难免多少有利益挂钩,多少都能从对方身上有所得。那么多人在我面前好话说尽,极尽谄媚,为何?我有何特别之处?多跟我说一句话就能平添十年寿命不成?还是我德才兼备到能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不过是因为出身罢了。”

  虎牙皱眉:“殿下……”

  “好了,”赤泽王子又笑起来,“难得今日不用应付那两只苍蝇,我们好好出去逛逛,前几日我都没能好好瞧瞧这大瑾帝都的好风光。你也要买些礼物回去给格桑吧?”

  虎牙红了脸,点点头,“临行前是答应她会买礼物,只是还没想好要买什么。”

  “嗯……”赤泽王子想了想,道,“不如就买些首饰吧!比如耳环、手镯、臂钏之类的,大瑾国在首饰打造上很有一套,你看这里女子的装扮,可比我们绛藤族的姑娘要精致得多。姑娘都爱美,你买这些给格桑她肯定喜欢。而且等回去之后你们就要成亲,买了好看的首饰也可以在成亲时候戴。”

  虎牙高兴起来,“王子说的对,那我就给格桑多买点首饰。只不过得精挑细选一番,就属下这点存银,要是真挑好的估计就只能买一样,买了手镯就不能买臂钏。”

  “不用,”赤泽王子笑道,“你尽管挑,买多少算我的。”

  “这怎么行!”虎牙想也不想便拒绝。

  “有什么不行?”赤泽王子拍了一把虎牙的肩膀,“就当是本王子送给你和格桑的新婚礼物。我买一套,你自己再给格桑买一样算是你的心意。女人再多的首饰也不嫌多,想想你家格桑戴上那些首饰的模样!”

  虎牙真的去想象了。

  在他心中,他的格桑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再加上那些精致漂亮的首饰装扮,那就跟神女有的一比。一想到格桑在收到首饰时脸上会露出来的愉悦表情,虎牙便没有再推辞。

  他对王子忠心耿耿,甚至可以为王子牺牲自己的生命,当初如果不是王子,他已经是死在那恶主刁奴的乱棍之下。王子对他的大恩大德他这辈子是还不完了,只能向草原之神祈求下辈子能继续效忠王子!

  一日后,宣旭向武德帝提议,可以举办一场赛马,让绛藤使团与大瑾国切磋,也以此增进交流。当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最终目的是拉近双方关系,促进友善相处。

  武德帝考虑了片刻后就答应了。目前绛藤使团还在京中,也是该多安排些项目招待,若是按照以往接待来宾的流程,仅仅是设宴款待,欣赏歌舞,实在没什么新意。武德帝又格外重视与绛藤之间的关系,多点花样也是好的。

  既然是宣旭做出的提议,武德帝便欲将此事交给宣旭负责。

  岂料宣旭却说道:“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唯恐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将事情办的周全漂亮,不如就让皇兄与儿臣一起操办,相信定然能不负父皇所望。”

  武德帝挑眉:“你要跟你皇兄一起办差?这可是你的主意,你就不怕你皇兄抢了你的功劳?”

  宣旭目光十分真诚地说道:“儿臣敬重父皇,平日里想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故而是会与皇兄有些比较,但接待绛藤使团乃是国之大事,儿臣就算再没有分寸,也明白该以父皇为重,以国事为重,这时候就只想着如何能将这样重要的差事办好,才能不辜负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即便最后功劳归于皇兄,儿臣也为能替父皇分忧而真心高兴。”

  武德帝面露满意之色,“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好,那就让你皇兄跟你一起准备此事。只不过虽然是为了与绛藤交好,但也没有必要在比赛时太过刻意相让,急要维持好关系,也不能太有损我大国国威,”武德帝微微倾身,定定看着宣旭,“你可明白?”

  宣旭拱手:“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

  武德帝点点头,“行了,你去忙吧。”

  “是,儿臣告退。”

  待宣旭离开御书房,武德帝仍坐在椅子上未动,“你说,老二是真的长进了,还是另有打算?”

  高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嘴角含着一贯的笑意,“要老奴说自然是二殿下长进了。陛下您为国事忧心劳累,几位殿下都是孝顺人,自然想为陛下分忧。”

  武德帝笑哼一声,“你就净会说些好听的哄朕高兴!”

  高满低低笑了笑,“老奴就是伺候陛下的,让陛下高兴可不就是老奴的本分?”

  “你啊你!”武德帝笑着指了指高满,又叹息一声,“也罢,就真的希望是他长进了吧!”

  有关赛马的相关章程很快就拟定下来。

  宣旭有心机,他是将所有的章程都大概定下来之后才去找宣震,说父王让他们按照这个既定的大概章程来准备赛马事宜,只将些无关紧要的事交给宣震决定。

  因为宣旭知道,要是什么准备都不做直接去找宣震,那结果就是会被宣震喧宾夺主,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插手,就为了能在父皇面前有更多表现,得更大的功劳。

  果然,在宣旭还没拿出那套章程来之前宣震就开始指手画脚,还想直接把他给踢出去,直到宣旭说父皇让他们按照这套大概流程来,宣震才偃旗息鼓,不快地瞪着宣旭,问他有这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大致流程是有了,之后主要就是细化。

  按理说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分工合作,明确谁负责哪些内容。

  但宣震想要揽功劳,便什么事都想插上一脚,于是就变成几乎每个环节都有两人安排的痕迹。

  宣震自以为拿捏住了宣旭,占到了好处,殊不知这正是宣旭想要的结果。

  他为何愿意让宣震参与进来?可不就是赤泽王子说的要找个替死鬼?寻常的替死鬼可没有能替他的分量。

  所有的环节都是来年个人经手,到时候出了问题可就不能怪在他一个人头上,有宣震为他分担嫌疑和责任,自然还有父皇的责怪,他也不想让自己被责怪的时候宣震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当然替死鬼不只宣震一个,毕竟就算他跟宣震分摊责任,没有确实不利的证据落在他们身上,以他们皇子之尊也不会受到过重的惩罚,但绛藤那边需要一个具体的交代,那自然还得有其他的替死鬼,这次就是真的替死。

  流程都已经确定下来,相关部署也正在进行,武德帝的旨意便先一步下达。

  谢恒得知有赛马这项安排时正在将军府院子里跟宣景练剑。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谢恒险些就脱口而出一句“whatareyoutalkingabout?”

  “赛马?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不靠谱的主意?绛藤族从小到老都会骑马,况且这被派出来赛马的肯定是个中翘楚。我们大瑾不管是输是赢都不好。赢了的话就太打绛藤族的脸,陛下还想跟绛藤族建交这怕是不太好,输了的话我们堂堂大瑾国吹出去的人杰地灵也有点难看。难道就不能选些别的项目比?或者至少不只比赛马,再加上射箭、投壶之类的,有输有赢,大家面上都好看嘛!”

  荣启:“据我所知是宣旭的提议。”

  谢恒:“就知道不是个有脑子的,陛下居然也能答应。”

  其实宣旭确实苦恼了一会,最后还是之前长风公主摔马受伤的事给了他灵感,这才确定要举办赛马。之前长风公主才因为骑马而受伤,旁人应该也想不到这次的赛马还会暗藏杀机!

  宣景:“父皇太希望能跟绛藤族建交。”

  是,愿望过于迫切,便有些失了分寸,看不清形势。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家无父子

  荣启摇晃着扇子:“最神奇的是虽然是宣旭提议,但他也提出要和宣震一起办这件差事,说他担心这样重要的差事自己能力不够,办不好会令大瑾国蒙羞,陛下还夸他长进了。”

  谢恒:“他能往哪里长进?只会越长越心黑。事出反常即为妖,估计是又在算计着怎么陷害宣震呢!”

  宣景:“未必只是陷害宣震那么简单。宣旭应该明白父皇对绛藤族与大瑾关系的看重,宣旭就算要陷害宣震,也不敢轻易拿与绛藤族有关的事做筏子,他可能是另有所图,即使要陷害宣震应该也只是顺带。”

  谢恒沉默,是啊,现在的宣旭越来越心黑,城府也越来越深,应该不会这样冒险。

  但是他图的什么呢?让绛藤族与大瑾赛马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谢恒放心不下,不得知宣旭的真正意图他总不踏实,看来回头得多派两只训练有素的雀鸟过去探听情况。

  一日后,谢恒从派出去监视宣旭的鸟儿口中得知,宣旭总往馆驿跑,但跟之前光明正大地去找赤泽皇子不一样,最近几趟宣旭都是偷偷摸摸的,大半夜乔装打扮到馆驿去,一待至少都是一刻钟,明显是在跟赤泽王子密谋什么。

  而宣景那边也得到消息,那一日宣震着凉,宣旭便自己去馆驿找赤泽王子,可奇怪的是当日他们并没有出去闲逛,宣旭在到了馆驿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出来了。之后赤泽王子就自己带着侍卫出去游逛,还买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心情极好。

  再之后宣旭就进宫见了武德帝,与绛藤族赛马的圣旨也下来了。

  宣景和谢恒一合计,觉得宣旭会突然提出要赛马的安排,十有八九是跟赤泽王子有关,这应该还是两人共同的计划安排,而宣震则是被宣旭给拉进来的,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谢恒:“这个赤泽王子是要跟宣旭狼狈为奸不成?这两人凑一起是要憋什么坏?”

  宣景:“如果是赤泽王子主导,那应该就是针对长风公主。”

  荣启也过来一起商量:“难道他们是想在赛马中做什么手脚?长风公主作为兵马将军,原本她参加赛马倒是无可厚非,但之前长风公主去郊外骑马导致手臂受伤,就算拒绝比赛也合情合理,如此一来他们的设计不就泡汤了?”

  谢恒:“这坏人想要害人总有的是办法,宣旭不是傻子,那个赤泽王子瞧着也不像简单的,两人说不定有别的算计。距离比赛还有两日,我们再多调查。”

  谢恒已经给洛非白去了消息,让洛非白加紧对赤泽王子的调查。

  之前使团刚刚进京那日,接风宴上谢恒见赤泽王子,觉得对方如果心怀不轨该是个难缠的角色,于是为了以防万一,便传消息给洛非白,让洛非白尽全力调查有关赤泽王子的所有消息。

  只是绛藤族毕竟远在塞外,要调查起来没那么容易,更需要许多时间,所以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现在比赛在即,又不知道赤泽王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谢恒心里着急,前两日便又去催促了洛非白。

  平日里他可不会这样,交代洛非白去做什么事他都放开了手十分放心,也就是这次事态过于紧急。

  荣启:“可要将调查结果告知长风公主?”

  宣景点头:“是该去告知一声,就让陆潇过去,把我们现在所得的消息告诉长风公主,让她能提前有所防备。”

  陆潇得了宣景的吩咐,当夜便换上一身夜行衣潜入馆驿。

  木桐见到陆潇时差点当成刺客叫出声来,还好被长风公主及时捂住嘴。

  被放开后木桐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陆潇:“陆将军这神出鬼没的要吓死人啊!”

  陆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我有要事要告知公主,一时也只能失礼了。”

  “无妨,”长风公主笑了笑,“不怪陆将军,是这小妮子总爱一惊一乍的。”

  木桐委屈撇嘴,公主偏心!

  陆潇将他们所得消息全部告知长风,边说这心里的火气就蹭蹭上涨。

  不过他到是也没多说什么,赤泽王子再不好也是长风的兄长,他也不能在人家妹妹面前总数落兄长的不是。再者天家无父子,这兄弟姐妹就更不用说。他跟在将军身边也算见惯了这种情形,生气归生气,却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完这些,长风公主还没说什么,木桐先火起来。

  “王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真想利用赛马来迫害公主?虽然要竞争族长之位,但也是亲兄妹啊!而且公主从来就不曾做过任何伤害王子的事。”木桐眼中渐渐蓄满泪水,“明明小时候王子和公主的感情那样好,所有人都羡慕,王子还说过要保护公主一辈子的,怎么长大了就能将从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长风依旧沉默,但陆潇还是能从那看似淡然的眼中瞧出些许悲伤。

  他是真不知道赤泽王子和长风公主小时候感情很好,将军跟宣震、宣旭的关系就从来没有融洽过。

  或许正是因为从前兄妹关系十分和睦,所以到了今天手足相残,才会让人那么难以接受。

  “我家将军常说,很多人总是会变的,从前可以守望相助甚至性命相托的友人、亲人,也许终有一天会对你刀斧加身。有一个能永远对你好不会变的人,那是莫大的福气,不过这种福气很难拥有。”

  “我一定永远都对公主好!”木桐立即说道,“永远都不会变!”

  长风公主笑起来:“我相信你。”

  “有关赤泽王子之事,公主还是早做防范。既然他们最有可能在赛马上动手脚,那公主到时候就借由手臂受伤为由不参加赛马就是。”

  “是啊公主,”木桐也在一旁帮腔,公主的性子有多倔强她很清楚,如无特殊情况,公主一定会带伤参加赛马,但现在情况不同,王子要对公主出手,公主若是好好的也许还有应对的机会,但现在本来手上就有伤,这骑术肯定发挥不出平日的水平,“咱们安全至上,此次使团随行侍卫中也不乏骑术精湛的,有他们在不会丢了我们绛藤的脸面。”

  长风公主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参加。”

  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安全,她想父亲和已故的母亲都不会想看到他们兄妹相残,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兄长的所有算计。

  他们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的她只有五岁,兄长十岁。

  她对母亲的记忆有限,大致印象中,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总是笑着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握着兄长的手,告诉他们要相互关爱,要彼此照顾,因为他们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母亲温柔的笑着将她和兄长一起揽入怀中是她关于他们三人在一起时最鲜明的记忆。

  母亲去世后,父亲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甚至忽略了对他们兄妹的照顾。

  一些别有用心的族人总在他们面前说父亲不爱他们了,很快父亲就会迎娶新的妻子,再然后就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降生,她和哥哥就会被父亲彻底抛弃,父亲就只关爱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

  她太年幼,失去了母亲之后又面临着失去父亲的疼爱,她懵懵懂懂地感受着那些族人的恶意,每天哭到嗓子沙哑。

  而那时候,是哥哥每天抱着她、哄着她、安慰她,告诉她那些人说的不是真的,父亲只是一时伤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悼念母亲,等缓过来就没事了,父亲最爱的还是他们。

  如果没有哥哥,长风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小时候的她因为母亲早逝,性情有些孤僻,经常被族中的孩子欺负。每次也都是哥哥站在她面前护着她,将那些欺负她的孩子赶走,还会带着她一个个找到那些欺负她的孩子的父母,让他们赔礼道歉。是哥哥教会了她坚强和勇敢。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就变了。从前会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哥哥,竟然开始与她对立,会给她制造麻烦,会对旁人予她刁难冷眼旁观。

  身边的人告诉她,她与兄长生来就注定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因为他们是族长的儿女,要共同竞争族长之位。

  刚得知这个事实时,她甚至怨怪过父亲,觉得是父亲的族长之位害得她失去了最爱她的哥哥,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而随着年岁渐长,她懂得事情越来越多,也就渐渐不在期待还能与哥哥回到从前。称呼也从“哥哥”变成了中规中矩的“兄长”。

  她对兄长一直避让,不想与之冲突,但似乎换来的只是兄长的变本加厉。

  瞧着公主陷入深思的模样,木桐十分心疼。

  从王子和公主的感情不复从前开始,公主就越来越沉默,而且时常会像现在这样深思。直到认识了陆将军之后,她才在公主脸上看到了更多笑容。

  如果陆将军能跟他们回去族里就好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满满的爱意

  该让长风公主知道的事情都已经转达,陆潇也准备离开。

  木桐送陆潇到门外,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陆潇。

  “陆将军且慢。”

  陆潇转身,“木桐姑娘还有何事?”

  木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不能请求陆将军一件事?”

  陆潇笑了笑,“木桐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就绝不推辞。”

  “那能不能请将军多来看望公主?”

  “啊?”陆潇一愣,脖子瞬间就红了一半,“这、这是为何?”

  木桐:“公主一直因为王子的事而闷闷不乐,在来大瑾之前我都已经很久没见公主笑过,但在陆将军面前,公主总是笑得比较多。”

  木桐是跟长风公主一起长大,大概也是最了解长风公主的人,而木桐一直觉得公主对陆潇的感觉不是公主自己说的那样简单,至少公主对陆将军的好感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多,可能只是公主还没注意到而已。又或者是公主一向冷静惯了,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她作为贴身侍女比公主看得更加清楚,自然也要为公主的终身幸福着想。

  陆潇的脖子已经全红:“不、不仅仅是我吧,公主为人和善,对谁都有笑的,对我们将军也笑过。”

  “哎呀,那只是礼节性的微笑,”木桐急得直跺脚,“我跟公主一起长大,她什么时候的笑容发自真心什么时候只是礼节性微笑我会看不出来吗?公主的真心笑容就只在面对陆将军的时候才会展现。跟你直说了吧,我们绛藤族的好男儿自然大把的,但是公主就看上你了。公主自己说对你还是欣赏居多,就算被你拒绝也只是惋惜,算不得多难过,但我知道公主只是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难过,对疼痛感都有些麻木了,才会觉得对你是欣赏居多而没那么喜欢。你们大瑾不是有个词叫当什么迷什么的?”

  “当局者迷。”陆潇庆幸自己在将军的命令下读了不少书,不然那这会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词,两个人都得急死。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当局者迷!公主就是当局者迷,陆将军也迷了吗?”

  陆潇低下头,“我不知道,但我听到公主有意于我时最先是意外,之后才、才……”

  一看陆潇这表情,木桐就知道自己之前没看错,陆潇对公主有意。

  “那现在话都说开了,还请陆将军多来看望公主,木桐感激不尽。”

  “木桐姑娘客气了,若真能让公主高兴,陆某自然愿意配合。哦对了,”陆潇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粉青玉瓶,“麻烦木桐姑娘将这瓶药转交给公主,这是我们大瑾的一位神医研制的特殊药膏,对跌打扭伤有奇效。公主经常统兵作战,这种伤药应该正需要。”

  木桐笑眯眯地接过瓶子,“多谢陆将军,陆将军有心了,公主收到后一定会很高兴。”

  陆潇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点点头便出去了。

  木桐高高兴兴地把药转交给公主,“公主你瞧,这是陆大人给的,让我转交给公主。”

  长风公主接过小瓶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木桐对长风公主暧昧地眨眨眼,“当然是陆将军满满的爱意啊!”

  长风公主笑了,“你越来越皮了!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谁说要嫁人了,”木桐嘟着嘴,“我可是要伺候公主一辈子的!而且人家说的是事实!陆将军说这是他们大瑾神医配置的特效药,针对跌打扭伤,还说公主要领兵,少不了会受伤,这药的效果极好,公主用得到。既然是神医,那想来是一药难求,而陆将军自己也是将军,却将这样难得的好药送给公主,这不是满满的爱意又是什么?”

  木桐现在觉得陆潇跟他们回去做驸马的可能性更大了。

  长风公主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干净油润的粉青瓶子,缓缓勾起嘴角,眼角流露出浅淡却真心的笑意。

  一大清早,赤泽王子便来找长风公主。

  木桐一脸警惕地看着赤泽王子,如此表现已算不敬。跟在赤泽王子身边的狼牙眼神凶狠,木桐害怕却还是瞪着眼睛回视。

  每回两人见面基本就是这种情况,彼此都已经习惯。

  “关于赛马的事你可听说?”

  长风点头,“已经听说了,兄长打算派何人参赛?”

  赤泽勾起嘴角:“怎么?妹妹不打算参赛?我还以为以妹妹这般精湛的骑术肯定会当仁不让。素闻大瑾国重男轻女,甚至对女子抛头露面都颇有微词,妹妹当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女子也可不输男子。”

  木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嘴道:“王子忘了公主前两日坠马手臂受伤了吗?如何还能参赛?”

  赤泽凌厉的目光瞬间扫过去,紧跟着就是啪的一声,木桐的脸被狼牙打得偏了过去,脸上可见浮现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妹妹的人越发不懂礼数,”赤泽笑容依旧,只是眼神十分锋利,“为兄帮着妹妹教训一二也是应该的。若是在其他场合,一个小丫鬟敢公然顶撞本王子,就是拖出去砍了也应当。”

  长风将捂着脸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木桐护在身后,“兄长说的是,木桐不懂事,我代木桐向兄长道歉。”

  赤泽:“为兄顾念妹妹,这一次就只一巴掌算了,再有下次,可别怪为兄下手狠,为兄都是为了长风好。”

  一句“为兄都是为了长风好”,每次当赤泽做出伤害长风之举时,都会说这句话。

  长风低下头:“谢过兄长。”

  “好了,你的手臂恢复如何?若是还没好就让郎大夫给你瞧瞧,我可不太信得过大瑾的御医。”

  郎大夫名郎青,是此次随行使团的大夫,也是绛藤名医,同时还是赤泽的人。

  长风咬牙:“多谢兄长关怀,已经没有大碍。”

  赤泽笑着点头,“没大碍就好,既然这样那就参加赛马吧!虽说使团中也有些好手,不过要论马术,在咱们绛藤妹妹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妹妹不上场压阵为兄这心里便始终不踏实。比赛定在后天,五场三胜,妹妹就在最后一场上场就好,这两日好好准备准备,若是手臂有不舒适的一定告知兄长,让郎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是。”

  赤泽满意了,“你还没用早膳吧?为兄就不耽误你用早膳了。”

  说完赤泽便带着狼牙转身离开。

  木桐都气哭了,抓着长风的袖子边哽咽便说:“王子这就是在逼迫公主啊!明明设计了陷阱,公主想以手臂有伤推辞都推不掉!那个郎大夫根本就是王子的人,让他来看肯定说公主没事,要不就是趁机给公主下药,反正一定不安好心!”

  长风拿着手帕给木桐擦眼泪,“别哭了,陆将军来跟我说时我便知道躲不过去,兄长若真是精心算计,那我找什么借口都没用。”

  木桐眼睛一亮:“对!陆将军!还有陆将军!公主咱们去找陆将军吧!他一定有办法帮咱们!”

  长风摇头,“陆将军能来告诉我们这些已经不容易,不要再去让陆将军为难。”

  “可是、可是……”

  木桐又开始哭了。

  这次使团中的人大多数都是支持王子的人,支持公主的在少数,她们势单力薄。再者没有直接证据,她们也就不能将王子如何。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长风安慰着木桐,“我是族长的女儿,是绛藤的公主,是兵马将军,如果未来我要继承族长之位,眼下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那族长的位置即便让我坐上也绝对坐不稳。我连这些算计刁难都摆不平,那到时候面对那帮虎视眈眈的叔叔伯伯时岂还有招架之力?你得相信我!”

  木桐终于止住了哭声,扑在长风怀中:“公主!”

  长风一下下拍着木桐的背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尽管被公主笑做孩子,木桐还是在长风怀里窝了好一会才出来,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她家公主是温柔,但自己也不好总仗着公主温柔就这么撒娇,这样会被公主质疑她的能力的。

  赛马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长风终究还是要参加,而且还是最后一个压轴登场。

  长风提前了解到了前四顺位的人,三个是她的人,一个是兄长的人。

  长风很是意外,她还以为赤泽会将前面四个人都安排成他的人,这样要是动什么手脚可能也更方便些,却没想到居然多一半都是自己的人。

  那他到底想在什么时候动手?长风弄不明白赤泽的意图,只能提醒自己多加警惕。

  到了赛马当天,大瑾这边除了皇帝和皇子之外,三品以上的朝臣也可观看。场地就选在皇家驯马场,地方够大足够赛马,也能容得下那么多人观看。

  参赛的人员名单在比赛前就会公布。

  谢恒看到绛藤名单上最后一个竟然是长风公主时立即转头去看将军,发现宣景眼中也有一闪而逝的诧异。

  陆潇和胡靖奉命守备赛马场的安全,因此也在场,瞧见名单时那反应和谢恒一样,都十分意外。

  胡靖直接扒拉了一把陆潇:“怎么回事?你没跟人长风公主说啊?”

  陆潇皱眉:“我当然说了!公主明明说不会参赛,又怎么会……”

  话没说完,陆潇便急忙跑去找宣景。

  “将军,长风公主她……”

  宣景眉心微微皱着:“估计长风公主也是身不由己。”

  陆潇:“这……”

  谢恒叹气:“要是赤泽王子铁了心一定要加害公主,那就不会允许公主不参赛,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逼迫公主。”

  陆潇拳头都硬了:“卑鄙!”

  谢恒:“公主参赛已成定局,现在也不可能在变更比赛人选,我们只能多加留意,帮着公主仔细提防。”

  话虽然这么说,但谢恒也知道这种事再怎么提防,能真正防范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一次连雀鸟都没有打探到宣旭他们的具体计划,那个赤泽王子就是个奇葩,看到鸟就要赶走,好像命里跟鸟犯冲似的。

  宣旭虽然没到赤泽王子的地步,但也确实更加谨慎,密谋的时候窗户都紧紧闭着,让鸟儿们根本没有机会探听到消息。

  宣震那边的消息倒是不少,但可惜都没什么价值,全都围绕着赛马以及如何压过宣旭讨得武德帝欢心谋划。

  而馆驿那种地方就算能让老鼠潜入,也不可能潜入到赤泽王子的房间,不然还没到地方就被抓住小命不保。谢恒也得考虑“员工”的安全,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不是?

  大瑾国这边派出来的五位参赛者都是皇家马场的驯马师,而且是驯马术最厉害的五人,驾驭烈马都轻而易举。

  这些人都是宣旭亲自挑选,最后呈报给武德帝。

  武德帝也没有意见,表示就按照宣旭的安排来即可。

  这几个比赛人选谢恒倒是早已经从雀鸟口中得知,也对他们进行了调查,但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就目前来看,大瑾这边似乎没动什么手脚,难道动手脚的就只有绛藤那边?

  谢恒觉得赤泽是聪明人,应该会做两手准备,自己这边和宣旭那边都会有所安排才是。只是他还没有查出来赤泽到底作何打算。

  陆潇借着巡场之便来到候场区,找到长风公主。

  “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参赛?”

  木桐撇着嘴极尽委屈地说道:“公主当然不想参赛了!你来的那晚次日早上王子就来找公主说赛马之事,当时我就提醒过王子,说公主手臂上还有伤,王子却说要让随行使团的大夫给瞧瞧。那大夫是王子的人,自然会按照王子的说法算。要不就说公主没事,要不就顺着我的话说公主伤势未愈,给公主开药,到时候若是在药中做手脚可如何是好?”

  “可恶!”陆潇眉心的褶皱能夹死蚊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明明知道有陷阱也躲不开?”

  作者闲话: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前“兔”似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吃错药了

  “陆将军不必担心,”长风笑着说,“等到了赛场上我自会小心谨慎。兄长至少有一点没说错,我的骑术确实是绛藤第一,如果真是要在赛马途中动手脚,他们未必能得逞。这一次上马之前我也会让我的人对赛马做详细检查,不会再出现之前郊外坠马的情况。”

  虽然长风公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陆潇还是免不了担心。一会他跟胡靖调换一下,到长风公主上场的时候他要在场边看着,若是有危险发生自己也能第一时间保护公主。

  胡靖二话不说就答应跟陆潇调换巡场时间,还说道:“你小子可一定要保护好公主,再说那还有可能是你未来媳妇!”

  要不是此时陆潇心心念念惦记的都是长风公主的安全,他肯定会被胡靖给调侃成个大红脸。

  武德帝站在高台上讲了两句话,表达了一下对这场比试的期待,并强调双方的友谊才是第一位,比赛只是为了促进交流增进情感,之后便宣布赛马正式开会。

  双边都派上了第一局的参赛者。

  宣震在高台上情绪激动,大瑾国这边的第一位参赛者其实是他的人,是他使用计策放到宣旭手下,被宣旭选中。这人也是他花心思培养了许久的,如果能在比赛中获胜,便会让父皇知道这是他的人,如果输了那就不声张,让宣旭背开场输局的锅,怎么想都很完美。

  自以为聪明的宣震还不知道宣旭早已清楚这一切,他也是故意挑中宣震的人,目的便会为了降低宣旭的疑心。而且用这种方法拔出宣震埋在他身边的钉子,绝对的天衣无缝。

  第一场比试绛藤获胜,不过双方之间的差距不大,不足三寸。也不知道是不是绛藤故意给大瑾国留的面子,才保持这样微小的差距取得胜利。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绛藤人的骑术的确令人惊叹,获胜并且控制获胜的程度,这才是最考验骑术的。

  宣震看着十分失望。

  虽然可以将失败甩锅给宣旭,但到底是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的,现在却成了一枚废棋。不过还好,自己应该还没有暴露。

  到了第二场比试,绛藤那边派出来的便是长风手下的人。

  长风公主看着不远处稳如泰山的兄长,实在不明白兄长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是要害自己吗?可第一局没动手,第二局上来的又是自己的人,也不可能动手。

  不过长风公主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后面还有三场比试,最后一场由自己上场可能才是最关键的。

  越到后面陆潇越紧张,就怕危险突然而至,自己来不及护住长风公主。

  终于迎来最后一场比试,长风公主即将上场。

  前面的成绩是二比二平。

  武德帝对于这个比试成绩非常满意,既不会下绛藤使团的面子,大瑾这边也不至于落了颜面。

  最后一场比试输了就输了,毕竟对方是绛藤公主,又是堂堂兵马将军,输给她不难看。

  趁着最后一场赛马前休息的空档,武德帝还特意将宣旭和宣震叫到跟前夸赞了一番。

  “这次的事情你们办得很好,都辛苦了。”

  宣震立即得意地说:“不辛苦,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只觉得高兴!”

  这话说的,好像事情办得好就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武德帝看向宣旭:“等赛马结束后想要什么赏赐?”

  宣旭拱手:“谢父皇厚爱,不过儿臣不需要任何赏赐。儿臣之前荒唐,让父皇为儿臣操了不少心,现在儿臣只想好好帮衬父皇,让父皇能少操劳些,就算是儿臣将功赎过。而且这次准备赛马的相关事宜,到到底还是皇兄出力较多,儿臣也只是帮着皇兄打打下手做些小安排罢了,比赛安排得好,自然是皇兄的功劳最大,儿臣不敢抢功。”

  宣震心中奇怪,明明准备事宜算是他们两个共同完成,而且就实际操作来说还是老二忙活得更多,怎么老二竟然愿意把功劳都归在他身上?

  罢了,反正是好事,谁知道是不是老二吃错药了?

  于是宣震便高高兴兴地认下这一次比赛的准备工作是以他主导完成,几乎所有的环节都是他亲自确认。

  武德帝瞧着难得没有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心情大好。又高兴长子也终于长进,能把差事办得这样漂亮,心中决定就算两个儿子都说不要赏赐,等比赛结束之后回宫也得赏他们一些古玩玉器之类的。

  谢恒在观看席上,距离中心武德帝那边稍微有点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三人的表情和口型也能隐约猜出来。心中顿时觉得不公平。

  “比赛还没结束呢,陛下就已经想着要赏赐大皇子和二皇子了,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荣启摇着折扇,“谁让宣震和宣旭是得他多年宠爱的宝贝儿子呢!即便宣震能力不济,宣旭之前又有那么多荒唐之举,但毕竟都是陛下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又多年疼爱,看他们有所进步,陛下自然高兴。”

  谢恒冷哼:“他们稍微有点”长进”陛下就高兴成这样,将军从小到大都那么优秀,也不见他夸赞几回。”

  宣景借着袖子遮掩暗中抓住谢恒的手摩挲安抚。

  荣启:“那是自然,淘气的孩子偶尔听话一回就成了爹娘眼中的乖孩子,要各种奖励,可一直懂事的孩子要是有一次不懂事,那便会遭到严厉责备。”对此荣启是有经验的,所以从他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乖巧懂事渴望得到父亲夸奖的孩子。

  谢恒啧声:“恶人放下屠刀变成立地成佛,好人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这都是什么道理?”

  荣启笑起来:“柿子捡软的捏呗!”

  谢恒笑着瞪了一眼荣启,“不过话说回来,宣震和宣旭要是真长进也就罢了,明明一个不劳而获一个心怀鬼胎,可惜陛下看不清。”

  荣启收敛笑容,神色讳莫,“从前陛下还是厉王时便看不清,现在站得更高了,自然更加看不清。”

  “问题不在于站得高不高,重点还是看人。”谢恒转头看向宣景,“如果是我家将军,即便站得再高也依旧耳聪目明、心如明镜!”

  宣景心中一动,他就知道,即便他不说,谢恒也会明白他心中真正所想。

  荣启也笑起来,心道看来谢恒已经猜到宣景所谋大业了。心中清楚还能这样自然地接受,甚至能以这样淡定的语气说出来,只能说不愧是老宣看上的人!

  片刻后,最后一场赛马终于开始。

  长风公主骑的马还是她的风雪。

  虽然之前风雪也受了伤,不过并不严重,经过几日的修养已经完全康复,不影响比赛。

  风雪不仅是匹好马,更是由长风亲手养大,一人一马间有非比寻常的默契。就说当时郊外坠马,如果换成别的马,长风就绝对不会仅仅是伤了手臂那么简单。风雪身上最严重的跌伤就是为了保护长风所致。

  这一次明知赤泽做了手脚,自然还是骑着风雪更加保险。

  大瑾国这边的最后一位驯马师也是五个参赛者中骑术最好的,训马的本事也最高,马场里性子最烈的枣红马便是被他所驯服,从前还在春猎时降服过几匹野马。

  这个驯马师有些瞧不上长风,或者说他看不上的是女人骑马。在他看来,骑马是男人的事,让女人骑马对于马来说就是种侮辱。他一眼就看出长风的风雪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就更加为风雪被一个女人骑着而感到无比可惜甚至愤怒。

  最终,对好马的痴迷还是让这位驯马师大着胆子向武德帝请旨,“陛下,既然是最后一场比试,不如我们加个彩头。”

  武德帝挑眉,“你想加什么彩头?”

  在听到武德帝毫无波澜的声音的那一刻,驯马师就后悔了。他不过是驯马场的奴才,因为有的一手训马的好本事才能讨得先帝喜欢,给了他在驯马场中最大的权利,平日惠承帝来驯马场的时候他还有脸面开两句玩笑。但他忽略了,武德帝不是注重享受的惠承帝,自己训马的本事再高,在武德帝眼中也没多少分量。他是昏了头了竟然敢在这时候跟陛下提彩头。

  宣旭皱眉,这个驯马师怎么回事?所有环节他都安排妥当,只要按照正常情况发展下去就是,可不能节外生枝。

  宣震也老大不高兴,很是生气这个驯马师的自作主张,想着等赛马结束之后就将人处置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奴才留着也是添堵。

  武德帝见驯马师沉默,脸色又冷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高满立即对那驯马师道:“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回答!”

  “奴、奴才……”驯马师心中已是害怕不已,但这时候就是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奴才是想着长风公主的风雪是匹好马,如果奴才赢了,能不能……能不能让奴才照看两天风雪,过过眼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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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八章 撞马

  这时候驯马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像之前想的那样提议赢了就将风雪据为己有。他已经想起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长风公主倒是豁达,笑道:“你也是爱马之人,不过风雪不亲近外人,有外人靠近它就会具有攻击性,至少得我在场才行。”

  “原来如此,是奴才唐突,请公主恕罪。”

  这驯马师这会也算是聪明了一把,想着要是自己能得到绛藤公主的原谅,陛下应该也不会太过责罚他。

  “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

  武德帝:“既然公主不计较,朕就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是,奴才谢陛下,谢公主!”

  驯马师对着武德帝磕了好几个头,又转过来对长风公主磕头,没磕两个就被长风公主授意木桐拦下。

  直到比赛即将开始,上马之时,驯马师的腿还是软的,踩了两下马镫才上去。

  爆竹声一响,两匹马就冲了出去。

  一开始驯马师和长风公主确实不相上下,但很快,两人之间就稍微拉开了距离,长风公主暂时领先。

  瞧着前面的红色身影,驯马师也稍微冷静下来。

  害怕归害怕,但他也不能真的输给一个女人啊!那还不如直接被陛下赐死痛快!

  驯马师开始调整状态,快速追击。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

  谢恒托着下巴偏头问宣景:“将军以为如果没人捣乱,他们谁会赢?”

  宣景毫不犹豫:“长风公主。”

  “这么肯定?”谢恒又转头去看,“我瞧着两人好像差不多啊,距离也在不断缩短,说不定那驯马师能反超呢?”

  荣启摇头:“反超是不可能的。长风公主还保留实力,并没有全力以赴,但驯马师却已经拿出在最后冲刺的状态,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他们的距离很快被再次拉开。”

  果然,不一会荣启的话就被印证。

  就是谢恒这个不懂马的都能看出驯马师那边的状态在下滑,而长风公主的状态却依旧保持得很好。即使没有用出全力,高低也已经可以分明。

  长风公主一袭红色劲装,仿佛一簇鲜活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飘荡在马场上,十分夺目。

  矫健的身姿、坚定的眼神、精湛的骑术、靓丽的容貌,这些全部都集中在长风公主身上,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陆潇都已经看呆了,他也见过不少美人,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惊叹。

  木桐瞧见陆潇,很是满意陆潇的反应,凑过去说道:“公主好看吧?”

  陆潇诚实地点头:“好看。”

  “公主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

  “陆将军愿不愿意做我们绛藤的驸马?”

  “愿……”陆潇猛地顿住,无奈地看向因为计谋没有得逞而有些小失落的木桐,“木桐姑娘莫要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既然对公主有意,公主也很喜欢你,那你为何不能来绛藤做驸马。做将军那么累,做驸马的话可比做将军要轻松多了。”

  陆潇笑了笑:“那你有没有问过公主是否嫌累?是否后悔做兵马将军?”

  被反问的木桐愣住了,虽然公主有时候是很累,但她跟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听公主说过后悔做将军的话,即便公主的手已经被磨出了老茧,不像寻常姑娘家那般细腻,可公主依旧没有后悔过,依旧为能保卫绛藤子民而骄傲自豪。

  “我明白了,是我失言了,陆将军莫怪。”

  木桐有时候是有点天真,性子也被长风公主纵得不那么温和,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更难得的是能发自内心正视自己的错误并反省。

  陆潇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就没再说什么,继续专注地看着长风。

  眨眼间就已经是最后半圈。

  长风公主握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虽然在比赛开始之前她已经亲自检查过风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还是谨慎起来,以免风雪身上还有自己没发现的设计。

  然而就在即将冲入终点时,驯马师胯下的马却突然发狂,驮着驯马师就向长风撞去!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那驯马师是大瑾国的人,而且谢恒之前对大瑾国这边的五位驯马师都做过调查,很清楚每个人的情况,这位驯马师并不是宣震或者宣旭的人,他没理由袭击长风公主。

  驯兽师十分慌张,但无论他如何做都控制不住已经发狂的马,最后只能自己翻身从马上滚下来。

  而这时长风公主已经到终点边缘。

  听到后面的马蹄声,长风公主立即便察觉到不对劲儿,回头一看,只见驯马师的马状似疯癫地朝她狂奔而来。

  那一瞬间长风公主已经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

  陆潇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扑向长风公主。

  两人从马背上摔下来,陆潇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长风公主,落地时做了一回人肉垫子。

  就在陆潇将长风公主扑倒在地的同时,驯马师的那匹马也狠狠撞上了风雪。

  通向终点的甬道两旁有木制刺栏,风雪将将被撞倒在刺栏边上无性命之忧。但是如果长风公主没有被陆潇扑下来,那么从马背上摔下来时很可能正好摔在那些尖利的木刺上,非死即伤!

  谢恒瞧见陆潇扶着长风公主起来,两人都没有大碍,提到嗓子眼儿的一口气才得以放下,一转头却发现赤泽就站在那木刺围栏边上,也正是驯马师的马将风雪撞倒的地方。

  他什么时候站到那去的?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谢恒微微眯起眼睛。

  在驯兽师的马朝着风雪狂奔过去时,武德帝吓得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到陆潇将长风公主救下,武德帝才松口气,就这样也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公主可有受伤?御医!”

  候在一旁的御医立即上前为长风公主查看。

  本来在这种场合安排御医在也只是为了体现做事周到,谁也不希望真能有用上御医的时候,包括御医自己,真用上他准没好事。大事小情的动不动就要他们陪葬,御医这个行业真是宫中被要求陪葬最多的差事。

  三个御医一起给长风公主验看了一番,为首的御医向武德帝禀告:“启禀陛下,长风公主并无大碍,只是一点擦伤,之前的受伤的手臂也未见伤势加重。”

  可见在从马上跌下来时陆潇将长风公主护持得很好。

  武德帝这下是真的放心了,没出事就好,不然不但与绛藤的建交难以达成,弄不好还得结仇。

  这时候的宣震也从震惊中回魂,蹭地站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驯马师怒道:“大胆刁奴!竟然敢伤害公主!来人!给本殿下拉下去砍了!”

  “放肆!”武德帝厉呵一声,“朕还在这里,你这是要越过朕下命令,当朕死了不成?”

  宣震赶紧跪下,“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宣旭又在这时站出来,“父皇,儿臣以为现在还不能杀这驯马师!驯马师与公主无冤无仇,当不会突然袭击公主,背后定然有人指使,需将其关押起来严刑拷问,问出幕后主使,才算是给公主一个交代。”

  武德帝沉默地看了一会宣旭,眼神幽深。

  宣旭面不改色地维持着请示的姿势,看起来无比坦荡。

  片刻后武德帝才收回审视的目光,道:“就按照二皇子的意思,先将人关押起来,容后再审。”

  御前侍卫将驯马师拖了下去,一路上驯马师都在喊冤枉。

  武德帝又叫来贺连升,将这件事交给贺连升调查。

  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是驯马师的马突然发狂,现在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瞧着像是中毒所致。皇家马场的马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总不会是食物中毒,人为的可能性最大。而不管那驯马师是不是无辜的,既然是他骑着那匹马与长风公主比赛,那他都脱不了干洗,即便真是无辜的也少不得要受罚。

  御医给长风公主和陆潇身上的擦伤做了包扎。长风公主被陆潇护得严实,身上只有两处擦伤。陆潇就稍微惨了点,手背手臂上的伤都不少,脸上还有一处擦伤,不过幸好不到破相的程度。

  武德帝:“长风公主受惊了,这件事朕一定会调查清楚,给长风公主一个交代。”

  长风公主点头,“多谢陛下。”

  话是这么说,但长风公主知道这件事多半是不了了之,或者找个替罪羊。以兄长的手段,若真是他做的定然不会留下证据让人拿住把柄。

  “陛下,陆将军是为救本公主而受伤,本公主可否请陆将军到馆驿一坐?正好我此番来大瑾带了我们部族一种效果极好的伤药,想要给陆将军用上。”

  武德帝点头,“当然可以,这次陆潇救公主有功,朕也会赏赐陆将军,现在陆将军就先跟公主回馆驿吧。”

  “是,微臣遵旨。”

  长风公主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将陆潇带回馆驿。

  谢恒转头悄悄跟宣景说道:“这位公主还真是胆大心细,这时候还不忘趁机要求让陆潇跟她一起回去,这是知道依照陆潇不算重的伤势,陛下可能还会让陆潇和胡靖一起协助贺连升调查。毕竟赛马场的安全是交给陆潇、胡靖负责。只是那驯马师算是倒霉了,成了宣旭算计下的牺牲品。”

  宣旭自然知道就凭着当初是他提出要进行赛马,现在出了这种事,武德帝肯定首先怀疑他,所以刚刚才故意说要严刑拷问召出幕后主使,这便是一招以退为进。

  再有宣震这个猪对手,上来就要求砍了那驯马师,那气愤的模样越看越像是要杀人灭口。如此一对比,就更让人觉得宣旭坦荡无辜,是宣震有所谋划。

  武德帝暂时没说什么,但应该也是等调查结果,等贺连升那边调查结束之后,宣震和宣旭定然都少不了责罚。

  宣景一直在看着那倒地口吐白沫的马。

  那是一匹百色马,马中精品,体格结实四肢强健,现在却倒在地上抽搐不停。

  谢恒一瞬间明白,将军是在心疼那匹马。

  驰骋疆场少不了与马为伴,为将者大都对马有一种特殊情感,没有战马稳稳当当地驮着将士与敌军周旋,胜算都少了三分。

  而现在,这样一匹马,不是倒在战场之上,却一头栽在那些阴谋算计的肮脏泥潭之中。

  谢恒走过去,查看了马的情况,利用自己能与动物沟通的天赋,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小声与马沟通。

  那马的意识还算清醒,谢恒了解完情况之后立即告知匆匆赶来的兽医。

  那兽医还当谢恒是同行,正打算叫谢恒一起对马进行急救,边上一同来的人便告诉他这位是大理寺卿谢大人。

  兽医没想到身为大理寺卿这样高的官职的谢恒居然还懂得救马,一时间对谢恒颇有好感。

  谢恒走回宣景身边:“将军别担心,那马没有性命之忧,兽医说能救过来。”

  宣景点头,“那就好。”

  荣启:“不过我真是很好奇,宣旭到底是怎么动的手脚。一开始我以为他会在长风公主的风雪身上动手脚,不过没有,那驯马师也不是他的人,他若是一开始就在驯马师的马身上做手脚,那为何直到最后冲刺阶段那马才发狂?他是如何控制时间的?”

  谢恒沉默片刻:“我在刺栏边上看到赤泽王子了。”

  宣景皱眉:“何时?”

  “就是驯马师的马撞向风雪时。”

  荣启:“难道是赤泽王子动的手脚?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哎,要是司回生在这就好了,他说不定能看出端倪。”

  宣景:“他在。”

  荣启:“啊?”

  宣景:“他说他没见过皇家赛马,想来看看,我便安排他扮做我的侍卫跟随。”

  荣启一惊,立即转头看向后面那一排宣景的护卫。转头太快以至于他都听到了自己脖子发出咔的一声,幸好没断,不然这众目睽睽之下的因为扭头太快而把脖子扭断导致丢了性命,也太丢人。

  果然司回生站在后面那一排侍卫的中间对荣启快乐招手。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骗我

  荣启嘴角颤动两下,“他竟然装了那么长时间都没露出马脚,厉害了!”

  宣景:“他原本是想突然出现吓你一跳。”

  荣启:“……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宣景将司回生叫过来,让司回生去近处看看那匹马的情况。

  正在给风雪急救的兽医只当司回生是宣景派来询问情况的侍卫,也没阻止,还十分细致地讲述了目前救治的情况。

  司回生忍着现场教学的冲动,回来跟宣景说:“那匹马是中了”合欢”。”

  荣启顿时一脸无语:“现在给兽类用的毒药起名字都这么不正经了吗?”

  司回生瞪了一眼荣启:“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不然容易暴露你有脑疾的事。”

  荣启:……

  谢恒一听这名字,再加上原本的猜测,便问道:“这合欢是不是两种药,只有当两种药碰在一起时才能发生作用?”

  司回生给谢恒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聪明,荣启那脑子简直没救了。”

  谢恒:“另外一种毒药是不是抹在了风雪所在甬道上?”

  司回生点头:“不错,刚刚我已经确认过了。首先那匹马口吐白沫,白沫中还带着一点点粉黄色,有淡淡桃花香气。这便是合欢中毒的特征。合欢分”合”与”欢”两部分。两部分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合”没有任何味道,单独吃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而”欢”则有桃花香气。如果已经吃下了”合”,又闻到了”欢”,就会出现如那匹马那样的症状。发疯发狂,并且会不管不顾地朝着”欢”的方向冲过去。而且在毒发期间所有的感觉都会消退,也就表示即使中箭都不会感觉到疼痛。所以那个驯兽师才无论如何都拦不住那匹马,因为那匹马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对外界的刺激自然也不会给出反应。刚刚我也看了,就在风雪所在那一侧跑道的地面上被涂上了”欢”,只不过之前是有尘土掩盖,而风雪马蹄踏上去的时候扬起尘土,也就将”欢”的味道都释放了出来,马蹄上也沾上了”欢”,所以驯马师的马才会毒发,并朝着风雪撞过去。”

  荣启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这下毒就下毒,还弄这么多花样。只当初发明”合欢”这种毒药的人也是奇葩,他是怎么想到要配制出这么麻烦的毒药的?说起来很多毒药都很奇葩,我之前看你那本《百毒谱》时就很难理解为何下个毒还要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果然擅长制毒的人脑子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是不是?我真是大为震撼!”

  司回生呲牙:“你少在这耍嘴皮子!什么时候赔我一枚血珀戒指?”

  荣启转头看向宣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有关”合欢”这种毒药的情况我们可以告诉贺连升。”

  司回生:……

  这时候一只雀鸟飞来,落在谢恒肩上,鸟腿上还帮着小小的信筒。

  谢恒拆开来看,是洛非白送过来的信,里面就是他之前让洛非白调查的内容。

  “我要去一趟馆驿。”看完信笺的谢恒说道,“将军能不能带我过去?”

  宣景点头:“好。”

  荣启:“不是,你现在去馆驿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去当面质问赤泽?”

  谢恒:“不,我有别的事情要确认一下。”

  宣景带谢恒到馆驿时,陆潇刚刚用完药。

  长风公主确实带了效果奇佳的伤药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昭武将军,这位是……”

  “在下谢恒,”谢恒上前一步自我介绍,“是昭武将军和陆将军的朋友。”

  长风公主对谢恒有点印象,当初接风宴时见过一面,而且先前在马场上她也有看到陆潇和谢恒说话,她一直留意陆潇,也就注意到陆潇看起来跟谢恒很是相熟。

  “谢大人,昭武将军,快请坐。”长风公主让木桐给两人看座。

  谢恒:“公主的伤势不要紧吧?”

  长风公主摇头,“多谢谢大人关心,我一切都好。倒是陆将军,伤得比我还重些。”

  陆潇立即道:“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不算事。”

  谢恒:“赤泽王子是公主的兄长,公主受伤,王子殿下没来关怀一二?”

  长风公主正要回答,木桐气哼哼地说:“王子怎么可能过来?公主受伤估计都是王子的手笔,结果公主吉人天相,有陆将军保护,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王子估计正气愤着呢!”

  “你这小丫头就是不长记性,是不是非得本王子剪了你的舌头你才能知道什么叫慎言?”

  赤泽王子慢悠悠走进来,凌厉如刀的眼神瞥向木桐,木桐当即吓得噤声,脸色瞬间惨白。

  长风公主立即起身,“兄长,木桐她有口无心,兄长莫怪。”

  赤泽王子冷笑:“冒犯就是冒犯,本王子还要体谅她一个奴婢是不是有口无心?你这小丫头以下犯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是本王子好气性,换成旁人,只怕她第一次”有口无心”时就会被拔了舌头,第二次就直接小命不保,哪里还能容得她一次又一次放肆?”

  身后狼牙上前一步,腰间弯刀已经出鞘一寸。

  长风公主直接给赤泽行了降辈礼,“是长风管教无方,长风愿意顶替木桐受罚,望兄长再饶木桐一次。”

  “一次又一次,”赤泽神色冷漠,“我记得你上次就这么说过。你要想找丫鬟,族中多得是,守规矩又会办事的不难找,又何必留着这个总是嘴上没把门给你招麻烦的小丫头?旁人侍从、侍女都是要帮着主子分忧解难,你的这个丫鬟倒好,一天到晚给你拖后腿,就是不长记性。要不是她一次次口没遮拦,你现在又何须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我?”

  木桐已经泪流满面,哭得话都说不利落,“公、公主……”

  长风公主暗暗攥紧拳头:“木桐于我而言不同于一般丫鬟,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赤泽王子依旧不松口:“焉知不是因为有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才能有所依仗这般放肆?主是主,奴是奴,你就是这般主奴不分,才会纵得这小丫头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长风公主咬牙:“只要兄长愿意放过木桐,我愿意答应兄长一个条件。”

  “公主!呜呜!”木桐哭成了泪人,“奴婢错了,公主……都是奴婢的错!”

  赤泽王子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感情用事?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不过还是得给木桐点教训,不然她就是不长记性。”

  长风已经再没有理由反驳。

  赤泽王子让狼牙对木桐掌嘴十下。

  十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狼牙毕竟是男人,又是习武之人,手掌粗手劲儿大,这十巴掌下来木桐直接就肿成了猪头,嘴角都是血,丝毫看不出原来清丽的容貌。

  这次木桐也算受了教训长了记性,被打成这样也没哭嚎一声,受完刑后就老老实实站在长风身后,连一点怨怼的表情也无。

  赤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长风:“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长风没有说话,只有垂在身体两侧紧攥的拳头能显示出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赤泽神色淡漠:“你伤势如何了?”

  长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赤泽,不卑不亢地说道:“承蒙兄长关怀,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身上那些小伤也要处理好,免得回去之后还带着伤,让父亲以为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照顾好你。”

  “是。”

  赤泽转头看了一眼谢恒和宣景,笑道:“辛苦二位大人跑一趟,本王子代我妹妹谢过。”

  说完赤泽王子就转身往外走,仿佛过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给长风找茬,教训一下木桐。

  谢恒看着赤泽的背影,突然站起身追了出去。

  长风公主来不及喊,急忙看向宣景:“谢大人这是……”

  宣景:“他应该是有话要跟赤泽王子说。”

  长风公主:“将军不跟着一起过去?”

  宣景:“如果需要我过去他会叫我。”

  这一瞬间,长风公主在宣景和谢恒之间看到了一种特别的默契。

  外面走廊上,谢恒快步追上赤泽王子。

  “赤泽王子请留步。”

  赤泽王子停下脚步转身,“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在下有些话想跟赤泽王子单独谈谈,在这里就可以,不知王子是否方便。”

  “放肆!”狼牙挡在赤泽王子身前,对谢恒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王子怎会单独跟你说话?你是不是想对王子不利?”

  “在下大瑾国大理寺卿谢恒,有关于长风公主之事想要告知王子。”

  赤泽王子眯起眼睛打量着谢恒,片刻后抬了抬手,“你先退下。”

  这话是对狼牙说的。

  狼牙虽然不放心,但他从来不会违背赤泽王子的命令,立即转身退下。

  退下的狼牙并没有走远,只是走到听不见两人谈话的位置站定,默默守着。

  “你有何话要说?”

  斜巷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其实公主的伤……”谢恒欲言又止,“之前在赛马场上是公主让御医说自己没事,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不想让人看出真正的伤势情况罢了。只有当时救下公主的陆潇知道公主的真实伤情,我们会过来这里看望公主就是因为我们跟陆潇关系交好,而我略通医术,陆潇暗中给我们打了手势,示意我们一会过来给公主疗伤。公主说此事不想让任何人知晓,但我想着毕竟王子与公主是亲兄妹,而公主的伤又……总之是我自作主张告知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有时间还是多看看公主吧。也劝劝公主想吃什么就多吃点……”

  谢恒话还没说完,赤泽王子便冲向长风房间。

  刚迈出去两步,谢恒立即道:“王子果然十分关心公主殿下。”

  赤泽王子猛地停住脚步,转过头目光危险地看着谢恒:“你骗我?”

  第二百四十章 倘若

  谢恒一脸无辜:“就算你是王子也不能乱说话,我什么时候骗王子了?刚刚我有哪句话是明明白白地谎言吗?”

  确实没有,他没有一句话直说长风公主伤势严重,只是用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词语,加上特意营造的语言环境,就会让人下意识地以为他的意思是长风公主伤势堪忧。

  赤泽王子嘴角勾出一个嗜血的笑:“如果大人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本王子也会十分遗憾,一定会请大瑾皇帝加紧馆驿的保护。”

  谢恒摇头:“在王子见到我们陛下之前,跟我一同前来的昭武将军就会查明我真正的死因,不管凶手是谁是何身份,都不会活着走出馆驿。王子还是想想你或者你的那位侍卫是不是昭武将军的对手。”

  赤泽王子笑起来,没有再言语。

  谢恒:“其实王子不必太过紧张,有些事情即便我知道也不代表我就会说出去,我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就是有时难免有点好奇心重。”

  赤泽王子:“我记得大瑾有句谚语叫”好奇害死猫”。”

  谢恒点头:“确实有,所以我每次对什么事物好奇之前,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扛的过去好奇带来的后果,有没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我的好奇都是建立在理智之上。”

  “谢大人确实很聪明。”

  谢恒:“之前赛马时,我看到王子站在刺栏边上。那时候王子应该不是在下毒,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王子站在那里应该就是以防万一,如果长风公主真摔下来并且是摔向刺栏,我想赤泽王子应该会立即奋不顾身去冲上去保护公主。而刚刚王子过来也不是为了找茬,就如王子所言,是真的来看望妹妹的伤势。这世上有人能把假话说得像真话一样,也有人能把真话说得像假话一样。”

  赤泽王子笑起来,“谢大人在说什么,本王子完全听不懂。”

  谢恒却继续说:“王子有心计有手段,而据我了解,长风公主与王子对立至今虽然屡次受挫,但是从来没有受到真正的实质性的伤害,并非公主从一开始就有能力与王子周旋,只能说明王子总在看似凶狠冷漠的对立下对公主手下留情。与其说王子是在与长风公主竞争族长之位,我倒觉得应该说是王子在训练公主,让公主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担任族长之位。”

  洛非白送来的消息中简单记述了在绛藤族时长风公主和赤泽王子的几次较大的冲突,起因虽然并不详细,但经过和结果还算详细。谢恒也正是在这些过程和结果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之前就觉得赤泽王子站在刺栏边上有些不对劲儿。毒肯定是一早就下好了的,不然等着赤泽王子去下毒太过明显。

  看完纸条,谢恒就有所推测,直到刚刚看到赤泽王子来看长风公主,听赤泽说的那些“挑衅”的话,这种怀疑就越来越深。

  还有就是长风公主身边的那个丫鬟木桐。

  虽然赤泽让自己的侍卫掌嘴木桐,但也要看因为什么。

  木桐只是一个奴婢,而赤泽却是绛藤族的王子,一个奴婢怎么能在背后说主子的不是?还让主子听见了。就凭木桐那一番话,赤泽就是让自己的侍卫当场将其斩杀也完全说得过去,较真儿起来长风公主这个主子也要被责罚。

  且听赤泽王子话中的意思,木桐如此无礼也不是一次了,却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便足以说明赤泽王子并没有过分针对。

  甚至从实际来说,赤泽王子教训木桐也的确是为了长风公主好。不然就木桐如此性子,早晚得给长风公主招致大麻烦。被重重罚一次长长记性也好。

  心中有了猜测,谢恒就打算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赤泽王子笑容淡了些,也更冷了些,转身背对着谢恒:“本王子还是听不懂谢大人的话,我看谢大人大概是身体有些不适才开始说胡话,还是赶紧看看大夫吧。”说完便转身离去,再不给谢恒开口的机会。

  谢恒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片刻后才回去长风公主那边。

  见谢恒回来,长风公主说道:“我已经没事,昭武将军和谢大人就先回去吧,总是占用二位的时间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长风公主半个字也没问谢恒刚刚去找赤泽王子说什么。

  谢恒突然想到,大概就是这样的长风公主,才会让赤泽那样的人如此心甘情愿地做妹妹的磨刀石。

  宣景和谢恒告辞。

  陆潇本来也想跟着两人一起离开,却被谢恒打趣在这多休息一会也无妨,毕竟他是伤者。

  最后陆潇还是在宣景的授意下暂时继续留在馆驿休息。

  回去将军府的路上,谢恒将自己的推测和向赤泽证实的经过告诉了宣景。

  宣景皱眉:“以后这种事不可自己去冒险,如果对方为了隐瞒真相要对你动手你当如何?”

  谢恒在讲述的时候已经隐去了赤泽威胁自己的那段,没想到将军还是想到了。

  “我本来也有极大的把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才会去找赤泽王子证实。不过将军说的对,”谢恒狗腿地说,“是我错了,就算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有可能导致我身陷险境,我不该这般托大,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定叫上将军一起。”

  宣景笑了,“你这错认得倒是又快又坦诚,就是保证的可信度不高。”

  谢恒嘿嘿一笑:“将军别这么说,我答应将军的可都做到了。”

  宣景:“确实,但你下一次又会以新的形式涉险。”

  谢恒被宣景说得不好意思了,完全瞧不见刚刚与赤泽王子对峙时的那种从容和强势。

  宣景捏了捏谢恒的鼻尖。

  谢恒揉揉鼻子,“那将军以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长风公主?”

  宣景:“既然赤泽王子对长风公主并非真的心怀敌意,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赤泽王子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我们不必横加干涉。”

  谢恒点头:“我也这么想,反正他不是真的要对长风公主不利,不过这事我们就不用告诉陆潇了吧?我怕他在长风公主面前绷不住。长风公主心思玲珑,陆潇的反常肯定会被她看出来。”

  宣景点头应声:“陆潇是直肠子,不会说谎,就暂且不告诉他,等绛藤使团离开之后再让他知道也不迟。”

  说到使团离开的事,谢恒啧了一声,“我看长风公主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倒是很想让陆潇跟着去绛藤,这是操心他们公主会孤独终老吧?”

  “依照陆潇目前的身份他必然不会去绛藤。”

  谢恒沉默,琢么着在这个时代异地恋的可能性有多大。

  感觉是微乎其微。没有便利的通讯设备,只能飞鸽传书,但时间太长,这便会导致消息滞后。

  谢恒庆幸地想着幸好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来身份还是大瑾国民,不然得多麻烦!

  很快就到了使团回绛藤的日子。

  长风公主在木桐的“怂恿”下,还是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特意传话给陆潇,让陆潇来馆驿一见。

  来到馆驿的陆潇神色没有往日的轻快,他清楚明日就是离别的日子。

  这段时间与长风公主相处,陆潇被长风公主身上的闪光点吸引,越来越多地发现长风公主的美好,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很快乐,也很珍惜。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算他再怎么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也无法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木桐给两人端上茶点后就悄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屋中的两人久久都没有说话,分别在即,即使只是这样平静无言地相处,也让他们觉得愉悦。

  最终还是长风公主先开了口。

  “陆将军,明日我就要回绛藤。我想坦白地与陆将军说,我心悦陆将军。这份心意如果不能让陆将军知道,等回去绛藤之后我也会倍感遗憾。”

  陆潇在椅子上坐得笔直,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缓缓攥紧。

  长风公主:“我想知道,陆将军的心意是否与我相同?”

  陆潇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如果再沉默他就不像个男人了。

  “我心悦公主,我、我……这是我第一次心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我就是粗人一个,就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该对这个人好,但公主身份尊贵,对你好的人很多,我……”

  长风笑起来:“你能这么说,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陆将军,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回绛藤?我是绛藤公主,即便不做族长,也是绛藤的兵马大将军,无法像你们大瑾国的女子那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也希望能为你我之间的感情做一番争取,你可愿意?”

  陆潇脸上的红晕渐退,他低着头沉默良久。

  “我也不想与公主分离,如果能有幸与公主在一起,我此生当只有公主一人。只是我心中抱负未成,与将军大业未就,恕我不能离开。倘若……”

  长风公主似乎并不意外陆潇的回答,只平静地笑着问道:“倘若什么?”

  陆潇摇头:“没什么。公主明日就要启程,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完也不待长风公主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木桐就站在门口,看见陆潇出来时刚要高兴地说什么,可陆潇脚步太快,木桐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人就已经走远了。

  木桐傻了眼,小跑着进屋去,“公主,怎么回事啊?陆将军他……”

  长风公主笑了笑,“与我所想一样。”

  木桐哭丧着脸,“那、那……”

  “无妨,”长风公主笑着,“我喜欢的,就是如此的陆潇,他如果心中只知情爱,愿意抛下一切随我回绛藤,那便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

  木桐:“那若是这样,公主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了?”

  长风公主民唇一笑,“不,还有机会。”

  木桐歪头:“公主……我不懂。”

  长风公主看向窗外:“不需要懂,只要……等着便好。”

  另外一头,陆潇回去将军府。

  宣景和谢恒还在院中等着他。

  谢恒:“道别过了?”

  陆潇点头。

  谢恒:“长风公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比如……邀请你去绛藤?”

  陆潇又点头。

  谢恒看陆潇沉默的样子便明白了,偏头问道:“你拒绝了?”

  陆潇低着头,声音低沉但坚定:“将军大业未成,我如何能因一己之私而离开?”

  谢恒看向宣景,还真跟他家将军说的一样。

  “将军总有成就大业那一日,你就没让长风公主等你?到时候你们不是还能再续前缘?”

  “我……”陆潇咬牙,他差一点就说了。

  【倘若,倘若公主愿意等我,待我实现抱负助将军成就大业,我便跨马扬鞭,亲自去绛藤,迎娶公主!】

  只是这话,他终究没能对着公主说出来。

  他不知何时才能成就大业,更不知自己是否有那个福气与将军走到最后。从一开始追随将军,他便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将军赴死的准备。如果他死了,那岂不是让公主白白等上一场?

  他不希望让自己的承诺像枷锁一样束缚着公主。

  也许公主还能再遇到一个心仪之人,能过上夫妻恩爱的日子。

  而如果到将军大业成就那日,公主仍然孤身一人,他会去实践他心中那未能言明的誓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就他一缕白

  使团离京这日是个晴朗的天气。

  陆潇在送行的官员队伍中看着车驾远去,未等队伍消失在视线中,相思便已漫上心头。

  送行结束,官员们也渐渐散去。

  陆潇有些魂不守舍地跟在宣景身后回去将军府。

  谢恒一进门瞧见陆潇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调侃道:“爱情的苦啊,真是谁吃谁知道。”

  胡靖一脸纠结:“爱情只有苦吗?那我可不要。”

  “要不要可由不得你!”谢恒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感情这种事不能要求也不能提防。你将来要是遇上个能让你一眼入心的人就会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是多么天真。不过这爱情是苦是甜,也全看各人造化。比如我和你们将军的造化就比较好,所以我们就很甜。”

  胡靖瘪嘴:“谢公子,老陆那正在品尝爱情的苦呢,你这甜的就别戳他心窝子了呗!”

  谢恒扑哧笑了,搭着陆潇的肩膀说:“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将军就能成就大业,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绛藤找你的公主。”

  “只要公主还对我有意,我自然要去。”陆潇担忧地说,“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胡靖大咧咧说道:“担心公主遇上比你更好的啊?放心,那难着呢!毕竟像我这样优秀的还在少数。”

  谢恒:“……之前还真没发现胡靖还有这样厚的脸皮。

  宣景:“如果是因为赤泽,那你不必担心。”

  陆潇不明所以:“将军何以这样说?”

  谢恒:“当然是因为人家这位做哥哥的实际上也是打心眼里儿为妹妹好,只不过这爱护妹妹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

  本来也打算等长风公主离开之后就告诉陆潇实情,谢恒便将自己的推断和后来证实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陆潇听。

  陆潇震惊许久。

  “这、这么说是我误会了赤泽王子?”

  胡靖也相当震惊,但看陆潇眼中已有自责之色,便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我们所有人都误会了,就赤泽王子那表现想不误会也不可能啊!哎,反正现在知道他是好的就成!”

  陆潇:“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公主并不执着于族长之位,明明他可以当族长,然后好生照顾公主就是。”

  关于这点谢恒也想过,他觉得赤泽应该是有难言之隐,不然确实可以如陆潇所言那般自己当族长然后庇护妹妹。

  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而且这到底是人家的隐私,他也不能仗着有那些动物替他打探消息就肆无忌惮地窥探人家隐私。坏人也就罢了,都知道人家是好人了就没必要再探听。不然谢恒会觉得自己就像个爱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

  “人家总有人家的原因,反正你知道赤泽王子不会真的伤害长风公主就是。其他的就是人家绛藤族的事了,咱们也不好干涉。”

  陆潇点头,“说的也是。”

  得知赤泽并非歹人,陆潇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如此他也能更加心无旁骛地辅佐将军,直等大业成就那日!

  绛藤使团虽然已经离开,但贺连升仍然在调查惊马之事。

  宣景将司回生“借”给贺连升,如此“合欢”之毒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武德帝得知后大怒,心中也十分惊恐这等诡秘的下毒手段,心想歹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家马场下毒,焉知有一天不会害到他身上?他可不一定有长风公主那样好运气能在危难时刻被人救下。

  于是武德帝也只草草责罚了宣震和宣旭,重点督促贺连升继续调查,一定要查到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还给贺连升又派了几个好手帮忙。

  二皇子府内。

  庭院中,宣旭气急败坏,一脚踢翻了脚下的一个铜胎掐丝珐琅花盆。

  “徐师爷!你不是说那”合欢”之毒十分罕见,绝对不会被查出来吗?怎么贺连升就知道了?”

  徐雪月是宣旭手下第一谋士,从前以布衣之身效忠前三皇子,与那时候惯爱道貌岸然的宣旭臭气相投,十分聊得来。即便后来宣旭名声一落千丈,周围从前交好的人都对他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但徐雪月却是唯一一个去厉王府看望他并宽慰他的人。

  后来前三皇子倒台,跟随三皇子的人备受打压,徐雪月也是如此。宣旭便向徐雪月伸出援手,让徐雪月做了自己的谋士。

  正好宣旭如今也是皇子之尊,要谋划那至尊之位,身边也的确需要能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徐雪月皱眉:“我没想到司回生会去帮京兆尹的忙。”合欢”之毒乃是八大奇毒之一,我也是费尽心思才弄到那么一点点,一般人的确不可能认出来,但司回生是北境名医,甚至有”神医”之称,还有传言他的医术能起死回生。且又精通毒物,能认出”合欢”来并不奇怪。只是司回生性情古怪,又怎么会帮助京兆尹?”

  “北境……”宣旭眯起眼睛,“去查查,司回生跟宣景有没有关系!”

  徐雪月:“殿下的意思是……”

  “宣景是北境统帅,既然那什么司回生是北境神医,那最有可能跟他有交集的就是宣景。”

  徐雪月点头,“确实是,只是据属下所知,昭武将军跟贺连升并无交集,又如何会让自己手下的人去协助贺连升?”

  “呵,”宣旭冷笑,“重点应该不是为了帮贺连升,而是宣景这人本身就喜欢管闲事,看到不平事就是要插手,好像他就是公平正义的化身,殊不知这就是他最不招人待见的地方!这天下就是黑的,偏生就他一缕白,谁能看得过眼?”

  在阴暗沟渠中呆惯了的人见不得阳光,宣旭每次面对宣景的时候都是那种如刺眼一般的不舒服。

  且一想到之前宣景踹他的那一脚,宣旭心头的火气就几乎要喷薄而出,即便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脾气,但那踹在胸口的一脚却始终是他最难以忘却的耻辱!每每看到宣景就要想起来。若不是他现在的主要精力还都放在对付宣震上,他早就容不得宣景!

  还有这次的事,他费尽心思布局,本来就要成功了,却半路杀出来个陆潇救下了成分公主,害得自己跟赤泽王子的合作没有达成,不然说不定现在赤泽王子就已经在跟父皇商量通商之事,而自己也能得到父皇的夸赞看重。

  现在好了,不但跟赤泽王子的合作没有达成,还被贺连升查到了“合欢”,说不定很快就要查到他头上。就算一时半会查不到,但这件事多少也算个把柄,成为他的威胁。宣震手下的人也不都是吃素的,难保不会查到什么。

  那个陆潇也是宣景的人,他自然要把这笔账也记在宣景身上。

  徐雪月:“那殿下有何高见?”

  宣旭危险地眯起眼睛,“我不管宣景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他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自然要在他身上找补回来,而且贺连升也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免得他总盯着这个案子。”

  徐雪月明白了,“殿下是想给贺连升找点事情做,而这事情最好能牵扯到昭武将军?”

  宣旭拨弄着青松盆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徐雪月:“昭武将军为人正派,做事一向谨慎,他的把柄不好抓,但殿下这边又急需一些事情分散贺连升的注意力,我们也就只有……无中生有。”

  宣旭拨弄松针的动作一顿,“继续说。”

  “昭武将军不仅仅是皇子,更有一品朝职在身,如果想要找什么事将他牵扯进去,一般的小事不成,随随便便他就能摆脱桎梏,也就达不到让殿下出气解恨的目的。唯有……造反!”

  宣旭一惊:“大胆!你忘了前太子和三皇子是什么下场?也敢提这两个字?”

  徐雪月镇定一笑:“殿下不必惊慌,造反的又不是我们,是宣景。我们想办法伪造一些罪证,栽赃嫁祸宣景谋反。比如在昭武将军的辖区内藏一些兵器,或者是伪造一些通敌文书之类的。造反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重中之重,更何况还牵连到昭武将军,贺连升自然分得清轻重,一定会先调查造反之事。”

  “你说得容易!”宣旭袖子一甩,“造反的证据哪里是那么好伪造的?就算做得再怎么逼真,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

  “查出来就查出来,”徐雪月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要真的给昭武将军扣上造反之名,只是想教训他一下,顺便利用他来分散贺连升的精力。如此也就方便属下进一步进行扫尾。等查出来一一切都是假的之后,属下这边的扫尾也已经完成,保证贺连升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殿下身上。只要在造假的时候谨慎些,查不到是我们动手就好。”

  “好,”宣旭满意地勾起嘴角,“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伪造的证据尽量做得逼真一些,要是真能直接给宣景扣一个造反的帽子,那日后的我麻烦也就能少一些。”

  “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我相信你,”宣旭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抬手搭上徐雪月的肩膀,轻轻揉捏了两下,“你一直都是我最器重的谋士,待我将来成就大业,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是。”

  “多谢殿下看重,”徐雪月不着痕迹地避开宣旭的手,“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殿下办事。”

  徐雪月是为数不多知道现在的宣旭好男风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男风,宣旭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伤害上,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折磨伤害同床之人,。

  已经不止一次,徐雪月撞见宣旭和人做那档子事,有的时候宣旭甚至会约他去小倌馆商量要事。

  他知道宣旭是故意的,也知道宣旭对自己有那个心思。宣旭现在是他的主子,他不能把话挑得太明白,只能用行为表示拒绝。

  好在宣旭还没有色令智昏,知道徐雪月是他的谋士,即便有那种心思,也没有对徐雪月行强迫之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罪证

  傍晚,谢恒在屋中听着派去监视宣旭的雀鸟的汇报,嘭的一下摔了手里的茶杯。

  “无耻小人!”谢恒咬牙切齿,拳头攥得死死的,“老子一定要弄死他!”

  因为贺连升还在调查赛马的事,谢恒也希望贺连升能调查到宣旭头上,又担心宣旭闹什么幺蛾子,所以又安排了雀鸟去监视,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

  造反!宣旭居然想嫁祸将军造反!

  这个狗逼东西!

  窝在谢恒怀中的黑天鹅似乎察觉到了谢恒的怒火,抬起脑袋蹭了蹭谢恒的下巴。

  谢恒摸了摸黑天鹅的脖子,心中想着宣旭竟然敢这么设计将军,他一定要让宣旭吃不了兜着走!

  谢恒立即给洛非白送去消息,让洛非白派人监视徐雪月,他要弄清楚徐雪月打算怎么设计将军,才好破解他们的阴谋。

  两天后洛非白那里有了消息,谢恒亲自前往交易所了解。

  洛非白:“公子,属下查到徐雪月正在跑牙行买地或者租赁山头,地点就在郊外。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不少破旧的冶铁工具和兵器模具,另有一些已经废弃的甲胄。”

  “租赁山头,冶铁工具和兵器模具,甲胄……”谢恒明白了,“他这是想要伪造一个造反之地。”

  大瑾国律例有规定,除朝廷所属部门外,禁止冶炼兵器制造甲胄,否则等同谋逆罪论处。倘若真的出现一个山头,上面有制造兵器甲胄的痕迹,而这片山头还是在宣景名下,确实会造成一些麻烦。

  徐雪月买地或者租赁山头一定会用宣景的名义。旁人或许还不好这样造假,但对于宣旭来说这并不困难,宣旭毕竟是皇子,从前还是前三皇子的谋士,自然有这样的门路也有能让别人买账的脸面。

  虽然假的就是假的,谢恒也相信即便真的发生这种事,将军也绝对有办法洗清罪名,但麻烦就是麻烦,洗清罪名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是一个道理。

  为了给将军找麻烦同时分散贺连升的注意力,宣旭可真够下血本的,一整座山头,就算是租赁也要不少钱,更别说还要提前布置好各种痕迹假象,这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这个“谣”造得成本可够高的,谢恒突然有个奇葩的念头——这样高品质的造谣才配得上将军的身份!

  “那个徐雪月也算有本事,能做到这个地步。”

  洛非白:“据属下调查,徐雪月从前是前三皇子的门客,三皇子的那些阴毒算计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出自这个徐雪月之手。”

  另外洛非白依稀觉得徐雪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还有一部分出自宣旭,”谢恒冷笑,“现在倒是讽刺了,旧主倒台,一个谋士成了另一个谋士的主子。那个徐雪月也是能屈能伸。”

  洛非白:“不但能屈能伸,徐雪月还是个聪明人。根据属下对徐雪月为前三皇子效力那段时日的调查,发现这个徐雪月还懂得藏拙。他为前三皇子宣阳效力,会出谋划策,展现自己的聪明本事,但是进退有度,不会让宣阳觉得他聪明到难以驾驭,甚至还会表现得不如宣旭,让宣旭成为那个为宣阳出谋划策最多的人,而自己则隐藏在宣旭的光芒之下,不引人注意,但又保持着足够的存在感。如果不是他懂得隐藏,当初宣阳倒台的时候他就该跟着身陷囹圄了。”

  “那还真是个聪明人,想来如今作为宣旭的谋士,这位徐先生还是秉持着一贯的做事原则,聪明劲只发挥六分,必要时还得装出一副自己想不出办法向宣旭求教的的模样,”谢恒讽刺一笑,“就是可惜他的聪明没有用在正途上。但凡他有一点良心,有点为人底线,他都不应该以造反这等罪名去陷害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

  “公子说的是,那公子打算如何应对?可要告诉将军?”

  谢恒眼睛一斜:“这点小事哪里还用劳烦将军?”

  洛非白:“那公子打算如何做?”

  谢恒手指敲了两下:“要想解决这事还得你出马。”

  “公子请吩咐。”洛非白巴不得有多些机会能为谢恒效力。

  谢恒微微一笑,“他们不是要制造将军谋反的罪证吗?那我就好心送他们一把罪证!”

  徐雪月这两日头疼得很,他已经把陷害宣景的计划详细写成文书拿给宣旭看,宣旭那边是通过了,让他抓紧时间执行,但问题是他的计划并没有那么容易执行,光是要租个山头这一项基本内容就要花费不少钱。

  宣旭倒是拨给了他一笔钱,但光是租赁到一片位置合适的山头这些钱都未必够用,更何况还有后面许多事。

  又想要计划完美万无一失,又想少花钱,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但徐雪月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找宣旭要钱,不然就是他能力不够,所以他还是得继续想办法。

  这一天徐雪月又来到牙行,想看看有没有位置价钱都合适的山头。

  一个伙计满脸笑意迎上来,“这位公子想看什么?让小的帮您找。”

  徐雪月看着眼前的伙计,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这笑容让人看着也挺舒服,不是寻常伙计的那种过度的谄媚,那些伙计总让徐雪月想起刚刚来京时讨生活的自己。

  “你看着面生,前两日我来牙行没瞧见你。”

  “哎呦公子真是好记性!”那伙计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的确实是新来的,不过您别担心,小的人生但业务不生啊!您要找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帮您找到满意的。”

  徐雪月笑起来,“好大的口气,你们这的老伙计帮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你一个新人就行?”

  伙计笑起来,“行不行的,公子也得给我个机会不是?”

  “好,我想找一片山头租赁,你要是帮我找到合适的,少不了你的赏钱。”

  “好嘞,那我就先谢过公子了!”

  徐雪月说了自己的要求,那伙计就立即拿来一本小册子,在徐雪月面前一页页翻着,边翻边说,“这里面应该有符合公子要求的。”

  徐雪月看了一眼本子,刚想说这本他前天看过,没有合适的,眼角余光却突然不经意瞥到一个名字。

  “等等!”

  那伙计立即停手,笑着说:“怎么样?看到合适的山头了吧?我就说我一定能帮公子找到。”

  徐雪月指着其中一页:“这座山头的买家是宣景?就是那个昭武将军宣景?”

  伙计低头一看:“嘿!还真是!哎呦这肯定是弄错了,已经成交的单子我们不可能放在这里,肯定是做账的时候放错了。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对客人的隐私保护得很好,绝对不会轻易泄露,这就是个意外,您放心在我们这买,绝对不会让泄露您的信息。”

  徐雪月的手指在宣景的名字上点了点:“昭武将军买这座山头做什么用?”

  伙计笑了下,“哎呦客官,这您可为难我了,我们这做生意的就只管满足客人的要求,最后收钱,这客人买屋买地要做什么,那哪是我们该过问的?”

  徐雪月想了想:“那这山头在哪,你告诉我。”

  伙计嘿嘿两声:“这、这可不行,都说了,我们得保护客人的隐私,再说您问这干什么?还是您想考验考验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能给客人守住隐私啊!”

  徐雪月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到伙计手中:“你告诉我,我又不告诉别人,没人知道是你说的。再说我也只是去看看,昭武将军位高权重,你还担心我会做出不利将军的事不成?那我不是找死吗?”

  伙计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收下了银子:“那成,那我就告诉您。不过其实告诉您也没用,据我所知,自从昭武将军买下那片山头之后,那片山就封掉了,根本不允许外人上山,山下还有个村子,那村子里的可不是常人,都是会点功夫的,各个人高马大,身上还有一股子煞气,我看您文质彬彬的,要是碰上那帮人可得小心点。”

  伙计越说,徐雪月的眼睛就越亮。

  最后问了山在何处,徐雪月便匆匆忙忙走了。

  一个多时辰后,徐雪月乘着马车来到那片山脚下,见唯一上山的路口立着一块牌子:私人山林,非请勿入。

  徐雪月往上看了看,刚想上去,边上便出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干什么的?”

  徐雪月止住脚步,看向来人。

  对方虽然一身农户打扮,但徐雪月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军旅出身,跟在前三皇子身边那么久,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徐雪月露出个友善的笑:“这位大哥,您是这山下的村民吗?这山是……”

  那村民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但又立即变得凶狠起来,“这是我们的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来的回哪去!”

  徐雪月眼底闪过一道光,拿出一锭五两银子,“这位大哥,您让我上山去看看,这五两银子就是您的了。”

  那村民看也没看银子,就只顾着赶人:“我不要你的银子,这山头是我们村的,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徐雪月是个文人,被村民恐吓着后退了两步,眼里却满是兴奋。

  只可惜不能上山去瞧瞧,不过这应该也够了。

  回城之后徐雪月直奔宣旭府上,跟宣旭说了自己的发现。

  “殿下,这下可算是省了我们的事!不用我们造假,那昭武将军就直接把把柄送到我们手上了!谁能想到他竟然真有造反之心呢!”

  宣旭皱眉:“你确定?如果你说是宣震有反叛之心我都不意外,但宣景怎么可能?他那性子可能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造反。”

  徐雪月:“属下倒是以为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昭武将军为人正派不会造反,才是他最好的保护色,谁能想到正气凛然的昭武将军竟然会有谋反之心呢!咱们之前不也是没想到!”

  宣旭皱眉,还是有几分怀疑:“可你终究没有上山去看过,也不能确定。”

  “不确定也十有八九了,不然好端端的昭武将军为何要包下那么一大片山头,还不许人上去,甚至专门在山下建一个村子守着,那村里的人应该都是军旅出身。这还不足以显示昭武将军有狼子野心?属下猜测,那山上定有屯兵,不然就算只是私铸兵器也用不着这么大片的地方。”

  宣旭心中本来只有三分信,被徐雪月说的直接涨到了六分。

  “哼!我就说嘛!这天底下哪里有真正没有私心之人?宣景他平日看着一副清高模样,开口闭口都是为了将士为了天下,却原来心中也惦记着那九五至尊之位。”宣旭一脸鄙视,“都是贪恋权势,至少我跟宣震都很直接,不像他!既然这次我们抓到了他这么大的把柄,说什么也要好生利用!”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谋反之心

  “是!属下也这么想,这件事咱们得重新谋划才是!”徐雪月一脸兴奋。虽然这一次的对手不是宣震,但换成宣景只会让他更有成就感。

  那可是昭武将军,可不是宣震那个只能依靠母亲和外家的废物能比的!

  原本他们只是计划“诬陷”,给昭武将军和贺连升制造点麻烦,一来给宣旭出出气,二来也是让贺连升不能全副精力去调查赛马场之事。

  但现在既然确定宣景真的有在谋反,那他们不仅省下了造假之事,免了不少风险,甚至还能直接扳倒昭武将军。并且查到有人谋反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必定能得到武德帝的信任倚重。他们之前会冒险跟赤泽王子合作图得不也是这个?那件事搞砸了,现在可是又有了机会!

  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确实要好好谋划,”宣旭摩拳擦掌,“在制定好详细的计划之前,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半分。”

  “是,属下省的。”

  然而第二天早上,早朝结束之后,朝臣们正陆续离开,谢恒便主动朝着宣旭走去。

  还没走的朝臣们都顿住了脚步,想起上一次谢恒主动找上皇子还是惠承帝时期,谢恒直接在早朝上怼了前太子一顿,之后厉王就清君侧了。虽然这两者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但终归让人觉得不是好兆头。

  不知道今天又能看到什么奇景。

  瞧见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谢恒,宣旭一脸防备,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谢大人有何贵干?”

  他之前跟随三皇子时曾为三皇子招揽过谢恒数次,但都没有成功,而且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前次自己向其抛出橄榄枝时也是一样的结果,他成为皇子之后第一次被人明晃晃拒绝就是在谢恒身上体会到,反正只要跟谢恒沾上边就没好事,他现在就想避讳着点。

  谢恒露出迷之微笑,“徐雪月是二殿下的人吧?”

  宣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什么徐雪月?”

  谢恒下巴一收,笑容不减,“哎呦!二殿下您还搁这跟我装呢!我可在锦屏馆的翠竹阁里见过徐雪月跟人赛诗,有认识的人可说过徐雪月是您府上的门客,您怎么能装作不认识呢?话说我昨日出城办事,正好就看见徐公子出城,是去那个什么……”

  “谢大人!”宣旭立即扬声打断谢恒,见周围的官员都已经注意到这边,就连已经走到金銮殿门口的宣景都停下脚步看过来,宣旭立即说道,“我确有事要跟谢大人相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边喝茶边聊。”

  谢恒勾起嘴角:“甚好。”

  一众官员看着谢恒和宣旭一同离开,全都想着也不知道这回谢大佞臣又要算计谁,居然还找上了二殿下。

  荣启走到宣景身边,眼睛瞧着谢恒和宣旭离开的方向,“这怎么回事?谢四找宣旭做什么?你们俩又瞒着我搞什么事情呢?”

  宣景:“不管明天早朝上谢恒启奏什么,你都附议。”

  荣启眯眼:“你们俩果然有事瞒着我,神神叨叨的,还不能说啊?”

  宣景勾起嘴角:“给你个惊喜。”

  荣启:……老宣居然会开玩笑了,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另外一边,谢恒跟着宣旭来到锦屏馆。

  谢恒打量着四周,啧啧摇头,“真没想到随便来跟殿下喝个茶都能到锦屏馆来,今日让殿下破费了。”

  “谢大人哪里的话。”宣旭皮笑肉不笑,“刚刚在金銮殿上谢大人说昨日见到我府上门客徐雪月,是在哪里看到?”

  谢恒:“哦,殿下特意请我来锦屏馆就是为了说这个?”

  宣旭无语,明明是你先找上我!

  谢恒抿了口茶:“这徐雪月不是殿下的门客么?怎么他去哪里殿下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昨日会去那是奉殿下之命呢!”

  宣旭咬牙:“的确是奉我之命,但是这件事我希望谢大人不要声张。”

  谢恒眨了眨他那此刻看起来无比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为何不能?难道徐雪月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我更得弄清楚了,我可是个正直的人!殿下你可不能企图收买我!多少金银珠宝也不成!古玩玉器也不可以!”

  宣旭:……

  “谢大人不要无端猜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殿下只是皇子,自然会奉公守法,断然不会做违法乱纪之事。不过谢大人若是喜欢古玩玉器,我那也确实有几件还算看得过眼的,到时候可以送给谢大人赏玩一番。”

  谢恒的表情瞬间正经起来,“古玩玉器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还是先说徐雪月吧!”

  宣旭见谢恒抓着这件事不放,也知道今日若是不说怕是不能蒙混过去,谢恒精明,这临时说谎话他也没有把握万无一失,若是再被拆穿说谎反而不好。

  “这件事告诉谢大人也无妨,反正谢大人也是朝廷栋梁。徐雪月在牙行意外发现我三弟宣景在郊外买了一处山头,一时好奇便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守着那片山头的竟然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根本不准外人上山。因此我断定那山上有问题,宣景一定在上面养了私兵!”

  宣景大惊:“玄武将军这是要造反?”

  “嘘!”宣旭赶紧让谢恒噤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过来才放心,“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谢恒连连点头:“不声张不声张!只是昭武将军手握重兵,他若是想造反手里本来就有兵马,又何须冒那么大的危险养私兵?”

  “这就是谢大人对兵马制度不够了解了。我三弟手中的兵马都被朝廷记录在册,自己擅动不得。即便他能凭借自己的威信调动兵马,也十分容易被朝廷察觉,那朝廷就能提前做出防备。”

  谢恒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养私兵便可随时兵法京城,并且不容易被提前察觉。若是化整为零进京,那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宣旭一拍手,“可不就是如此!我之前还在想宣景若是有心造反该怎么最大程度地隐瞒动向,还是谢大人聪明,竟然能想到化整为零的想法!”

  谢恒差点笑喷破功。真是难为宣旭了,为了拉拢自己说好话,竟然连这种自降智商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现在我们当如何?肯定要上奏陛下啊!”

  谢恒一副忠心耿耿为朝廷完全容不得奸佞的模样,看的宣旭都觉得日后要是自己为君时谢恒也能这般效忠自己就好。

  虽然现在谢恒并不站队党争,但从帝王的角度来看,这种纯臣才是最合心意的,不然为何阮相能得到惠承帝和武德帝的看重?当然,若是能力不足就不用说了。但谢恒自身才华横溢,于政事上很有一套,同时还是个纯臣,那自然没有帝王不喜欢。

  “暂时还不能告知父皇,”宣旭放缓语气,如同和谢恒是多年老友一般搭着后者肩膀说道,“目前我手上证据还不充足。宣景是一品将军,若是没有十足有力的证据证明他确实藏了私兵意欲谋反,不能一击将其击倒,那我们定然承受不住他的反击。所以我打算等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再禀告父皇。”

  谢恒:“我明白了,那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宣旭笑着摇头:“这倒没有。谢大人只要等着听我消息就是了。”

  谢恒皱眉:“这如何使得?昭武将军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企图谋反,我食朝廷俸禄,怎能明知此事却不管不顾?如此岂不是辜负陛下信任?”

  宣旭直着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本来就已经在调查,确实没有需要劳累谢大人的地方。不过日后在朝堂上揭穿宣景时,他肯定会为自己辩解,到时候谢大人若是能站出来与他纷说,让他无从狡辩,这便是谢大人的功劳了。”

  谢恒点头:“这好说,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嘴上功夫还算过得去。到时候绝对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这点宣旭倒是很相信,就凭着谢恒的机智和口才,他那三弟定然招架不住。

  与谢恒的一番谈话让宣旭对扳倒宣景之事更有信心。

  这谢恒确实是一心为朝廷,以前自己跟谢恒打交道可不见他如今天这般和颜悦色过,果然对于不涉党争的纯臣而言,也就只有真正关系到朝廷社稷的大事才能牵动他们的情绪。同时宣旭也觉得虽然谢恒不涉党争,但在自己和宣震之间,谢恒肯定还是更加偏向自己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才分开。

  宣旭以为自己安抚住了谢恒,便又回去积极调查取证。

  走出十几米远的谢恒回头看宣旭,对着宣旭的背景比了个中指。

  而好巧不巧这时候宣旭居然回头了,虽然实际来说宣旭应该看不懂那个手势的意思,但谢恒还是出于心虚,将那个不文明的手势变成了挥手告别的手势。

  宣旭看得一愣,心想这达成了统一战线的谢恒就是不一样,居然这么友好,都走出那么远了还要跟自己挥手告别,于是也跟着回了一个一样的手势。

  看着宣旭做出来的略显傻气的动作,谢恒这才放心了,应该是没有被发现。

  次日上早朝。

  宣旭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混进山里去进一步调查,谢恒就突然上前一步,“陛下,微臣要弹劾昭武将军屯养私兵,有谋反之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谢恒疯了!

  宣旭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老远!

  说好的等他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在上奏弹劾呢?!昨天跟他商量得好好的是鬼吗?谢恒到底在搞什么?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事先并不知情的荣启无比震惊地看着谢恒,这他娘的真是个好大的“惊喜”!

  朝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从谢恒开口开始,武德帝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冷静中透着威严。

  直到大部分朝臣们都从极度的震惊中稍微缓过劲儿来,武德帝才缓缓开口。

  武德帝:“谢恒,你可知你所奏之事有多严重?”

  谢恒面不改色,他觉得武德帝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应该是被惊呆了没反应过来的结果:“微臣知晓。微臣也知道自己和昭武将军地位悬殊,但事关江山社稷,微臣必须要告知陛下!”

  武德帝:“你口口声声说昭武将军屯兵谋反,可有证据?”

  谢恒:“微臣没有证据!”

  ……

  满朝文武这时候只有一个想法:谢恒疯了!

  就连武德帝都明显愣了好一会,“你说……你没有证据。”

  谢恒声音洪亮:“微臣的确没有!”

  这下武德帝直接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臣们的目光在看起来理直气壮的谢恒和无动于衷的宣景之间转来转去,竟然不知道此刻他们该作何反应才是对的,为官这么多年竟然又体会了一把初入朝堂的紧张感。

  很快便有武将站出来替宣景说话:“陛下!谢恒这分明就是诬告!昭武将军多年镇守北境,劳苦功高,对朝廷忠心耿耿,对陛下尽忠尽孝,何来屯兵谋反之说!再者谢恒根本没有证据,就凭一张嘴便说将军谋反,这不是诬告是什么?将军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怎能容忍这等宵小之辈侮辱!请陛下严惩谢恒,以儆效尤!”

  好么!连“宵小之辈”都出来了。

  谢恒在武将心中的印象一直不太好,现在他又将矛头直指武将们心中的信仰——昭武将军,。现在在武将们心中,谢恒就是个善于玩弄权术的诡谲之徒,每天只知道钻营如何祸害他们将军,如何欺压他们武将。佞臣的名头实锤。

  一众武将都开始义愤填膺地指责谢恒,而谢恒在文臣中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因为他那张狂的性子,也没多少人真心与他结交,这会看谢恒被武将围攻,也没有几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宣旭可是被谢恒气得够呛,所有的计划节奏都被谢恒打乱,这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都恨不得咬谢恒一口,更不会为他说话。

  瞧着谢恒几乎“孤立无援”的状态,阮展鸿都忍不住要站出来为自家外甥说话,虽然他也觉得谢恒参奏宣景又没有证据,听起来有些荒唐,可那到底是自己外甥。

  武德帝沉默了足够长额时间,威严的声音才压过众臣私下的讨论。

  “谢卿,朕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要明白该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谢恒还是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微臣知道,虽然微臣没有证据,但是二殿下有啊!微臣就是从二殿下那里得知昭武将军有谋反之心。”

  宣旭:你特么的……

  此刻宣旭真是生吃了谢恒的心都有!

  众朝臣傻眼了,这里面居然还有二殿下的事?

  一直沉默的宣景抬头看向宣旭。

  这一刻众臣们仿佛从宣景的眼中看到了相煎何太急的心酸。

  这时候荣启也明白了,今天谢恒这一出老宣是知道的,昨天说的“惊喜”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好么,这俩人做戏居然不告诉他,害他真情实感了那么一会!

  武德帝转头看向宣旭,不怒自威:“到底怎么回事?”

  宣旭无法,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启禀父皇,确实是……是儿臣先发现三弟他屯养私兵,有谋反之嫌。”

  武德帝:“既然你有这般发现,为何不告诉朕,却告诉谢卿?”

  谢恒立即道:“陛下莫要误会,本来二殿下也没要告诉我,是我无意中发现二殿下的一位门客行为有异,向二殿下询问,二殿下才告知,还让我暂时不要声张以免打打草惊蛇。”

  宣旭:我谢谢你了你可别再说了!

  然而不说是不可能的!

  谢恒:“微臣虽然理解二殿下想要将昭武将军铲除……不是,是想要抓住昭武将军罪证的决心,但心中还是不免担忧,毕竟关系到江山社稷、朝廷安危,若是昭武将军真有谋反之心,那等他有所动作再得到证据,从而来个罪证确凿、一网打尽,万一为时已晚,陛下来不及防备,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故而微臣也只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违背了之前答应二殿下不声张的话,上奏告知陛下,如此就算被二殿下记恨,微臣也认了!”

  宣旭:就觉得越听越不对劲儿。

  明明谢恒说的也算是实情,但宣旭就是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只是还不待他细细思索,上面武德帝又发话了。

  “宣旭,是你手下门客发现宣景谋反?”

  宣旭嘴唇发干:“回禀父皇,是……是儿臣手下一个门客在牙行发现三弟买了一处山头,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山头根本不让人上去,在山下把守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所以便觉得情况有异,特此将此事告知了儿臣。”

  “陛下,”谢恒又道,“二殿下手下的门客真是忠贞之士,自己去牙行买山头,还能注意到昭武将军也买了山头,就因为这样便觉得情况有异从而前去查看情况,真真是敏锐。”

  “不、不是……”宣旭急了,这要是父皇相信了谢恒的说辞,以为他府上一个门客都有钱买一座山头那还得了?父皇得以为他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到什么程度?还有什么“就因为这样便觉得情况有异”,好像他时时刻刻都在怀疑宣景一样。真要给父皇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那他就算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谢恒摆摆手打断宣旭的解释:“二殿下不必谦虚,你府上的门客能有此警觉性都是二殿下调教的好,在家国大事面前,即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应该随时提防。”

  朝臣们心中惊骇,谢恒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可不就是宣旭有心争夺帝位,所以时刻防备着自己的兄弟,哪怕是跟他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昭武将军,丝毫不讲一点兄弟情义,故而连自己府上的门客都会时时惦记想着抓昭武将军的把柄。

  当然还有二殿下的一个门客都能去买山头的事。

  毕竟牙行的规矩大多数人都了解,房屋、土地、山头等,不同买卖分得很清楚,你若不是也去买山头,牙行也不会给你看山头的资料,你也就不可能无意中发现昭武将军有买山头的记录,这种事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宣旭真觉得自己是有口难辩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一开始就是跟徐雪月计划着要算计宣景,所以才去牙行准备用宣景的名字租一块山地,这才看到宣景名下本就有那么一块山头。

  “父皇……儿臣、儿臣……这只是个意外,我那门客只是去看一间宅子,然后牙行的伙计给拿错了,又意外看到了三弟的名字,所以、所以……”

  宣旭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越说越像在欲盖弥彰。此刻他心中真是恨透了谢恒,如果不是谢恒突然在朝堂上弹劾宣景,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好好筹谋安排一番,想办法将徐雪月的身影从这件事中抹掉,让自己发现宣景谋反这件事更加自然也更加顺理成章。

  但现在,谢恒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连为自己辩解的语言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

  朝臣们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都不相信宣旭的说法,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你去看宅子,偏偏是昭武将军去过的那个牙行。然后牙行的伙计还给你拿错了单子,然后又那么巧是登记了昭武将军买山头的单子,你还又那么巧地看见了。这得是多少巧合才能凑到这种情况?当我们傻子呢!

  宣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稍微镇定下来。

  “父皇,不管儿臣是如何发现的,但宣景确有谋反之心。”到了这个时候,宣旭唯一将父皇目光从自己身上撇开的方法就是坐实宣景的谋反之心。只要这个坐实了,那么不论自己是怎么发现的就都不重要了。

  相反,若是这样还让宣景躲过一劫,那自己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武德帝面色深沉:“这么说,你是已经掌握了宣景谋反的证据?”

  宣旭咬牙,心一横说道:“实际的证据儿臣还没有握在手中,但只要父皇下令调查宣景名下的那处山头就一定能搜到他养私兵的证据!若不是他防范太严,儿臣也就不必劳烦父皇!”

  武德帝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这件事情跟他就没有关系的宣景:“宣景,你怎么说?”

  宣景:“儿臣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辜,就请父皇按照皇兄所说派人调查就是。”

  一众朝臣们总觉得宣景前面那句“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辜”是在反讽宣旭的没有证据证明他造反。

  但众人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昭武将军是个实诚人,断然不会口出讽刺之语。

  谢恒却在这时候冷笑出声:“昭武将军这是在讽刺二殿下吗?”

  众朝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你说了!可显摆你长了张嘴!

  宣景沉默不语,谢恒又继续挤兑:“你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很正常,因为你根本就不无辜!二殿下暂时拿不出证据是因为你防范太严。陛下该即刻派人前往那座山头,以免我们打草惊蛇让昭武将军有时间做出布置为自己脱罪!”

  宣旭想哭的心思都有,你特么哪里来的脸说不要打草惊蛇?你已经“惊”了好吗?

  众人看谢恒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管跟宣景有交集的没交集的心里都不太舒服,都觉得谢恒太过分了,怎么能这般目中无人?

  而昭武将军现在真是深明大义,面对这样无礼的指控竟然还能忍住不为自己多做辩解。

  也是,现在谢恒和二殿下手上并无昭武将军造反的证据都能这样胡搅蛮超,若是昭武将军还跟他们争辩,那整个朝堂不是得成菜市场一样乱了天?

  现在朝臣们对宣景的印象是一天好过一天,有的时候甚至会稍微反省一番自己以前看人是不是太片面了,怎么会对昭武将军误会得这般严重。

  武德帝一直沉默着,没有下达任何旨意。

  宣震看着都跟着着急。

  他虽然不知道宣旭在搞什么名堂,但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他可不愿意错过。

  看宣旭的反应,以他对宣旭的了解,虽然现在是没有证据,但宣景造反的事是八九不离十。他跟宣旭争斗了这么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尽管觉得以宣景的性子不是会介入皇位之争的,不过他更相信自己对宣旭的了解。宣景虽然身份不高还背着“克亲”的名声,但他手上权力确实不小,也勉强算得上个威胁,要是能借助宣旭的手除掉自然是好。

  于是宣震也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二弟为人一向谨慎,不会信口开河。宣景的性子本就顽固执拗,之前也跟父皇多有不快,与我和二弟也算不得兄友弟恭,看他平时就不知道上尊齿下益悌,会生出反叛之心儿臣一点也不意外。”

  谢恒低头,掩住惊喜的表情。

  哎呦,没想到这回还能“买一送一”!将计就计算计了宣旭还不够,宣震还主动送上门来了,他要是不把宣震也给套进去都对不起人家的这股主动劲儿!

  谢恒立即高声道:“大殿下言之有理!虽然目前只是二殿下空口白牙,但就连大殿下也相信二殿下,足以说明昭武将军并不得兄长关爱,这肯定是自己的问题啊!不然为何两个哥哥都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定下将军的谋反之罪?反正我家兄长是不会如此。”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众朝臣越听越不对劲儿,宣震和宣旭也感觉这话味道不对,这谢恒到底是哪边儿的?还是他为了给昭武将军定罪都有些口不择言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属于是。

  宣震虽然没反应过来,但也直觉这话不对,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武德帝的目光在三个儿子之间转了转,最后眸光一敛,“既然如此,那就弄个明白。来人!”

  武德帝当即就直接让荣启带人去宣旭所说的那片被宣景包下的山头调查。

  荣启还有些遗憾,他都还没来得及对谢恒弹劾宣景之举表示附议就给他派了差事,那他就在这件差事上好好发挥发挥。

  从皇宫到那片山头,光是一来一回就少说也要半天时间,更别说还要搜查取证,一天时间可能就要扔出去了。武德帝也没让大臣们都在朝堂上等着,宣布散朝,等明日一早上早朝时直接审理此事。

  朝臣们琢么琢么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造反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该当堂审理,如何还能容后再议?难道就不怕这么一来打草惊蛇,昭武将军会有所举动不成?陛下对昭武将军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皇帝一走,谢恒就主动来到宣旭身边,满脸真诚的歉意:“殿下恕罪,微臣昨日是答应了殿下暂且不动声色,但夜间微臣一直思量此事,夜半未眠,总觉得还是早日让陛下知晓得好,反正殿下有十足把握,那调查取证的事是殿下做还是陛下做都没什么分别,早日能定下昭武将军谋反之罪,咱们也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早日放下心不是?殿下你不会怪我吧?”

  宣旭:……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会宣旭是真的懒得跟谢恒周旋,连客套话都不想说了。

  福公公宣布散朝时宣旭就莫名一后背的冷汗,他也不知道为何。谢恒说得是有道理,他也这么想来着,但就是觉得有些心慌。

  荣启在一定能拿到宣景造反的证据吧?能拿到,一定能!这件事已经没有别的后路,荣启必须拿到!

  看着宣旭头也不回地离开,谢恒还在后面假模假样地喊了两声,见宣旭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脸上还有那么点恰到好处的歉疚。

  周围的其他官员看到这一幕,原本觉得谢恒嚣张,现在也觉得二殿下有点不合适了,人家谢恒本来就是在你这知道昭武将军要造反才会在早朝上弹劾,这任何人知道有人要造反不都该是第一时间告发吗?二殿下怎么能因为这样就责怪谢恒?人家谢恒都道歉了!

  其实朝臣们也知道宣旭这般做就是为了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将昭武将军的谋反之罪给定死,让昭武将军不能翻身,如此就少了一个皇位的竞争者,在那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连一母同胞的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反正这兄弟俩的感情也一直不怎么样。

  只是谢恒对陛下的忠心让他无法配合二殿下,如此也就算得罪了二殿下了。

  出了皇宫,谢恒没着急走,因为他知道一会会有人来找他。

  果然,就在他慢慢悠悠往外踱步时,阮展鸿来了。

  谢恒微微一笑:“是不是外祖父找我?”

  阮展鸿叹息:“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谢恒扬起唇角:“忠君,这不是外祖父最想看到的?”

  阮展鸿看向谢恒的目光满是无奈。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个外甥真是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

  来到阮家,毫无疑问先被阮同甫给教育了一番。

  谢恒一个字不反驳,安安静静地听着,但这难得乖巧的模样却一点也没让阮同甫消气。

  “我知道你着急上位,你追逐功名利禄我也不说什么了,但凡事都有底线,你不觉得自己如今的做法太过了?当初你还说过你不涉党争,怎么现在就站到了二皇子一派,还这样毫无原则地攻歼他人?”

  谢恒:“外祖父误会了,我可没站位党争。”

  阮同甫:“没站位党争你为何连证据都没有就言之凿凿昭武将军谋反?”

  谢恒摊手:“造反可是大事,容不得一点侥幸心理,我这不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如果是真的,早点让陛下知道不就能防患于未然?我知道宣旭不让我提早说是为了做足准备对付昭武将军,我可不惯着他,该说说!外祖父不是教我忠君才是最重要的?我这可是在贯彻外祖父的教导。”

  谢恒的诡辩能力当真一流。

  阮同甫:“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对付我,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教过你诬告他人!”

  谢恒:“这调查结果明天才知道,外祖父怎么就断定我是在诬告?还是说外祖父就对昭武将军这样有信心,就算荣大人那边还没出结果,您也肯定昭武将军是无辜的?您不是一向看不惯昭武将军?怎的这个时候这般相信他?”

  阮同甫一噎,顿了下说道:“我看不惯他那是不满他的行事风格,也没说他的人品有问题。”

  谢恒:“外祖父的意思是昭武将军人品端正,只是性情让外祖父不喜?我以为如果为人足够正直,那一点点性情上的瑕疵应当不算什么,那还是昭武将军的人物品性没好到那种程度。”

  阮同甫:“你别扯远话题,反正这件事是你不对。倘若荣启什么都没查出来,你自然要向昭武将军道歉。”

  谢恒点头:“好好,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若真冤枉了宣景我向他道歉就是。不过外祖父也不必这般为昭武将军打抱不平,满朝文武都知道外祖父对昭武将军颇有微词,昭武将军自己也知晓,您现在就算再怎么为昭武将军而批评我,他也不知道,满朝文武更不知道。我还能说是问心无愧,并未针对昭武将军,但换成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您门生众多,须知不少人都是因为外祖父对昭武将军不喜,从而对昭武将军意见颇多,在遇到与昭武将军有关之事时其看法、行为便有失公允。”

  说完谢恒就对着阮同甫行礼,转身离去。

  一直没插上话的阮时衡跑出去送谢恒。

  屋中只剩下阮同甫和阮展鸿。

  阮同甫沉默思量许久,才略有些疲惫地说道:“展鸿,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阮展鸿:“父亲……”

  阮同甫叹气,“之前谢恒行事虽有些激进,但好歹还有原则,未曾触及底线,可你看看他现在,造反这等大事没有证据也能乱说?就算他未站队党争,但此种行为也绝对不可取!我是觉得昭武将军有些好大喜功,但我从不怀疑他对朝廷的忠心,不怀疑他为将的品性。是不是因为我对昭武将军的偏见太深,才会让谢恒为了追名逐利而不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将这般滔天罪名安插到昭武将军身上?”

  “父亲别这么说,阿恒他可能只是、只是……”

  阮展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刚刚谢恒的话听来,他确实好像是受外祖父的影响才会这般做。

  阮同甫:“还有刚刚阿恒说的,说我的那些门生都是因我之故才会对昭武将军有诸多意见,可是如此?”

  阮展鸿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阮同甫怔住好一会,最后才长长叹息一声,“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跟我想法一样,都觉得昭武将军太过好战才会对其有意见,竟不知晓都是我的缘故。若不是今日和阿恒的一番谈话,我都……展鸿啊,为父真是老了!竟然忽视了身在高位其言行举止必影响深远的道理,说起来,倒是我对不住昭武将军。”

  阮展鸿虽然也觉得之前父亲对昭武将军偏见了,但现在瞧见父亲这般,他心中也不好受。

  “也不能全怪父亲,是那些人太过没有主见,若是自己能坚定一些,或者能更加明辨是非,也就不会盲目跟随。”

  说完阮展鸿又觉得自己的话太严重了,想要找补两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阮同甫低着头,看起来十分颓然。

  想他为天下师,一生桃李天下,可到了这个岁数却忘了“以身作则”的道理,忘了在他这个身份地位,以他的名声名望,有多少人会以他的言行和喜恶作为标杆。

  从前的阮同甫坚定自己不会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但是现在他却不肯定了,正是谢恒让他稍微看清了自己的固执和刚愎自用,以及他对昭武将军过分的偏见。

  散朝之后没多久,关于二皇子弹劾昭武将军造反之说便在京中流传开来。

  大概满朝文武也在好奇那些走街串巷的大妈还有酒楼茶馆的说书的是怎么这么快就知晓早朝上发生的事,是谁那么嘴欠这么快就把消息给散步出去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荣启没有查到宣景谋反的证据,那就很难收场了,当然这个“难收场”针对的就只是二皇子宣旭,毕竟传言中只说是宣旭举报宣景屯兵意欲谋反。

  此刻宣旭正在自己的府上大发雷霆。

  “说了让你们去杜绝传言,怎么还没有效果?”

  宣旭手下的侍卫首领跪地领罪:“是属下无能。传言散布太快,而且似乎一开始就不只一个源头,属下找了几乎所有传言闹得最厉害的地方,但还是没有找到究竟是谁将此事散布出去,也就一时无法杜绝传言!”

  “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调查!要不就找到散布传言的人给我带回来,要不就给我杜绝传言,两件事你一件都办不到,我要你们还有何用?!”

  “是,属下这就去办。”

  侍卫首领后退着出去,额头上都是冷汗。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有何关系

  宣旭手下的一个门客说道:“殿下不必忧心,现在那些百姓说殿下的闲话只是因为他们被昭武将军表现出来的假象蒙蔽,只要荣启去搜查,拿到昭武将军造反的证据,他们自然会知道错。到时候也就会知道殿下多英明。”

  另一个门客又道:“没错,如此殿下不仅能在陛下面前立功,就是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也会得到提高。”

  宣旭没说话,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好处?但所有好处的前提就是能落实宣景造反的罪名,那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

  虽然心中很有把握,但宣旭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慌。总有种事情不会如他所想那般进展顺利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反正弄得他心发慌。

  徐雪月:“殿下别担心,咱们一定……”

  “你还好意思说!”宣旭对徐雪月怒目而视,这也是他第一次这般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徐雪月的话,平日和颜悦色的脸上这会都是狰狞的表情,“让你办点事你就办成这样!如果不是你被谢恒看到,今日我们又怎么如此被动?倘若真出了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徐雪月脸色青白,长袖下的拳头攥着:“是属下不够小心,但殿下放心,此事一定万无一失。”

  宣旭:“本殿下最忌讳事情还没办之前就把话说得太满。如果真出问题,那便是你的能力不足,能力不济的人也就不该辅佐本殿下,或许到时候你就该以另外一种身份留在本殿下身边。”

  徐雪月听懂宣旭的暗示,顿时脸色一白。

  宣旭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件事没有达到本来预计的效果,他就要放弃谋士的身份,成为宣旭的男宠!这他如何能接受?

  “殿下,我……”

  “你不是说这件事一定万无一失吗?”宣旭再次冷冷打断徐雪月的话,“既然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得到床上来伺候本殿下。”

  徐雪月咬牙,“殿下说的是。”

  宣旭哼了一声离开议事厅。

  有几个门客笑着走到徐雪月身边。虽是笑着,但那笑容中却透着一些不怀好意。

  门客一:“哎呦,徐师爷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就是不一般,一般的谋士若是办错了事只怕就要被主子给彻底赶出去了,徐师爷倒是好,不仅不会受罚,还能留在主子身边成为更加亲近之人,这样的福气可真叫人羡慕。”

  门客二:“是啊是啊!要不说徐师爷得殿下厚爱呢!不愧是从前跟殿下一起追随过前三皇子的老人,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倍得殿下看重。”

  门客三:“我看日后徐师爷就算不为殿下出谋划策,只要愿意放软身段,那殿下必定有求必应!”

  门客四:“谁让徐师爷生得这样好身段好相貌,戳中了咱们殿下的心呢!旁人可真羡慕不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却都是诛心之言。

  徐雪月的脸色由青转紫。最后众人瞧着徐雪月那发红的眼神和好像要吃人的表情,这才停止各种讽刺,只是那眼神中都是明晃晃的轻视。

  在宣旭的所有门客中只有徐雪月是从前与宣旭一样追随过前三皇子宣阳的,两人平日相处也就更加亲近些。一般有什么事徐雪月的意见和别人的意见不同时,宣旭也多采纳徐雪月的意见,即便持有另外想法的人更多些,如此也就得罪了不少人,徐雪月在宣旭手下门客中的人缘就不怎么好。

  这一回发生这样的事,徐雪月明显被殿下迁怒,他么这些门客自然不会放过这么难得的能羞辱徐雪月的机会。反正他们也是打心眼里将徐雪月归为以色侍人之人,没有半点尊重。

  徐雪月气得肝疼,紧攥的拳头手心都被抠出了血。

  当年他考中秀才,最后为何会放弃功名?还不是那一届的一个考官有龙阳之好,威胁自己委身于他,不然就要在他的考试中做手脚。

  徐雪月想要将其告发,最后却发现接他状子的官员是那人的亲戚,但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可即便这样捏死他也只是“举手之劳”,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打了一顿赶出京城,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官官相护”!直到现在,他的左边膝盖一到阴天下雨便刺痛不已,便是那时候被打落下的病根。也时刻提醒他从前的耻辱经历!

  自那之后他就绝了考取功名的心思。

  他也会安慰自己,反正自己心中那人也因为有个只会拖后腿的母亲,不愿意听母亲的话做官之后照拂父亲家中而选择放弃官途,明明对方的才华远胜于自己,本有大好前途。现在自己这般做也算是让他们之间多了一个共同点。他的心思无法得到对方回应,能多一个共同之处也是好的。

  他另寻途径,想用其他方法来实现手握重权,是为了自己,也是为能有机会帮衬到那人,只是对方如今似乎找到了一份好差事,在信息交易所做掌柜的,日子过得平静富足,而自己却一再跟错主子,白白蹉跎了那么些年。这样的自己,更没有脸面站在那人面前。

  这一日,京中的气氛都安静到诡异,平日里会相互拜访的大人们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家中,几乎所有朝臣非必要都足不出户。谁都想知道昭武将军到底有没有屯兵。

  但可惜荣启还没回来,而即便荣启回来,既然陛下说了明日早朝再解决这件事,那他们也很难能提前从荣启口中打探到消息。

  所有人都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等待明日的早朝,既想早点知道结果,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忧,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这一夜对多少人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次日上早朝,这大概是新朝以来除了第一次参拜武德帝之外,朝臣们来得最早最齐的一次。

  倒是谢恒,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竟然姗姗来迟,几乎是最后到朝的。

  之前先到的宣旭和宣景已经受到了一众朝臣们的注目礼,两人都是镇定自若的模样,至于谁是真镇定谁是假镇定,暂时还无法从表面上看出来。

  谢恒走进来时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备受瞩目的谢大佞臣背着手,面上毫无惧色地迎上朝臣们的目光,“都看着我做什么?被弹劾造反的是昭武将军,斩钉截铁说将军造反的是二殿下,跟我有何关系?”

  朝臣们:……

  昨日在早朝上率先上奏的人是谁?当他们没有记忆的吗?

  你就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最后来到朝堂上的是荣启。他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大概就是知道今日他一上朝肯定不少人缠着他问结果,他懒得应对,索性就踩着早朝的时间线来。

  荣启刚一进来,高满嘹亮的嗓音便响起:“陛下驾到!”

  宣旭那才朝着荣启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武德帝稳坐龙椅之上,“荣卿,调查结果如何?”

  荣启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奏折。

  “启奏陛下,微臣已经将全部调查结果整理成奏章,请陛下过目。”

  荣启将奏章呈上,高满下来接过奏章再呈给武德帝。整个过程都被朝臣们一眼不眨地盯着。

  武德帝翻开奏章一行行看着。

  朝臣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武德帝脸上,企图从陛下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然而从始至终武德帝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朝臣们不明白情况,这是什么意思?是这个结果就在陛下的意料之中还是怎么回事?

  武德帝合上奏章,将奏章交给高满,目光却看着台下的宣旭:“你看看。”

  高满立即将奏章拿给宣旭。

  宣旭心中忐忑,接过奏折时手心都是汗。

  父皇平静的表情并没有让他心安,反而有种特别的恐慌。

  宣旭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脸色越难看,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这、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荣启挑眉,冷淡地说:“二殿下什么意思?这是质疑我的调查结果?就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弄错,二殿下若是不信,就向陛下请旨自己亲自去看就是。”

  宣旭猛地合上奏折:“父皇!就让儿臣……”

  “闭嘴!”

  武德帝大喝一声重重打断宣旭的话。

  文武大臣们直接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嘴上说这句话但实际上并不知道陛下在怒什么,反正说就对了。但这一回多少有些猜测,看来有关昭武将军屯兵造反的事该是属于子虚乌有了。

  谢恒眨眨眼,给人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感觉,“不知荣大人的调查结果是什么?能否公开说说?”

  这会朝臣们真不知道该说谢恒什么好,眼下这情况只要不是傻子应该就能看出来,如果把这一回合当做是二皇子和昭武将军之间的较量,那明显是二皇子输了,而谢恒一开始就是站在二皇子那边弹劾昭武将军。现在弹劾不成,他现在就不觉得心虚理亏吗?怎么还有心思让荣启说说调查结果?是想死得更明白一点吗?

  荣启淡淡看了一眼谢恒,一副“我跟你不熟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的样子。

  “据我调查,谢大人和二殿下口中的那一处山头的确是在昭武将军名下,但是……”

  “但是”来了!果然有“但是”!

  荣启又看了一眼还处在不知所措中的宣旭,继续道:“但是那处山上并没有任何造反行迹,更无私兵,山里种着大片的橙子树,那本来就是一处橙子园,不让外人上去是担心辛苦种的橙子被偷或者被破坏。至于二殿下口中的那所谓守山的训练有素的兵士,他们以前确实是兵士不假,但都已经因伤离开军中,兵部均有记录。昭武将军是可怜他们为保卫大瑾而负伤在身,导致各种活动不便,甚至身有残疾,更有那拖家带口的,生活无以为继,才安排他们在山下建造村子生活,以种植贩卖甜橙为生。”

  谢恒夸张地瞪大眼睛:“什么?竟是这种情况?可不对啊,对于那些在军中因真战事受伤致残导致不能继续从军的,朝廷不是会发放抚恤金吗?怎么还用得着昭武将军做这般安排?荣启大人你确定自己的调查无误?”

  荣启的腮部肌肉动了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荣启被谢恒质疑之后给气到了,但实际上荣启是憋笑憋得太困难,脸都要抽筋。

  荣启冷哼一声:“我虽然不及谢大人大才,但调查这么点事还不至于出错。朝廷对因伤离军的兵士虽有补偿,但一来这些补偿只能保证个人的基本生活。生活生活,既得能生存下去,也得能活得像个人样才是。若是那拖家带口的便难以为继。男子汉大丈夫,连妻儿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像什么样?二来,朝廷是靠着征收的税银来给士兵发放抚恤金,往年发给兵士们的抚恤金也就只有三分之二落实下来,有将近三分之一都被各级官员瓜分。谢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户部和兵部对对账,说来我能这么快查清楚这些还是托了谢大人的福。”

  谢恒:“这跟我有何关系?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先帝要实行关于税收的新政,是谢大人提出了完整的税收改革方案,并亲自实行,在取得了成功之后新的方案才被推荐到全国各地。正是因为谢大人对税收的改革,使得朝廷里只要跟钱有关的部门和事情都变得十分透明,要调查各个环节也都容易得很,我这才发现每年户部上报的税收中用于军需的部分跟实际支出根本对不上。”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关我什么事?

  谢恒大手一挥,扬声道:“这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户部的账目跟实际对不上,那兵部尚书早该发现了,难道荣大人的意思是兵部的叶剑叶大人连这样大的纰漏都没有发现?若真是无能至此,叶大人怎么可能担任兵部尚书?”

  叶剑已经在用宽大的朝服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可以的话他真想堵住谢恒的嘴让他别说了!这可不是在帮他说话,是在害他啊!

  荣启:“叶大人当然不是无能,但却有比无能更加难以原谅的过错。叶大人,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交代?”

  叶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有罪!之前罪臣是被前太子要挟,不得已才与其狼狈为奸,被迫贪污了朝廷下发的抚恤金,但微臣心中一直不安,故而所取得的银两分文未动,现如今能如数奉还,希望能减轻臣之罪责。”

  谢恒:“什么被迫不被迫的?你要是不利欲熏心怎会如此?亏我刚刚还为你叫冤,他们是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了怎么的?或者你当时就向陛下举报此事,他们更不能把你如何,现在的大瑾还不到让皇子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步。”

  叶剑梗着脖子没有搭理谢恒,这时候还觉得谢恒这个大佞臣没有资格教训自己。

  乍然听到这种事,朝廷上的那些心中尚有正义的朝臣们顿时怒不可遏!这些人是有多心黑,竟然连朝廷给那些受伤将士的抚恤金都要贪污!

  想起之前因为和亲之事在朝堂上争辩之时,户部和兵部都不赞同打仗,异口同声主张和亲,最站得住的理由就是军需消耗太大,而当时昭武将军就说要跟两位大人对峙一番,好好核对一下账目,但最后却被前太子和前三皇子胡搅蛮缠将这一茬给带过去了。

  现在看来,前太子分明就是故意的,是担心一旦进行账目核对,就会发现他做的账根本就对不上。

  而他们那时候还误会昭武将军,以为是昭武将军太过贪心,不满足朝廷拨放的军资,现在想来真真是十分没脸!

  不过这荣启也确实厉害,仅仅昨天一天时间,不仅查清楚了昭武将军之事,连之前户部和兵部的旧账都一起翻了出来。感慨中的朝臣们自动忽略了荣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这些乌糟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谢恒改变了税收制度。

  虽然前太子已经被废,但至少可以证明当初昭武将军在朝堂之上所言非虚,也算澄清了一直以来所说的军需耗资巨大并非军中问题,而是有这些朝廷蛀虫的存在。

  谢恒:“那既然是前太子的主张,那现在前太子都已经被罢免,而从前的户部尚书也已经因为当初的硫磺红枣之事被连贬三级,那这勾当也就该停止了,但看荣启大人的意思,现在的军需依然在被克扣,难道是没了前太子,又有其他心怀不轨之人在打着军需的主意?”

  叶剑没开口,他当然不能说现在接手这一切的是当初追随前太子的宣震。宣震了解前太子的那些勾当,如今自己成了最接近皇位的人,这些也就顺理成章地接手过来。

  宣震原本还是看热闹的心态,现在眼瞧着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立即当起了缩头乌龟。

  谢恒:“且先不说这些,相信陛下之后一定会彻查此事,咱们就说回昭武将军的事上。按照荣大人的调查结果,该是昭武将军手下那些受伤致残的兵士,被克扣了抚恤金,保证生命都成了问题,更不用是说生活。所以昭武将军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让那些身体有碍的兵士都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没有外人,日子清静,还能守着这样一座橙子园的山头,自己种橙子自己卖,也能当做一门生计。也算为朝廷分忧。”

  荣启点头:“谢大人总结得非常到位,就是这么个情况。”

  谢恒:“那就是我冤枉将军了,冤枉也好,至少这谋朝篡位的事是假的。”

  朝臣们再度无语,谢恒还真是厉害,这时候都还能为自己开脱。可话说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已经把昭武将军给得罪了!

  满朝以宣景为首的武将们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一个个的连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以往的每一次跟文臣交锋,他们几乎都要落下乘,说又说不过,心里不服气,只能气的干跺脚,心中为将军不平,为他们武将不平。这一次可真是打了一场漂亮仗!而且还是敌人主动把胜利给送到他们手中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昨日跟谢恒杠上的那个武将又站出来说道:“谢大人昨日斩钉截铁地说将军有谋反之嫌,今日证明将军是无辜的,难道谢大人就不该有所表示吗?”

  谢恒眉梢一挑:“这关我什么事?我都说了我没有证据,是出于对二殿下的信任以及对朝廷社稷的担忧才要提醒陛下,我有什么错?即便现在证明将军是无辜的,那也只能说是二殿下的错,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向谢恒发难的武将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逻辑?听起来毫无道理却又没有办法反驳。文臣的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谢恒:“难道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跟陛下坦言了?再说后面是二殿下一再强调肯定昭武将军谋反,我也只是希望陛下下旨调查一番,可没直接就认定昭武将军有罪,要质问也质问不到我头上。我只是个一心为朝廷和陛下着想但却一时不慎受人蒙蔽的可怜人罢了。”

  对于谢恒这种三两句就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表了一腔忠心卖了一把惨的行为,朝臣们全都无言以对。

  果然要想做佞臣,首先这脸皮就要不一般得厚,那就得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谢恒:“不过话说回来,在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以及前太子克扣军饷贪污抚恤金的时候,是昭武将军尽自己的全部能力,安抚了那些为保卫大瑾而流血受伤的将士,抚慰兵士遗孀遗孤,这才没有让将士们对我朝失望。而昭武将军只是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一切,不请赏未邀功,就如同当初开放自己名下的米行商铺接济穷苦百姓一样,没有到处宣扬自己做过的好事,一心只为朝廷为百姓,如此品性当真让人佩服!”

  朝臣们鸦雀无声。

  他们还是低估了谢大佞臣厚脸皮的程度,在之前那样诬告昭武将军之后,还能毫无愧疚地说自己只是被蒙蔽,只是因为太过关心朝廷,而现在意识到自己把昭武将军给得罪狠了,又能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地称赞,好像之前口口声声说昭武将军造反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可劲儿夸赞,昭武将军就能大度地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谢恒目光扫向众臣:“各位大人不对我的话表示一下赞同吗?还是你们觉得我刚刚说得不对,觉得昭武将军不该得到你们的赞赏?”

  被谢恒目光扫过的朝臣们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好像立了起来。谢大佞臣可以啊!抬高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踩他们一脚!这是想踩着他们在昭武将军面前表现博好感呐!可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朝臣们纷纷开始了对宣景的“花式夸赞”。

  一般过分地去称赞一个人,都是越夸越心虚,还会逐渐词穷,捋完了能夸赞的点之后就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可朝臣们却发现他们夸赞昭武将军那是越夸赞越来劲儿,能细数出来的优点真是越说越多。

  这时候朝臣们才真正意识到昭武将军真的默默无闻地做了很多实事,他的功劳并不仅仅体现在戍守边关上,以往每年只在年关时候回来京城的昭武将军都会做一些真正惠及百姓的举动,只是这些事从来没有被拿到明面上来说,或者有很多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现在因为要附和谢恒的话夸赞才被一件件拎出来说,结果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

  就连武德帝自己都很意外。宣景是他的儿子,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默默做了那么多。旁人误会他儿子也就罢了,他作为父亲,对儿子的了解竟然和旁人一样贫瘠。而现在满朝文武甚至包括他这位当爹的能意识到宣景所做的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向与宣景不对付甚至还在昨天参奏过宣景谋反的谢恒。

  何其讽刺!

  谢恒听着这些夸赞,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美得冒泡。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将军的好,哪怕是那些之前攻歼过将军或者是一直对将军心怀不满之人,在今日也要绞尽脑汁地去夸赞将军!更要让那些眼瞎心盲之人看看,他的将军为朝廷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

  过了许久,朝堂之上的声音才稍稍安静下来。

  谢恒连连点头,满是感慨地说:“我竟然不知昭武将军为国为民做了这么多!但既然各位大人都知道,那为何昨日我参奏昭武将军造反之时,就只有几位武将站出来为昭武将军力辩,其他人就毫无反应?我参与早朝的时日尚短,对将军不够了解,又是受人蒙蔽也就罢了,怎么各位大人明知昭武将军大义,却还是不为他说一句情,表示一声信任?难道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真的已经大到让各位饱读圣贤书的大人即使知道昭武将军不可能谋反也不愿意为其辩驳一句?哪怕你们的沉默有可能导致一位为国为民的将军蒙冤受屈也无动于衷?”

  满朝大臣被谢恒的责问弄得心虚不已,尽管他们坚信谢恒此刻的诘问只是为了转移昭武将军的仇恨,洗脱自己对昭武将军的诬告,但心里还是非常不得劲儿,有种被人挑明了错处公告天下的羞耻之感。

  明明是谢恒弹劾昭武将军谋反在先,结果现在却成了他们的不是,弄得他们心里都挺愧疚的,谢大佞臣倒是理直气壮得很,他就不能先反省一下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么?

  谢恒:“我知道现在各位大人心里一定想着最该反省的人是我。”

  众人:……

  谢恒:“微臣惭愧,因受人蒙蔽,自己又谨慎不足,昨日才会在朝堂之上弹劾昭武将军谋反,现真相大白,昭武将军蒙受不白之冤也算有微臣一份过失,微臣自请罚俸一月,也请陛下补偿昭武将军。”

  武德帝都要气笑,谢恒倒是敢说,自己犯下的过错让他补偿,罚俸一个月算得了什么?现在被各朝臣这么一夸,对昭武将军争相称赞,他还能少得了对宣景的补偿?更何况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的确对这个儿子有诸多亏欠。

  “谢卿行事确实有欠稳重,日后要多加注意,这次就先罚俸一个月,再有下次可不会这般轻易饶过你。”

  朝臣们听着武德帝的话,心中又是阵阵发酸。

  谢恒以三品朝职状告一品将军谋反,还是一场乌龙,这是多大的过失,怎么能罚俸一个月就此了事?这处罚实在不痛不痒。

  陛下对谢恒实在是很偏爱了。

  “至于昭武将军……”武德帝沉吟,“由从一品升至正一品,赐封”冠军侯”。”

  冠军侯!

  这对于武将来说可是至高无上的封赏荣耀!

  从前宣景只是相当于武将之首,而现在,被赐封“冠军侯”的他才真正实至名归!

  对于行伍之人,“冠军侯”便是最高荣誉,也是非皇族中人从军后可以达到的最高成就。

  从古至今也并非所有皇子都能封王,有的只是贝勒,大部分都是郡王。

  但论起实权来,冠军侯虽为侯,却比郡王更胜一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垫背的

  宣旭和宣震都沉默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兄弟几人中第一个授封爵位的竟然是宣景,虽然只是侯位,但也比他们两个空有皇子头衔的强上太多,更何况还是极有分量的“冠军侯”!

  昨日的宣景还面临被安上谋反之名,今日不但洗清了罪名,还被满朝文武称赞这些年对朝廷和百姓的贡献,最后还被封为正一品军侯,这可真是惊天反转!

  宣景跪地领旨授封,面上虽然平静,但眼中却有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激动之色。

  武德帝对宣景的反应很满意,毕竟所有施恩者都希望受恩者能够感恩,不然便会心里不平衡,多少会觉得对方有点不知好歹。

  宣景面无表情心中感慨,他家将军的演技也提高了不少啊!这眼神戏绝了!

  只是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

  “陛下,微臣自请罚俸一个月,那是微臣有所过失,应当的,微臣错信他人以至被蒙蔽,才险些害了昭武将军。那让微臣错信之人是不是也该受罚?若不是二殿下斩钉截铁地跟微臣说昭武将军谋反,微臣也不会那般肯定,这事二殿下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还有大殿下,平时与二殿下不睦,但这次发生这样的事却选择站在二殿下那边,是何原因微臣就不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微臣只是觉得有赏就要有罚,我罚俸一月,不能别人一点事没有。”

  众臣合理怀疑最后一句话才是核心!

  谢大佞臣就是看不惯只有自己被罚俸一个月,就算钱不算多也一定要再拉一个垫背的!

  也幸好他们昨日没有直接攻歼昭武将军,不然今天被谢恒强行拉着一起受罚的就有他们了,陛下有可能对大殿下和二殿下手下留情,对他们可不会。

  武德帝无奈一笑,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谢恒都这样大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卿说得有理。”武德帝眼神一扫。

  宣旭立即跪地,脊背挺直,低着头沉声说:“儿臣知错。”

  武德帝:“既然知错,日后便该知道要谨言慎行,身为皇子,更该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给旁人带来多大影响,就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三个月,好好反省。宣震也一样!”

  宣震指着自己的鼻子差点就直接问出来凭什么他也要跟着受罚,但好在他还记得现在是在朝堂之上,他要是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问出来,那最后肯定就不是禁闭罚钱这么简单了。

  宣旭倒是二话不说直接认罚。

  宣震看宣旭这般,心里骂了一声“虚伪”,也只能跟着一起认罚。

  谢恒没说话,心里却很不满意,才禁闭一个月罚了点俸禄,这可差点事儿!

  一场弹劾谋反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弹劾的人都受了罚,被弹劾的人却被奖赏夸赞,这是一开始谁都没想到的结果。

  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是无罪,查出来一切都是误会,可谁也没想到这被弹劾谋反的人这么“经得住”调查,不仅无罪,以前做的好事还都一件件被翻了出来。

  若是这些事情都是宣景自己表出来的,那可能没什么效果,甚至可能会让人觉得他是想以此脱罪,但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宣景自己说的,都是朝臣们为了迎合谢恒的话自己说出来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昭武将军就这样成了最大赢家。

  下朝后阮展鸿过来找谢恒,“你外祖父让我跟你说这段时间多避着点昭武将军的锋芒。虽然这一次陛下并没有重罚你,昭武将军也没事,但难保你不被记恨。”

  谢恒咧嘴一笑:“外祖父今日告假没上朝都猜到了结果,看来是对昭武将军很有信心。”

  阮展鸿无奈,“你外祖父就算不喜昭武将军却也不会是非不分,你就不能少气你外祖父几回。”

  谢恒眼睛一弯:“舅舅这话说的都没有底气,其实舅舅也是觉得我有很多话我都是话糙理不糙吧?说句有点不敬的话,外祖父有时就是太过固执,还嘴硬,他自己不愿意承认,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一味顺着,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外祖父博学天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难意识到自己思想的偏差,许多时候光靠解释可不够,就得来点稍微刺激的。反正我把握着分寸,不触及外祖父的底线就是。”

  阮展鸿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你倒是想得开。”

  他也知道谢恒不是不孝顺,不是存心气父亲,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妥协,那后面就再难立起来,谢恒有自己的坚持和主张,性子又是一贯强硬,能耐心跟父亲说那么多已经不容易。父亲的性子他心里也清楚,谢恒的态度要是不够强硬可拗不过父亲。

  谢恒轻叹一声:“外祖父身体如何?”

  “已经请了御医看过,没有大碍,现在天气还暖和,倒也不至于畏寒,就是有点脾胃不和。”

  谢恒挠头:“这是被我气得吃不下饭了吧?”

  阮展鸿笑着没说话。

  中午,阮府。

  阮同甫在一直在卧床休息,阮展鸿亲自将晚膳端了过去。

  “父亲,该用晚膳了。”

  一同跟着进来的阮时衡扶着阮同甫坐起来。

  阮同甫摆摆手,“我没事,不至于让人扶着。”说罢就自己撑着手坐了起来,“让你跟阿恒说的话可都说了?”

  阮展鸿点头,“都说了。”

  “那小子可有说什么?”

  阮展鸿微笑,“阿恒知道外祖父惦记他,心里感动,问了您的身体状况。”

  阮同甫哼了一声,“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肯定又说了些不中听的,你就是不告诉我。”

  阮时衡撇嘴:“祖父别这么说,表弟不会这样,他虽然跟祖父政见多有不同,但心里是真的记挂孝顺祖父。”

  阮同甫:“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替他说话!就这么惯着他吧!今日他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弹劾昭武将军,谁知道明日又敢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阮展鸿本来想说谢恒会有分寸,但想也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被父亲反驳,便还是闭嘴,让父亲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再说。

  今晚的饭菜很简单,一道凉拌甘蓝,一道芹菜虾仁,还有拆了骨头的红烧肘子。

  阮同甫吃了两口,微微皱眉:“厨房换了新厨子?这菜的味道怎么变了?”

  阮展鸿和阮时衡相视一笑。

  阮时衡:“祖父觉得味道如何?”

  阮同甫眉头还没解开,嫌弃地说道:“若是换了厨子那就再找一个,这个厨子的手艺可不怎么样。凉拌甘蓝的辣椒放多了,芹菜虾仁淡了,红烧肘子不够烂。”

  阮展鸿:“那您放心,这个厨子就只做这一回。”

  阮同甫点头:“那还成。”随即又问道,“这从哪找来的厨子?饭做成这样还是换门营生得好。”

  阮时衡:“哪是什么厨子?那是您外孙,我表弟!”

  阮同甫瞪眼,“阿恒?”

  “是啊!”

  “人呢?”阮同甫说着就要站起来。

  “人走了,”阮展鸿赶紧拉住老爷子,“这不是您外孙自觉惹了您生气,又听我说您现在胃口不好,就跑过来给您做顿饭认个错。他怕您见着他还生气,做完了饭就走了。”

  阮同甫的脸拉得老长,“谁让你跟他乱说的!我这好得很,哪里就被他气得没胃口吃饭了!”

  阮展鸿一脸无辜:“我可没说您是让他气的,我只跟他说您胃口不好,您今日又没上朝,他就觉得您是让他气着了。”

  阮同甫气呼呼的,“竟瞎想!你也不跟他解释解释!”

  阮展鸿忍着笑:“可我看您好像是挺生他的气,让他知道知道错也好。”

  “胡闹!明日我上朝自己跟他说!这孩子也是,来了也不知道进来,还做完了菜就走了,我是能吃了他怎么的!”阮同甫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原本都不打算再吃的饭菜,瞧着还挺香。

  阮时衡心下松了一口气,看老爷子的样子是不生气了,表弟这一招果然厉害,给老爷子金山银山赔礼,都不如亲自下厨做一顿饭更显诚意。

  谢恒从阮府离开之后就去了将军府,现在不算晚上睡觉,谢恒留在将军府的时间可比在谢家的时间长多了。

  一进门谢恒就看到荣启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

  “好啊谢四,你跟老宣也太不地道了,这么好玩儿的事居然都不叫上我!”

  谢恒挑眉一笑:“你不是也参与了么!当时你也该反应过来是何情况了。”

  “那我还是被你们吓了一跳!”荣启刷刷扇着扇子,“也就是我反应快,不动声色,要不你们也得跟着露馅儿!再说你们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我知道,我还能更有参与感!”

  谢恒翻白眼,他就怕跟荣启说这货会临时加戏。据将军所言这货是有“前科”的。

  “不过你这次干得是真漂亮,也算是让宣旭自食恶果,”荣启毫不吝啬地夸了谢恒一通,“可他怎么会把要陷害老宣的事告诉你?之前他屡次拉拢你你不都没给他好脸色?”

  谢恒拉着宣景的手,“他当然不会主动告诉我,我是想发现了他手下谋士徐雪月的反常,这才进而查到宣旭的谋划,就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下次有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宣景说道。

  荣启左右看了看,最后震惊地看着谢恒:“不是,你连你家将军都没说?那他什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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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所表示

  谢恒笑看着正给自己用勺子挖柿子瓤到碗里的宣景:“是啊,将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确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将军,主要就是不想让宣旭那瘪犊子整的那点糟心事让将军烦忧,不过想起将军之前对他的叮嘱,便还是模棱两可地透漏了一些。

  宣景:“在你弹劾我造反之时。”之前早朝结束看到谢恒去找宣旭,再加上谢恒跟他说的那些话,宣景便只是猜测谢恒应该会有所举动,但并不知晓具体内容,直到被谢恒弹劾造反,他才大致明白对方的计划。

  当谢恒于朝堂之上当众说他有谋反之心时,宣景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谢恒要对他不利,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辩驳过一句。

  谢恒抿嘴笑得那叫一个甜。

  荣启难以置信地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对宣景比了个大拇指!

  谢恒确实有才华有胆识有谋略,而谢恒对宣景的辅佐也终有一日会被世人发现,到那时,或许会有人说宣景好运,能得谢恒的忠心辅佐,但没人知道,宣景给了谢恒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偏爱和信任。而这两样东西,都是千金不换!

  谢恒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人信任到这种程度。将军给他的从来都不只有爱情和信仰,还有许多他从来不曾得到的人之常“情”。

  从将军府离开回到谢家,谢恒的嘴角都还没有放下来。

  回到自己院子中,谢斌正站在屋门口等着他。

  “兄长找我有事?”

  “你还好意思说!”谢斌冷着一张脸,“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谢恒笑着明知故问:“什么事情啊?”

  谢斌拉着嘴角:“别贫啊,你是怎么想的?连证据都没有居然就敢弹劾昭武将军,还好陛下未曾怪罪。”

  谢恒:“怎么没怪罪啊,我不是被罚俸一个月了吗?”

  “跟你做下的事情相比,你那一个月的俸禄算得了什么?昭武将军是正一品!高你多少级?而且他还是皇子,哪怕没有皇子之尊,如何能随便将谋反之名扣在朝廷大员的头上?那昭武将军是好相与的吗?”

  谢恒一摊手:“可我也是被蒙蔽的啊!二殿下也是皇子,从前还倍受陛下器重,我怎么知道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靠谱?我也是心怀社稷,担心如果说晚了昭武将军那边会有所动作。二殿下是为了皇位而打击昭武将军,所以才要多花时间收集罪证,但我可得把朝廷和陛下放在第一位才是。”

  谢斌仔仔细细地看着谢恒的表情,单纯又无辜,顿时心里又有些动摇。

  他家阿恒他还是了解的,不是那种心无城府的人,要说莽莽撞撞弹劾昭武将军这种事不该是阿恒的作为。难不成真是如阿恒所说那般,是因为担心等到二殿下搜集到证据之时再有动作会来不及,才提前弹劾?

  谢斌:“不管怎么样,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日后有什么大事要跟为兄商量,冒险的事不要轻易去做。”

  自从接手了李储围的御史一职后,谢斌也已经有了早朝参政的权利,只是前几日他感染风寒,强撑了两日,因为咳嗽不断,未免冒犯龙颜,便告假在家,却没想到就这么凑巧,在他告假的这两日谢恒闹了这样大的幺蛾子。

  要不是今日前来探望他的同僚跟他说了这件事,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谢恒连连点头,“兄长放心,我省得。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被二殿下给连累的,要不是二殿下那么斩钉截铁地说昭武将军谋反,我也不会出这个头不是?”

  谢斌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恒:“以后行事要再谨慎些。二殿下的为人我不做评价,但你心里应该多少有点数,他的话要不要信,你自己要有个评估。”

  谢恒继续点头:“我知晓。”

  谢斌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道:“兄长知道你的性子就是宁折不弯,也知道你心系朝廷,但说句自私的话,兄长希望你能多重视自己一些。朝廷不是只有你一个,但兄长只有你一个弟弟。”

  【谢宏:你礼貌吗?】

  谢恒收敛起玩闹的笑:“兄长放心,我明白。其实我也没有兄长想得那样大公无私。跟兄长坦白,我有我的私心,只是我的私心还不便告诉兄长。但日后总有日会让兄长知晓。”

  谢斌笑着打了谢恒一拳,“还不跟我坦白,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为了你那心上人吧?对方门第是不是很高?你这样就是为了能更配得上对方是不是?”

  同僚跟他说让他劝劝谢恒,在朝堂上不要太过冒进,不然不会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而且现在也是越来越多的朝臣对谢恒不满,要是弄到最后满朝文武都对谢恒怨声载道,那不是不好?

  谢斌当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家弟弟并不是旁人以为的那样。

  即便有些冒进,有点急功近利,阿恒也不是为了自己。他的弟弟他还能不知道吗?谢恒如果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们兄弟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和睦。

  而且因为家里的情况,阿恒面上看着没什么,但实际上已经有些冷心冷情,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让弟弟敞开心扉,他高兴还来不及,就算弟弟为了配得上对方而大肆揽权,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要阿恒不贪赃枉法,权利这种东西自然是谁有本事谁拿去。

  至于得罪朝廷同僚,谢斌也觉得问题不大,他相信阿恒有本事让那些不服的人敢怒不敢言。

  而唯一让谢斌担心的,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他就是担心阿恒会冲撞到陛下。

  谢恒微笑点头:“这确实是一方面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门第之别,主要是他真的很优秀,我要是不够优秀,那从本身上我都配不上他。”

  谢斌笑着点头:“我是真想知道究竟是哪家姑娘能让你这样着迷。你就争取早点带回来让我看看吧!”

  谢恒:“会的。兄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还不是上佳,病情应该还未痊愈。”

  “没痊愈也差不多了,没多大事。我现在也不咳嗽了,明日就能上朝。下次沐休时我陪你一起去趟将军府。”

  谢恒心里一紧张,“干、干什么去?”

  “你傻啊!”谢斌白了一眼谢恒,“你弹劾了人家一场,折腾得动静这么大,不得亲自登门道歉去?就说昭武将军仁义,不跟你斤斤计较,你自己也不能就这么过去,还是得有所表示。”

  谢恒心下一松,他刚刚差点以为谢斌知道了什么。跟将军有关的事他总这么容易一惊一乍的。

  “兄长说的是。”

  谢恒抿嘴忍笑,想到下次沐休时要跟谢斌一起去将军府,就有一种又紧张又羞涩还有点小兴奋的感觉。

  又说了两句好话才哄得谢斌离开,谢恒嘴里哼着小调拿过石竹手里的小瓢给墙角的月季浇水。

  石竹被抢了活也很淡定,转身去厨房看看给公子弄的雪梨炖燕窝好了没有。

  宁六觉得公子在做事自己却傻站着不好,但公子又明显没有让他接手的意思,他便只能跟在谢恒身后帮忙提着水桶。

  “逆子!”

  带着怒意的中气十足的喊声响起。

  谢恒头都没抬,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扯下丝毫。

  谢长青大步迈进院子,却发现院中的一主一仆都好像没看见他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怒火更甚。

  “谢恒!没听见我叫你?!”

  谢恒终于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长青,一句话没说,但那表情和眼神却让谢长青觉得对方似乎在说:你在狗叫什么?

  谢长青气红了一张脸:“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

  谢恒动作随意地将小瓢扔进宁六提着的水桶里,“你要是没什么新词儿就哪来的回哪去,我没功夫听你叨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

  谢长青::“你、你……你现在真是不忠不孝!当初你跟你兄长初入仕途时我便提醒过你们,对权贵不巴结但也不能招惹,你倒好,如今一招惹就是两个!二殿下和昭武将军也是你能戏耍的?尤其是昭武将军,你有几条命?”

  今早在翰林院上职时他才听说了谢恒在金銮殿上的“壮举”,当即吓的脸色发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赶紧回来收拾包裹跑路。但很快又绝望地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是真要连坐整个谢家,那跑也跑不到哪去。

  他胆战心惊了一天,中午的时候才终于知道一切平安无事,谢恒只是被罚了一个月俸禄,顿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整个人都要虚脱。缓过进来后仍然为谢恒的举动感到怒火滔天,而且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要从同僚的口中得知,他甚至觉得同僚在告诉他的时候眼神都是鄙夷的。

  憋了一肚子火的谢长青本想下职之后就回来教训谢恒,但谢恒却没回来,他便一直在房中练字,想等心情平静下来再好好缕缕要怎么教训这个逆子。

  谢恒接过宁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么说在父亲眼中,二殿下和昭武将军相比,前者还是可以招惹的?那我明天就告诉二殿下知道。”

  谢长青眼睛都瞪圆了:“胡闹!我是与你说正事,你还在这里说笑!”

  谢恒冷笑,“说笑的是父亲才对。父亲凭什么以为你说的话我跟兄长就一定要听,你当自己讲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们有我们的行事底线,也有自己的原则方法,要是什么事都按照父亲说的去做,那我们的官途也就走不到今日了。”

  谢长青的脸色由红转紫色,“你……逆子!”

  谢恒转身,背对着谢长青:“父亲有这个时间教育我,还不如多反思反思,为何我们父子关系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就不说了,就连父亲最看重的兄长如今都不愿意听父亲多言。”

  谢长青重重哼了一声:“不过是因为你们如今平步青云,便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罢了!”

  谢恒:“有些人即便不擅长为官,但却是个好父亲,难道所有的朝廷大员都有一个比他们官职更高的父亲吗?你若还是这般想,那你永远也不会真的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在曾经最器重的儿子面前失去身为父亲的威严。宁六,天黑路滑,送我父亲回去。”

  “是。”宁六放下水桶走到谢长青身边,“老爷,我送您。”

  谢长青看着宁六那张神色冰冷的脸,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对方甚至有可能把他夹在腋下弄回去,路上还不会避着那些下人,那他的老脸可就算是丢光了。

  谢长青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到了嘴边的“芬芳之言”到底因为还有那么点读书人的礼仪矜持没有说出来。

  石竹端着雪梨炖燕窝回来时刚好听到了谢恒反击谢长青的最后一番话,顿时勾起了他对公子爹不疼娘不爱的身世的心疼和气恼。想着幸好现在公子已经不再期盼父爱母爱了,不然还不得天天被自己的亲爹给气出毛病来!

  “公子,吃燕窝,别跟老爷一般见识。”

  从前的石竹就算再不满谢长青,顶多也就是和谢恒小小抱怨两句,而自从跟谢恒经历了安州之行,回来后的石竹就有了为自家公子怼天怼地毫不客气的胆识,怼人也能逻辑自洽。在这个谢家,除了谢恒和谢斌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不被石竹放在眼中,就是宁六有时候对上石竹都要在口舌上吃点亏。

  谢恒:“我早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对了,这两日我可能会跟大少爷去一趟将军府,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前一刻还镇定从容的石竹这一瞬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公子这是要对大少爷公开了?还直接带人上门?这么刺激大少爷受得住吗?

  第二百五十章 我行我素

  “公子,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事还急不得,您多少得先跟大少爷说一声,让他慢慢接受了,可不能上来就直接见面,我觉得大少爷可能会难以接受,万一跟昭武将军起了冲突就不好了,昭武将军也不是那能受气的不是?”

  谢恒好笑地看着石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石竹:“公子不是打算对大少爷坦白和昭武将军的事吗?”

  谢恒扑哧一声笑了:“当然不是,我和兄长去找将军是有正事,你想哪去了!”

  石竹松了一口气,“正事就好,我真担心公子直接就跟大少爷这么说了。”

  “说肯定是要说的,但不是现在,不然我也不会叫你嘴上得有个把门儿的。”

  “那您就时不时地给大公子透漏一点,或者稍微暗示一点,让大公子自己琢么琢么,后面知道真相时可能还好接受一些。”

  谢恒点头:“说得对,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能想的这样周全,也一定能把事情做好。”

  石竹:他果然就不该多这个嘴。

  几日后早朝,谢恒比平时到晚了一些。

  平日里他总会到得早一点,跟他家将军隔着一众朝臣“暗送秋波”,这种感觉又刺激又有意思。

  可今日谢恒不仅到得比较晚,几乎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到,还满头大汗。现在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按理说可不至于。

  荣启好奇谢恒干嘛去了弄得这一脑门子汗,但武德帝很快到了,他便没得着机会。

  最近两日没什么事,就前两天武德帝授意荣启调查了克扣军饷和抚恤金之事,查到在前太子倒台之后这事便是宣震接了手。事关皇家颜面,武德帝没有直接公开这个结果,只是让宣震用自己的私库填平了贪污的缺口,不够的就预支俸禄,然后又加了一个月禁闭。

  这都是在将军府闲聊之时荣启说的。

  朝廷上眼看平静了两日,谢恒觉得是时候再给找点事情了。

  “启奏陛下,微臣这两日思来想去,觉得有件事还是想上奏陛下。”

  本来安逸的朝臣们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们现在对谢恒口中的“思来想去”有点犯怵。

  上一次谢恒“思来想去”的结果是弹劾昭武将军谋反,最后的结果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罚俸又禁闭,不知道他这回又想闹出点什么动静。

  武德帝:“你就别来这些虚的了,有什么话直说。”

  谢恒:“陛下,微臣觉得虽说之前克扣的抚恤金已经补上,但就如同迟来的正义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正义,因为当初抚恤金的克扣,有些悲剧可能已经酿成,比如自身的伤没有妥善处理留下病根,家人生病不能及时救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生活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银钱花费。虽然有冠军侯的帮助,但冠军侯一个人终究能力有限,而且这事本身就是朝廷的责任,让冠军侯一个人担着也不合适。”

  武德帝思索着点点头,他从前毕竟也有南征北战过,就算现如今与从前差别甚大,但至少与其他皇帝相比,他还能为将士们多思虑些许。

  “那依谢卿之见该当如何?”

  “微臣是想着,咱们也不能一有点事就从国库里拨银子,这国库里的银子又不会下崽儿,不是越用越多,能避免就避免。且人多力量大,要是朝臣们都能对这些将士们稍微表示一番心意,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武德帝对谢恒的那句“不能一有点事就从国库里拨银子”十分满意,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真心实意地为国库着想的朝臣。

  “你的意思是让朝臣们捐款?”

  谢恒摇头,“捐款这种纯纯献爱心的事情可不能道德绑架,想捐就捐,不想捐就拒绝,这没什么好说的。再说那些都是曾经为保家卫国甘于牺牲的热血之士,又怎么会无功不受禄,白拿他人银两?他们若是会接受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虽然直接给钱不合适,但是可以去购买他们种植的橙子啊!”

  武德帝恍然:“你说的是冠军侯包下的那座山头。”

  谢恒坦然:“没错,我们去买他们种植的橙子,那对于他们来说这钱赚得就是理所应当、光明正大。”

  正好现在就是第一茬橙子熟了的时候,不仅新鲜价格也算不得太高。

  武德帝十分认同,“这倒是个好方法。”

  谢恒:“反正橙子也是大多数人家里都会备着的水果,在外头买的水果不管多好肯定都不如这在树上现摘的新鲜。而且我打听过,那些橙子的卖价不贵,至少比市面上很多橙子都便宜,不至于让大人们为了帮衬这些将士就自己吃亏。当然,帮衬也不能强买强卖,平日里就有需求的大人们可以去买,没有的就算了。我只是听说大殿下和二殿下都听爱吃橙子,还偶尔会请一些大人一起吃。想来这些大人一定是因为很喜欢吃橙子才会应约前去,那就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宣震党和宣旭党的朝臣们脸色各异,谢恒这话简直就是在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串联朝臣、结党营私了。

  而他们如果不去买橙子,那就是坐实了这个说法。

  虽然党派之争几乎是朝堂上默认的事,但这默认的事也不代表就能摆到明面上。谢恒一向张狂,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这种原本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白给挑明了说,他似乎从来不愿意遵守那些世俗的既定的规则,永远都是我行我素。

  武德帝扫视一众朝臣:“你们觉得谢卿的提议如何?”

  一个宣旭一派的朝臣站出来,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令人厌恶的假清高模样,拿腔拿调地说:“我能理解谢大人想要帮衬这些将士们……”

  谢恒打断那朝臣的话:“不是我想要,是本该如此。”

  那人依旧笑着:“好,就算按照谢大人所说,我们都为了帮衬那些将士们而去买橙子,但买的少了帮不到多少,买的多了,这我们也不能天天就只吃橙子这一种水果,这要是买多了吃不完浪费了,也不好吧?浪费食物不好,这也是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啊!”

  谢恒上下打量那人,“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众朝臣:……

  金銮殿内总共多少朝臣?谢恒早朝参政这么多时间竟然还记不全?这是有多目中无人!

  后面谢斌小声给谢恒提醒,“太仆寺卿刘彦。”

  刘彦脸上勉强微笑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哦,刘大人。”谢恒似笑非笑,“刘大人这话也不无道理,就是你这小人得志的表情让我觉得你好像是故意找茬一样。”

  刘彦的微笑面具彻底崩碎。

  朝臣们:谢大佞臣越来越嚣张了,同朝为官一场只要不顺他的心那是一点颜面也不留!

  谢恒:“刘大人所言我事先已经考虑到,所以我之前已经跟那边了解过,村子里的人卖不完的橙子要是自己也吃不完,就会制成各种各样的点心和蜜饯,既好吃保存的时间还长,也就不用担心留存久了果子坏掉太过浪费。”

  说着谢恒又笑着斜了一眼刘彦:“刘大人思虑这样周全,想来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多买一些了,八九十斤应该是挡不住的吧?”

  刘彦转头避开谢恒的目光,却是气得手脚都在发抖。

  谢恒没跟刘彦再计较,继续说道:“当然,君子远庖厨,各位大人们肯定是不会做各种点心蜜饯了,但到时候大人们可以带着家人一起过去。平日里朝政繁忙,大人们陪伴妻儿的时间应该也算不得多,这还是个促进家人交流感情的机会。夫人小姐平日足不出户,公子们也一心只读圣贤书,倒是难得去亲近亲近自然,亲自体验一下田园生活果园风光,定然很有意思。有夫人小姐感兴趣的,就可以和山下的村妇们学习制作点心蜜饯,不感兴趣的可以带上家中的厨子去学习。用自己摘的果子制成美食,那味道也一定十分独特。”

  简单来说,谢恒已经为大家考虑好了,拖家带口去摘橙子,多摘点,既可以作为新鲜水果直接食用,也能制作成其他吃食,更重要的是这些达官贵人确实很少接触到农事,寒门出身的也就罢了,皇室宗亲们确实没接触过,而寒门官员们的下一代也大都娇生惯养,如此体验确实会很新鲜有意思。

  也不用担心果子摘多了吃不完会坏,人家还有增值服务。

  反正也是自愿原则,谢恒只是给宣震和宣旭党派的人下了套,其他官员他可不干涉。

  武德帝很满意谢恒提前将这些信息都了解清楚,当即便同意谢恒所请。定下明日早朝结束后,有意愿前往的朝臣们就回府去拖家带口地前往郊外橙子园。

  朝臣们大都明白,武德帝就是看中了既能进一步安抚补偿那些将士又不用动用国库这个优点,少花钱谁不乐意?估计现在谢恒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更重了,哪个皇帝不喜欢能替自己省钱的臣子?更何况他们大瑾国的国库好像从来就没有特别充裕过。

  而同时,朝臣们也都觉得谢恒会有此提议,一是为了讨好陛下,二来就是为了弥补昭武将军,说白了不就还是担心被贵为冠军侯的昭武将军报复嘛!谢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到底得承认谢大佞臣实在很会钻营,这事要落到旁人身上真未必能想到这些。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fsrm送礼物!爱你们~~】

  第二百五十一章 离谱

  下朝后谢恒又跑去了将军府。

  现在宣景被封为侯爷,按理说应该重新赐封规格更大的侯府,或者是把将军府扩建。

  但宣景已经在早朝上明确表示不需要,他现在住着就很好,不用换地方也无需扩建。主要就是考虑现在的将军府地理位置很方便谢恒来去,而扩建的时候备受瞩目,谢恒也就不方便常来常往了。从将军府的规格扩建到侯府规格,每个一年半载的可弄不完。

  武德帝又夸赞了宣景一番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宣震和宣旭听到之后自然又是在心中暗骂宣景装腔作势,他们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在面对有更好更舒适的选择时真的能无动于衷,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谢恒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桌边上吃宣景给他削好皮的苹果,咔嚓咔嚓得咬得那叫一个声音清脆,听着就觉得特别好吃。

  荣启:“你早上那么晚才来不会就是去了橙子园了吧?”

  谢恒点头:“本来前两日就安排得差不多了,今天早上是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说就又跑了过去。本来想着下朝之后再去也无妨,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心血来潮当即表示下朝之后就去橙子园呐!所以我就先去交代清楚。”

  荣启好奇:“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谢恒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宣景:“将军猜猜看。”

  宣景帮谢恒擦掉嘴角的果肉残渣:“是教他们如何掏光那些党派朝臣的钱袋。”

  “果然还是将军最了解我!”谢恒嘿嘿一笑,“就那些站队宣震和宣旭的朝臣,兜里都不差钱,除了俸禄之外基本来路不正,让他们多花点钱买橙子还算是帮他们行善积德呢!”

  其实谢恒也没做什么,就是将现代的农家乐的营销手法教给了村里人。到时候除了摘橙子和用橙子做糕点蜜饯之外,还有以橙子为主要材料的餐食,口味好又健康,还有美白作用。光是美白这点就能吸引许多贵妇和千金。

  当然还有一些营销的话术和手段,他也利用前面两天时间教给了那些将士和他们的妻儿,肯定能利用这次机会狠狠赚上一笔,赚那些贪官的钱不用有一点心理负担,再说他们的东西又是真的好,水果鲜甜,做出来的东西也是真的好吃。

  荣启感叹地摇头:“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好点子都能让你想到。”

  谢恒满眼冒星星地看着宣景:“大概是因为将军得上天垂青,上天又知道我最是敬服将军,所以就给了我一副好头脑,让我能更好地为将军尽心尽力。”

  宣景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紧紧握住谢恒的手。

  荣启当即露出一副吃肥肉腻到了表情。

  “你们两个就不能稍微注意一点,我还在这呢!”

  谢恒转头:“你也知道自己在这不合适是不是?”

  荣启白眼,下一瞬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早前我遇到你兄长谢斌,他向我打听,问到冰人馆举办的赏梅宴。”

  谢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荣启继续道:“我当时还想着莫不是谢大人也春心萌动了,想找个对象恩爱一生,结果谢大人却说是为了自家弟弟问的。我寻么着谢大人虽然有两个弟弟,但流放三千里的那位肯定是不用谢大人挂心了,那就只剩下谢四你。我还担心是不是你跟老宣的感情出了问题。”

  谢恒气急败坏地看着荣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骂完了荣启谢恒赶紧向宣景解释:“将军你别信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也不知道我兄长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给我相看姑娘,不过我已经拒绝了,还告诉他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等大事已定我便告诉他实情。”

  谢恒紧张地话都差点说不清楚,他可不能让将军误认为他是脚踩两条船的渣男!

  宣景:“我知道,不会误会。”

  其实宣景心里清楚,在婚事方面谢恒的压力比他更大。父皇不会催他成亲,母妃更对他不管不顾,终身大事基本上就是他自己说了算。谢恒虽然跟谢家大多数人关系恶劣,但与谢斌的兄弟之情不浅。所谓长兄如父,谢斌自然有权利主张谢恒的婚事。

  谢恒年轻有为功成名就,这个时候成亲那就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正是好时候,谢斌会有这主张很正常。

  不过宣景不会因为这样就放手,甚至心中一点点犹豫都没有,就坚定地霸占着谢恒。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不会有人比他更配得上谢恒,也不会有人比他对谢恒更好。

  如果说爱一个人就是给对方最好的一切,就是要保证对方的幸福,那自己会比任何人做得都好。谢恒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免不了要树敌,要招人嫉恨,而他有能力于那些牛鬼蛇神的算计中给谢恒最直接可靠的安全保障,就如同当初当着宣阳的面斩杀那个妖言惑众的道士一般,他的剑除了于阵前斩杀敌将,还会稳稳地护在谢恒身前。

  既然这样,那他为何要把谢恒让给他人?

  谢恒仿佛能感受到宣景的心意一般,就这么看着宣景,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荣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再这么看下去那就是对自己的伤害。

  最后荣启到底什么时候走的谢恒都没有注意到。

  转眼就到了要去橙子园的日子。

  马车排着队驶出城门,最前面挂着明黄色帐幔的自然是武德帝的车驾,后面是皇子和其他皇室宗亲,再后面就是三品之上的文武大臣及其家眷。

  去的人远远比谢恒一开始预想的要多。除了被谢恒以言语陷阱算计的宣震党和宣旭党之外,谢恒以为其他人去的应该会很少才是,但结果几乎是全去了。大概是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就跟家人走一遭,如谢恒所说那般增进一下感情。这也算是公费秋游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武德帝决定亲自前往。其他朝臣们可能觉得陛下都去自己不去那不太合适,不过买不买的那就是个人自由了。

  以往这样的队伍阵容出城无非就是春猎和秋猎以及年底的祭祀活动,这一次把围观的京城百姓都给看愣了,想不出陛下和那些达官贵人们这时候这么浩浩荡荡出城是何情况。

  后来经过各种打听,这才了解实情。

  可了解之后就只觉得更加离谱。

  大概大瑾建国以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些矜贵的皇亲和朝廷重臣居然要到橙子园去摘橙子,还是亲手摘!这可真是难以相信了!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下橙子园的名气再度被打响,等武德帝和朝臣们离开之后,相信橙子园也会不愁生计。

  到了地方,因为马车不能上山,武德帝和朝臣们便只能在山脚下下车,休息片刻后就准备上山。

  村民们出来为众人提供了热情的服务,将提前准备好的以橙子为原材料的点心蜜饯用精致的盒子包装好,同时还有之前做好的蜂蜜橙子茶,每家限带一小罐,还提供了清水用来泡茶。

  有人看到水是凉的时候还很不满意,想着就算到山上之后这泡茶的水有可能会凉些,但你也不能直接就给凉水啊!

  结果就被村里人告知,这蜂蜜橙子茶就是要用凉水泡才好喝,所以给他们的水囊中还夹着几块冰,上山之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这些冰就算已经化成了水也还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喝起来会十分爽口。

  官员们就没听说过用冷水泡的茶,都觉得是在胡闹。倒是那些贵妇千金们对着冰水泡茶很感兴趣,觉得很新鲜,而且看那一小罐蜂蜜橙子茶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闻着也有一股香甜气息,都十分期待它的味道。

  人手一个小竹篮上山,就连武德帝也不例外被发到了一个,不过是由高满拿着。

  而且武德帝大概是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田园生活的乐趣,这还没上山就让村北给他换一个更大的竹篮,直说自己一定会摘到最多最甜的橙子。

  有武德帝做表率,其他人自然要有样学样,都得表现出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所有人出来前都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常服,武德帝也是如此。

  脱下厚重的龙袍,换上一身墨绿色的衣裳,武德帝有一种特别的轻松感。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十岁。

  村长张柏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上山。

  跟张柏走在一起的是武德帝,身边就只有高满伺候着,王公大臣们都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武德帝不招呼他们便不会上前。

  路上武德帝问张柏,“昭武将军可常来?”

  张柏摇头,“回陛下,将军不常来,每次来村民们都要送很多东西给将军,将军不想大家破费,所以来的时候不多,基本都是过年的时候来这里看看大家。”

  武德帝:“你们这算是从昭武将军手上租地,租金如何?”

  张柏低头,十分感慨:“那点所谓的租金也就是意思意思,将军就是想帮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但也知道白给我们一座山头我们肯定不会接受,这才以承租的形式让我们接受,租子是一年一付,那点钱还不够在好的点心铺子买一回糕点。”

  武德帝:“你们对朝廷可有怨?”

  旁边的高满都顿了一下,一个弄不好这可就是道送命题。

  张柏沉默片刻,最后眼神坚定地说:“陛下,草民不能昧着良心说完全没有。”张柏拉起自己的裤脚,让武德帝看到自己腿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草民的左脚总是使不上力气,阴天下雨就疼,手上提点种东西走路就不稳当。这伤还算轻的,比这更严重的伤草民身上还有好几处。弄成这样便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主要是有心无力,便干脆离开免得给大家伙儿拖后腿。可回来之后也找不到一份合适的营生。草民的婆娘照顾多病的老娘多年,怀了身孕连个鸡蛋都吃不上。草民去城里找活计被一再拒绝,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身影,草民心中难免悲哀。但将军的出现拯救了草民,也让草民知道朝廷里还有人关心我们。将军给了我们安逸的生活,我们心中感激,也明白上行下效,是因为陛下的影响才成就了昭武将军,将军偶尔也会跟我说起陛下。”

  武德帝听着前面的话还心思复杂,一听后面的话顿时挑眉来了兴趣。

  “他跟你们说朕?”

  张柏点头,“是啊!在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那时候将军还没有常留京中,只是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也就来看看我们,大家喝喝酒聊聊天,昭武将军便有提及陛下,能听得出将军对陛下的濡沐敬仰之情。”

  武德帝:“你确定?”他一直以为宣景对自己有怨,平日里不多与自己说话,在外也会甚少想起他这个父亲。

  张柏点头肯定,而点头过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就在话即将出口的时候又咽了进去。

  武德帝:“还有什么要说的?但说无妨,好事必讲,坏事只要不多严重朕也可以考虑不予追究。”

  作者闲话:  【多谢雨非霏送礼物喔~(/≧▽≦)/】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看我在乎吗?

  张柏摇头:“倒不是不敬之事,只是小事,所以草民意思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跟陛下说,可能陛下并不感兴趣。”

  武德帝:“反正也没有旁的事,你说说,朕听听。”

  张柏痛快应了一声:“将军每年回来都会来看看我们,一起喝喝酒说说话,将军知道我们就算从军中退下来,也还是很关心北境战事,关心从前一起出生入死现在还在军中的兄弟,所以就总是跟我们讲边境的事。但有一年,将军罕见地吃醉了酒,嘴里一首接一首地念着诗。将军跟我们不一样,论武功没人是将军的对手,论肚子里的墨水儿将军也不少。我没读过书,也就勉强识得些字,将军年的那些诗我一首也听不懂。虽然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将军心里头的难过。我岳父是教书先生,所以我婆娘这方面比我懂得多,她告诉我将军一共吟诗十三首,每一首都是在诉说对父母的思念之情,与家人的离别之苦。”

  武德帝怔住,就连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地停下来。

  后面跟着的皇亲贵族和朝臣们见前头陛下停下来,也跟着停下来,但陛下没发话,高满又在边上站着没动,可见陛下并没有吩咐,他们也就跟着站着等着。

  张柏叹气,“草民跟着将军有些年头了,也知道将军自小便到北境的情况。只是草民实在不明白,为何在北境的时候草民从来不见将军有多思念亲人的模样,说起陛下的时候也是敬仰居多,可都回到了京城,到了家了,离家人近了,怎么将军反而这般失态。”

  武德帝久久没有言语。

  是啊,为何?

  是不是因为从前在北境,离得远,有些事情还能自欺欺人,而回到了京城,便再也不能为本该是最亲近的家人的狠心找任何借口。

  近在咫尺却不如远在他乡。

  他一直以为老三冷心冷情,即便心中明白造成三儿子这般的罪魁是自己和李侧妃,可他心中仍然对老三的冰冷和疏远感到些微不满,大概身为父母的总会觉得是孩子不懂事,而不愿意正视自身的问题。

  也就是后来发现李侧妃对宣景竟然那般恶劣,他的心才稍稍偏向了儿子一些。

  后面的宣震和宣旭心里都犯嘀咕,不知道父皇为何停下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但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他们本来都在紧闭中,因为表示想为这些将士尽一份心意,父皇才答应他们跟来。

  他们没指望今天出来后禁闭的事情就能直接对付过去了,毕竟父皇这回明显动了大怒,但多多少少在父皇面前刷刷存在感,换点好印象,那也是好的。

  武德帝眼睛发酸,低头轻叹,“走吧。”

  张柏“哎”了一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后面的人见武德帝动了才又赶紧跟上去。

  后面张柏都只是在跟武德帝介绍橙子园,说今年的年景收成如何,预计第二茬能涨多少,大家伙能分的多少钱。

  武德帝一言不发,但从神情看听得十分认真。

  张柏一边说着一边余光偷偷观察武德帝的表情,心中阵阵感慨——谢公子说得可真准!

  刚刚他同武德帝说得那一番话其实都是谢公子教他的,几乎一字一句都不差。

  他原本还想着陛下不一定会按照谢公子的预想去问那些,但没想到陛下所说的问题都在谢公子的预测范围内。

  他大概能明白谢公子这般安排的用意,只是实在没想到对方能料事如神到这等程度,甚至连在他回答之后陛下的反应都让谢公子给一说一个准儿!

  将军身边能有这样的人才辅佐,他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兵、伤兵也总算能放心了。

  众人被张柏带着来到一处山头,满山头的橙子长势喜人。

  而且这些橙子树都不算高,就算是那些平日里格外注重仪表言行的朝臣也不用担心摘橙子时因为果子太高就总要踮脚伸手甚至爬树而显得不雅观。

  已经有几个村民和村妇提前等在这里接应。

  众人爬山爬得辛苦,鲜榨的橙汁一端上来就备受好评。

  这些橙汁可不仅仅是直接从橙子里挤出来那么简单。谢恒帮助这些村民调整了橙汁的口味,虽然味道不能和现代的那些橙汁相比,但也不差很多,反正谢恒是很喜欢,最重要的是健康又省事。

  这橙汁真是惊艳到了那些贵妇和千金们。

  为了美容养颜,从吃上下功夫,她们也经常吃各种水果,弄各种果汁,但原味果汁的味道很多确实不敢恭维,橙子就是其中之一,实在是酸得难以下咽啊!却没想到这里的橙汁竟然这样好喝,纷纷向那些村妇请教是如何弄的,回去也要照样弄起来。如此看来光是凭果汁这一点,这些贵妇千金们便能贡献惊人的购买量。

  稍作休息过后就开始自由摘橙子。

  谢恒还安排了一些周边,在橙子院中有村妇和小姑娘卖一些小饰品,比如绣着橙子的手帕和扇子,或者是橙子样式的耳饰和簪花、头钗等等。

  虽然所用的材料并不名贵,但胜在款式着实新鲜,不仅市面上没有,还几乎所有的款式都只有一件,做到了许多名门贵女们极为看重的独特,不会与他人撞上同款。

  大部分的饰品图纸都是谢恒参照现代见过的那些小饰品进行改动绘制,那些将士妻女们都相当震惊谢恒一个男子能有这些巧思。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很受欢迎,这也是唯一一样款式有重样的——橙子手持,

  其实就是将用来穿成手持的小珠子做成橙子样式,每一颗珠子都是一个可爱的小橙子,有橙红色和绿色粮款。

  大致样式虽然一样,但谢恒为了尽量做出区别,便在手持的跑环上下了点功夫,确定每一个跑环的颜色都不一样,而跑环下面坠着的流苏也都不是一个色,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这些颜色各易的跑环和流苏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全了这些手持的独特性。

  现在那些王公贵族和一些重臣家中的老夫人,或者是当家主母,很多都喜欢念佛,手持便是用得上的东西,所以可以买回去做为礼物,这个样式估计大部分当家主母都会很喜欢。

  而且谢恒还给大家准备了广告语——橙子手持,更显橙(诚)心。

  这个时代的人远远比现代人更爱听也更加相信那些吉祥话。

  而各位朝臣们的注意力基本就在摘橙子上,一些一辈子都没接触过劳作的官员还真觉得挺有意思,看到自己手上的筐子被橙子一点点填满,还真有那么点特别的成就感。

  最不痛快的就是那些被谢恒言语算计了的站队宣震和宣旭的官员,本来这事确实挺有意思,但就因为他们被谢恒给坑了一把,是被动参与,跟别人的主动欣赏不一样,这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了。

  谢恒一边摘橙子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宣景那边凑,就算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一起摘,他也想离宣景近点,结果才挪到一半,就被韩峦和兰心县主给拦住了。

  谢恒看了看两人手中的篮子。

  兰心县主的篮子里放的是满满当当的橙子。这么一大篮子的橙子,谢恒自问没有那个提起来的力气。

  再看韩峦手中的篮子,都是些丝绢、扇子、发饰之类的,轻的一根手指就够用了。

  没办法,韩峦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兰心县主功夫高强手劲也不小,这么一篮子橙子也只能她提着。

  两人身后倒是有小厮和丫鬟跟着,不过他们明显更想自己动手。

  “你们夫妻俩倒是收获不小,这么一篮子橙子不会就只是县主一个人摘的吧?”谢恒笑着看向韩峦,“你也好意思让县主一个人拿着。”

  韩峦:“我们这是依照个人情况分工明确,可不是胡来。县主会做一些橙子点心,问你喜不喜欢,做好之后给你送去一些。”

  谢恒:“那肯定是喜欢的,但就是担心操劳到县主。”

  殷九思明朗一笑,“不过是做些点心,哪里就算得上劳累了。要不是谢大人我们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这里的橙子味道是真不错,我刚刚吃的点心喝的橙汁也都非常美味,新鲜的橙子更不用说,果肉香甜可口,价钱又是如此公道,往后我们府上若是买橙子就认准这里了。”

  谢恒:“那是,不是好地方我也不会提议都过来不是!平日里让家里头下人过来买,有空的时候你们夫妻也可以来这里逛逛,我听说这次之后橙子园就会开放,买家可以自己上山摘橙子。京城里好玩儿的地方逛得差不多了,这里也是个好去处,对于小夫妻而言也不比花前月下差!”

  殷九思甜甜地笑起来:“谢大人倒是懂得夫妻情趣,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了吧?”

  谢恒:“有是有了,只不过现在还不好告知县主。”

  殷九思遗憾地摇摇头:“真可惜,我原还想着将自己的好姐妹介绍给谢大人,现在却是没这个机会了。”

  谢恒这下有些尴尬,余光往宣景那边瞟了两眼,庆幸这还离得远将军听不见。他虽然没有做对不起将军的事儿,却也不想让将军觉得他桃花太多。

  哪知这时候韩峦这个钢铁直男又说道:“谢兄不成了不还有冠军侯,侯爷这个年岁也早该成家了,你也可以给侯爷介绍。”

  殷九思笑着瞪了一眼韩峦,“你倒是会想,也不怕侯爷想你多管闲事找你麻烦。”

  韩峦挠头,“侯爷不是这样的人。”

  谢恒:侯爷不是,我是!

  “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做媒还是算了吧!”谢恒毫不客气地打击韩峦,以保证彻底消除他为将军牵线搭桥的念头。从前是真没看出来韩峦还有做媒人的嗜好。

  又聊了一会,待殷九思和韩峦离开后,谢恒正准备继续宣景那边挪,又再度被人拦下。

  这人正是昨日早朝上找茬的宣旭一党的太仆寺卿刘彦。

  谢恒心头起了火气,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张大人有何贵干?”

  刘彦气得鼻孔冒烟,“我姓刘,刘彦!”

  谢恒接下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充分把“你看我在乎吗?”这种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带不动

  刘彦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昨晚思来想去,有个疑问想请谢大人解惑。”

  谢恒哼了一声:“我虽不好为人师,但也不忍心你整日迷迷瞪瞪、糊涂不清,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

  刘彦想说自己没有糊涂不清,但最后强压下怒火没与谢恒争辩。

  “谢大人从来不是性情宽和之人,我这么说谢大人没有意见吧?”

  谢恒沉吟一声:“其实这也分人,对赵大人你我确实不够宽和。”

  刘彦:“……以谢大人一贯爱在朝堂上搅风弄雨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我实在很难以想象你会这般毫无目的地帮衬这些将士,即便是为了讨好冠军侯,也一定不只这一个原因。”

  谢恒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彦目光怀疑地看着谢恒:“谢大人莫不是与这些村民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村民卖了多少钱,谢大人可以拿个回扣?”

  谢恒沉默了一会,抬头笑道:“你可知,这心中有花便满目皆花,以何眼观世界,便观到何种世界。”

  刘彦黑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恒顿时一脸嫌弃:“好歹是四书五经读过来一笔一划考取功名的,怎么连这都还要我解释?真拿你没办法!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刘彦都要气炸了,谢恒就是故意的,他不相信谢恒听不懂他真正的意思。

  “我家阿恒的意思是如果让你在他的位置上,一定会想着拿回扣中饱私囊,故而才会以此肮脏的眼光看待阿恒。”

  谢斌大步走过来,如果手上没有挎着竹篮的话看起来应该会更有气势。

  “兄长!”刚刚还怼天怼地的谢恒看到谢斌后便露出一个无奈苦笑的表情,“我被人误会惯了,兄长倒不必为我如此动怒。”

  刘彦:……这位兄台你是谁?

  谢斌一听这话,顿时怒火满级,他就没见他的宝贝弟弟这样委屈过!

  “我家弟弟本念着同朝为官的情谊,这才把话说得含蓄又委婉,但心性纯善的他就是想不到这世上有人能这么恶劣又愚蠢,非要别人指着鼻子把训斥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就罢了,自己不占理还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你!”

  谢恒看着谢斌气到头顶冒烟的模样,深深觉得要是这时候悄悄往谢斌手里塞一根棍子,谢斌说不定会直接对着刘彦抡起来。

  刘彦眼睛本来就小,这会气极了使劲儿往大了瞪,也就还是那样,半点气势没有,还因为那气愤扭曲的表情显得很好笑。

  “你们、你们兄弟俩不要欺人太甚!”

  谢恒站在谢斌身后,一脸的被无理取闹之人纠缠的无奈:“其实说到底我与你也没有过大过节,充其量就是朝堂之上的一点口舌之争,君子不拘小节,更何况同朝为官政见不同也是常有之事,大家各抒己见,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便记恨在心。不然这心胸也未免太过狭窄了。”

  刘彦真是气到头顶冒烟。

  还“一点口舌之争”,他都被谢恒给数落挤兑成什么样了?这叫一点口舌之争吗?如果他是挤兑人的那个他也不介意!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的,让他根本没有回嘴之力。

  本来今天来找茬就是想让谢恒不痛快,可到现在不痛快的还是自己。

  谢斌可见不得自家一贯意气风发的弟弟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一气之下完全不给刘彦辩驳的机会,直接开口赶人:“我们兄弟俩还要一起摘橙子,没时间招呼你,还请孙大人自便!”

  刘彦忍无可忍:“我姓刘!”

  这一声吼得周围其他官员都看了过来,就连稍远处的武德帝都被惊动。

  刘彦一张脸由红转紫,在众人的注视下愤然甩袖离开。

  荣启晃晃悠悠走过来,“这什么情况?”

  谢恒耸肩:“也不知道刘大人怎么了,大概是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才会格外暴躁吧!”

  荣启看了看谢斌手中的篮子:“你这半天也没摘几个啊!”

  谢恒:“我兄长这是再多不在精,你摘了一篮子有几个比我兄长摘的大?”

  谢斌被谢恒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拉拉谢恒让他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跟荣启争个高低,荣启那边就不干了!

  “嘿!我还真就不服气!谢大人!走,咱们现在就一起去摘,看看同样的时间谁摘的橙子又多又大!”

  不给谢斌拒绝的机会,荣启抬手就搭在谢斌肩膀将人给拉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荣启回头对谢恒一笑,谢恒也对着荣启比起一个大拇指。

  这一次谢恒终于毫无障碍地一点点挪到了宣景身边,那步伐真是自然又随意,就好像是不经意走到宣景身边似的。

  “呦,将军也在这摘呢!看来这地方是真不错,那我也在这摘好了。”

  朝臣们:谢大佞臣又开始挑事儿了,他们还是躲远点,以免被殃及池鱼。

  宣景对谢恒点点头,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冠军侯大义,不跟谢大佞臣一般计较。

  谢恒凑到宣景身边,给宣景展示他刚刚摘的一个橙子,又大又好看,像极了当初他第一次来橙子园时送给宣景的那个。

  宣景:“刚刚刘彦是不是找你麻烦?”

  谢恒:“算不得找麻烦,我就当个乐子,他说又说不过我,还总被我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当添个笑料了。”

  “你兄长很维护你。”

  “这倒是。这回也得夸荣启激灵,要不是他把我兄长拉走,我也不好过来找将军。我看不少人都摘了许多橙子,还有很多人直接去跟村民订购,少的十几斤,多的一百斤都有,说还能送亲友。周嫂和小月他们的丝绢和小饰品卖的也不少,还有贵妇提前跟她们预定新花样。橙子酱卖的也特别多。”

  宣景点头:“听张柏说这一次大家的收益应该能抵得上至少过去六年的收益。”

  “那才好,本来东西就好,咱家的价钱也公道,谁能买到那还是福气呢!”

  谢恒知道宣景将这些将士当做家人,那将军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一句“咱家”叫得无比顺溜。

  就在谢恒还想多跟宣景聊聊时,高满过来了。

  谢恒笑着打招呼:“高总管可要与我们一起摘橙子?”

  高满笑得满面慈祥:“谢大人说笑了,老奴还要伺候陛下,哪里有那个福分能跟谢大人摘橙子?陛下那边要找侯爷过去一趟,老奴便来打扰了。”

  谢恒:“既然是陛下找,那将军就快些随高总管过去吧,这里的好橙子就都归我了!”

  宣景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篮子。

  谢恒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宣景的意思是他摘的那些也是给自己的。谢恒淡定地转身,好像是在找树上有没有好的橙子,心里却已经美得冒泡儿。

  高满一直低着头维持着谦恭的姿势,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宣景随高满来到武德帝身边,恭敬行礼。

  “父皇。”

  武德帝低头看了一眼宣景手里的篮子,笑道:“你这还没有我摘得多。”

  话音落下,宣景和高满都是微微一愣,不过两人的反应都在一瞬间,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宣景:“儿臣自然比不过父皇。”

  武德帝:“朕以为你不会像你两个兄长一样说这些好听的哄朕高兴。”

  宣景:“儿臣说的是事实。”

  武德帝转头,看着眼前缀满了果实的橙子树:“这样好的橙子,在北境看不到吧?你自小被送往北境,直到前些年才回来长留京中,可怨怪父皇?”

  宣景:“儿臣不敢。”

  武德帝:“是不敢,不是不怨。”

  说罢武德帝又自顾自地点点头,“是了,怨才是正常的。不过如果当初换做是你,也会同朕一样,这就是皇家。”

  宣景没说话。

  武德帝:“来,跟朕多摘些橙子回去。明日阮妃要做些奶橙甜糕,你也入宫来尝尝。”

  宣景垂眸:“是。”

  谢恒在远处一边摘橙子一边偷偷观察着武德帝和宣景那边的情况。

  一开始还有些担忧,但是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算得上和谐,他也就稍微放心了,再看两人都一起摘橙子了,他便彻底不再担忧。

  看来他安排张柏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武德帝虽然比已驾崩的惠承帝年岁要小,但总的来说也不年轻了。这人一旦上了岁数,便容易念旧心软,从前年轻的时候处置起什么事情来能毫不手软,可现在却不会,不但不会,还更容易“感情用事”。

  谢恒让张柏说的那些话也不算是完全忽悠武德帝。他知道虽然将军从来嘴上不说什么,看起来对家人也不抱有多浓厚的感情,尤其是对从前的李侧妃,今日的李贵妃,更谈不上母子之情,但对武德帝,却还是保有些身为人子对父亲的濡沐之情。

  不管在朝政上他们的政见有多不合,将军对武德帝有多失望不满,但武德帝终究没有如李贵妃那般对将军狠心到底。

  将军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武德帝的“不够绝情”便也让将军无法完全割舍这份父子之情。

  父子俩一起摘橙子的画面不只是谢恒看到,在场的皇亲国戚和文臣武将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前昭武将军不争不抢,即便身上战功赫赫也没什么存在感。背负着“克亲”之名自小被送往边境,戍边多年远离朝局,回京之后也就是在有关四境的事情上会发表言论,基本还都与大多数人意见相左。

  所以在皇位之争这件事上,不管是涉足党争还是不涉足党争的,都没把宣景算进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中,他们看到的就只有一直上蹿下跳的宣震和宣旭。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昭武将军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而且从前暴戾怪癖的名声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都是“骁勇善战”、“大义凛然”、“忧心百姓”、“默默付出”等各种好名声。

  朝堂之上,为昭武将军发声的朝臣也越来越多,不再仅限于那些武将。文臣中也开始有人偏向昭武将军,越来越对的人改变了从前对昭武将军的印象和偏见,就是在私下讨论的时候也能更加公平地看待。

  现在,就是陛下都对昭武将军格外不同,让他们这些外人都看出了父慈子孝的感觉。

  事到如今,他们再也不能忽视,于皇位竞争之中,同样具有资格的昭武将军比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并不差多少竞争力。

  宣震和宣旭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他们两个忍着对对方的不喜在一起摘橙子,就是想让父皇看到他们兄友弟恭的画面,这样说不定就能让父皇心软,解了他们的禁闭。

  可结果父皇一眼没往他们这边瞧不说,居然还让高满传宣景过去,之前也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些什么,现在竟然就一起摘橙子了!

  怎么能这样?

  宣震气得将手中的橙子都捏烂出水:“老三什么东西?怎么能跟父皇一起?该站在父皇身边的是我!”

  宣旭也气得拆安扔了手里的篮子:“这橙子园都是宣景的,如此大出风头还不够,竟然还缠着父皇!”

  宣震恶气声声地一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想给老三扣上一定谋反的帽子,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哪有机会入父皇的眼?还不都是你给他的机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你!”

  宣旭从前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宣震这样教训的一天。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是你有点脑子,在朝堂之上与我多多配合,也不会落下个双双禁闭罚俸的结果!”

  宣震很不客气地“呸”了一声:“你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谢恒那么精明的人都站在你这边帮你对付宣景,可结果如何?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能力不行,连谢大佞臣都带不动你!”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间清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武德帝和宣景之间那种父子融洽相处的画面给气着了,宣震说话竟然也难得思维谨慎、逻辑清晰起来,头一次怼的宣旭哑口无言,宣震心里都觉得十分畅快,甚至连火气都消了不少。

  宣旭懒得再跟宣震做口舌之争,默默地继续摘橙子,只是偶尔投向宣景的目光十分阴鸷。

  谢恒站在橙子树下,将大多数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包括宣震和宣旭。

  他知道经过今天这一遭,将军将彻底“暴露”在宣震和宣旭面前,会引起两人的重视和忌惮,他们会真正把将军当做皇位竞争的对手,将军便再也不能于暗中算计,明枪暗箭将会接踵而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竞争皇位就不能一直躲在暗处,如果宣旭和宣震看不见,那十有八九陛下和朝臣们也都会看不到将军,不会考虑到储位之争还有一个更加适合的人选。

  被注意到并被攻歼,这是成王的必经之路。

  “嘿,想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谢恒的思路,回头一看,竟然是宣腾。

  宣腾是惠承帝的儿子,前四皇子。多年前的灶祭灯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后这位皇子就给他留下了“逗比”的印象。整天嚷嚷着要争夺皇位,说自己不比太子和三皇子差,但从来不付诸行动,没有为皇位之争做过深思熟虑和精心算计,在谢恒眼中这就是位“搞笑担当”,就连跟赵芊羽的婚姻都充满了戏剧感。

  惠承帝驾崩后,武德帝上位,前太子和前三皇子身陷囹圄,宣腾从善如流跪拜新君。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武德帝封宣腾为腾郡王。如今也是个正经王爷了。

  谢恒弯起眼角,“腾郡王,之前都没看见你,哪个旮旯窝着着?”

  宣腾哈哈一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跟你说话,有意思!”

  谢恒:“郡王过奖了!”

  宣腾大咧咧挥手:“过奖个屁啊!我虽然不参与朝政,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我大都知道,跟你有关的事更是一耳朵没落!每回听到你在朝堂之上又有什么嚣张之举我都能乐得不行,就遗憾自己没机会亲眼瞧见!”

  谢恒也笑了:“做个闲散王爷多让人羡慕!吃好的喝好的,没人会轻易招惹你,还不用操心朝廷大事,只要你不太过骄奢淫逸,不动不该动的心思,这日子过得比神仙都舒坦,简直完美!”

  宣腾笑眯眯的:“什么叫不该动的心思?”

  谢恒挑眉:“你说呢?”

  宣腾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橙子抛了两下:“当初灶祭灯会船上初见,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放着更有价值的前太子和前三皇子不去讨好,偏偏跟我这个纨绔皇子喝酒畅言。”

  谢恒微笑:“我就不能是单纯地觉得跟郡王投缘吗?”

  宣腾并没有直接回答谢恒的问题,只继续说道:“当时的你连名字都不值得被我们记住,老大和老三更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不是后来你连续高中,他们大概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若是他们能早些预料到你后来的平步青云,下场大概就不会如此了。”

  谢恒笑而不语,宣腾却突然“哦”了一声,“也不能这么说,这也不一定,毕竟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就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你说是不是?”

  谢恒点头:“别的不说,至少他们的运气是没有你好。”

  “那是自然,”宣腾扬着一脸得意的小表情,“因为我比他们长得都周正,长得好看的人运气就更好,你要是有我这相貌也就不用非得依靠自身能力了。”

  谢恒笑得前仰后合,真要被宣腾的话给逗得笑死。

  宣腾:“权利这种东西啊是真的可怕,可以把有趣的人变成无趣的人,当然像我这种从里到外都有趣的人是例外。我听别人佞臣佞臣的叫你,原本还以为你也变了,但在听说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之后我就知道你一直没变,现在贵为三品大员的你,也仍然是当初那个只能跟在几个官家子弟身后连名字都不能被人记住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谢恒的笑容渐渐淡下,只是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我自负看人一向很准,没想到却在郡王身上走了眼。”

  宣腾笑着摆手,“你可没看走眼,你看到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谢恒:“我见过有人把真话说得像假话,如今也见到了把假话说得很像真话的人。”

  宣腾眨眨眼,“得了吧!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把假话说得像真话的人!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去再多摘点橙子。赵芊羽那个泼妇今天有事来不了,非要我亲手摘二十斤橙子回去,还让她的丫鬟监督我,就没这么过分的我跟你说!也就是我好男不跟女斗让着她!”

  宣腾一边絮叨一边走远,谢恒看着,直到完全看不见宣腾的背影。

  终于摆脱了荣启的谢斌走过来,顺着谢恒的视线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你在看什么?”

  谢恒嘴角一勾:“人间清醒。”

  谢斌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谢恒收回目光,转眼看到谢斌篮子里已经放满了橙子,当即笑道,“兄长收获颇丰啊!”

  谢斌:“这还得感谢荣大人,他是真实诚,说摘橙子真摘橙子,还想爬到树上去摘。跟没见过橙子似的!看他那么卖力我也不好傻站着,就也跟着挑挑拣拣,一不注意篮子就满了。”

  谢恒提了提自己的篮子:“我这还没摘多少呢!劳累兄长再跟我去摘一遭吧!”

  谢斌宠溺地看着谢恒,将手里的篮子交给身后跟着的小厮,自己又拿了一个空篮子去跟谢恒一起摘。

  摘不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兄弟俩一起动手劳作。

  上午摘了半天橙子,中午就直接在山上用膳,下午还可以接着摘。

  新鲜的菜和肉已经被提前送上山,临近中午的时候村妇们便已经开始准备饭菜。饭菜中有许多菜都用到了橙子,哪怕只是用橙子汁调味,也有一股特别的清香。橙子皮也是很好的调味料,炖肉煮鱼都可以放进去一点,有一道芹菜野牛肉就可以用橙子皮调味。

  饭菜还没烧好众人就已经闻到了香气,一个个若不是顾着身份,口水都要留下来。

  在山上条件有限没那么多规矩,众人基本就是席地而坐。

  一开始还有朝臣不愿意,但看到陛下直接就在草地上坐下去后就没人敢有意见了,有意见的也只能在心里头憋着。

  虽然用了橙子做菜,但菜式基本都是些家常小菜,跟宫中御厨们以及王公大臣府上厨子做的精致饭菜比不了,可众人吃着却觉得特别香,似乎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其实饭菜好吃是好吃,但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吃得停不下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上午摘橙子累着了。武德帝都亲力亲为摘了不少,其他人也不敢装模作样。

  这么忙了一上午又累又饿,加上饭菜又的确好吃,自然都吃了不少,那些带着厨子出来的就让厨子去请教这些饭菜的做法和橙子的用法,想着回去之后也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心情都更好了些,下午再继续摘橙子也能更有干劲儿。

  到了下午,宣震和宣旭都舔着脸来到武德帝身边试探,见父皇没有赶他们,他们就干脆留下来,跟武德帝一起摘橙子。两人还比着赛似的,一个比一个专注认真。

  武德帝看了两人卖力的动作,眉毛一动突然说道:“朕看你们都很喜欢摘橙子。”

  两人犹豫了片刻,最后几乎一起点头。

  “是喜欢,难得劳作一番感觉很不错,也能体会体会农民的辛苦。”

  “对,儿臣觉得特别有干劲儿。”

  武德帝点点头,“那好说,反正你们也在禁闭中,就直接把你们的禁闭地点改在这里,禁闭期间你们就帮着村里人摘橙子。”

  两人一听顿时傻了眼。

  宣震:“父皇!这如何使得!我们可都是皇子!”

  宣旭咬着牙,虽然没有立刻辩驳,但从那表情也明显看得出并不想留下来摘橙子。

  武德帝哼了一声:“皇子怎么了?皇子能与民同乐,就不能与民同苦?你们两个,一个诬告宣景,一个克扣抚恤金,做出这样的事只是罚俸禁闭,如此便宜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现在不过是让你们在禁闭期间帮着这些曾经征战沙场如今生活不易的将士做些体力活,又没有让你们去吆喝叫卖,这都不乐意?”

  宣震被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又怂有不甘心地嘟囔:“那父皇怎的不叫老三跟我们一起?”

  武德帝:“老三是受害者,这片橙子园也是他为这些退役将士们谋划,他做的还不够多?受的委屈还不够多?让你们做点事就推三阻四,这还像话吗?”

  宣旭听不下去了,“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遵旨。”

  宣震心中暗骂宣旭狡猾,明明他也不乐意却什么都不说,却等自己说完了挨骂了就开始扮演孝子听话了!什么东西!

  武德帝直接吩咐高满去跟张柏商议,当然两人在这期间的吃穿用度都要自己解决,在人家这吃饭就得给钱,到时候还会派人来监督,免得他们偷懒又摆着皇子架子作威作福。

  第二百五十五章 挣扎过了

  傍晚临近离开橙子园时,武德帝说了要将选整合宣旭留下,让他们在禁闭期间就在橙子园帮忙收橙子的事。

  反正这一茬橙子熟了,村民们也确实要摘橙子拿去卖,多两个青壮年劳动力自然是好。

  不过两人身为皇子身份尊贵,要是做事的时候不好好做还捣乱,村民们也不能管教,那便是添麻烦了。

  谢恒可不犹疑,不像别人似的嘀嘀咕咕的不敢说什么,他上来便道:“陛下打算安排何人监督?两位皇子身份尊贵,一般朝臣怕是想管也不敢管。”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想着莫不是谢大佞臣打算亲自留下来监督两位皇子?别人不敢他确实是敢,但这也着实不至于吧?大理寺卿又不是个闲职,哪能一两个月的不在职?

  宣震和宣旭也紧张,他们实在不想悲催地干这么长时间活儿还要面对谢恒。尤其是宣震,只要想到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拜谢恒所赐,偏偏谢恒还是跟自己一道的,这想气又不知道该怎么气,他这心里就十分憋屈,真要对着谢恒那么久他可能还得抑郁。

  武德帝就喜欢谢恒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当即说道:“朕也知道有此顾忌,一时半会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谢恒:“那要不微臣给陛下推荐一人?”

  朝臣们肯定谢恒就是在这等着陛下呢!

  武德帝:“好啊!谢爱卿想推荐谁?”

  谢恒:“腾郡王。”

  武德帝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朝臣们有些也一头雾水,彼此交换着目光,一时都没想起来哪来的郡王,陛下的几位皇子如今最位高的不就是冠军侯吗?

  谢恒很是无语。

  就说宣腾从前朝到现在都很没有存在感吧,也不至于他都主动提起了还没人反应过来是谁。

  宣景最先反应过来:“是先帝四子宣腾。”

  “对咯!”谢恒点头,“就是前四皇子!”

  这下众人一个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说的是他。

  武德帝沉默思索片刻点点头:“嗯,这个人选确实不错。身为郡王,要监督两个没有封号品级的皇子,在身份上是绰绰有余了。”

  谢恒:“正是,血缘上腾郡王还是两位皇子的堂兄,占了一个”长”字,再加上郡王的头衔,如此管教起两位皇子来也就够身份。而且腾郡王不早朝参政,有的是闲工夫。兴许腾郡王整日无聊的很,陛下能派给他这件差事他高兴都来不及。”

  躲在人群中的腾郡王现在是真的很疼,头疼,被谢恒给气的。早知道他就不该一时嘴贱到谢恒面前去逗呗,不然谢恒早就忘了自己,也就不会想起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安排给他。

  武德帝也觉得谢恒说的很有道理,抻着脑袋在人群中找着:“腾郡王可在?”

  宣腾无奈,只能站了出来,“皇叔父。”

  武德帝打量了宣腾半晌:“你可愿意留在橙子园监督你那两个堂弟?”

  宣腾心道,这是他愿不愿意的事儿吗?问的是什么屁话?除了“愿意”外他还能给出什么答案,虽然他的确还想挣扎一下。

  “皇叔父,您侄媳妇贪嘴,出行前就千叮万嘱让我早点带着新摘得新鲜橙子回去,她要吃。”

  武德帝:“这好说,一会回去朕就让人给你府上弄去一筐,让你媳妇随便吃,在你在这监督这段时间你们府上吃的橙子朕管够。”

  好了,挣扎过了。

  “侄儿领旨。”

  安排好了宣旭和宣震的事,大部队这就准备回去。

  宣腾找到谢恒,满脸幽怨:“都怪你,这下我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谢恒笑着:“你不是总抱怨你媳妇欺负你?那你在这里这段时间你媳妇就欺负不到你了。”

  宣腾:“那我还得谢谢你呗!你就不担心我管不住他们俩?”

  谢恒:“你能在先帝时期于党争中明哲保身,又在新朝得享受封郡王,这就是你的本事。对付那两个肯定不成问题。”

  宣腾手指点着谢恒,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谢斌看得很纳闷,转头问谢恒:“你何时跟腾郡王关系这般好了?”

  谢恒狡黠一笑,“哪里就关系好了?不过是之前灶祭第一次见面之后就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罢了,我推荐他也只是为了给陛下分忧,正好他合适,兄长你看他还不愿意,还埋怨我呢!”

  谢斌无奈一笑:“你还真是不客气。”

  谢恒:“又不是多熟悉,我跟他客气什么?”

  谢斌:“我看你是熟不熟的都不客气。反正只要是合你心意的就好,这不合你心意的你是半点颜面都不给。”

  对于谢恒这么脾气,谢斌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容易树敌,但至少自己过得舒坦,心里不用憋屈。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遇上别人为难也不怕,见招拆招就是了。

  谢恒:“我知道现在官场上都是得过且过那一套,奉行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虚我也虚。还有些人就是喜欢看别人演戏,演的好了给鼓鼓掌,兴头上还能配合着演上一段。不过我不行,甭管真的假的虚的实的,只要演到了我面前,如兄长所说,合我心意也就罢了,要是不合,那我非得拆你的台不可,拆得清清楚楚,一是一二是二!”

  谢斌点头,“反正只要不什么道德问题,不违背做人原则底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兄长都支持你!”

  谢恒嘴上抹了蜜:“要不说我运气好呢!能有这样的兄长!这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这也是大实话,一般的嫡子和庶子之间,就算没什么龌龊,但要想感情好到如谢斌和谢恒一般,也是难得一见。

  回去之后,谢恒也没彻底当个甩手掌柜,还是让雀鸟关注着橙子园那边的情况,看了几日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推荐宣腾是推荐对了。

  宣震和宣旭被迫留在橙子园劳作心里肯定不舒坦,哪怕一开始压着自己接受,但也装不了两天好人。而事实也证明谢恒猜得没错。

  第一天干活儿时两人表现还算可以,虽然很多事情做不好,但到底有在跟着学习动手干。

  然而才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撑不住了,自小养尊处优的,别说摘一整天的橙子,他们就是站半天都没有过。

  村民们对两人的喊苦叫累无动于衷,谢大人走之前都告诉他们了,这两人虽然是将军的兄长,但是对将军特别不好,总欺负将军,他们不故意为难就不错了,绝对不会给他们行方便,更不会称他们的意让他们早点回去。

  于是这两人就开始作妖,大概就是想着故意不做好,甚至捣乱,让这些村民受不了,便会主动找宣腾,说让他们回去。反正他们自己是不愿意拉下脸去找宣腾。

  哪里知道宣腾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看到两人不好好干活,也不会扯着嗓子吼,就只把自己看到和从村民那里汇总的有关两人的表现写成奏折送进宫。反正他一整天都没什么事,收集汇总意见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橙子园到皇宫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奏折早上送出去,晚上武德帝训斥宣震和宣旭的折子就送到了橙子园。

  宣震和宣旭都懵了,他们没想到宣腾不但没让他们回去,居然还跟父皇告状。多大人了你还告状!

  宣腾也不管宣震和宣旭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一天一份奏折,换来两人一天挨一次训斥。

  训斥的奏折越来越言辞严厉,最后甚至说就算等关禁闭的时间到了,如果没有村长张柏和腾郡王的认可,他们也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做到能让张柏满意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宫。

  听到这旨意的那一刻,宣震和宣旭的心几乎瞬间凉透!

  这几天他们故意捣乱可把张柏给得罪了,又仗着皇子身份根本没有把张柏放在眼中,现在却要得到张柏的认可签字才能回去,哪那么容易?这个张柏的脾气又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为金钱权势所动,想拉拢都拉拢不了。

  这要是张柏故意为难他们,一年半载都不点头,那他们不是要在这里呆上那么长时间!

  但不管心里再怎么气愤不服,两人也不敢再闹事,唯恐宣腾又打他们的小报告,到时候父皇直接延长他们的禁闭时间,那就没地儿哭了!

  宣震和宣旭老实下来,每天勤勤恳恳跟着张柏他们几个村人学做事,宣腾也跟着轻松起来,不用再整日盯着这两人。

  一个月下来,两人已经做得熟练多了,像模像样的。

  宣腾反馈上去,武德帝很满意。

  又过了十来天,张柏便跟宣腾说他们村人已经认可了宣震和宣旭的劳动。

  有一说一,现在两人是干得很好,有活儿抢着做。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能早点离开,但两人的实际表现没的说,摘下来的橙子都在那堆着呢。张柏他们不屑说谎污蔑,也没打算对两人的劳动成果视而不见,否则他们跟这两个欺负将军的人有什么两样?

  然而就算这样,武德帝也还是让两人在橙子园待了足足两个月,到第二茬橙子熟了的时候他们还帮着摘了几天。

  两人也不敢闹腾,生怕一个表现不好就被延迟到年后才能回去。

  两个月后就到了年关,朝廷上事情多,也是他们该多活动的时候。

  橙子园今年是不用宣景和谢恒再多操心了,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第一茬的橙子都卖了个精光不说,就是第二茬的都被预定的差不多了。

  也是谢恒提前就跟张柏他们说好,早就预留了他那份,不然等他想起来要预定的时候毛都没了。

  这可是陛下亲自来过的橙子园,亲自在这摘了橙子,估计陛下的寝殿内都还放着从这摘走的橙子呢!那些当时不够资格跟来的朝臣肯定要大买特买,表示跟随陛下的忠心,老百姓们也要买,总觉得在这买了橙子就是跟天家沾上边儿了。

  买过一次之后发现物美价廉,紧跟着就开始回购、预定,不少人都感慨怎么之前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卖橙子?早知道早买了!

  而除了橙子大卖,能让村子里多赚钱,保证更多的伤兵、老兵的生活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让一贯生活安逸的京中百姓们看看这些从沙场上退下来的将士是何种情况。

  三年一次的征兵,几乎很少有京中人士,毕竟天子脚下,路上随便指个人都说不准跟哪位高官沾着亲又与哪位权贵带着故。

  加上一直以来相对安逸的生活环境,这就让京中及附近的百姓们对沙场将士的不易知之甚少。

  他们对战争的概念大多都是四个字——劳民伤财。却甚少细想过,那些军中的将士难道不是老百姓吗?他们不也有爹有娘甚至有儿有女?他们就不是大瑾国的子民?他们保护着你们,谁来保护他们?

  刀口舔血多番出生入死却只会被人念叨来日封侯拜相“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却不曾想将士们“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大义和艰辛。

  谢恒不可能提着每一个人的领子让他们去前线观摩,也不能挨家挨户地普及沙场艰难、刀剑无眼,茶楼酒馆里说书的再怎么绘声绘色也不过尔尔,最强大最无限的想象力所构建的画面也不及真正的沙场惨烈之万一。

  但如果能让百姓们看到这些兵士的现状,看到将士们在疆场杀敌时敌人留给他们的那些永远无法抹平的伤害,便能进一步让百姓们理解将士的不易,能明白如果不是有这些将士镇守四境,那么那些可怕的伤害就会落到他们身上。是这些将士们用身体筑建起了保护他们的城墙!

  谢恒并非有意卖惨,也不是想靠这些博同情,他只是将事实展现出来,那些伤疤是伤害,也是军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而且他也提前跟张柏说了这种情况,告知张柏后期大概会有很多人过来橙子园,会看到他们这里有那么多的“老弱病残”。张柏也提前跟全村人打了招呼,争得所有人的同意后,谢恒才安排的这一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舅子

  谢恒深知,要想彻底改变大瑾国重文轻武的风气,不仅仅要从上位者源头下手,最好的方法便是两头抓,让百姓这边也逐渐认识到身为一个武将,或者一个普通的兵卒,只要他拿起刀剑保卫国土,他就是英雄,值得敬服!

  当然想要扭转一些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儿,谢恒也不着急,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将军一起改变朝局,将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年关将至,宣震和宣旭回来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跑起关系来。

  过去这一年他们损兵折将,本来在朝堂之上的根基就还算不得十分稳当,现在更是有种风雨飘零的感觉,自然要抓紧这个关键时候巩固、拓展人脉,有价值能拉拢的朝臣都要尽力拉拢。

  谢恒没管两人的动作,他甚至还乐意两人如此。倒不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是可以将两人的拉拢看做是一面巨大的筛子,将那些细小的砂砾过滤掉,留下真正的金子。能被这两人拉拢,且先不说能力上是否是真材实料,就是这品性上已经有些不过关。不一定是大奸大恶非要一网打尽,但就算只是一时糊涂站队党争,也该好好敲打敲打。

  有宣震和宣旭这番操作,倒让谢恒省了不少心,不用劳心劳力将朝臣中的那些“砂砾”找出来,只要看最后哪些人跟随了宣震和宣旭,那些便是谢恒要铲除或者敲打的目标。现在就给两人时间折腾着,谢恒也能趁这个时候好好放松休息一番。

  “阿恒,”一大清早,谢斌就跑来找谢恒,“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一会跟我去侯府。”

  懒腰伸到一半的谢恒直接愣住,“去哪?”

  谢斌:“侯府啊!之前不是说好,要去找将军赔不是。”

  谢恒:“不是,这都多长时间了,兄长怎么还惦记着?”

  谢斌不赞同地一皱眉,“这跟时间长短有何关系?当初你错信二殿下误会冠军侯,就说好要去道歉表示一番,只是从橙子园回来之后冠军侯就去肇远检阅兵马,一去就是两个月,前几日才回来。这旧年的事不能留到新年办,我们当然得抓紧这几天的时间。”

  谢恒:“那就算要去也不能说走就走吧?怎么着也得先递拜访帖子过去。”

  “那是自然,!”谢斌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所以我前日就给侯府递了拜帖,将军也回帖了,邀我今日上门。”

  谢恒:……谢斌也学会先斩后奏了。

  “兄长你这是打算给我来个措手不及啊!”

  谢斌轻轻哼了一声:“谁让我之前提起这事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就是去登门道歉而已,你却好像去说亲似的!我怕要是再跟你提前商量你又给我找借口。”

  谢恒笑起来,“我不都答应兄长要去了么?我又不是那说话不算数的人!”

  不过将军也是,既然已经收到了谢斌的拜帖知道他们今日登门,怎么也不提前跟他说一声,明明他们昨天晚上还一块用膳来着。

  “那我收拾收拾,兄长先去外面等我。”

  谢斌在外面等谢恒等了一刻多钟也不见人,怀疑该不会是阿恒又去睡了回笼觉。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前不久盛传城外小桑山上多了一家姻缘庙,十分灵验,不少人去拜了之后都成就了姻缘,谢斌就想着自家弟弟的姻缘也不算十分顺遂,就在沐休日的一大早叫谢恒去姻缘庙上香。

  当时谢恒也是让他先在外面等等,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进去一看,竟然是又睡着了,被窝都还没出。

  谢斌以为谢恒又“故技重施”,正要进去,就看到一身打扮妥当的谢恒步履款款地走了出来。

  谢斌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让你随便收拾一下,衣着得体便是,你这打扮得倒是精细。这身衣裳是前几日新做的吧?这两个月不上朝时就少见你把头发梳得这么整齐过。”

  谢恒嘿嘿一笑:“不是兄长说要去登门致歉吗?去都去了,那肯定要表现的足够诚心,不然不是白跑这一趟?”

  “你知道就好。到了侯府切莫失礼,我观侯爷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你礼数到了诚意到了,侯爷当不会记恨于你……”

  跟在后面的石竹静静听着大少爷一句句跟公子交代要如何如何,顿时有些同情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

  来到侯府,看着门前巍峨的牌匾,谢恒感慨,这么多年了,他从正门进去侯府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因为提前递过拜帖,两人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进门时谢恒还跟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交换了眼神。

  这两位大兄弟之前是守后门的,之前将军去阅兵时他们刚好换班到前门,现在也还没换回来。

  来到花厅,瞧见荣启也在,谢斌愣了一下。

  “荣大人也在,赶巧了。”

  荣启:“不是赶巧,我就是听说两位谢大人今日要来侯府,所以才特意过来。”

  谢斌:“……荣大人有事?”

  荣启摇头微笑:“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人多热闹。”

  谢斌:……

  谢恒都要看不下去了,天知道他到现在都还强忍着没有喷荣启是用了多大的毅力。

  谢斌被荣启弄得都差点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看到谢恒脸色越来越黑后才反应过来。

  “侯爷。”谢斌对着宣景行礼。

  然而这礼还没拜下去就被宣景拦住,“谢大人不比多礼。”

  谢斌又是一愣,侯爷好生客气啊!虽然他现在对冠军侯的印象有所改观,不再像以前那般觉得宣景暴戾噬杀,但也没觉得对方性情宽和到这个地步,居然连礼都不让自己行完。

  “噗!”

  旁边传来一声笑声,是荣启所在的方向。

  谢斌转过头去看,见荣启表情正经,还面带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看过去。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谢斌对着荣启歉意一笑,又转头对宣景说道:“今日我们兄弟俩前来,是为了之前舍弟受人蒙蔽误会侯爷,在朝堂上弹劾侯爷造反一事,特此来向侯爷致歉。”

  宣景:“谢大人言重,如果不是谢恒,我现在还当不上侯爷。”

  明明宣景的表情十分真挚,但谢斌就是下意识觉得宣景在说反话,那意思就跟“拜你所赐”差不多,顿时担忧加深。

  “侯爷,舍弟性子是耿直了些,但并无坏心,也无意针对侯爷,还请侯爷不要怪罪!”

  宣景:“谢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确实没有怪罪谢恒。”正巧这时下人端茶上来,宣景便亲手从茶托上将茶端到谢斌面前,

  看着堂堂侯爷居然亲自给自己端茶,甚至自称“我”而不是“本候”,谢斌才相信宣景是真的没有生气,更没有记恨谢恒。

  只是他很不明白,谢恒之前在早朝上的弹劾,换做一般人应该都会非常生气才是,甚至有可能记恨一辈子,冠军侯更不可能是没脾气的人。

  即便冠军侯深明大义,谅解谢恒只是一心为朝廷着想才会一时不慎受小人蒙蔽,那顶多就是不怪罪了,如何还能是这般好言好语好态度?好的叫他心里直打鼓,甚至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套路等着自己,但细想想冠军侯也不是那样的人。

  “噗!”

  和之前相同的笑声响起。

  这下谢斌确定了,不是他耳误,就是谢斌在笑。

  “荣大人在笑什么?”

  荣启还在辩解:“我没有。”

  谢恒忍不住了,“我们都听到两次了,你还装什么装?”

  谢斌本来想让谢恒不要无礼,但一来他宠着谢恒,二来他也被荣启给气到了,便没阻止谢恒怼荣启。一次两次地偷着笑,被发现了还装作没这回事,这人什么毛病?

  荣启抿着唇都还压不住笑:“我其实就是觉得谢大人太过拘谨了,你看小谢大人多自然,就算是他人地界上也是说怼人就怼人毫不含糊!”

  谢恒:“又不是你家怼你怎么了!”

  荣启一摊手:“你看!”

  谢斌:……

  荣启笑道:“我就是看侯爷这么冷淡的一个人,但对谢大人却好像对待大舅子一样友善,就觉得这个画面十分温馨。我这是温馨的笑。”

  谢斌更加无语,大舅子?他又没有妹妹嫁给侯爷,这算是什么形容?

  宣景一个眼神扫过去,荣启瞬间安静了,刷的一声打开折扇遮住了嘴,只一双笑成月牙的看热闹的眼睛露在外头。

  谢恒毫不客气地白了荣启一眼,转头又十分认真地对谢斌说:“我也这么觉得,将军真是个好人!谁要是能跟将军在一起那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兄长你说是不是?”

  ……什么就你也这么觉得?谢斌都快被弄傻了。这怎么就又扯到侯爷的终身大事上来了?之前不还在跟侯爷道歉么?他们聊得话题这样跳脱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跟这三人说话不在一条线儿上?好像他们三个说什么都互相听得懂,到了自己这就是一头雾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凡俗的问题

  虽然有点弄不清楚情况,但至少谢斌觉得冠军侯应该是真的没有生阿恒的气,也算是达到了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这就够了。

  虽说目的达到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走人,可谢斌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来就不是那左右逢源、擅长交际的人,除非是朝政上的事情,他能跟人说上一整天都不成问题,但要是闲话聊天,那便要暴露他不善言辞的短板了。

  好在荣启和谢恒都是能说会道的,这气氛倒也还算得上热络。

  荣启就是明晃晃来凑热闹的。谢斌的拜帖送来的那日他就在侯府跟宣景商量事情,一看见谢斌的拜帖送来立即露出一个“有好戏看”的笑容,当时他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宣景也不会搭理他,所以今天他就直接一大早不请自来。

  今天怎么说也是老宣跟他大舅子第一次正式见面,这样的热闹可不能错过。

  老宣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如今也要面对讨好大舅子这种凡俗的问题,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宣景:“听闻谢大人喜欢毛尖,我便让人提前准备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谢大人贯喝的那种。”

  谢斌再次受宠若惊,“哪里敢劳烦侯爷费心。”

  荣启笑着:“谢大人快尝尝吧,为了在这时候弄到上好的毛尖,侯爷可费了不少心思。”

  听了荣启这话,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的谢斌都没顾得细细地品味这好茶,只觉得摸着温度适中的茶水格外烫口。他何德何能让冠军侯这般费心啊!还是说冠军侯平日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实际上在私下里却十分礼重文人?

  不然谢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在冠军侯这怎么会有这样重的分量。

  宣景又吩咐下人端上来许多点心果品,谢斌看着奇怪。

  荣启:“谢大人怎么一直盯着这些点心看?喜欢吃拿着吃就是,这样看又不会看出花儿来。”

  谢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就是觉得侯爷跟家弟的口味相近,这些点心也都是家弟喜欢吃的。”

  荣启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叉子上去了,“侯爷对点心其实没什么偏好,没想到正好都买到小谢大人喜欢吃的,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谢恒:“就你话多。”

  “没想到荣大人跟侯爷交情这般好,”谢斌赶紧出声拦住谢恒的话头,他也不知道为何阿恒会对荣启这般不客气,还是当着侯爷的面,“连侯爷有没有特别喜好的点心都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荣启:“我跟侯爷的交情确实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不过也希望谢大人能对此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我跟侯爷相熟。”

  谢斌点头:“自然。”

  痛快应下的谢斌并没有多问,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朝堂之上的有些事情他不参与却不代表他不明白。而且知道荣启是侯爷这边的,谢斌甚至有些欣慰。现在他也觉得侯爷比另外那两位皇子更有资格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只是荣启既然与侯爷是一条心,阿恒还这样不管不顾地得罪荣启就不大好了,就算侯爷心胸开阔不跟阿恒计较,却也不能眼看着支持自己的朝臣被别人这样不客气地对待吧?

  然而聊到后面谢斌就又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每回阿恒与荣启斗嘴时,侯爷明显偏帮阿恒。尽管侯爷的话不是很多,但每次对上荣启都是直中要害,这时候阿恒脸上那种得意的表情一点都不加掩饰。

  明明荣启才是自己人,侯爷为何会偏帮在朝堂之上弹劾自己的阿恒?

  想了想,谢斌终于明白了——侯爷这是打算拉拢阿恒啊!

  这是唯一的解释!

  阿恒就算如今在朝臣中的名声口碑都不好,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又得陛下倚重,但凡冠军侯对那个位置有一丁点想法,应该都会想要拉拢阿恒。当初先帝时期前太子和前三皇子不都拉拢过阿恒吗?如今的二殿下宣旭也向阿恒抛出过橄榄枝。

  一时间谢斌更觉得冠军侯是个实诚人,明明有心拉拢阿恒,但是从来不会在明面上拉拢让阿恒为难,也不会像宣旭那样就只知道嘴上说些好好听的一点实际表现都没有。冠军侯没有天花乱坠的说辞,却会在阿恒与人斗嘴时明显偏帮,哪怕对方就是自己的人,如此便能感觉到侯爷的诚意。

  此时谢斌已经开始为冠军侯感到惋惜,他家阿恒是一定不会站队皇位之争的,侯爷的一番诚心也只能白白付出了。

  想到这里,谢斌看向宣景的眼神都“慈爱”了不少。

  荣启注意到谢斌眼神的变化,心下又意外又好笑,这位谢大人也太单纯太容易交好了,一份毛尖茶就能让对方展现出这般友善的态度,这性子也太软和了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谢恒跟谢斌简直不像一个娘生的。

  啊,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娘,是一个爹,那也不像啊。这性子真差得太远了。

  谢恒一看谢斌这样就知道对方一定脑补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没关系,只要谢斌能跟将军相处愉快就好,毕竟他现在对这个兄长也是挺喜欢的。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茶越喝越多,话越说越顺。

  前一会谢斌还因为没话说而感到尴尬,但没想到看起来不是很健谈的侯爷竟然与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不谋而合,很多朝政之事也意见相同,这顿时让谢斌有种“难得觅一知音”的快意。而且谢斌也见识到身为武将的侯爷有多见多识广,其文学造诣甚至远高于大多数文官,谢斌觉得如果侯爷有去考科举的话必定名列三甲!

  最让谢斌惊喜的是王爷居然跟他一样也很喜欢看野史,聊到一些比较出名的野史书籍时侯爷知道得比他还要清楚。

  在很多文人雅士看来,喜欢看野史并不是多高尚的爱好,因为野史中作者的个人观点和情感占比较重,对于一些目前还无法考究的事情,基本都是凭借作者猜测。如此便不够严谨,也不够“正式”。

  在与谢斌交好的人中知道他喜欢看野史的不多,也没几个跟他有共同爱好,谢斌也从来不主动向别人提起,这便少了在看到好书之时可与人分享的乐趣。却没想到这种乐趣竟然让他在侯爷这体会到了。

  两人交换了读书心得,一起聊了好几本目前大受欢迎的野史。

  宣景还让下人到府上书库去取了一本野史拿过来。

  谢斌看到那本书眼睛都直了。

  “这是春阳先生的《湘南记》第三卷!”

  宣景:“既然谢大人喜欢,那便赠予谢大人。”

  谢斌欣喜若狂,但还礼貌压制着:“这、这怎么好!”

  嘴里说着推辞的话,但谢斌却始终放不开手。

  谢恒觉得这时候谢斌的表情就好像过年被长辈塞红包的小辈,一边推辞着说不要一边使劲拉扯口袋。

  “《湘南记》我只有这一卷,倒不如赠予谢大人凑上一整套,日后我若是想看就去找谢大人借,谢大人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就好。”

  “那不可能!借不借书的,只要侯爷登门就是贵客,哪能拒之门外。我那还有不少精彩的野史,侯爷什么时候去了我定带侯爷好好看一看。”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闹,谢恒都已经好一会没插上话。

  他一边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一边小声问荣启:“将军什么时候喜欢看野史了?”他作为昭明帝的头号粉丝竟然都不知道宣景还有这爱好。

  荣启轻笑:“你觉得老宣是会喜欢看野史的人吗?还不是为了能跟大舅子有话题,得到大舅子认可!老宣知道你看重谢斌这个兄长,谢家其他人无所谓,但你在意的人老宣当然也在意。从你兄长递拜帖到今日登门这才多少时间,老宣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悉各种野史,还不能只是流于表面,为了达到你兄长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的程度,你可知他下了多大功夫!这不都是为了给大舅子留下好印象,让将来你们公开之后来自大舅子的阻碍能少一些。”

  谢恒抿唇,眼中满满都是感动。感动过后又瞥了眼荣启:“那你在这做什么?将军下多大功夫跟你有关系吗?”

  荣启微微一笑:“你说那已经相当于孤本的《湘南记》第三卷老宣是从哪弄来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谢恒对着荣启再难维持嚣张气焰了。

  “这回让你破费了,改天请你喝酒。”

  荣启:“喝酒就不用了,你把我输给你的司回生的那枚血珀戒指给我就行,我实在受不了他天天在我耳边叨叨叨了。也不知道他那血珀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我重新买给他的血珀明明品相更好他都不要。”

  谢恒:“那大概是还不够好吧,难得这么理直气壮宰你一回不是!”

  荣启:……

  作者闲话:  【多谢kissmeimei的礼物~(?′?‵?)IL???????】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寸土不让

  下午荣启拉着谢斌下棋,谢恒就总算有时间跟宣景独处。

  两人来到书房,谢恒一眼瞧见摆放在书桌上的生姜盆景,立即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这盆生姜将军还留着呢!”

  当初送生姜给将军的时候谢恒还觉得挺好,“一桶(统)姜(江)山”这寓意简直没谁了!觉得能想到这个寓意的自己都特别厉害!然而后来跟将军在一起了,再回想起之前送生姜盆栽的举动谢恒就觉得自己傻暴了!他当时搭错了哪根筋,怎么会想到送给将军一盆生姜呢?这要是换成别人他大概还会无情嘲笑。

  宣景:“你送的我很喜欢。”

  谢恒明白,重点还是那个前缀,因为是他送的,将军才喜欢。

  “是我考虑不如将军考虑的周全,还是将军送的实在,向日葵多好啊,不仅长得好看,子熟了还能吃。当初我本来想着等熟了之后给将军送来一把尝尝,结果吃着吃着就给忘了,一转眼才发现都已经吃完了。下回我也送将军一盆向日葵!”

  宣景沉默了两秒,点点头。

  谢恒心头顿时觉得不对劲儿,以他对将军的了解,那两秒钟肯定不是白沉默的,一定有事!

  是他刚刚的话有问题?他说了什么?不就说自己把向日葵给吃了吗?将军总不至于因为他没给送来那一把瓜子就不痛快。

  那还能是什么事儿?

  谢恒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他送的生姜盆栽,想到自己当初送这盆栽时想的是“一统江山”这个寓意,顿时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将军那时送自己向日葵也是有寓意的?如果真是这样,而他又误以为将军送向日葵是出于务实心理把向日葵给吃了,那这叫什么事儿?

  “将军,你送我向日葵……是不是有特别意义?”

  宣景淡淡一笑,“当初你送生姜盆栽来时说自己对各种花草所代表的意义都一清二楚,所以我在之后送了你那盆向日葵。我以为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但后来听到胡靖反馈你的表现,我就知道你没明白。”

  向日葵的意义……谢恒思绪一滞,是忠诚和爱慕!

  “难道将军当时是想用向日葵来表明心迹?”

  宣景点头,又有点无奈地笑着说:“但好像我选错了方法,没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谢恒震惊了!

  我滴个神啊!原来早在那时候将军就已经对他有心意了,偏偏他傻缺似的以为将军是让他能既赏花又吃瓜子,要是他当时就能明白将军的用意估计当时就能直接在一起了,能少走不少弯路!

  主要是他当时也想不到将军竟然会这么浪漫,用花来表达爱慕的心意。

  “将军……我……哎!都是我不好,我当时怎么就只想着吃了呢!我要是不知道向日葵的花语也就罢了,偏偏我知道,就是当时压根没往哪个方向想。”

  谢恒那叫一个悔恨啊!又一次感觉错过了全世界!

  那可是将军第一次向他表明心意啊!他的重点就全放在那一把瓜子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一想到这心里就难受!

  宣景笑着将气成河豚的谢恒搂入怀中。

  “不怪你,当时是我的勇气还不够,还瞻前顾后地想着这时候跟你坦白到底好不好,在发现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后也没直接与你说明。但我很庆幸后来能够及时想明白,也由衷感谢你能直接给我我想要的回应。”

  谢恒窝在宣景怀里,调整个了舒服的姿势说:“如果不是将军先走出这一步,我们现在可能都还没在一起。我很怂的,因为太过敬重将军而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动了心,可以说是直到将军先表明心意,我内心的喜欢才有勇气冲破敬重那一层模模糊糊的屏障变得明朗,是将军的感情给了我底气。”

  两辈子加起来,谢恒也没想过自己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还这么自然!到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然后瞬间被自己肉麻到。

  宣景笑容清朗,低着头轻轻吻在谢恒额头上。

  谢恒红了脸,他真是喜欢极了额头吻!

  在将军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谢斌和谢恒是清早就去了侯府,原本谢斌是打算道完歉就回去,用不了一个时辰,但没想到跟宣景越聊越投契,连晚饭都是在侯府吃的,回去时已经月上梢头,侯爷还派了一队护卫送他们去回去。

  谢斌人生中第一次体会被一队士兵护送回家的感受,浑身都不太自在,更加不能理解为何有的官员出入都喜欢摆那么大的阵仗,就挺尴尬的。不过人家冠军侯也是好意,谢斌心里领情。

  回到家门口目送那一队士兵回去之后,谢斌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你说说!我们本来是去道歉,结果却叨扰侯爷那么长时间!还拿了人家的孤本回来!又麻烦侯爷派人送我们回来,这多不好!”

  谢恒笑道:“若是将军不愿早就端茶送客了,兄长也该知道将军的性子可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能跟兄长聊这么久就表示是人家乐意如此。再说宝剑赠英雄,这跟将孤本赠给兄长是一个道理!”

  “就你会说话!”谢斌笑着,笑了两声后又感慨颇深地说道,“是啊,从前是真没想到侯爷这般见多识广,又如此好客,你别说,在外头可真一点看不出来。”

  谢恒舔了舔嘴唇,瞄了一眼谢斌后说道:“我倒觉得将军并不是多好客,可能只是跟兄长比较投契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待我们算是十分周到了。”

  谢斌本来想说自己应该还没那个资格与侯爷投契,但很快又被谢恒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哪里只是周到,根本就是热情。”自打跟宣景聊起来了之后谢斌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改日我们还是请侯爷来家中做客,在侯府吃了两顿饭,总要请回来才合适。”

  谢恒:“去外头吃不行?到锦屏馆去不就挺好的吗?还省事。”

  谢斌笑着瞪了一眼谢恒:“请人吃饭还能图省事?你也忒不讲究了些,再说锦屏馆再好,也不如在家中宴请更显诚意。”

  谢恒点头:“倒也是。”

  谢斌:“你要是担心父亲会捣乱,那就抽父亲不在的时候便是。”

  谢恒一笑:“还是兄长考虑周全,那改日就下帖给将军。不过还是等年后吧,现在年关大家都忙着。”

  “也是,就算咱么有时间侯爷也未必会有,那就等年后再说。”

  兄弟俩说说笑笑地往里面走,却没注意到些后门口站着的谢长青。

  谢长青脸色阴沉,心中暗暗盘算着等冠军侯来了之后他一定要在侯爷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这两人的不是!

  一天天接近除夕,就在朝廷上下都在忙着年终祭典时,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消息传入京中——潼谷岭附近出现大夏兵马。

  潼谷岭属大瑾国土,但却不在整块的大瑾国版图上。大瑾国的国土接近六边形,相对完整,而在这个六边形之外,便还有一个潼谷岭。

  这潼谷岭是当年大瑾国的开国高祖皇帝在建国五年占领。

  潼谷岭本是无主之地,山野之地不好建造城镇,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从政治和军事角度看都没有占领的价值。但有一年高祖皇帝到关外游历,就来到了潼谷岭,发现这里有许多奇珍异草、飞禽走兽,景致别具一格,是在大瑾国内没有见到过的景象,便将这无主之地占领,在最高的山峰上插上了大瑾国的旗帜。并派遣一队兵马常年驻扎在这里。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后面几代帝王都觉得潼谷岭这个地方十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愿意再派精兵良将镇守,便只从各军中抽调那些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兵卒去潼谷岭。

  潼谷岭的将领在发现大夏兵马痕迹的时候估计都得先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要上报的是还要先回忆一下上报的流程,毕竟除了老兵退役和新兵报道,潼谷岭跟外界几乎没有联系。

  一大早上朝,群臣们便在讨论这件事。

  上报的奏折上说只是发现了大夏兵马的痕迹,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也不知晓大夏兵马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潼谷岭确实距离大夏较近,但也并没有毗邻相接,所以大夏兵马没有理由出现在潼谷岭,甚至都不该出现在潼谷岭附近。难不成是大夏对潼谷岭起了心思?

  朝臣们的意见主要分成两派。

  一派是觉得没有必要太过重视,大夏不可能对潼谷岭这样一个在政治军事上都没有占领价值的地方起什么心思,就算起了又如何?这么一个地方让给他们又怎么样?还省得每年兵部都要跟潼谷岭核对要退役的士兵人数并及时补充。

  而另外一派人则主张国之土地寸土不让。

  两派人在朝堂上激烈讨论,谁也不让谁。

  不过情况终究是跟以前大不同了。从前是鲜明的文武对立,文官都希望和平解决,能退就退,武将们大都半步不愿退让。可武将们嘴皮子都不如那帮文臣利索,每次朝堂辩论都说不过人家。也就是宣景在的时候还能与那些文臣辩上一辩,但可惜拗不过上位者一颗息事宁人的心。

  武德帝一直没说话,闭着眼睛听朝臣们辩论,等朝臣们说得差不多了,武德帝才睁开眼睛,目光扫向下面众臣,看到谢恒时停了下来,想到刚刚谢恒好像一直没开口。

  “谢爱卿似乎一直没说话,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听听。”

  谢恒本来揣着手老老实实的模样,听到武德帝问话后摆出一脸疑惑的模样:“回陛下,微臣不说话是因为微臣觉得这事实在没什么可讨论的。”

  一个主张不必太过重视的朝臣听了谢恒这话顿时嗤之以鼻,“装腔作势!”

  那人只是小声嘀咕,但奈何谢恒的耳朵太灵,直接就听见了。

  本来谢恒是真没打算说太多,但既然有人送上门来给他喷那他就不客气了!

  “我说这是没必要讨论我才没打算多说,这话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吗?怎么就成了装腔作势了!不是你怎么理解的?还是听不懂人话?”

  “你、你……”

  “你什么你!舌头都捋不直你还想跟我争辩?嘴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潼谷岭不是我们大瑾国土吗?”

  那人刚要回答,谢恒又抢在前面说道:“这都不用你说!哪个大瑾朝臣不知道?”

  对方:……

  谢恒:“寻常百姓家就是一个盆子一个筛子都不会平白无故送人,哪怕被贼偷了个扫把都要追出三条街去骂,我们泱泱大国就能随随便便把属于我们的国土给割出去?冤大头都没有这么当的。诸位朝堂大员还不如平头百姓有气性?”谢恒鄙夷的目光扫过那些主张不必太过在意哪怕将潼谷岭让给大夏也无妨的朝臣,嘲讽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死不了,都得窝囊死!”

  满朝鸦雀无声,那些被谢恒嘲讽的朝臣全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跟谢恒对上,就怕熊二大佞臣还没骂完,自己一开口就把谢大佞臣的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了,这语言杀伤力简直了!他们单扛可扛不住!

  武将们听得十分动容,觉得谢恒的话实在解气极了!

  之前他们还因为谢恒诬告将军的事对其印象差到了极点,却没想到在这种家国大义的事情上谢大佞臣竟然能这样拎得清!把那些就嘴皮子利索脑子却不清醒的朝臣给喷得毫无还嘴之力!这些话他们听得也痛快,心里也想说,但换成他们自己就是说不出来,还得是人家肚子里有墨水的才能说。

  要是谢恒知道此时武将们心中所想,就会明白自己成了武将们的嘴替!

  武德帝没回应谢恒的话,转头看向宣景。

  “宣景,你以为如何?”

  宣景目光坚毅地看着皇位上的武德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国之疆土,寸土不让!”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很难不佩服

  啪啪!

  谢恒当即鼓掌:“将军说的好,别的不讲,这点我十分赞同。从目前来看,潼谷岭确实没有多大价值,但倘若这只是大夏的一次试探呢?”

  阮展鸿皱眉:“你的意思是大夏可能是想借潼谷岭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不错,”谢恒扬眉道,“大夏野心勃勃,一直觊觎我大瑾国土,两国在边境对峙已久,但我国一直采取相对保守的作战态度,这便助涨了大夏的野心,才会使得他们不断在我们的底线上疯狂试探。如果这一次我们依旧对他们的试探无动于衷,任由他们强占我大瑾国土,大夏便觉得我国软弱可欺,到时候就不是一个潼谷岭能满足他们的。底线就是这样被一再逼退。”

  “可是……”

  “在国土主权这种事情上没有”可是”!”谢恒直接打断一个想要反驳他的朝臣,冷冰冰地说,“哪怕你们没有底线,但我有,大瑾国的绝大多数百姓也有!当年高祖皇帝占领潼谷岭是因为那里环境独特,可赏景游玩,但高祖皇帝一定没有想到他的后世子孙连这样一块没有军事价值的地方都守不住,那还能指望我们守住什么?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国家的领土,说让给人家就让给人家,各位大人怎么就这么大度呢?相信凡是主张不必太过在意的大人们都是慷慨之人,要是让你们把自己房屋地契都贡献出来接济穷苦百姓你们也不会有意见的吧?毕竟在你们眼中就算把属于自己国家的土地送给他国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多宽广的胸襟啊!”

  谢恒是懂得讽刺的,一套话说的那些大臣面红耳赤。

  眼看在朝堂上最不对付的谢恒和宣景都在这件事上达成了意见一致,那些原本好不容易蓄了力想要继续争辩一二的言官还没开口就再次闭嘴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稍微注重点面子的人都不愿意被谢恒给喷得体无完肤。

  武将们再次震惊于谢恒的战斗力,从前费心费力、嘴皮子都磨破也说不过这些文臣们,现在只谢恒一个人就能让这些文臣连抬眼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甚至有种跟在谢恒身后躺赢的感觉。这种感觉不要太好!要是日后每次他们与文臣有意见冲突的时候谢大佞臣都能站在他们这边就好了。

  武德帝沉吟,片刻后在满朝文臣武将的目光中淡淡说道:“冠军侯以为该派何人前去潼谷岭?”

  一场争论已出结果。

  这是武将们在朝堂辩论中罕见的一次胜利!

  宣景:“儿臣觉得可先派遣双龙将军之一的胡靖前往潼谷岭。”

  胡靖有军功在身,官职上够了,而且他也的确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武德帝点头:“好,那就这么安排。由胡靖率领五千精兵前往。”

  根据潼谷岭送上来的奏折,出现在附近的大夏军队只是一小股,应该也就只有两三千人。

  潼谷岭的守备军本来就有一千人,再加上胡靖带过去的五千人绝对足够应对。

  宣震和宣旭原本还想推荐自己这边的武将,可都没等他们开口这事就火速定下来了,早知道一开始他们就不该为了打压以宣景为主导的武将一派而主张和平解决,失了先机!

  下朝后,谢恒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有些离得近的朝臣想要打一声招呼,但一靠近就想起谢恒在朝堂上那句“都得窝囊死”便又怂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招来谢大佞臣一番毒舌而自己心灵承受不住。

  说起来谢恒能这般令人忌惮除了他确实聪明有本事又得陛下器重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原因,便是每次在朝堂上有所争议时,谢恒都是一副完全无所顾忌、破釜沉舟的模样,好像随时都能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一般人确实招架不住。

  最后走在谢恒身边的就只有谢斌。

  之前朝堂辩论,谢斌也是部分站在武将那边主张寸土不让的文臣之一。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武将的立场上,顿时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有些话说出来也的确痛快,不过他到底做不到像自家弟弟那样在朝堂上一开口就把几乎半数朝臣给骂个狗血淋头。

  以前看谢恒不管不顾地得罪人,谢斌只有担心,但现在瞧着自家弟弟在金銮殿上大杀四方,谢斌只觉得他家阿恒真是厉害极了!

  “兄长,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再回家。”

  谢斌:“你还有什么事儿?”

  谢恒:“昭武将军要去军营找胡靖将军,我打算一起跟着去看看。”

  “可军事上的事你又不懂。”谢斌主要是担心他的弟弟面对一帮武将会吃亏。虽然这一次阿恒是站在武将这边,但之前阿恒在朝堂上弹劾昭武将军的事可算是犯了众武将的怒,估计现在还有不少人记恨阿恒,他就担心阿恒过去后会有人故意为难。

  谢恒:“没事,我聪明,多听他们说说,就算学不来打仗的本事也能多少听懂一些。主要我就是想听听胡将军对这次出征的看法,不然我不放心。”

  谢斌点头:“那好,但也别去太久,而且军营重地常有兵士训练,刀剑无眼,你要多注意安全。”

  “放心吧兄长!”正好这时候宣景走到谢恒身边,谢恒顺势说道,“我相信将军会保护我的安全。”

  听全了谢恒和谢斌对话的朝臣顿时觉得谢恒真是太狡猾了,明明之前得罪了武将那边,预料到这一次过去凑热闹很有可能被武将刁难,现在就以这种方法来逼迫冠军侯为他的安全负责,这样一来那些武将为了为了冠军侯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了!

  谢斌心下稍安,对宣景点点头,得到宣景的回应后就彻底放心了。一个喜欢野史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侯爷一定会保护好阿恒的!

  不过谢斌心里多少还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是自家弟弟强迫人家冠军侯为他的安全负责,回头自己一定要多找两本精彩的野史杂记送到冠军侯府上以做感谢。

  谢恒跟宣景一起去军营并没有避着人,不少朝臣都看到了,不过没人觉得有问题,毕竟谢恒在朝堂之上是公然表示支持宣景的观点,认为有必要派兵前往潼谷岭。那他现在要去军营看看也顺理成章。

  老实说在这一点上有不少朝臣都很佩服谢恒,不管是主张派兵还是不派兵的。他们佩服的就是谢恒这种不掺杂个人情感只看立场的为官态度。

  混迹官场,不论好官坏官,多少都要讲些人情世故,不能免俗。对于跟自己交好的,即便有政见不合的时候,那也不会闹得太难看。而对于关系不好的,即便在某件事情上意见统一,也难免要刺上几句,甚至有可能宁愿违背自身意愿也不想让对方痛快。

  可谢恒不一样,他只看立场,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站在对面的人和并肩而立的人是谁他似乎从来不在乎。就比如对冠军侯,之前谢恒还可以言辞激烈地在朝堂之上弹劾昭武将军,而今天他却能在主张派兵前往潼谷岭一方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力挺,即便知道冠军侯也是这边的,他依然言语如刀将那些主张不必过于在意的朝臣喷到精神恍惚!

  只在乎自己的立场和目的而不用在乎其他人情世故,这样的人活得应该很自在吧!

  不得不承认还正是有些羡慕谢大佞臣这样,不被世俗的交际规则所束缚,真是舒坦极了!

  和谢恒、宣景一起去军营的还有荣启。

  前往军营的一路上荣启一直呵欠连天,谢恒挑眉道:“你昨晚做贼去了?这么困?”

  “就是没睡好,早上起来时还有种起不来床的感觉,估计是遇上鬼压床了!”荣启又打了个哈欠,“谢四,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对于鬼神之说即便不信也最好保持敬畏!”现代世界的谢恒绝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从他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就不敢再坚定否认鬼神的存在。

  荣启精神了,十分兴味儿地看着谢恒:“真没想到啊!别人都是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坚信人定胜天,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恒。”

  谢恒白眼:“对鬼神敬畏跟坚信人定胜天存在本质上的冲突吗?我现在的官职也不是求神拜佛得来的啊!就说城外新起的姻缘庙,你要是整天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就算常住在里头这也不可能有姻缘啊!你姻缘哪来啊!”

  荣启:“咱们这不是在说鬼压床的事情呢么!你这好好的怎么就开始挤兑人了呢!”

  谢恒:“那就说有鬼估计也是在少数,而且应该对人造不成太大影响,不然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了?你那也一定不是鬼压床,人家鬼也不会什么人都压,你以为你谁啊!”

  荣启:“……老宣你也不管管他!”

  宣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桃给谢恒,“渴了没有?吃个桃子。”

  谢恒接过桃子,对着荣启咔哧咔哧地咬起来,都能看到嘴边有桃汁溢出,瞧着就觉得特别甜!

  荣启哼了一声,竟然从怀里拿出一根香蕉!

  谢恒:很难不佩服!

  第二百六十章 鄙视并谴责

  来到军营,陆潇和胡靖都正在练兵。

  两人看到谢恒几人过来,吩咐手下副将继续练兵,高高兴兴地迎上去,“将军!谢公子!”

  陆潇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胡靖后脑勺:“都说了要叫侯爷,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胡靖委屈地摸了摸被陆潇打到的地方:“我这不是都习惯了么!”

  谢恒笑起来:“没事,你们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也一直都叫将军。”

  荣启:“瞧瞧!现在谢四都已经能做老宣的主了,往后你们要有眼色,犯了错怕被责罚就去找谢四,只要谢四给你们求情老宣就肯定不跟你们计较。”

  谢恒对着荣启微微一笑:“闭嘴吧你!”

  宣景扬了下下巴,“去营帐里说。”

  陆潇和胡靖立即在前面带路。

  两人升为将军之后大多数时候都留在军营中,如此方便练兵,反正他们也没别的事。

  进了营帐,宣景没多废话,直接就把在早朝上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圣旨晚些时候就会下来,你做好准备,”

  胡靖浑身热血都要烧起来了!

  “好啊!这下总算让我逮着那帮瘪犊子了!如果以前遇上这种事肯定会说咱们得过且过,又是要体现大国风度什么的,没想到这次居然允许我们带兵前往!谢公子给力!侯爷给力!”

  “这好事竟让你占着了!”嫉妒使陆潇面目全非!

  回京这么长时间,除了之前与古河族交手外他们就再没有其他动静,他也想好好教训大夏那帮没事就撩、有事就跑的怂货,手都痒痒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轮到他!

  不行,他得争去争取!

  “侯爷,让我跟陆潇一起去吧!”

  谢恒:“别为难将军,潼谷岭是什么地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已经不容易了,还想你们两个都去,可能吗?潼谷岭地方就那么大,还是在大瑾整块版图之外的地方,你们知道有多少朝臣都说出了即便将那里让给大夏也无妨的话?”

  胡靖顿时怒火冲天:“狗屁!潼谷岭就算再偏再没价值那也是我们大瑾国土,别说是将整个潼谷岭让给大夏,就算只在边界上某处多让出半寸我都接受不了!”

  陆潇也气得不行,“说要不必太过在意的都是哪些朝臣?我晚上一个个去套他们的麻袋!”

  谢恒:“套他们的麻袋不如让他们头顶长草,反正他们乐于分享,一定不介意的。”

  宣景拉住谢恒的手:“别闹。”

  谢恒一秒正经:“我在心里鄙视并谴责他们!”

  荣启:“甭管他们了,多往好的想,至少现在已经有很多朝臣愿意站在我们这边,这跟以前的情形可大不一样。这就是进步,往后也会有越老越多的人站到我们这边。”

  陆潇和胡靖面色激动地点头!

  谢恒抿嘴笑着,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由衷感谢陆潇、胡靖和荣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直尽心竭力辅佐将军。日后他们会继续并肩作战,直到实现那个存在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目标!

  荣启也笑起来,这些年老宣的艰难他最了解,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如今能有谢恒陪在老宣身边,不仅能在朝政上作为强大助力,也让老宣这个人更有人情味了。

  接下来就是宣景和陆潇、胡靖一起讨论这次出兵潼谷岭的事宜。

  潼谷岭过来的奏报宣景已经看过,上面记录的有关大夏军队的情况十分模糊,几乎没有可用的信息,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提前做更多的准备工作。包括潼谷岭的地形地貌,还有潼谷岭守军的分布,在动身之前这些信息都要全部弄清楚,到时才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就从那写的规矩但并不详尽的奏报来看,潼谷岭的守军将领估计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整天就是混日子。这也算正常,精兵良将不会被派去驻扎潼谷岭,派过去的不适整日无所事事的就是一些临近退役的老兵。如此一来等胡靖过去之后压在胡靖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自然要提前做好尽可能万全的准备。

  谢恒和荣启都不是武将,讨论这些事情就给不了什么意见了,未免打扰到三人,两人决定出去走走。

  出了营帐,谢恒也不知道去哪,这是他第一次来军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的荣启自发当起了向导:“我带你去操练场看看。”

  谢恒点头,他确实挺好奇的。

  军营分大小操练场,大操练场是用来整队练兵的,而小操练场则是少数人对练切磋的。

  军中功夫好的人不在少数,达到陆潇、胡靖那种身手的虽然在少数,但比宫中御前侍卫强的大把的。所以在没有大操练安排的时候,很多人就喜欢到小操练场来比试,前来围观的将士不在少数。

  谢恒和荣启到小操练场时刚好一场切磋接近尾声,最终获胜的是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瞧着男子取胜之后的情形和围观者们的反应,不难看出这个年轻男子已经连胜数场,这会瞧着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周围的将士围在男子身边起哄,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闹。

  男子看到荣启和谢恒,转头问身边的人:“荣大人旁边那个小白脸是谁?”

  “嘘!”身边那人立即一脸惶恐,“小声点!可别让他听见你叫他小白脸!这位可惹不得!他就是大理寺卿谢恒!”

  男子诧异:“就是他!那个谢大佞臣?他居然这么年轻!”原本一直以为被满朝文武称为“佞臣”的人会是个一脸狡诈、天生坏人相的中年男子,没想到却是个年纪轻轻文弱书生一般的人物,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感觉自己一拳头就能送对方去见阎王。

  “年轻怎么了?就是这么年轻才说明人家有本事!这么年轻的三品大员你见过吗?四五十岁的秀才我见的都不少!”

  “有本事怎么了?”男子哼了一声,“有本事不用到正经事上那也是瞎本事!忘了之前他在朝堂上弹劾我们侯爷谋反了?你还夸他!”

  刚刚说话的人嘟囔两声,“那不是误会嘛!都说了是被二皇子给蒙蔽了!”

  男子:“这话明显就是托词,傻子才信!”

  对方还是不服气:“可不管怎么说是侯爷带他来军营的,那至少说明大家不算敌人。”

  “是不是敌人,试过才知道!”

  说着男子就将手中的长刀对着谢恒掷了过去。

  “魏淳!”

  周围的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荣启瞧见长刀向谢恒飞来,当即就要阻挡,只是他的动作到底不如疾驰飞来的刀快。

  谢恒却如一座雕像一般站在那一动没动,神色也无半点惧意。

  长刀几乎擦着谢恒的鬓角而过,锵的一声插入后面的木板墙内。

  谢恒鬓角有几缕碎发被刀气带起,除此之外谢恒再无半点动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冲他这份被长刀逼身还这般淡定从容的气魄,也够叫下面的士兵刮目相看。

  荣启脸色冷冽如冰:“魏淳!你干什么!”

  叫做魏淳的年轻男子勾唇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跟谢大人打个招呼。谢大人心胸宽广,肯定不会跟我一个无名小卒计较吧?”

  谢恒轻轻扯动嘴角:“那你算是说错了,别人夸我什么我都能认下,就心胸宽广这条认下我就心虚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难道就没听过我睚眦必报的性格吗?”

  魏淳不服地扬起下巴:“那你待如何?”

  谢恒:“今日看在昭武将军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其实今天这件事丢脸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昭武将军。你们都算是他手底下的兵,一言一行中体现的除了你们个人的为人品行之外,也体现昭武将军的治军能力。今日莫说是我,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被你们险些威胁到性命,传出去都不会说你们如何如何,而是说昭武将军治下不严,你们不经过思考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给昭武将军的政敌手上递刀子,真是觉得将军在朝阳之上太容易了是不是?非要给人以攻歼他的理由。”

  魏淳面色涨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

  “现在辩解这些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做下了,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儿还能当没发生过?”谢恒眼神冰冷地扫视下面一众士兵,“你们若是知道昭武将军在朝阳上的艰难,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于正事上你们帮助不了他,那连多约束自己规范言行都做不到?难怪昭武将军整日看起来压力那般大,身为皇子又是一品军侯可在朝堂上还是举步维艰,上头压制、中间辖制,下面还有你们一点不让他省心,他能轻松才怪。”

  谢恒一番话直接把魏淳说得愧疚难当,其他士兵们也纷纷低下头。

  荣启又是松口气又觉得好笑,亏他刚刚还担心谢恒会不会被欺负,他就是想太多了,以谢四的本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除了老宣之外没人能降得住他。

  谢恒抬眼,面无表情地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将军,但你们若是真知道错,就该自己好好反省,自我惩罚,希望日后你们能不再拖累昭武将军。”

  说完谢恒就转身离开。

  荣启跟在谢恒身边,刚想夸谢恒刚刚的表现真是厉害,就见谢恒长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就弯腰驼背罗圈腿,双腿还隐隐有些打哆嗦。

  荣启:“你这怎么了?”

  谢恒四指并拢在脖子上比划了好几下,“没瞧见吗?刚刚那刀擦着就过去了,不管是我还是到,只要其中一个再偏一点点我就有可能被削去半个脑袋!”

  荣启大笑得快直不起腰来:“我看你那么镇定还以为你不怕呢!”

  谢恒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性命都受到威胁了谁能不怕!不过输人不输阵,我就算心里再怕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还得端着架子教训他们一顿把场子给找回来!要不我心里能一直难受!”

  荣启无奈一笑:“你这么生气为何不告诉老宣?还是说你跟他们说不会说出去是骗他们的?”

  谢恒白眼:“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想找谁的不痛快就喜欢当面找,背后找多没成就感?还浪费精力!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我是反面人物,是他们眼中的佞臣,之前还弹劾过将军,他们只是吓唬吓唬我已经算是不错的。不过理解归理解,那大刀直冲着就过来谁不怕啊!”

  荣启抿嘴笑着:“真难为你当时还能一派从容的模样。你教训得也对,他们也的确有点没规没矩,要是换成别人在这说不定真给老宣招来麻烦。让他们知道错长长记性也好。”

  谢恒:“这事你也不用告诉将军,他要知道肯定会责罚那个叫魏淳的。这些兵士也不容易,朝堂上那些贪官污吏可着军需军饷贪污了不少,受罪的就是他们,我现在又是这么个形象,他们看我不顺眼也正常。只要他们懂了规矩不给将军找麻烦就成。”

  荣启:“难为你了,受了委屈。”

  谢恒:“为将军哪能说是委屈?那是荣耀!我都想找个小本本把我为将军做的一切都记下来。不是为了向将军邀功,纯粹就是自己看着带劲儿!”

  荣启看着谢恒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万分感慨道:“我之前听一个说书的说一个感情故事,故事中的一方说能为对方付出对他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我还觉得瞎胡扯,还把那个说书的给怼了一顿,就算编故事也不能这么离谱,现在看来我应该给那位说书先生道个歉。”

  谢恒哈哈一笑:“你怼他也算是互动了吧,这有捧的有踩的才正常,不然不都是托儿了?”

  荣启沉默了一会,又说:“可我把他怼到收摊儿不说了。”

  谢恒:“真闲的你!”

  第二百六十一章 怎么想的!

  三日后,胡靖清点好了五千兵马出征。

  这五千兵马是宣景和胡靖、陆潇一起精挑细选,因为按照武德帝的要求,这五千兵马中有一半是从京城守备军中挑选。

  而京中守备军不是缺乏实战经验就是不适应北地气候,很多甚至连刀枪剑戟都没一个用得称手的,所以这些天为了能挑出这两千五百人就几乎消耗了三人全部的精力。,而且越挑选火气就越大,主要是“矬子里面拔将军”,要挑出合适的两千五百人实在太难了,最后虽然挑了出来,可实际上三人都很不满意,只是没有选择之下的无奈勉强罢了。

  没有办法,圣旨上就是这么要求的,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谢恒其实能明白为何武德帝会有这样的安排。

  京中守备军的战力不足,最直接受到最大威胁的就是皇权。虽然平日里军队也有操练,但京中无事,这些兵士就缺乏实战的机会,养尊处优惯了,不管是身体机能还是神经反应都不成,而且实战的作用是无论做多少操练都无法企及的!

  当然也不能因为想要提升守备军的战力就盼着发生战事,京中要是发生战事那不是要亡国了就是造反已经造到皇城根儿底下了。

  但眼下却是个极好的机会,潼谷岭那边出了点小状况,需要带兵过去,按照奏报上所说的情况,即便真与大夏的军队交手,应该也只是小规模的战役,情况不会太严重,他们这边有五千人,应对小股的大夏兵马肯定完胜。

  这样的机会正好可以给京中的守备军练练手,积累一下实战经验。

  谢恒想着这估计还是武德帝稍微收手的结果,京中不能没有守备军镇守,所以才只让宣景挑去两千五百人。想来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武德帝肯定还会这么干。

  这天沐休,谢恒闲来无事就跟宣景一起去军营看看。

  胡靖走了之后就只有陆潇在军营操练兵马。

  远远的,都还没瞧清楚人,谢恒就听到陆潇微微带着火气的声音,是在指出一个小兵训练时不够认真。

  谢恒走过去后仔细看了看,也不能说那小兵不认真,就是对方稍微有点跟不上,可能是新兵蛋子,身体条件也不是很好,瞧着瘦胳膊瘦腿的,还没自己硬朗。

  谢恒背着手,上身微微往宣景肩头侧倾,小声道:“陆潇这是怎么了?很暴躁啊!”

  宣景:“他不放心胡靖。以前都是我带着他们,唯一我不在的那次就是对敌古河族,至少还是他们两个一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作战。”

  谢恒笑了:“他们俩又不是双胞胎还讲心灵感应的,有何不放心的?哦,是不是因为那两千五的京中守备军?”

  宣景点头:“京中守备军毕竟不是由我们操练,我们并不熟悉,而且其军风惫懒不是一天两天,从先帝时期京中守备军就有骄奢淫逸之气,贪图享受,就连正常训练的苦都吃不得。早前我手下一个副将曾经被调任为京中守备军教头,但没多久便申请回来,直说如果不能回来他就直接辞官。”

  谢恒:“这是为何?”

  “京中守备军与地方守备军不同,因为京中几乎不会发生战事,所以大家都默认京中守备军是只拿军饷不用辛苦冒险的闲差。现在京中守备军的人大都是一些富贵权势家没什么能耐的二世祖,文不成武不就,继承不了家业又没本事走上官途,就被使银子打点关系送进京中守备军,好歹也是吃皇粮的,说出去也好听些。这些人家中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如何会好好训练?自然也就不听管教。”

  谢恒气得咬牙:“难道就不能向上反应?”

  宣景神色晦暗:“在一些人眼中这不是什么要紧事,想着反正京中也不会发生战事,要是真发生了,上位者也就没有功夫揪着这些错处惩罚了,自然是拿了银子后就得过且过,最多也就是申斥两句意思意思。长此以往,做教头的便在兵士面前没了威信,更无法有效训练。守备军的素质也始终不能提高。”

  谢恒急了:“从这么一帮人选出两千五百人,选到猴年马月也不可能选出真正有能力上战场的啊,这底子就在这呢,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让这些人出征这不是开玩笑么?陛下怎么想的!”

  难怪陆潇不放心,陆潇跟胡靖那比亲兄弟还亲。只要上战场那就不是轻松的事儿,就不能儿戏,所带兵马不是自己日常训练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是那么一帮二世祖,别说全部都是,就这两千五百人中哪怕只有五百人是混天儿的这也危险啊!陆潇能不担心么!如果是将军要带着这么些人出征,他都得恨不得跟着去!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武德帝有时候看着还是挺拎得清的,但有时候又办这种糊涂事,到底还是皇权在他心中占了极大分量,为了保证皇城的安全,为了坐稳那把龙椅,他甚至可以把一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战事来当做那些二世祖的磨刀石!一时间无法从根本改变京中守备军的问题,就让别人为此买单,这叫什么事儿?

  可惜这件事就是他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可行的办法。逐渐走向腐朽衰变的大瑾国在方方面面都有许多诟病之处,也真是因为这样,这个国家才急需改变。

  魏淳也在下面训练的兵士中,看到谢恒和侯爷一起过来,他心里就是一突。

  现在看起来侯爷和谢大佞臣的关系确实不像传闻中那样糟糕,而且听说前几天在朝堂上对潼谷岭一事进行讨论时谢大佞臣也是站在侯爷这边的,还把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给喷到毫无招架之力。不管之前或者以后会如何,至少现在他们的立场不算敌对。

  魏淳很是心虚,现在他已经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谢恒说不把这件事告诉侯爷就真的没说,他当时还以为谢恒事后有可能还会告诉侯爷。自己不但无理取闹了一番,还以他的心度了人家的腹,想想就不应该,心中更加愧疚,对谢恒的印象也发生了极大改观。

  宣景注意到魏淳时不时地看向这边,仔细看过之后发现目光是冲着谢恒来的,而且不是敌视,他转头问谢恒:“你认识魏淳?”

  谢恒听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便问了一句:“谁?”

  宣景笑了笑,“没什么。”

  谢恒正奇怪他家将军怎么所答非所问,宣景便让他看陆潇演示刀法。

  谢恒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也就将刚刚的疑惑直接抛诸脑后。

  这一天谢恒都在军中,旁观将士们训练,跟将士们一起吃大锅饭,在将士们训练休息时一起聊天侃大山。

  将士们一开始大都不知道谢恒的真实身份,知道的那些也没说,有侯爷在总用不着他们介绍,大多人都只当谢恒是侯爷的好友,甚至没想过他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能早朝参政的朝廷命官。

  等到后面谢恒毫不顾忌地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好些人都愣住了,都没想到前不久还被他们骂的人这会竟然就跟他们坐在一起还谈笑风生这么久!一时间都有一点点不得劲儿,都听别扭。之前还说坏话的对象就在眼前,即便当时他们背后骂人骂得有理有据,这些憨厚的兵卒此刻也觉得有几分心虚。

  不过这些将士都是直肠子,在发现谢恒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坏之后,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该聊聊该说说,一点也不见外。

  谢恒也很高兴,他确实不在乎为了将军被人误会,但也会为将军手下的士兵接受他而真心感到高兴。

  正好过两日就是阮时衡的生日,谢恒想要送阮时衡礼物但又一时想不到送什么好,便跟这些士兵们一起讨论讨论,集思广益。士兵中跟阮时衡年龄相仿的不在少数,一个个的都很积极地给谢恒出主意,讨论现场十分热烈,气氛好像跟过年似的。

  其中最积极的当属魏淳,他心中对谢恒觉得过意不去,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补偿,现在得知谢恒在为送兄长礼物而烦恼,便特别积极地给出主意。

  “谢公子的兄长可会骑马?”

  谢恒点头:“会,而且骑术不错。”

  武状元出身的阮时衡当然会骑马,而且别说同龄人中,就是在年长些的都算上,也没有几人的骑术能超过阮时衡。

  “那就送个马鞍啊!”魏淳兴奋地说,“我家有个兄弟,也会骑马,他生辰时我就送他一条马鞍,他可喜欢!”

  谢恒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送马鞍!他虽然不精通骑马,但也想着骑马的时候坐着不舒服肯定会影响骑马感受,有个好的马鞍那简直太重要了。再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吗?

  “这个提议好,不过我没有买过马鞍,不知道上哪买又买什么样的好,你有没有推荐?”

  “有啊!”魏淳一听谢恒要采纳自己的建议,当即高兴起来,“城西吉祥街有一条老默马具店,店家三代都是做马具的,老手艺人,店铺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的东西件件都是精品,就是价格不便宜。”

  谢恒:“什么价位?”

  魏淳:“我看到的最贵的马鞍要三十两银子,我没那么多钱,当时就只给我家兄弟买了个十五两银子的,但也相当不错,我兄弟特别喜欢,说比别处三十四两银子的马鞍都好。谢公子如果去买的话报我名字,能给你免掉零头。”

  谢恒还以为多贵,这个价位实在太亲民了,到时候他过去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除了马鞍之外还有鞍垫之类的,反正是马具就可以买。

  谢恒笑起来:“看来你是常客啊!”

  魏淳嘿嘿嘿:“啊,我的马具一般都在那买,有坏了的还能拿去哪里修,修的话价格就很便宜了,老板手艺又好。”

  谢恒:“真是家宝藏店铺。”

  魏淳觉得谢恒的形容真是太对了,不愧是读书人,四个字就表达到位。

  “对对对,就是宝藏店铺。”

  两人越聊越热络。

  边上的宣景看着插不进去话,默默想着日后自己也要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讯息。

  隔天谢恒就去那个马具店买了马鞍、鞍垫还有缰绳,一整套下来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只是还不等阮时衡的生日到,宫中便传出消息——阮妃身怀龙裔。

  第二百六十二章 身怀龙裔

  谢恒去丞相府,阮家祖孙三人正在讨论要送些什么东西进宫比较好。

  这种事本该是内宅女子拿主意,但阮家清一色的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也没有走得比较近的女亲戚主事,这事就只能三个大老爷们一起想。

  然而做学问讨论政事三人肯定没问题,但这女人怀孕该吃什么喝什么他们是真不知道,阮时衡都提议干脆送个妇科大夫进宫算了,结果被阮同甫骂不靠谱。

  看见谢恒来三人就好像看到了亲救星一样,一个劲儿地问谢恒这个能不能带、那个能不能用。

  谢恒十分无语,看这祖孙三人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他有怀孕经验似的。他连婚都没成,阮时衡也就罢了,阮同甫和阮展鸿怎么好问到他头上?

  然而偏偏谢恒还真能说出些道道来。在现代世界时,他导师的女儿怀孕的时候回娘家养胎来着,而那段时间他们经常去导师家里做课题研究,也就常看到师母给女儿准备了什么吃的喝的。

  在谢恒的指导下,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整理好了明日进宫要带的东西。

  谢恒看了看那写了满满当当的一页纸,换成实物这得多少东西!占多大的地方!当即无奈说道:“其实小姨肚子的月份还小,很多东西都还用不上,没必要这么早就送进宫去。”

  阮同甫:“早晚都得送,现在想起来就现在送,反正宫里又不是没有地方放。”

  谢恒:……贫穷使他的格局太小了。

  “祖父和舅舅打算何时进宫?”

  阮展鸿:“明天一早,阿恒也跟我们一起去,反正陛下也知道你的身份,进宫的时候避着人点应该没事。”

  谢恒点头:“也好,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你准备什么?”阮时衡担心谢恒花太多银子破费,直说,“该准备我们都准备了,明天你人直接过来就行了。”

  阮家人为官虽然清廉,但有庄子有地有铺子,并不指望那点俸禄过活,所以阮家人的手头上都比较宽裕。阮同甫一开始就提议每个月给谢恒和阮时衡一样的月钱,但谢恒没接受。

  阮时衡知道谢家从前几乎不给谢恒月钱,后来谢恒“病好”之后又给了,却也没有多少,他每个月月末剩下的钱都比谢恒一个月的月钱多,再加上俸禄也就那样,他就更不想谢恒破费。

  谢恒笑着说:“没事,我准备我的,那是我小姨,我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应该的。”

  阮时衡:“那你看着来,反正心意到了就好。”

  转头到了第二天入宫,这会天都还没有亮透,谢恒这时候跟着一起进宫也不容易被注意到。

  许久没见家人,阮展玫想念得紧,一手拉着阮时衡一手拉着谢恒没完没了地说话。

  阮时衡也难得嘴巴抹蜜,说了好多好话,哄的阮展玫那叫一个高兴。阮同甫和阮展鸿也表示带来了不少补品,让阮展玫多吃,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就会更健康更漂亮。

  阮展玫的嘴角自打翘上去就没下来过。

  好一会,阮展玫看向谢恒,笑着说:“平日里你也是能说会道的,怎么今天一句话都不说?想什么呢?”

  谢恒看了看阮展玫还十分平坦的小腹,笑容淡淡地说:“小姨身怀有孕是好事,但小姨如今这个年岁怀孕会很辛苦,平日更要多加注意自身休养,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也为了小姨自己。陛下当初求娶小姨是真心诚意,为人父固然爱护自己的孩子,但我相信陛下也必然对小姨真心疼爱,会希望小姨健康平安。”

  阮展玫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柔软,被岁月爱抚的温润双眸中亮起了点点碎光。

  从她被御医诊出怀孕之后,往来恭贺的人确实不少,吉祥话不断地往她耳朵里堆,但说的最多的就是恭贺她怀有龙裔,祝愿一举得男,孩子平安健康。

  这些人心里的真实想法暂且不提,话确实都是好话,但谢恒仍是唯一一个对她的身体表现出关心的人,会说她年岁大了,怀孕生子会是很吃力的事,对身体不好,让她多加保重。谢恒送他的是一柄玉如意手把件,上面还有两个柿子雕花,寓意“柿(事)柿(事)如意”。

  不是说没有这么叮嘱她的人就一定不关心她的身体,就比如父亲和兄长还有时衡,她知道他们都真关心她,但谢恒能在所有人都将重点放在恭贺她有孕之喜的时候想到叮嘱她多保重自己,这份关怀便让她觉得格外熨帖。也体现出了谢恒超过常人的细心。

  “你放心吧,你小姨有朕照顾着,定然平安!”

  武德帝背着手笑着从门外走进来,看向谢恒的眼中都是赞许。

  他到门外已经有段时间,本是担心阮展玫在休息才故意不让人通报,结果听到阮相他们来了,他一时好奇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里面话家常,这种家人之间的关怀和温馨总是格外吸引人。

  本来在听完阮相他们对阮妃的叮嘱之后他就打算进来,但阮妃又问到了一直没说话的谢恒,他也就又听了一耳朵。

  听完谢恒的话,别说阮妃,就是武德帝自己都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只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关怀才能引发真正的情感触动!武德帝上一次有这种真情实感的触动时还是在纳阮展玫为侧妃时。

  阮时衡等人立即起身行礼。

  武德帝一挥手:“都平身吧!”

  阮同甫带头起身,“既然陛下来看娘娘,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阮相生分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

  如今满朝文武,要说武德帝看得顺眼的官员,阮家老少绝对算得上一份。

  阮家一直以来都是保皇党,在忠心这一块武德帝对阮家没有半分怀疑。阮同甫为天下师,身份声望都摆在那,只要自己礼待阮同甫,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便是他这位皇帝重视尊敬文人的表现。阮展鸿和阮时衡都有真材实料,在职谋事没的说。还有谢恒,虽然不姓阮,但身上流着阮家血的谢恒又是个绝对的纯臣,性子嚣张没关系,有底线、懂敬畏、知分寸,自身又有足够的本事为他分忧解难,这就更没的说。

  谢恒再次行礼:“刚刚微臣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武德帝笑起来:“你是真心关心阮妃,怎能说是失言?朕要是真治你失言之罪,阮妃都得跟朕生气。”

  阮展玫笑着任由自己的小手被武德帝的大手包裹住,眉目温和:“陛下才不会给臣妾这个生气的机会,谁让陛下是明君呢!”

  武德帝哈哈一笑,抬手将阮展玫耳鬓的一缕碎发别到脑后:“你一个女人家知道什么叫明君?还不都是看话本子看来的!”

  阮展玫歪头,这样略带俏皮的动作在她做来竟然也十分自然,即便阮展玫脸上有岁月自然留下的痕迹,却依旧显出几分温和的娇态。

  “臣妾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也不知道朝中大臣们是如何定义明君,但在臣妾看来陛下您就是明君了!”

  阮展玫天真又实在的言语将一个完全倚重爱戴丈夫的妻子形象诠释得十分到位。至少在武德帝看来,阮展玫满心满眼都是他。

  武德帝笑得更加开怀,一边笑着握紧阮展玫的手一边问高满:“朕记得朕的私库里还有一支白色飘一抹黄的镯子。”

  高满点头:“是,那是一支糖白镯子,一口飘糖,是陛下还是王爷时先皇后所赐。”

  武德帝:“找出来送给阮妃。”

  高满正要应声,阮展玫立即拉紧了武德帝的手说道:“陛下,这么名贵的镯子给臣妾不好吧?先皇后所赐,还是给王妃姐姐更妥当。”

  阮展玫的谦让懂事让武德帝满意,也更加宠爱心疼,“不过一支镯子罢了,朕想给谁就给谁,你不必推脱。你是朕的爱妃,一只镯子还收不起么?”

  阮展玫垂眸:“那臣妾就多谢陛下。”

  武德帝转头看向阮同甫他们:“难得阮相一家进宫,就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

  “谢陛下!”

  谢恒跟着阮同甫行礼,心里却忍不住啧声,他原本还想中午去找将军呢!可惜皇帝请吃饭不能推辞。

  用了午膳后又说了好一会话,武德帝才放谢恒等人出宫。

  能看得出这一顿饭武德帝吃得心情极好。

  阮展玫亲手泡了一杯茶递到武德帝手上,笑着说:“中午的饭食有些油腻了,陛下尝尝这山楂冰糖茶,酸甜可口又解腻。”

  这茶在后宫中阮展玫这里是唯一一份。新鲜的山楂洗干净去核切片晒干,便于储存,喝的时候抓一把洗干净直接扔进茶壶里,再放上冰糖倒上热水,等冰糖化开而山楂的味道也被泡出来之后就可以喝了,冰镇口感最佳。

  因为山楂和冰糖都是便宜货,皇后和贵妃那里都不用。

  但武德帝很喜欢,尤其爱在饭后来上一杯。

  武德帝接过茶赶紧放到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扶着阮展玫在身边坐下:“你怀着身孕,以后泡茶这种事就让下人来,你得保重身子。”

  阮展玫怀着的是武德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哪怕她不是武德帝的宠妃,也会得到最大的重视。

  阮展玫温柔一笑:“只是泡个茶而已,又不多费事,下人掌握不好冰糖和山楂的量还有水量,怕陛下喝了不顺口。”

  武德帝搂着阮展玫:“就算不顺口,为了你朕还不能忍上十个月了!谢恒说得对,你如今确实要多保重自己,为了孩子也为了朕!”

  阮展玫眉眼更加温润:“阿恒确实是个好孩子。”

  武德帝:“以前只在朝上看谢爱卿舌战群臣,见识到谢爱卿厉害的一面,如今又看到谢爱卿关爱长辈的一面。是个仁义之人。”

  若说从前武德帝对谢恒是看重能力和那纯臣之心,那今日见识到谢恒对阮展玫发自内心的关怀,便更觉得谢恒的品性是难得的仁厚。这样有能力又是纯臣还性情仁厚之人,最是值得信任倚重。

  阮展玫:“臣妾居住深宫之中,不了解朝政之事,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唯一所求就是家人平安。之前父亲进宫探望,说起阿恒,言及阿恒在朝堂上表现有些冒进。臣妾知晓后公不得干政,朝政上的事臣妾不会过问,只求陛下看在阿恒是真的关心臣妾关心我们孩子的份上,对他多一份宽宏,臣妾也会让父亲提点他不要过于冒进。”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陆潇离去

  武德帝“哎”了一声,“朕自然会对他宽宏,只是爱妃也不必跟阮相说这些,甚至可以劝劝阮相,不要限制谢爱卿。谢爱卿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然有时难免思虑不周,但年轻人就是要有冲劲儿,不然都像那些混日子的朝臣一样,整日无所作为得过且过,朝政还如何进步?还去哪里找真正能为朕分忧之人?倘若没有真本事也就罢了,朕不会任人唯亲,但谢爱卿的能力摆在那,不能因为他年轻就对他诸多设限。冒进就冒进些,以后多经事就稳重了。只要不犯大错,朕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稳扎稳打、算无遗策,朕也相信,谢爱卿一定不会让朕失望。”

  阮展玫低头,“那臣妾就多谢陛下谅解。阿恒有忠君报国之心,只是他年纪轻轻就官居三品,如此可能就心浮气躁了些。即便日后阿恒再做出什么成绩,陛下也可不必再加封他的官职,让他沉淀沉淀,免得辜负陛下厚爱。”

  武德帝身体往后一靠,“这叫什么话?有过当罚有功当奖,谢恒他有这个本事,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也都是他应得的,朕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他的三品朝职。你就放心吧,朕如今也算是谢爱卿的长辈,还能不为他着想么?阮相的想法就是太过保守,保守是有保守的好处,但也不能因此埋没人才,不能打击谢恒为官的积极性。”

  在此之前,武德帝也不是没想过谢恒以如今的年纪官居三品是不是太年轻了,但现在阮展玫将他的顾虑说了出来,让他不要给谢恒太高的官职,他反而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劝阮展玫的那些话也把他自己给劝住了,以后就不该顾忌年岁,只要展现出足够的能力,那就应该给出匹配这份能力的回报。

  只要谢恒能一直忠君,武德帝也不介意继续抬举他,就看他的能力够不够了。

  谢恒也确实还年轻,未来还有足够的时间能走到更高的位置。若将来谢恒能官居一品,一想到大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品重臣是自己所封,也算一桩成就。

  阮展玫低下头,温柔的眼底闪过愉悦的光芒。

  另外一头,谢恒他们已经快走到宫门口。阮府的马车就停在宫墙边上。

  阮同甫感慨,“回想起来我好像前不久还在担心你妹妹的终身大事,这一转眼孩子都有了。”

  阮展鸿笑了笑,“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父亲不必操心。”

  阮同甫:“你比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管时衡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了年纪还不成亲,哪里能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

  阮时衡的逆骨在这时候充分显现,“怎么就不能?什么时候在朝为官还得加一条已成婚的条件?据我所知朝廷里的老光棍不少啊!我现在又没这个想法,以后老了就老了,形象好气质佳的老太太又不是没有!祖父你不出去看看都不知道现在您这个岁数的老太太有多花枝招展!”

  “胡闹!怎么跟你祖父说话呢!”阮展鸿虽然是在呵斥阮时衡,但话里的笑意却没能压住,换来阮同甫的一记白眼。

  谢恒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着说:“我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桩趣事。都知道孙御史是寒门出身,直到他父亲破釜沉舟到城里做点小买卖家里的生活条件才有所改善。据说孙御史当年抓周时一把就抓住了秤杆,当时他父亲还挺高兴,觉得自己的儿子未来最不济也会是个小商贩,不用做泥腿子靠老天爷吃饭。但没想到孙御史都五十岁了还没成家,当年抓周竟然预示着未来会是一根老光棍。”

  传出这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御史那年过七十的老母亲。

  老太太气孙御史一心扑在朝政上不肯成亲,家里给相看的姑娘一个不要,甚至还为了不成亲做过不少荒唐事来破坏自己在女方家的印象,可着实把急着抱孙子的孙母给气得不成,这么多年母子俩一直为此事斗智斗勇。

  孙母被气得破罐子破摔,逢上女眷相聚的活动时就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说,也彻底不给孙御史面子了,弄的现在不少人都知道铁面无私的孙御史抓周时抓秤杆就预示了老光棍的命运,使那刚正不阿的严厉形象都打了几分折扣。

  阮展鸿和阮时衡听了都哈哈大笑,这事他们也听说过,不过每听一次都还是觉得好好笑。

  阮同甫的脸都给气黑了,每次催促孙子和外孙子的终身大事都被这样糊弄过去,催外孙子时孙子打岔,催孙子时外孙子打岔,都跟商量好的似的。

  “谢恒,你别说笑,我还没说你呢!”

  “哎呀这都到宫门口了,咱们还得分开走,外祖父还是改天再说!”

  说着谢恒就直接扶着阮同甫的胳膊将人硬扶上马车,又气得阮同甫在马车里吹胡子瞪眼睛。

  阮时衡直接以与同僚约好为借口脚底抹油溜了。开玩笑!要是这时候跟祖父坐在一辆马车内肯定能被祖父给念死,谢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这招惹出来的火气谁顶着?反正他是顶不了。

  看着谢恒和阮时衡一前一后跑了,还没上车的阮展鸿咬牙——这两个小子真是太不讲意气了!

  谢恒高高兴兴去将军府找宣景,结果到门口守卫就告诉他半个时辰前侯爷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不应该啊!昨天中午他还问过将军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将军说没有,这才说等今日他出宫后就来找将军。本来以为进宫看看阮展玫说一会话就会出来,没想到会被武德帝留下来用膳。整个过程中谢恒心里没有一点跟皇帝一起用膳的兴奋高兴,只想快点结束去找将军,可恨古时候没有手机,没办法及时告知将军自己这边的情况。

  “将军去做什么了?”

  守卫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但侯爷临走前吩咐过要是谢公子来找他就让谢公子直接去军营。”

  谢恒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急匆匆赶到军营,就见到宣景正在往外走,神色是谢恒从未见过的凝重。

  谢恒心中一沉,能让将军露出这种表情,看来事情很严重。

  “将军,”谢恒快步上前,“发生何事?”

  宣景:“回去路上说。”

  还好不是“回去说”,不然回去这一路上谢恒就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路上听宣景说完之后,谢恒整个人还是不好了。

  “陆潇竟然跑去找胡靖?怎么会这样?这可是违反军纪的!四品以上武将无诏不得出京,就算有事要出京也要向上报备,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跑去找胡靖!”

  宣景:“昨往陆潇来找过我请求出京,但我没批。”

  谢恒:“就他那请求出京的理由实在站不住脚啊!这也就是将军才不说什么,换了别人还得觉得他故意找事儿。”

  陆潇请求出京的理由就是胡靖没有回他的信。

  按照时间推算,几日前胡靖应该就已经到潼谷岭了,而陆潇的信是提前让鹰隼送过去的,估计会比胡靖还早到一些。鹰隼不会将信交给别人,只会等着胡靖到了之后将信交给他。

  本来陆潇也没写什么正事,就是听人说潼谷岭有一种花叫不死蔷薇。雨水不足时就像一团干枯的杂草,瞧着好像已经死了,但只要一下雨,沾上小半天雨水,或者是直接放在水盆里浸泡一个时辰,干枯的“杂草”就会焕发生机,随着经络叶片的逐渐饱满,如同一朵鲜艳的绿色蔷薇正在绽放。

  陆潇想让胡靖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一捧不死蔷薇。

  然而这么些天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收到胡靖的回信。

  这不符合胡靖的一贯作风,陆潇坚定不管胡靖答不答应都一定会给自己回信再顺道嘲讽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蔷薇才对。不回信就一定是遇上了很棘手的情况。

  然而这番说辞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现在陆潇和胡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宣景手下的副将,任何行动只向宣景报备即可,他们都是有正品朝职在身的武将,很多事情都需要向朝廷报备,就比如陆潇要去找胡靖,这不是一走了之的事。

  宣景不是不相信陆潇的话,他昨晚会拒绝陆潇并不是不同意陆潇去,他知道陆潇与胡靖并肩作战多年,有常人没有甚至不能理解的默契,他只是需要制造一个合理的理由,以免到时候兵部找陆潇的麻烦。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却没想到陆潇会连这一两天都等不了,当晚就走了。

  宣景上午已经给陆潇争取到了一个正当出京的理由,准备告诉陆潇,结果还没等他去找陆潇,陆潇手下一个心腹匆匆去找他,告诉他一大早不见陆将军,到营帐中去找才发现陆将军不在,床上也没有昨晚睡过觉的痕迹,人应该是连夜离开了。

  谢恒心里有些气陆潇的莽撞,安慰宣景:“将军别生气,陆潇就是急性子,他可能误以为将军不同意他去……”

  话到这里谢恒发现自己这劝说不到位。

  陆潇也不是第一天跟随将军,将军什么性情他不会不知道,怎么会误以为将军不同意他去找胡靖?说到底还是他太冲动心急了,半点时间都等不得,就这么冒着被兵部知晓的风险去找胡靖。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失守

  谢恒心中不太痛快,他能理解陆潇对胡靖的担忧,但还是觉得陆潇过于莽撞,他应该知道一旦这事被兵部查出来回来后一定会受罚,作为上级的宣景也有可能被申斥,虽然于宣景而言多严重不至于,但他们这些年苦心博弈,一点点在武德帝心中建立好印象就容易吗?

  刷好感难,但是将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消耗掉很容易!

  就算将军不介意,但如果真被兵部发现,陆潇的古河族战功也就搭进去一半了。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宣景:“我写信给距离潼谷岭最近的边境守军,让他们派人过去看看。”

  虽然宣景很久未回北境,但北境依旧牢牢在他的掌握之中,北境的将士们也只认他。哪怕没有虎符没有圣旨,他要调动北境兵马也轻而易举。

  谢恒咬牙,这可够冒险的!

  写信倒没什么,送信的鹰隼受过专业训练,不仅飞行速度快,还有一定躲避射箭的本事,用其送信最为安全。而且谢恒知道宣景和陆潇、胡靖以及其他北境心腹将士有专门的密语,就好像现代的摩斯密码一样,只有熟悉密语规则的人才能看得懂往来信笺,其他人就算截获信笺也不会知道信中写的什么。

  谢恒真正担心的是调兵这件事。

  虽然宣景可以轻易调动北境军,但也算是私自调兵了,北境将士们自然会守口如瓶,但就担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发现,这绝对是不小的罪责!武德帝甚至可以凭借这个机会削减宣景手中的兵权。

  只不过谢恒知道这是没办法,将军也是担心胡靖遇到危险,也想陆潇能早点悄悄回来。

  陆潇一个人骑快马前往潼谷岭只用了十天时间,他几乎是昼夜不停,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

  到了潼谷岭才发现这里距离绛藤族族地不是很远,昼夜不歇地往返也就是三天到四天。陆潇想着等他确认了胡靖没事之后也许可以去看看长风公主,悄悄的,不让公主知道。

  然而距离潼谷关守军驻地越近陆潇越觉得不对劲。

  当在第一处岗哨没看见人时陆潇就起了警惕心,没有在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而是选择潜伏起来慢慢前进。后面的岗哨倒是有看见人把守,但分布情况却不对。

  之前在京中帮着胡靖梳理潼谷岭守备军的分布情况时他也在场,也都记了下来,但眼前分布情况明显跟他之前了解的不一样。

  岗哨的布置并非随意安排,而是结合当地地形及军力配备做出的安排,不可能轻易变动,一般除非布防图外泄,或者军力配备出现重大调整,岗哨的分布才会进行调整。

  入夜后,陆潇摸到了守备军的营地外。这一路走来他顺利避开所有岗哨,也记下了所有岗哨的位置,与原本的布置出入很大,主要表现就是更为密集,虽然不到十步一岗的程度,但的确是从前松懈的岗哨设置所不能比。

  而且营地的戒备看起来也很严格,斜对角两个高岗哨,四周还有八个低岗哨,更有巡逻队。且各个瞧着都是精壮的大小伙子,身板儿挺得直直的。

  这真是的传说中的“养老军”?就算是胡靖带的五千人到了,但那五千人是他们一起挑选出来的,自己那边的两千五百人他几乎都认识,京中守备军的两千五百人可没有这样的精神面貌,这些人一看就是真的打过仗的。

  陆潇越看越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陆潇身后突然传来簌簌的杂草异动声。

  陆潇第一时间回头出手,拔刀的手才到一半就被对方的手卡住,只有十分熟悉他招式的人才能这样快地阻止他出招。

  “是我!”

  胡靖的脸露了出来。

  陆潇收手,反手一拳打在胡靖肩膀上,“干什么去了你!给你写信也不回!在自家营地怎么还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胡靖苦笑:“你都看了有一会了吧,还觉得这是我们大瑾国的营地吗?”

  陆潇又回头看了一眼营地中的旗帜,还是他们的大瑾王旗。只是如他之前所怀疑的那般,这些精兵良将哪里像是“养老军”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又对着陆潇招手:“跟我来。”

  陆潇跟着胡靖在几乎一人高的草地中穿行,约莫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抹黑来到一处山洞。

  让陆潇震惊的是这处山洞里竟然都是他们之前挑出来的那五千兵马中的人,只不过这一个山洞里也就几十号人。

  “其他人呢?”

  “我们暂时都分散开了,不过之前的五千人现在都只剩下三千人!”胡靖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山洞壁,一脸灰败。

  而直到这时候陆潇才注意到胡靖的左手手臂上有一条很深的刀伤,腹部也缠着绷带,有不少血渗了出来。看样子伤势不轻,之前因为天色昏暗,两人又是一前一后走着,他竟然没有发现。

  “怎么会这样?”陆潇死死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胡靖没有立刻回答,却反问占陆潇:“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陆潇:“我没收到你的回信,觉得不对劲儿,有些不放心。以前你我分开训练,你到南境那段日子,我给你写信你就是再忙也没落回过一封。”

  胡靖:“那你跟侯爷请示了吗?”

  陆潇:“请示了,你放心。”

  胡靖扯了下嘴角:“别骗我了,你要是真通过了侯爷就不会是自己过来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不过现在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陆潇心中升起极不好的预感,“现在在军营的是不是……大夏的人?”

  到底与大夏是多年宿敌,对他们也算很了解。再看到的那些人的第一时间陆潇便觉得像大夏人,只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他们大瑾的营地已经被大夏占领!

  胡靖点头。

  “大夏人已经占领营地,原守军中出了叛徒,里应外合,才使营地悄无声息地沦陷,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之后大夏人又让投降的守军士兵将我们引入陷阱,我们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但五千人也折损了近两千人。”

  损失的这两千人当然是以京中守备军中的人为主,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残酷的他们被措手不及地打懵了,被凶神恶煞的敌人吓傻了,当即就只知道逃,根本不听从胡靖的指挥。

  虽然事发突然,但如果他们能听胡靖的指挥,怎么也不至于跟敌人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两千人。甚至说如果这五千人都是胡靖他们自己训练的士兵,这场埋伏甚至有可能被反客为主,胡靖能直接就把这帮大夏人给收拾了。

  而现在的结果就是损失两千人,剩下的人也有不少负伤,包括胡靖自己。而那些还活下来的京中守备军的士兵还在埋怨胡靖指挥不力,害他们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冲出包围、死里逃生的胡靖手下的将士们听不得这话,明明他们都清楚还能还能活下来这么多人已经是胡将军指挥得当的结果,再加上从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先走一步,还是因为这样窝囊的原因,各个都气愤不已,抓着那些还在耍嘴皮子守备军士兵就是一顿毒打。可惜即便将守备军士兵都打得爹妈都不认的,也换不回从前一起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

  胡靖:“整个潼谷岭营地已经被大夏占领,而且为了防范我们,他们还更改布防图,重新设置岗哨。我们现在所在的范围就是他们的警戒范围,出也出不去,就更没有办法给你回信,不然就有可能暴露。”

  陆潇咬牙:“这帮夏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么费尽心机地占领一个在民生和政治上都没什么作用的地方,还派这么多人守着,究竟什么意思!”

  胡靖:“可能就跟谢公子说得一样,为了试探我们的底线,”

  陆潇:“那他们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了,不弄死这帮夏狗怎么对得起死在他们手上的兄弟!”

  胡靖:“太困难,我估计对方至少有六千兵马!而我们现在只有三千人,其中还有战力不济的京中守备军,更有不少伤兵,根本不能跟对方的兵强马壮抗衡!”

  陆潇气得直咬牙:“六千精兵!这叫小股?当初汇报的人就是叛徒吧!”

  “也不知道是他是叛徒还是之前大夏故意隐藏。”

  “你就甭替他开脱,六千精兵,怎么隐瞒?都会缩骨功吗?”陆潇面色阴沉,“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们就两个方向,一是尽快联系京中,二是想办法下山。总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他们大规模搜山,我们这三千人藏不住。这伤的伤、怕的怕,真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胡靖:“我就是这么想的。但三千人一起下山不现实,如果只是一个人并且武功高强就有可能躲过层层岗哨。我受伤不轻,而且我作为主帅不能抛下大家离开,但你可以。你能避开岗哨上来就能下去。传讯的鹰隼还在我这,你下山之后就可以找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放飞鹰隼给侯爷传信。”

  陆潇眉心锁紧:“可这鹰隼传到京城最快也要三四日,到时候即便侯爷能立即派兵过来,骠骑营先行,从京城到这里也要一个月时间,如果在这期间夏狗就开始搜山,你们不是很危险?”

  胡靖:“可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也容不得我们多考虑,多耽误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尽人事听听天命!我们能撑到援军到来是我们的运道,撑不到也是我们的命数。”

  陆潇心头发苦,他眼神发涩地扫视周围。

  在这个山洞里的都是胡靖和陆潇带的兵,此刻这些兵士都看着他,眼神中都是全然的坚定与信任。所有人都在用坚毅的眼神告诉陆潇——能等来援军他们自然庆幸,但他们也不惧与夏狗血战到底!

  陆潇揉了把眼睛猛地站起来:“好!我这就去下山去!”

  临走时陆潇把身上带来的伤药都给胡靖他们留了下来。

  可惜他带的不多,就只是出来前随手拿了两瓶。

  趁着夜色浓重,陆潇匆匆下山,路上看到那些站在岗哨里的大夏士兵,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打草惊蛇才好不容易将杀意压下。

  下山后,陆潇放走了鹰隼,鹰隼的脚上已经绑上了胡靖提前写好的信笺,将潼谷岭的情况用他们的密语写了下来,如果顺利,两天半至三天后侯爷就能看到。

  放走鹰隼的陆潇并没有回去山上,他还要去搬救兵。

  好在陆潇上山时将马匹系在了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快马加鞭赶去绛藤族的驻地也就一日多的功夫。

  隔天傍晚,长风公主正在练剑,木桐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公主,你看谁来了!”

  长风收剑,正要笑木桐叽叽喳喳的又没规矩,就看到跟在木桐身后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陆潇。

  就是一向稳重的长风公主这时也抑制不住脸上激动的神色,满眼愉悦的光彩。

  “陆将军!”

  陆潇来不及与长风叙旧,双手抱拳:“请公主仗义援手!”

  长风看着陆潇一身风尘,面色又十分难看,立即收敛笑意:“发生何事?陆将军慢慢说!”

  陆潇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事情经过,最后对着长风一拱手:“情况危急,还请公主出手相助,此恩我陆潇永生不忘,日后必定倾尽所有报答公主!”

  长风咬牙,沉默良久才面带痛苦地说:“对不起陆将军!我不能出兵!我们绛藤族从来不参与大夏与大瑾的纷争,这才能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如果我这次出兵,传递给外界的讯息就是我绛藤族站在了大瑾这边,那便违背了族中祖训,也会给绛藤族带来麻烦!恕我不能相帮!”

  第二百六十五章 选择

  陆潇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日夜兼程来绛藤求助得到的会是拒绝!他以为……他以为……

  是,一切只是他以为。

  于公,他以为之前两国往来算是有了交情,在这种重要关头绛藤族就算再怎么中立也该愿意出手相助,更何况大瑾最后一定不会让绛藤族白出手。于私,他以为他与长风公主两心相印,长风公主应该也愿意帮他一把。

  可显然,他的想法还太过天真,或者说太不够“政治”。

  陆潇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他身上还担着胡靖和三千士兵的性命!

  “不需要太多兵马,两千人,不,一千人!只要公主借给我一千兵马,让我能跟胡靖他们里应外合,我就有把握将他们都救出来,不需要公主直接带兵与大夏兵马对上!我已经送信回京城,侯爷很快就会派援军过来,只要能撑到援军到来就够了!”

  长风公主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堂堂七尺昂藏男儿,眼中都已经露出恳求之色,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可这个兵她真的不能借!

  “陆将军!不是我不帮你,我与胡将军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我对他也十分欣赏。可这件事涉及到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整个绛藤族。绛藤族的族地在大夏与大瑾之间,我们两不相帮才能保有如今平和的日子。一旦有所偏颇就有可能将整个绛藤族拉入水深火热中。祖上的规矩也是为了保护族群,我不能因为自己与你和胡将军的私交便派兵。不说只是一千人,甚至五百人,那在别人眼中都等于明示了我绛藤族的立场。”

  陆潇眉头紧锁,神色中已带上一丝哀求:“真的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长风公主不忍与陆潇对视,转过头去,“对不起!”

  陆潇神色黯淡,并未口出指责,对长风郑重行了一礼后就转身离开。

  “慢着!”

  陆潇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公主还有何事?”

  长风公主:“潼谷岭已被大夏占领,你一人回去也于事无补,还有可能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就留在我这里,等你们侯爷派援兵过来你再去就是。”

  “多谢公主美意,只是我实在不能任由我军将士被困危在旦夕,自己却在别处安然等待。公主不愿出兵是有公主的立场,我不怪公主,但也请公主不要阻止我与我军将士共同进退!”

  “什么共进退!”长风公主上前一步,“那就是一起去送死!从京城到潼谷岭路途遥远,你们那三千人根本不可能躲过大夏搜山撑到援军赶到,你就是去白白送死!这种牺牲根本没有必要!你活下来还能在日后为胡将军和那三千将士报仇。”

  陆潇赫然转身,看着长风的神色近乎冷漠:“我人就在这里!一日路程之外就是我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兄弟正在水深火热中!我在屋子里吃酒喝茶都能听到刀剑厮杀之声!这叫我如何坐得住?即便我们都战死了,还有侯爷为我们报仇!”

  长风公主咬牙,“不管你怎么说,今日我都不会让你出去!来人!”

  一声令下,便有带刀护卫站在门口死死把守。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陆将军出去!”长风公主走向门口,“陆将军日夜兼程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会,晚些时候会有人送饭菜进来。”

  “长风!”陆潇直呼名讳,“我不怪你不借我兵马,但如果你扣住我不让我离开,我会恨你。”

  用恨意威胁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大概是陆潇这一生最自觉没用、窝囊的时候。

  长风身体一颤,但这一次始终没有回头的人换成了她:“即便你恨我,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长风一把挡开珠帘大步离去。焦急的木桐还想跟陆潇说什么缓和缓和两人的关系,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急急忙忙地追上长风公主。

  “公主,”木桐倒腾着小碎步追上长风公主,“要不公主多和陆将军解释两句?”

  长风苦笑,“我与他之间没有误会,只是立场问题,解释什么?再解释结果也一样。我明白,他也明白。”

  “可这不是影响公主和陆将军的感情么!我看陆将军真的好气,公主也是无可奈何啊!再过几天就是公主的族长继任大典,您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被王子抓到。公主好好和陆将军说说,陆将军脾气好,又真心喜欢公主,一定会谅解的。”

  长风摇头,“都说了我们之间并无误会,他也明白我的立场,所以他说不怪我,但我终究让他失望了。而且现在我将他扣下更是不争的事实。”

  “但公主也是为了保护陆将军啊!”木桐急得攥紧双手,“公主肯定做不到眼看着陆将军去送死。”

  “陆潇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在这种时候他更愿意跟大瑾国的将士同生共死,也不愿意在这里躲安全。他说会恨我,就真的会恨我。”

  木桐都急哭了,“为什么会这样啊!都怪大夏!大夏人怎么这么坏呀!他们也有自己的国啊,怎么就非要惦记属于别人的地方!非得侵略别人的国土,他们太坏了!”

  长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人性之恶,不过一个”贪”字。”

  到了晚上用膳时辰,长风亲自到厨房去做了晚膳,都是大瑾国风格的菜式,也有她在大瑾时候了解的陆潇喜欢的菜式。不说多精致,但看起来也很可口。

  做好之后长风叫来木桐:“你去给陆将军送过去,别说是我做的。”

  木桐看着眼前明显花费了不少心思的四菜一汤撇嘴:“为什么呀?这都是公主的心意,为何不能让陆将军知道?”

  长风无奈苦笑:“若是让他知道是我做的,他怕是要不吃了。我能理解,换做是我这会也还在气头上,你就给他送过去吧!”

  木桐嘟嘴,但还是按照吩咐给陆潇端了过去。

  “陆将军,用膳了。”

  木桐将托盘放到桌上,将饭菜一道道摆出来。

  陆潇脸色冷淡:“公主殿下在何处?我要见她。”

  木桐嘴角一抿:“将军就别费心了,公主不会放你走的。你这一走就是去送死,公主怎么可能会答应?你就听公主的话,在这里等你们大瑾的援兵就好了。你们大瑾不是有句俗语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援兵到了肯定用不了十年。”

  陆潇闭上眼睛,“我不饿,你端走吧!”

  “你!”木桐叉腰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些饭菜可都是公主按照你的口味亲自下厨做的,公主的手都烫伤了!你不能不吃。”

  听到长风公主的手烫伤,陆潇身形一顿,但终究还是强逼着自己将关怀的话咽了下去,冷笑着说:“怎么?我不吃你还能硬塞给我?还请木桐姑娘转告,公祖千金之躯,就不必为我一个粗人洗手作羹汤了。”

  木桐气得直跺脚,瞪了陆潇几眼后气冲冲地端着饭菜走了。

  回去木桐就向长风公主告状。

  “公主,陆将军太过分了!一点也珍惜公主的心意!我之前真是看错他了!”

  长风公主仿佛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什么都没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晚上长风公主又重新准备了饭菜,给陆潇放在了房门口。

  这一晚上长风公主几乎整夜无眠,心里总有种担忧,大半夜的又让人加强了陆潇房间外的守卫。翻来覆去地想着之前两人在大瑾相处的种种,这一想就想到了天亮。

  到早上木桐来叫起,还不等木桐开口,只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长风便一个挺身坐起。

  木桐推门进来,看长风公主的脸色不好,立即担忧地问道:“公主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长风:“没事,早膳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木桐点头,随即又为长风打抱不平地说道:“公主何必费这个事,反正陆将军也不会领情,我刚刚过去看,昨晚公主给陆将军做的饭菜现在还在门口放着呢,根本就没动,我看就算公主再给他做早膳他也不会吃,陆将军就是想用自己来威胁公主,想逼着公主出兵!公主就不该由着他,不吃便不给他吃了,一个人不吃不喝还能撑上几日?到时候他便知道饿。”

  长风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赤泽单手背在身后走进来,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狼牙,“你的眼光倒不算差。”

  长风起身,“兄长。”

  赤泽:“你成长了,昨天陆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出兵。”

  长风一惊:“兄长知道?”

  赤泽扬唇一笑,“族中的事情一贯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知道的。我本来以为你会借给他兵马,却没想到你能狠得下这个心,倒是有几分做族长的样子。你也不用费心准备早膳了,他走了。”

  “什么?”长风公主急忙跑了出去。

  来到陆潇昨日住的房间,门口守卫还在。

  长风公主呵问:“里面的人呢?”

  守卫:“还在。我们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

  长风猛地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在哪?”

  两个护卫也傻眼了,他们这六个人两两一组地轮班守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只蚊子都没有放进去,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长风公主转身回去,看着偏着腿优哉坐着赤泽:“兄长知道他何时走的?”

  赤泽:“自然知道,我还在外头给他准备了一匹好马。怎么说也是我妹妹的心上人,本来有机会成为我们绛藤族驸马的。就是昨晚上后半夜走的,走了这么长时间你就算亲自去追也来不及了。”

  “兄长!”

  长风急了,声音中都带上了怒意。

  赤泽神色平静:“你们立场不同,他不怪你不肯出兵,你也不能阻止他与自己的兄弟和将士同生共死。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数。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就不要再干涉不该你干涉的事。”

  长风眼眶微红,紧紧咬着下唇:“可是、可是……”

  “你们同为将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理解他,如果今日你们立场对调,你也会恨那个阻止你与你的将士共进退的人。你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你总不希望他还恨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将军,政客

  京城。

  宣景收到鹰隼传信时正在与荣启、谢恒商量。

  陆潇离京之事要想瞒住倒也不十分困难,可要想长久瞒住却并不容易,因此就算他们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要尽快让陆潇回来。

  鹰隼直接飞入侯府。

  宣景借助鹰隼,却发现鹰隼的翅膀上有血。

  荣启:“这怎么受伤了?”

  谢恒轻轻拿起翅膀看了看沾血的地方:“没受伤,这不是它的血。”

  宣景手指捏了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是人血。”

  人血!鹰隼身上怎么会有人血?三人心中顿时涌起浓浓的不好的预感。

  展开绑在鹰隼身上的信笺,透出微微的红色,是血书!

  看完这一封用血写出来的信笺,谢恒气得嘴唇发抖,一掌拍在桌子上,手掌立马就红了大片。

  “欺人太甚!夏狗这是想跟我们全面开战不成?谁给他们的勇气!”

  荣启冷哼,“他们要是真有这个魄力就不会偷偷摸摸地袭击潼谷岭!看情形他们也不光是想要以此来试探我们的底线,否则没有必要这般隐蔽,他们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潼谷岭一定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价值。”

  宣景:“地理位置我们已经研究透了,确实不占优势,只能是潼谷岭本身有可取之处,而且是极大的好处,才能让大夏做到这个地步。”

  只可惜胡靖他们一到潼谷岭就踩入了对方的陷阱,根本就没有机会探知潼谷岭有何值得大夏重视之处。

  荣启:“该不会是潼谷岭有什么奇珍异宝?那地方的花草树木都是野蛮生长,也许会有一些能有益于延年益寿的特殊草药,大夏就是想据为己有。”

  谢恒:“这谁能知道?又不能去瞧瞧。不过不管潼谷岭有什么那也都是属于我们大瑾的,跟大夏没关系,大夏做到这个地步咱们要是不反击那可不成,而且看现在的情形,胡靖和剩下的三千将士十分危险。夏狗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潼谷岭就那么大的地方,只要在展开搜索前做好包围,到时候全面搜索胡靖他们没跑!以现在双方悬殊的实力差距,如果对上那就危险了!”

  荣启:“这件事必须上奏陛下,大夏的狼子野心也该让那些一贯主和的朝臣们好好看看。”

  谢恒:“上奏肯定要上奏,只是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派援军过去,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宣景:“我之前已经给北境送信,会有军队前往潼谷岭接应。”

  荣启担忧地蹙起眉头,“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最近的北境援军赶到。我们上奏陛下,陛下肯定会派更多兵马前往潼谷岭支援,到时候很大可能会调用最近的北境军。如此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兵前往,而之前老宣先写信调去的小股兵马就能悄悄汇进大数兵马中,也就不用担心被发现私自调兵之事。”

  所有设想的前提都是胡靖和陆潇他们要至少能支撑到宣景先派去的北境兵马赶到。

  宣景从书柜上取下地图,着重研究潼谷岭一带。

  谢恒看着看着忽然说道:“潼谷岭距离绛藤族的驻地很近,我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荣启:“确实,我倒是早就看到了,只是估计指望不上绛藤族伸出援手,绛藤族向来中立,就算我们跟大夏打到了他们门口,只要不动他们,他们也不会偏帮。”

  政治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别看之前绛藤使团来大瑾宾主尽欢,这涉及到利益的事情就没人跟你将情分了。

  谢恒:“我知道,我只是想着陆潇可能会去求助绛藤族,但结果大概会让他失望。”

  陆潇跟长风公主谈得来,短短时间内便能相处愉快,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优秀的将领。但长风公主除了是将军之外,还是一位政客。

  之前收到消息,在族长继承人的测验中,长风公主顺利赢过赤泽王子,她带回去的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与陆潇的感情。这份虚无缥缈的感情让她顺利得到了正式族长继承人的身份。

  但同时,也因为如今的长风公主是准族长继承人,所以即便陆潇去求助,为着向来中立的族训,长风公主也不可能答应他。

  哎!可惜了!

  之前谢恒还想过等将来大事已定,也许陆潇和长风公主还有可能成就一对佳话,但现在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等等!

  谢恒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他对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的情况,心中一个可怕的想法逐渐成型!

  史书上记载的双龙将军之一的陆潇身死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前后。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难道陆潇就是死在潼谷岭与大夏的对战中?

  谢恒越想越慌,手心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宣景攥住谢恒的手:“怎么了?”

  谢恒努力克制住打颤的牙:“我只是很担心潼谷岭的情况。”

  宣景没再说话,只是握着谢恒的手微微用力。

  盘点完了潼谷岭的情况,宣景立即进宫向武德帝禀明此事,荣启和谢恒继续留在侯府商量后续事宜。

  来到御书房,被高满引进去之后,从头到尾宣景都没有提及陆潇也去了潼谷岭,不说也不会有所影响,说了陆潇一定会被罚,而且还有可能被迁怒。

  这种情况下隐瞒这么一件小事并不打紧。

  武德帝看完胡靖的手书,脸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沉默片刻后一把将书桌上的纸墨笔砚都扫了一地。

  宣景:“父皇息怒,事不宜迟,现在必须尽快派兵。”

  武德帝:“朕不是没有带兵打过仗,即便这时候派兵过去,那三千将士还能救下多少?”

  宣景:“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调北境军过去,骑兵先行,步兵压阵,以最快速度行进赶往潼谷岭。现在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胡靖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

  宣景自然不会说出之前私调兵马的事,他不是怕惩罚,只是不想武德帝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那就按你说的下旨。能救下他们最好,如果不能,”武德帝眯起眼睛,“那也要把潼谷岭的大夏军全部留下!”

  难以想象,从前惠承帝时期脾气还算平和的厉王也会放出这种狠话,明显这次是被气到了。武德帝还想着自己登基这段时间一直风调雨顺,之前唯一的战事就是跟古河族,还取得了全面胜利。等年底的时候找人安排烘托烘托,他就是一位得上天认可的帝王!现在却被大夏给搅和了。

  “是!”

  谢恒得知武德帝已经下旨后,心头的担忧并没有因此松减。

  他越想越觉得历史上记载的陆潇身死就是在这个时候,就是在潼谷岭一战中。

  现在只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奇迹能够发生!

  从绛藤族离开三日后陆潇才赶回潼谷岭,又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

  本来他一天就能回来,偏偏下了雪,路上不好走,硬生生耽误了两天的脚程,还摔了一次马。隐隐感觉腿上应该受了伤,但他连查看的功夫都没有。

  现在已入正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北境更是风雪连绵,出口气眼前就白茫茫的一片。

  陆潇出来得匆忙,只有一件厚披风,一路上裹了风雪,到潼谷岭时已经发热得厉害,却根本无暇顾及、

  漆黑的夜色中,刀枪剑戟伴随着厮杀声响彻四野,陆潇顾不得头昏脑涨便冲过去加入战局。

  胡靖看见陆潇回来神色一厉:“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等到跟援兵一起来!”

  陆潇甩了甩发昏的脑袋:“少说屁话!换成你你会老老实实等着援军?可不能光让你一个人收夏狗的脑袋!”

  尽管夜色浓重,但胡靖还是看出陆潇的脸色不太对,一边砍杀夏兵一边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陆潇:“谁骑马骑了一路不脸红?”

  凭借多年并肩作战的熟悉和默契,胡靖还是觉得陆潇有点不太对劲儿,但敌军一波波杀上来,他根本没机会细想。

  恶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再加上于之前的埋伏中受伤的士兵有不少,大瑾这边的兵马几乎筋疲力尽,伤亡情况也十分严重。来自京中守备军的那两千五百人几乎已经全部阵亡,现如今总共也就只还有不到一千兵马。

  胡靖和陆潇都伤势不轻,胡靖的头盔都不知道掉到哪里,脸上一道伤痕几乎深可见骨。

  陆潇的手臂和后背上也都有伤。

  他们不但要对敌,还要护着一些已经伤重到无法继续作战的士兵,边退边战。

  然而面对的敌军数量众多,就算陆潇和胡靖的身手再好,双拳难敌四手,颓败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陆潇后背受伤,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从最左贯穿到最右。腿部也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只是没有时间查看。

  胡靖腰腹上的伤势加重,手臂上的伤已经化脓,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使用一只手勉强支撑。左腿上巨大的伤口几乎截掉他整个小腿。

  一个副将架着胡靖边退边战。

  这时,躲在暗中的大夏弓箭手再度放箭。

  那个架着胡靖的副将一手扶着人一手拿剑,躲闪不及,眼看胡靖就要被一箭穿心,陆潇迅速闪身过来,那一箭便射中了他的肩头!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被射中肩头的同时还挥剑取了一个大夏士兵的首级。

  “老陆!”

  “我没事!”陆潇硬生生忍住已经涌到喉头的鲜血,半转过头对那个副将说道,“快带你们将军走!这里我先挡着!”

  “你放屁!别给我逞能!”

  胡靖眼睛通红,一边用还能活动的那条手臂奋力杀敌一边对陆潇怒吼。

  陆潇却没有回应胡靖,只让那副将听从他的安排,他现在还能应付一阵,但胡靖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至少也要先找个地方给腰腹和小腿上的伤口止血。

  那副将咬牙拖着陆潇离开。

  大夏军也杀红了眼。

  他们有六千精兵,而大瑾的军队在先头遭遇埋伏之后只剩下三千人,只有三千人他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拿下,到现在反而是自己这边损兵折将了不少。如果还不能将胡靖的性命留下,那这一波可就亏大了!

  大夏将领指挥弓箭手全员准备。

  副将焦急道:“将军!现在双方近身混战,天又这么黑,如果用上全部弓箭手那根本不可能完全避开我们的人!”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人,不杀胡靖回去如何交代?哪怕再损失更多的人,胡靖的人头也必须带回大夏!”大夏将军神色阴冷如鬼,“有时为了取胜,一些牺牲也在所难免!”

  副将没有办法,只能咬牙下令。

  箭雨劈头盖脸地下来,集中在胡靖和陆潇的方向。那一片大夏和大瑾的士兵顿时死伤惨重!

  陆潇拼命护着胡靖撤离,无法打掉所有的箭,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已经连站都站不稳的胡靖就这么看着陆潇身中数十箭却始终屹立不倒,即使气息全无也还睁着眼身姿挺拔地挡在他身前。

  “老陆!!”胡靖撕心裂肺!

  迎着初升的旭日,不远处熟悉的号角声响起,宣景写信调来的第一拨北境援军赶到!

  但有些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留在破晓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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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所图

  “胡靖,将来我们要一起从军,保卫村子!”

  “好啊!我做将军,你做副将军。要不我做你的副将也成!”

  “瞅你这志气!咋就不能我们俩都做将军!”

  “对,咱俩都做将军!”

  夕阳下的田埂边上,两个半大小子挽着并肩坐着,一个叼着稻草一个甩着赶牛鞭,光着的脚丫踩在倒映着夕阳光辉的涔涔溪水里,前头的老黄牛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

  少年陆潇的声音尚且稚嫩,小脚丫划拉着溪水:“听说军营里也有老兵欺负小兵的。”

  “有我罩着你,怕啥!”小小的胡靖一手扣着脚丫缝一手拍胸脯,“十里八乡有几个打得过我的!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陆潇甩着鞭子啪啪响:“以后咱们要学功夫,谁比谁厉害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往后还是我保护你!”

  “哎呦!就你这小身板!”胡靖叼着草扬起下巴,“那成,我等着你保护我!”

  少年的戏言,终竟成真。

  鲜血如利刃划破了记忆中安逸美好的画面。

  当初的夕阳与如今的朝阳仿佛融在一起,儿时坐在自己身边说笑的玩伴此刻却满身中箭护在他身前!

  胡靖脸上血泪混成一片,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在这时候挣脱了扶着他的副将扑上前,咬着牙硬生生拖着陆潇躲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去。

  援军的到来使得胡靖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击不成的夏军想要再次一鼓作气横扫大瑾军队是不可能了!

  “胡将军!末将来迟!”

  带领一千人前来支援的是北境军骑兵营先锋杨重阳。从前杨重阳待在陆潇手下一段时间,跟陆潇学到不少东西,武功上也得到陆潇不少指点。

  宣景信中特意交代杨重阳来救援时一定带着小草莓一起来。

  小草莓是司回生的徒弟,三岁时被司回生从冰天雪地中捡回来救了性命,之后就跟在司回生身边。

  小姑娘身子骨好得很,哪怕当初年幼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也没落下病根,又是天生学医的料子,一点既透聪明的很,后来还顺利继承了司回生的医术,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司回生跟着宣景回去京城,小草莓就留在北境。

  胡靖看见小草莓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小草莓的手:“你快救救老陆,快救救他!”

  杨重阳不忍直视,他想拉胡靖起来,告诉胡靖陆将军已经没有气息了,但看着胡将军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的模样,他又开不了这个口。

  半个月后,六千大夏兵马全数命丧潼谷岭。

  北境守军在接到出兵的圣旨之后便日夜兼程赶往潼谷岭支援。杨重阳带去的那一千将士牵制住了敌军主力,为后续支援争取到了时间。

  夏军怎么也没料到大瑾国的大部队支援会这么快到达,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场交战胡靖带伤上阵作为主帅与大夏交手。

  大夏将军眼看已经无力回天,不得已选择投降。

  而胡靖却好像没有看到对方投降的举动一样,扬手挥刀,带领将士将大夏军杀个片甲不留,并亲手摘了敌方将领的首级。

  事后杨重阳问后面带兵过来支援的先锋将军左善:“你之前看到夏军投降了吗?”

  一脸憨厚的左善摇摇头:“他们哪有投降?分明是顽固不灵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当然只能跟他们血战到底。”

  杨重阳点头:“对,就是这样。”

  战争结束后,将士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开始打扫战场。

  胡靖拖着伤重亲自在战场上搜救,不错过任何一个哪怕还有一丁点气息的士兵,

  小草莓叉着腰鼓着腮追出来:“跟你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怎么就是不听话?”

  胡靖胡子拉碴,头发也一团乱,眼里血丝纵横交错,“我没事,多一个人搜救,那些等待救援的将士就多一分生还希望。”

  小草莓:“可你再这样下去你就没希望了!我知道,你们就是不怕我,要是我师父在你们才不敢不听话。”

  胡靖没说话,转头继续搜救。

  小草莓气得跺脚,指着胡靖的背影说:“你信不信我一针扎晕你!”

  “哎呦好了我的小祖宗!”杨重阳匆匆跑过来,“您就别跟陆将军犟了,他这心里不好受,您就让他去吧,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

  小草莓哼了一声:“懒得管你们!”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

  众人抬头看去,雪白的马在血腥的战场上十分显眼。

  一身红衣华服的长风翻身而下,看着炼狱一般的战场心中仓惶,每看到一具被抬走的大瑾士兵的尸体就跟着一阵紧张,生怕那尸体是陆潇。

  抬眼望去瞧见半背对着她的胡靖,长风立刻跑了过去。

  “胡将军!你还活着!太好了!”

  胡靖冷漠地看着长风,“战场脏乱,公主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长风微微咬唇:“陆、陆潇呢?我想见他。”

  陆潇离开的当天她就想追过来,但她被兄长关了起来,直到继任族长的典礼结束才放她出来。之后她便连夜赶路过来,连身上族长继任典礼所穿的华服都没来得及换。

  胡靖闭了闭眼,“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陆潇的丧事要在京中办,长风公主若是还念及昔日的一点交情,也可以去他灵前上柱香。”

  长风公主手中的马鞭掉在地上,却顾不得捡起来,第一次丢掉得体和稳重,目光死死盯着胡靖:“你骗我!”

  胡靖淡淡看了一眼长风,转头继续和其他士兵搜救。

  长风公主想要追上胡靖,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片刻后赤泽赶了过来,打晕了声嘶力竭的长风,有礼貌地对胡靖表示歉意后将人带了回去。

  三月的盛京春暖花开,这一年的春天比头两年都显得生机勃勃,就连城外护城河边上几年都没动静的老桃树都开了花。然而朝廷上下却没有人欣赏这春日美景。

  潼谷岭一战虽然全歼敌军六千兵马,但大瑾的损失也不小。两千五百的京中守备军无一生还,那其中还有不少官家子弟,即便大都不是嫡子,也不是很得宠,但到底是亲生骨血,那些失了孩子的父亲是没有半点心情迎接新春。

  除了这两千五百京中守备军,另外死伤的兵士也不在少数,加起来也有一千多人。

  即使总共也就大夏军队一半的数量,他们还是觉得亏大了!

  被敌人挑衅到了这个份上,要是不还击那就不礼貌了。

  朝廷上一边商议着要如何回击大夏,一边讨论潼谷岭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大夏如此大费周章。

  武德帝派了一队人去潼谷岭调查,可惜潼谷岭附近也没有村庄城镇,不然也能向那边的人打听打听。

  有些官员又开始发出不着调的言论,其中自然又是以宣震党和宣旭党为主。

  “为何当时不留下些活口?哪怕一两个也好,说不定就能问出潼谷岭的秘密。”

  “就是!而且大夏兵士何时这般铁骨铮铮了?竟然一个投降的都没有,怕不是人家投降但还是被……”

  “说不出人话就闭嘴!”谢恒当即呵斥那名官员,“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还”人家”?什么”人家”?那是踏我河山杀我百姓的夏狗!你还叫得那么亲热,我看要是有一天大夏铁骑攻进京城你就是第一拨投降的人!”

  “胡、胡说!”那官员面红耳赤,“我、我只是做出合理猜测,陛下切莫听信谢恒胡言!”

  “合理猜测?”谢恒冷笑,“那你要不要到军中去将你这合理猜测说上一说,看看我军将士对你的”合理猜测”是个什么反应,你要能活着出来都算你命大信不信?做人不能一点良心底线都不讲吧?你即便看不到战场惨烈,但阵亡书上那一个个鲜红如血的名字就不能给你一丁点触动?你他妈的还能说出这种畜生不如的话?”

  任谁都看得出现在的谢恒已经算得上暴怒。那官员是宣震党,因为看不惯武将立功才会故意这样说,结果就触及到了谢恒底线。

  这会满朝大臣也算明白了,就算想要攻歼武将也得挑准时候,至少不能拿战事做文章,这是谢大佞臣的底线。

  谢恒就算跟冠军侯不合,但对于战事还是颇为看重。

  边上有大臣嘀咕:“谢大人倒是重视我军将士,也不知图的什么。”

  谢恒转头看去:“你也知道是我军将士,重视不是应该的?你要知道你现在能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就是因为有我军将士!个白眼狼!”

  继又一个宣旭党“阵亡”,再没有参与党派之争的朝臣敢挑谢恒的茬。

  武德帝无奈地看着谢恒怼了一个又一个,倒也没有呵斥,毕竟谢恒的话在理,而这一次他的心也更加偏向武将这边。

  谢恒对着武德帝一拱手:“微臣向陛下坦白,微臣是有所图,图的是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微臣也知道如今不少人在背后骂微臣是佞臣,微臣就是担了这佞臣的名声又有何妨?但即便是佞臣,也是依附朝廷而存在,只有陛下安好,朝堂稳定,我才能无所顾忌当个佞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众大臣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只有朝廷安稳,国家强盛,谢恒才能继续得陛下倚重,稳做他的佞臣,在朝廷上搅风弄雨,争权夺利。如果朝廷都风雨飘摇,那他的佞臣还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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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憾无怨

  有谢恒在朝堂上大杀四方,宣震党和宣旭党是一点便宜也别想占到。

  武德帝也念着死伤那么多的士兵,没怎么给宣震和宣旭留脸,斥责了两边官员,也旁敲侧击地说了两人不要只顾着争权夺势。

  最后朝堂上商定的结果就是先派人去潼谷岭进行调查,至于如何回击大夏,武德帝挑了几位武将和文官重臣到御书房去进一步商议。

  谢恒没去,武德帝也看出他火气未消,估计是担心到了御书房他也能一言不合就骂起来。

  不过谢恒也没回谢家,他还要和胡靖一起操持陆潇的丧事。

  其实谢恒这么大的火气甚至直接在朝堂上说脏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陆潇。

  陆潇是私自去潼谷岭,算是严重违反军纪,即便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可有违反军纪在前头,那名声也好听不了,旁人也会说他仅仅是为了与胡靖的私交而违反军纪,不但不可能追封他的功勋,甚至有可能被那些碎嘴的朝臣作为理由攻歼将士。

  所以宣景他们才决定隐瞒到底,只做突然病逝报备朝廷。直到现在朝廷里也没有其他人知道陆潇去了潼谷岭。

  谢恒终于知道为何史书上没有记载陆潇的死因。

  他们不能让陆潇背负着违反军纪的名声,至少直到举办丧礼,陆潇还是奉公守法、战功赫赫的将军,受得起前来吊唁官员的礼拜。

  到了晌午,宫中御书房终于商议出了结果。

  北境漠河以东有一片山岭名出头岭,是大夏地界,其面积就跟潼谷岭差不多,武德帝下令北境军于一个月内占领出头岭,算是给大夏一个教训。

  内阁去拟旨,其他文武大臣相继离开御书房,宣景正要最后一个离开,武德帝将其叫住。

  “父皇还有何吩咐?”

  武德帝眼神锐利:“陆潇是怎么回事?”

  宣景面不改色:“病逝。”

  武德帝:“他之前一直在军中,后来似乎有几天不在,直到病逝。”

  宣景:“生病了,自然要去看大夫。”

  武德帝不再言语,宣景也保持沉默。

  半晌后,武德帝缓缓开后:“朕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宣景转身离开,从始至终,他的脊背无比挺直。

  武德帝看着紧闭书房门,“你说老三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朕?”

  高满“嗨”了一声,“这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还有自己个儿的小秘密呢,更何况是皇子龙孙。只不过孩子就是再有自己的小秘密,这心都还是向着父亲的。”

  武德帝的表情放松了些,笑着瞪了一眼高满:“你还没儿子呢,怎么就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高满笑着:“这不是看多了皇子们对陛下的孝顺,总结出来了!”

  “你啊你!”武德帝点了高满几下,心情确实愉快了不少。

  宣景出宫后就去了陆潇家。

  陆潇早早便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子侄,家宅里就他一个人,所以他日常都是住在军中。这位要办丧事自然是要在家中,摆灵堂设灵位,走寻常丧事该走的流程。

  胡靖在陆潇家里外张罗着,看见宣景来后立即迎上去。

  “侯爷。”

  “忙得如何?”

  “都差不多了,我跟司回生在外张罗,谢公子和荣大人在里面写讣告。”

  “嗯,我进去看看,你忙你的。”

  “是。”

  宣景进内堂,看到荣启坐在桌边写,谢恒在边上弯腰看着,偶尔给出一两句意见。

  瞧见宣景进来,谢恒直起身:“怎么商议的?陛下如何说?”

  宣景将商议的结果告诉谢恒和荣启。

  谢恒点头:“这次倒还像点样。”

  荣启:“毕竟两千五百多京中守备军中有太多官家子弟,是陛下让他们去借助这个机会历练,现在都把命给历练没了,陛下也要有所交代。”

  谢恒心中也这么想,如果不是死了那么多官家子弟,武德帝未必会这么痛快同意回击大夏。

  谢恒:“派去潼谷岭的人定下来没有?”

  宣景:“羽林卫指挥使张青和宣慰使高崇。”

  荣启:“我记得张青好像就是北地人出身。”

  宣景:“没错,所以父皇派张青过去,张青有北地生活经验,身手也好,带一队羽林卫过去调查,再有高崇辅佐。高崇祖上是药师,他自己也知道一些药理,能辨认名贵药草。如果潼谷岭真有能延年益寿的药材,当能找到。”

  谢恒冷笑:“要是没有找到那就有意思了,夏狗就是得了失心疯!这么一条疯狗要是不早处理掉,周围的人都得遭罪。绛藤族以为他们只要两不相帮就能明哲保身,真是笑话!大夏要是真那么讲规矩就不会一再侵犯我国边境。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能指望他们守规则?呸,不能这么侮辱狗!”

  提到绛藤族,荣启的脸色也冷下来。他们的确有预料到绛藤族可能不会出手,但到事实真发生的时候,这心里说不气那也是假的。

  如果绛藤族能伸出援手,就算日后大夏要报复绛藤族,他们大瑾也不会冷眼旁观,哪怕武德帝再不想发生战事,也明白不能至同盟于不顾的道理,必定会派兵支援。

  可绛藤族终究选择遵循祖训。

  这世上很少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尤其是野心。

  野心从诞生开始就只会不断膨,直到使有野心的人最后摒弃所有原则和底线,彻底沦为欲望的奴隶。大夏的野心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近在嘴边的绛藤族,只要大瑾北境失守,大夏在继续进攻大瑾腹地之前一定会先收拾了绛藤族。

  三日后,举行陆潇的丧礼。

  满朝文武来了不少人,不管平日里武将文臣有多不和,这种场合还是要来吊唁。更何况陆潇是有军功在身的将军,以前在北境时就立下了不少战功,再加上古河族一役,当得上年少有为、军功累累。

  军中来的人更多,有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有一手提拔的下属,东境、西境和南境也派了人前来吊唁。

  陆潇家不大,现在却挤满了军中将士和朝中大臣。

  为了保证不出乱子,宣景还提前调了兵马守在周围,前来吊唁的人都要核实身份。

  到了傍晚,过来吊唁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也没什么人在这时候过来,陆宅一片安静。

  守在门外的士兵进来禀报,说绛藤族的族长和摄政王来了。

  谢恒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如今的绛藤族族长已经是长风,只是摄政王又是谁?

  宣景:“请他们进来。”

  长风族长一身黑青色劲装,披着雪白的披风,健步如飞地走进来。身后裹着千金裘的正是赤泽王子。听到赤泽王子身边人的称呼,谢恒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摄政王。

  这绛藤族的先族长也是有意思了,让自己的女儿继承了族长之位,却又让儿子做摄政王。

  长风看着灵堂上的牌位,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这一路上她仍旧不相信陆潇已经死了,她宁愿是陆潇恨她怪她故意骗她,她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获得陆潇的原谅,可她不能接受陆潇真的死了!

  长风就这么站在灵位前,久久无言。

  胡靖走进来,拿了一炷香递到长风面前,“给他上柱香吧,他会受你的香。”

  长风眼眶湿得厉害,但就是固执地没让一滴眼泪流下来。

  “他去找我,希望我能派兵援救,我没有答应。”

  胡靖沉默。

  “他跟我说只要一千人,还不需我带兵前往,就给他一千人就行。我就是没有点头。”

  胡靖咬牙,拿着香的手微微发颤。

  “我把他强留下来,派人在门口看守,是不想他去送死。”

  胡靖将香塞在长风手中便要转身出去。

  长风:“你恨我吗?”

  胡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

  胡靖离开,还叫走了其他人,只留长风一个人在灵堂中。

  长风扑跪在棺材上,终于泪如雨下。

  棺材盖已经封死,长风却双手扒在上面,好像想要凭蛮力将棺材盖打开,再见陆潇最后一面。

  赤泽走进来,来到长风身边站定,手掌轻轻落在长风肩头,“别哭得太难看,他定不会喜欢。”

  长风转身扑在赤泽怀里,灵堂中回荡着她伤心欲绝的哭声。

  “哥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好想他!我想他回来!陆潇!”

  赤泽身体僵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抬起手,像小时候安慰被欺负哭的妹妹一样,一下一下摸着长风的头。

  灵堂隔壁的房间,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陆潇红了眼眶。

  胡靖的手搭在陆潇肩膀上,“你要实在难受就出去见见她,反正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陆将军”,就算跟她回去绛藤族也没关系。”

  陆潇摇头:“我不再是陆将军,却是北境军的陆参谋。陆潇死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陆萧”。跟长风有瓜葛的是从前的陆潇,不是我。”

  胡靖叹息:“你这又是何必,明明你还那么喜欢他。”

  陆潇:“并不是所有相互喜欢的人都能在一起。能与她相识一场,即便最终无果,我有憾无怨。”

  从长风拒绝出兵援助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绝无可能。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该想到,以他们的立场,想要在一起太过困难,但他非要争一争,最后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长风自然有她的立场,他并不怪长风,但也无法接受,他心中有所芥蒂,便不能像从前一样纯粹地爱着长风。人因不惜而散,心因不纯而凉。陆萧不愿与长风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而且他虽然得小草莓救下大难不死,但身体也受到了重创,尤其是双腿,即便回京后司回生给看,也说再也没有重新站立的可能,他也不再是长风心中那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就让双龙将军之一的陆潇在最好的年华带着一身战功离世,而往后,他只是双腿不良于行的北境军参谋,陆萧。

  等再过段时日天气更暖些,陆潇就要动身前往北境。在京中认识他的人不少,若是被瞧见了也不好。北境将士们却会为他保守秘密。能回北境陆潇自己也高兴,那才是能让他真正无拘无束之所。哪怕双腿不便行动,北境也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天地。

  谢恒走进来,看到陆潇神色落寞,心中也有些不忍。

  不过这既然是陆潇的选择,他自然尊重。感情的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说不了什么。

  陆潇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谢恒不知道真实历史上的陆潇是不是也是如此,化名陆萧留在北境军,但至少这一次,陆潇还活着。

  只是潼谷岭一战也算给谢恒上了一课。

  在这场战事中他几乎没能帮到胡靖和陆潇,只能干着急。即便他能与动物交流,可不代表动物们就一定要听他的,哪怕他让训练得力的飞鸟去潼谷岭给那里的动物传话,但那些动物又凭什么要帮他?就是如今用来搜集和传递信息的雀鸟也都要通过训练才能实现。也是他支付报酬才能让这些雀鸟帮他做事,他指挥不了千里之外的动物。

  陆潇回京后,谢恒看到他重伤的情况,心里难受得不行,更加不敢想象若是将军伤重至此他会如何。他如今已经可以在朝堂上助将军一臂之力,但如果有一日北境全面开战,与大夏真正拼个你死我活,他是不是只能在京城等待消息,鞭长莫及?

  战场上瞬息万变,即使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宣景取胜,但这个过程依旧有可能要经历九死一生!他的将军要在鬼门关徘徊多少次才能换来四方安定、天下太平?

  谢恒舍不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安宁公主

  陆潇的事让谢恒深刻认识到,他不能满足于眼下的状态,不能因为连开了几家信息交易所,很多事情都能先别人一步知道而骄傲自满,许多时候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

  为了不让潼谷岭的悲剧在宣景身上出现,谢恒决定要有所改变。

  他不能再只单一的训练动物收集和传递消息,还要训练它们具有战斗力!

  他要训练出一支苍鹰军队,能在短时间内奔赴万里之外的战场,锋利的爪和坚硬的喙都是它们的武器,还要能躲避弓箭袭击。待他日将军征战北境,这支雄鹰军队便能助其一臂之力!

  只是设想虽好,要想实践却还有很大困难,一时半刻肯定不成。首先即使上哪去找那么多的苍鹰,找到之后又如何能说服它们加入,后续训练怎么安排,这些都是要好好琢么的事,要投入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也将十分客观,谢恒需要跟司回生好好规划一番。

  到将入夜,谢恒才回去谢家。

  谢斌就在谢恒院中等着,瞧见谢恒回来又问了丧礼的后续情况。

  他与陆潇没什么交集,今日只是去上了一炷香。但他心里也由衷为这位青年将军感到惋惜。

  “都结束了?”

  谢恒点头。

  谢斌深深叹气,“陆将军可惜了,我看胡将军十分悲痛,他们感情那么好,但如今陆将军却……”

  谢恒眼睛闭了下:“兄长,我累了。”

  谢斌:“那就赶紧休息去,我让石竹给你炖了安神汤,你喝完也好睡个整觉。”

  “嗯,谢兄长。”

  谢恒回到房间,石竹将炖好的安神汤端了上来。

  他知道这几日公子忙着陆潇将军的丧礼很累,却一直不怎么睡得着,是以大少爷才让自己给公子炖安神汤助睡眠。

  谢恒摆送礼物~摆手,“我不喝,要喝你喝,不喝就倒了去。”

  石竹刚要说话,谢恒立即堵上一句:“敢告诉兄长就扣光你下个月的月钱。”

  石竹端着安神汤默默退了出去,早知道就应该让宁六过去。

  躺在床上的谢恒一直不得安眠,就那么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却也醒过来多次,一直没睡踏实,还没天亮,谢恒又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终究没能改变历史,穷尽一生的时间还是没能洗刷掉昭明帝身上的暴君污名。而昭明帝也还是如历史上那般,因为操心国事积劳成疾,再加上早年征战四方留下的暗疾,最终早早薨逝。

  谢恒从梦中惊醒时满身的汗,背后的衣服都汗湿贴在了身上。

  将军!

  顾不得天还黑着,谢恒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匆匆跑去将军府。

  后门口的两个守卫瞧见谢恒这时候过来,而且衣裳都没穿整齐,顿时惊呆了。

  “谢公子怎么了?怎么这时候过来?”

  他们差点就想脱口而出问谢恒是不是被打劫了,看起来怎么这般狼狈。

  谢恒摇头:“我没事,我、我就在门口坐一会。”

  “这哪行!”一个护卫赶紧开门,“谢公子快进来,我去叫侯爷。”

  谢恒进门,但拦住了护卫,“不用叫他,反正也快到他起来练剑的时辰了,我就等一会就好。”

  护卫见谢恒坚持,也就没再劝说。

  谢恒知道宣景的院子在哪,自己摸着黑就过去了。

  来到宣景卧房门口,谢恒站着看了一会后就转身坐在台阶上。

  知道将军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里面,他这心里就踏实了,坐在硬邦邦的台阶上都比躺在柔软的床上舒服,很快就生出点困意。

  就在谢恒快要靠上柱子时,房门打开,宣景穿着里衣披着外袍出来。

  谢恒一个激灵站起来,“将、将军。”

  宣景拉着谢恒的手:“怎么了?”

  谢恒下巴垫在宣景肩头,双手环住劲瘦的腰身:“就是睡不着,心里不踏实。”

  “因为陆潇?”

  谢恒脑袋埋进宣景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有一定原因。”

  虽然陆潇还活着,但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也就相当于历史没有改变,这个认知确实是让谢恒很心慌。

  宣景没说话,只是拉着谢恒的手进屋。来到内寝室,帮谢恒脱掉穿得乱糟糟的外袍,拉着人上床。

  谢恒脸红,宣景大手一伸将他搂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低沉磁性的嗓音贴着谢恒的耳朵响起:“再睡会。”

  短短三个字就好像蕴含着某种魔力一般,谢恒的眼皮很快变得沉重,没一会就窝在宣景怀里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大亮了才醒过来,像是一觉把整晚的失眠都给补了过来。

  谢恒揉着眼睛起床:“将军……”

  宣景已经洗漱穿戴好,起来时一点都没惊动到谢恒。

  “早膳准备好了,洗漱完就来吃。”

  谢恒磨磨蹭蹭起来,伸了个懒腰——爽!

  “可惜就是错过将军练剑了。”

  宣景:“你在这里住两日,早上我叫你一起练剑。”

  谢恒摸着下巴点头:“是个好主意。”

  随着陆萧葬礼的结束,潼谷岭一战带给京中权贵圈的阴影也渐渐淡了,到了三月下旬,宫中要举办春日宴。

  大瑾国最初的春日宴只是女眷参加,是命妇千金们交流的机会,说白了也就是贵妇们相看儿媳妇的好时候。

  后来前朝也举办春日宴,是皇帝与大臣们促进关系的时机。

  之后为了方便,前朝与后宫的春日宴便在同一日举办。朝臣们带着妻女进宫,妻女们去后宫镜湖园拜见皇后和妃嫔,朝臣们就在御花园拜见皇帝。

  谢恒本来是要跟谢斌一道进宫,但谢斌昨晚宿在了友人家中,今早就跟友人一起进宫,谢恒就只能自己去。

  尽管也不是第一次去御花园,但谢恒还是记不太清楚路。每次进宫之后必须让宫人带路。

  快到御花园之时,谢恒听到了西边假山后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尖锐的讽刺的声音听着实在叫人不舒服。

  “你知道我这条裙子多贵重吗?二殿下最喜欢的就是这条裙子!回头惹了二殿下不高兴你可担待的起!”

  说话的女子身着粉色衣裙,那衣服倒是真漂亮,就是满脸的狰狞让谢恒觉得十分丑陋。

  站在对面被女子指着鼻子呵斥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普通,橘红色的丝带扎着丸子头,发带尾端各吊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看起来清瘦得很,估计是哪个朝臣家中不受宠的小姐,来参加春日宴的。

  小姑娘被那盛气凌人的女子呵斥也不敢反驳,低着头小手仅仅攥着衣服,好不可怜。

  谢恒看不下去了。

  “我还真不知道二殿下的心胸已经狭隘到会因为一条裙子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地步,你少在这拿鸡毛当令箭!”

  谢恒突然出声,把那女子和小姑家都吓了一跳。

  女子看谢恒穿着不俗,心里有几分忌惮,但又看对方这么年轻,便又没多把人放在眼中。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谢恒转头问身边带路的宫人:“她谁啊?”

  女子:……

  宫人额头出了汗,刚要回答,谢恒又看向女子:“我管你谁!”

  女子气脸发红:“你、你报上姓名,回头我定要让二殿下严惩于你!”

  “我很怕吗?”谢恒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又对那小姑娘招了招手,“小妹妹,到哥哥这来,别怕这个大婶。”

  “你叫谁大婶!”女子的愤怒因为这一声称呼达到了顶峰,“二殿下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恒将慢慢踱步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护在身后,“开口闭口就拿二皇子说事,你是二皇子宫里的吧?我听闻二皇子至今还没有迎娶正妻,那想来你就只是个妾了。”

  女子正要开口,谢恒又继续道:“一个妾室哪来这么大的脸在这里大呼小叫?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别告诉我你还要去参加春日宴。奉劝你不要有事没事就仗着二皇子的势作威作福,二皇子还是挺注重自己的形象的,要是让他知道你在外头打着他的名号欺负人,你就先等着看他怎么收拾你吧!”

  女子都要被谢恒给气哭了,大概是自从得宠之后就一直被人捧着,从来就没受过这份儿气。

  给谢恒带路的宫人一直想插话都插不上,看谢恒都把女人给怼哭了,赶紧说道:“谢大人,这位是二殿下的侍妾徐美人,您就看在二殿下的面子上……”

  “徐美人!一个美人也值得浪费二殿下的面子?那回头我得好好问问二殿下,他府上的一个美人就能在宫中这么横行无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驾到呢!”

  徐美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地辩解:“我没有!”

  谢恒:“你别哭,我虽也会怜花惜玉,但对蛇蝎美人却毫无感觉。而且你连蛇蝎美人都算不上,还得去掉后面那两个字。”

  徐美人哇的一声就哭着跑开了。

  谢恒冷哼,就这点战斗力,也敢跟自己叫嚣。

  “小妹妹,”谢恒转过身去看被他护在后面的小姑娘,那温柔的笑容与刚刚怼徐美人时的嚣张放肆简直判若两人,“你是来参加春日宴的?”

  小姑娘点点头,“谢谢哥哥。”

  “不客气,你是哪家小姑娘?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小姑娘咬牙,没说话,看起来既紧张又害怕。

  边上的宫人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谢大人,这位是安宁公主。”

  谢恒一愣,“就是昭武将军的妹妹,安宁公主?”

  宫人点头:“正是。”

  谢恒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知道她是安宁公主,那刚刚那个什么徐美人这样欺负堂堂公主你却一点都不意外?这种事难道常有发生?她总不会不知道这是安宁公主!”

  宫人叹气,他也是王府的老人了,因为得用才在厉王登基后被调进皇宫,知道得事情也更多些:“二殿下虽与安宁公主是一母同胞,但奴才说句掉脑袋的话,安宁公主不受宠,贵妃娘娘的心思只在二殿下身上,对公主不闻不问。三殿下常在北境顾之不及,二殿下与公主并不亲近,陛下政务繁忙……对公主也就难免忽视。宫里的情形一贯就是捧高踩低,安宁公主这般境况,自然是宫中稍有些身份的主子就不将公主放在眼中。”

  每次谢恒进宫都是这个宫人引路,两人也算熟悉了,宫人知道谢恒的脾性,这话也就敢说得直白些。他自己也看不惯安宁公主被这样对待,一个皇子侍妾都能欺负到公主头上,但他只是个奴才,人微言轻,能做的太有限。

  作者闲话:  【多谢daffodils88送礼物~?(′???`)比心】

  第二百七十章 很懂事

  李贵妃一共育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就是宣景和宣旭,一个女儿叫宣宁。

  宣宁是厉王唯一的女儿,在厉王登基之后赐封号为安宁,成了安宁公主。

  然而宣宁并没有因为是唯一的公主就受尽宠爱,相反,她的存在感弱到不行,每年记得她生辰的就只有高满和宣景。高满是做事周到,在王府时就是,上上下下不管受宠不受宠的主子都是一视同仁,生辰礼物都是按照例礼准备。

  从前宣景还在北境时,每年都会从北境寄回来一些东西给宣宁做生辰礼物,宣宁所有衣物中最值钱的就是宣景送她的白狐裘大衣。后来常留京中这么些年宣景也从没落下过。

  只是除了高满和宣景之外,旁人就对安宁公主忽视个彻底,谁让李贵妃丝毫不重视这个女儿,而陛下对女儿也就一般般。

  宣宁的出生就是李贵妃的一场攀比算计。

  在宣景被送去边关整整十年之际,当时还是厉王的武德帝纳了魏侧妃,那一年魏侧妃就怀了身孕。

  当时李如诗是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人,魏侧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就仿佛在她整日得意洋洋的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

  她为了压住更加年轻貌美的魏侧妃,重新得到厉王的重视和喜爱,便又让自己怀孕了。

  因为孕期动怒和身体调理不当,李如诗早产了。

  宣宁因为早产的关系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好长时间都不长重量,王府的府医甚至觉得即便宣宁能长大,也是扶风弱柳的身子,一辈子都离不开汤药罐子。

  是女儿,身子骨又不好,而魏侧妃又在半个月后剩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也就是如今武德帝最小的孩子宣临,这就让李侧妃更加失意生气,对小女儿也更不闻不问,每次见到小女儿都是叮嘱她不要到父王面前去晃悠,免得厉王见了瘦弱的女儿不高兴。每次厉王过去李侧妃院子中,李侧妃也一定会告诉嬷嬷别让宣宁出来。

  于是作为厉王唯一的女儿,本该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就这么活成了一个谁都不放在眼中的透明人。

  谢恒听宣景大概说过宣宁的事,但他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比他从宣景那听到的还要糟糕。

  真是不明白李贵妃究竟怎么想的,这么可爱的女儿,身子不好,不应该更加百般疼爱,怎么还能这般不闻不问?在李贵妃的眼中是不是只有宣旭才是她的孩子?将军和宣宁都是捡来的不成?

  也错是宣宁没有被批出克父克母的命格,不然她恐怕连周岁都未必能活得到。

  谢恒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心疼得不的了,这可是将军的妹妹啊!金尊玉贵的公主,那高傲的头颅本该一直扬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自卑地低垂,。

  “公主殿下,微臣想带您去春日宴,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宣宁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头,一张明朗如同春日的笑脸骤然映入她眼帘,闯入她心间。

  一瞬间,宣宁清冷了十三年的心恍得温暖起来。她笑着眯起眼睛,压下眼底的温热湿意,伸出手去搭上她的阳光,露出了十三年来最甜美的一个笑容:“嗯!”

  谢恒带宣宁到镜湖园门口前五十多米处。

  男女有别,虽然他只当宣宁是个孩子,但在古时候对男女之防的要求还比较苛刻,宣宁已经十三岁,都到了可以定亲的年岁,他就不能跟宣宁走得太近,不然被看到了对小姑娘的名声不好。

  “前面就是镜湖园,微臣就送公主到这里了。”

  小姑娘点点头。

  谢恒想了想,还是说道:“公主,很多时候一味地忍让并不能换来想要的平静,想要不被欺负,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一开始可以借助外力,贵妃娘娘一心扑在二殿下身上,但公主还有陛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陛下的心肠没有贵妃娘娘那么硬,公主可以多多考量。怎么说您也是陛下唯一的女儿。”

  宣宁咬牙,“我知道了,多谢谢大人提点。我、我能不能问问谢大人名讳?”

  谢恒笑道:“怎么?公主要知道微臣的名讳,难道是还想以后报答微臣?”

  宣宁攥着小拳头焦急而坚定地说:“会的!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你是除了三哥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肯定要报答你。”

  谢恒笑了笑,只当是小孩子戏言,未曾当真,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宣宁:“微臣,谢恒。”

  谢恒……

  宣宁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

  不远处传来女子说笑的声音,应该是有参加春日宴的女眷到了。

  谢恒一个外男在这里定然不方便,匆匆与宣宁告辞后便赶紧离开。

  那一直给谢恒引路的宫人都急出了一身汗,这要是被发现谢大人来这里他少不了挨罚。还好谢大人及时离开了。

  宣宁看着谢恒远去的背景,心里有些东西悄悄萌芽。

  来到御花园,谢斌立刻过去拉着谢恒到他们的位置坐下。许是内务府照顾他们是兄弟,座位就安排在了一起。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谢恒:“出了点小意外。”

  闻言谢斌立即担忧地上下打量谢恒:“没事吧?伤着哪了?”

  谢恒:“没受伤。就是又得罪了人。”

  谢斌松口气,“那没事,你哪天不得罪人。”停顿了片刻,谢斌还是问了一句,“得罪谁了?”

  谢恒:“二皇子的侍妾徐美人。”

  谢斌张了张嘴,他家阿恒这是已经开始从前朝往后宫得罪了吗?

  另外一头,阮时衡一双眼睛瞪着谢斌和谢恒这边,咬牙切齿:“我也想和阿恒一起坐!”

  阮展鸿拍了拍儿子的腿,“没事,以后有机会的。”

  没多久,宣景和宣震、宣旭也到了,难得这三兄弟同时过来。不过看情况应该就是路上碰上。

  最小的皇子宣临过来后直奔宣景那边,“三哥!”

  宣临如今也是少年模样了,他的母妃被封为魏妃,低李贵妃一头。宣临跟宣震和宣旭的关系不怎么样,反而是比较亲近从前不常在京中的宣景。

  以前宣景只在过年回来,宣临就总缠着宣景,稍微大些后就让宣景教自己功夫,就是他的骑射也是宣景领入门。

  “三哥,我何时能跟你去军中见识见识!”

  宣景:“等你再长大些。”

  宣临不高兴,“三年前你就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明明三哥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披甲上阵了!”

  宣景:“那是因为我自小长在北境,你在喝奶的时候我已经在杀敌。”

  宣临:“可现在我已经能百步穿杨,去年张青跟我比射箭都没能赢过我。”

  宣景摸摸宣临的头,笑容中透着几分骄傲:“好,那等四月中旬军中招新时你就以新兵身份去报道,可愿意?”

  “愿意!三哥就是从小兵做起,我也行,一定不让三哥失望!”

  宣临的话谢恒也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心想不愧是后来统帅三军的镇国将军,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魄力。啊,说到底还是他家将军这个榜样好!

  宣震和宣旭做了面上打招呼的功夫之后便与各自党派的朝臣混在一起,直到外头响起高满的声音:“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规规矩矩站定。谢恒看着觉得这场景跟中学时期班长在门口喊了一嗓子“老师来了”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武德帝坐下后便示意其他人都坐下。

  “今日春日宴,众爱卿不要拘束,只管饮美酒赏歌舞,反正有家眷的都在宫中,结束后一道回去就是。可不必担心家中夫人闹你们了。”

  武德帝少有这样说笑的时候,朝臣们那都是相当给面子,纷纷跟着笑起来。

  只是当大部分人的笑声结束之后,谢恒还笑了好一会,便显得十分突兀。

  武德帝笑看着谢恒:“你一个没成家的跟着笑什么?就是回去再晚也没人催你。”

  谢恒:“回陛下,微臣倒没什么,只是想着微臣的兄长是个规矩人,日后若是成亲生子,那肯定对妻儿都宝贝得很,下朝之后都不愿意再去别处,只想早点回家。”

  谢斌懵了,这好端端的扯他做什么?

  武德帝点点头:“你兄长是比你规矩多了。”

  谢恒继续道:“兄长还说喜欢女儿。兄长脾气不是很好,说如果是儿子,过于顽劣的话自己肯定要生气,但如果是女儿就生不起起来,只想做掌上明珠好好疼爱。”

  谢斌震惊了,睁眼说瞎话啊属于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虽然日后生男生女无所谓吧,但他真还没那个想法啊!

  谢斌不知谢恒为何说这些,但到底谨慎着没拆自家弟弟的台,对周围同僚偷过来的目光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武德帝哈哈大笑起来,“真看不出谢爱卿还会是个女儿奴!疼女儿也好,都说女儿贴心,可比儿子更会疼人。”

  谢恒笑着:“陛下也不用羡慕微臣兄长,陛下不也有个女儿吗?微臣虽没有见过安宁公主,但想来作为陛下唯一的女儿定然得了最好的教导,得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定然不是寻常能见到的。”

  武德帝的表情微微一滞,像是一时间没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高满。

  高满立即说道:“安宁公主今年十三了,上个月生辰时陛下还送了一对羊脂叮当的镯子,公主很是喜欢。”

  镯子自然是高满安排送的,以武德帝的名义,一对羊脂镯子也符合公主生辰送礼的规格,武德帝是忘了一干二净,但作为大内总管,高满肯定要事无巨细都打典得漂漂亮亮。

  “啊,”武德帝点点头,“安宁……很懂事。”

  他都已经快忘了这个女儿长什么样,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只能以一句“懂事”揭过去。

  谢恒:“我记得卢大人、方大人和周大人家里也都是千金,三位大人都疼爱得紧。”

  就算是在重男轻女的时代背景下,也有许许多多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被谢恒点名的这三位朝臣不仅疼爱女儿,还是疼爱到骨子里的那种,跟人聊天都是三句离不开女儿。

  谢恒有通过信息交易所收集所有朝中重臣的消息,即便是家有几口人也要弄得清清楚楚。

  果然,这三位大人纷纷说起了自己的女儿。

  夸赞时那是一个不遗余力。

  在三位大人卖力的描绘中,不少人都开始觉得有个女儿或许真不错,瞧瞧人家的姑娘,两个多月就知道要跟爹爹贴贴了,多招人稀罕!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能有什么错?

  武德帝也开始逐渐回忆起自己的女儿。

  他对女儿的印象很少,李贵妃很少让自己见到女儿。他平日朝政繁忙,每次到李贵妃那李贵妃也只跟他说宣旭如何如何,不仅从来不提宣景,就是宣宁也很少听她提起。

  看那三位大人在说起自家女儿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武德帝突然有点嫉妒,又想着是自己与女儿疏远了些。

  不过很快武德帝又改变了想法,要错也是李贵妃错,要是还在王府时李贵妃能让他跟女儿接触接触,他也不会忽略女儿至此,本就是深宅后院的事,他能有什么错?

  武德帝想着今日的事儿就当给自己提个醒了。谢恒说的对,唯一的女儿,本来就该好好宠着。

  要是放在以前,武德帝自然相信李贵妃一定会好好照顾女儿,但看了这些年宣景在京城中李贵妃对宣景的态度,对比李贵妃对待宣旭的态度,就让武德帝有些担心李贵妃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样。

  看来回头他要多关心一下这个女儿才是。

  宴会开始,伴随着歌舞开场,酒水点心水果也被陆续端了上来。

  这时候谢斌才开始问谢恒:“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些话?”

  谢恒眨眨眼:“兄长说过,可能是忘了。”

  谢斌眯眼:“你少来,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恒笑着,就将自己偶遇安宁公主之事告诉谢斌。

  “我就是看安宁公主太过可怜,才会想帮她一把,觉得要是陛下能注意到安宁公主,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最是“规矩人”的谢斌很是气愤,“真是离谱!公主是何等尊贵,一个小小侍妾竟然也敢如此放肆无礼,可见在宫中欺负安宁公主的人不在少数!”

  谢恒:“自然,宫里那些人多会看人脸色?给我引路的那个宫人瞧见那场景一点都不意外。可见已是常态。李贵妃多宠二殿下,要星星不给月亮,就宠到了这个份上,安宁公主跟二殿下一母同胞,在宫中的境况却是天差地别。二皇子的侍妾都敢这样欺负安宁公主,我都替这小姑娘难受。”

  “好了,我看这次被你提醒,陛下应该会多在意些,到时候李贵妃应该就不会明目张胆对公主不好。不过这也就是改善一下公主的生活水平,让她不至于被宫人欺负,想要得到来自母亲的真正关爱怕是不成。哪怕陛下施压,这没有真心就是没有真心。”

  谢恒冷笑:“那样的母亲,图她什么真心?李贵妃要是对安宁公主有一丁点真心,那个什么徐美人就不敢这样嚣张,安宁公主也不会过了十三年无人问津的日子。与其要那点虚情假意,还不如提高生活水平来得实在。至少能吃饱穿暖还不被欺负,其他的就甭说了。”

  谢斌眯眼:“你对安宁公主倒是上心。”

  谢恒没说话,他那也不是对安宁公主上心,谁看见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样遭罪不同情啊!而且他也是由安宁公主的情况想到了他家将军。

  就说他家将军是男人,皮糙肉厚,但当初将军被送去北境时可就是个奶娃娃!那又受了多少罪呢!

  “我就是觉得李贵妃……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谢斌眯眼,就这么两句话他都能感觉到自家弟弟的愤怒。他家阿恒虽然是个正直之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因为旁人之事而动怒的,但现在看来阿恒对李贵妃是不满到了极点,连说都不想说。难道就是因为安宁公主?

  谢斌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难道阿恒的心上人就是安宁公主?他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

  是了,如果是安宁公主那的确符合他之前的推测,而也正是因为心仪安宁公主,阿恒才会这样气对女儿不负责任的李贵妃。

  谢斌一边喝茶掩饰自己洞悉真相的震惊一边想着,安宁公主的年岁是小了阿恒许多,但也不没有大到离谱。小姑娘的情况确实招人疼。明明有尊贵的身份,常人配之不上,可身份上能配得上的又看不上小姑娘爹不疼娘不爱。

  也难怪阿恒要如此努力,他们谢家并非名门望族,要娶天家女那自然是高攀,所以阿恒要自己立起来。没有显赫的出身但凭着自身的努力成为朝廷重臣,这样的身份便不会辱没了公主,因为满腔爱意也定会给公主幸福。

  真是难为阿恒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武德帝就有了醉意,这两日他睡眠不是很好,这会醉了竟然有了点睡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高满先扶着他离席。

  众人起身恭送武德帝,待皇帝走后又开始说说笑笑。

  陛下不在,少了约束,不少人也更放得开。宣震和宣旭立即就忙着拉帮结派了。

  看着这两人着急拉拢朝臣的模样,谢恒就觉得滑稽又丑陋。

  谢斌也多喝了两杯,主要是弄清楚了弟弟的心上人,他心里高兴。

  瞧见不远处宣景一个人坐着,周围也没什么人敢上前,谢斌腹诽这些人对冠军侯的误解,端着酒杯就高高兴兴地上前去。

  周围朝臣顿时震惊于谢斌的壮举,谢御史胆子够大的啊!这怕不是被谢恒给传染了吧!就知道这兄弟天天生活在一起,谢恒的嚣张早晚会影响到一向端正的谢斌!

  “侯爷,下官来跟您喝两杯!”

  宣景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几个武将缠住说话的谢恒,对着谢斌抬了抬手,“谢大人坐。”

  谢斌一屁股坐在宣景边上,杯中酒一饮而下,又一把抓起宣景身前的酒壶给自己满上。

  “侯爷你不知道,今天我是真高兴!”

  宣景想多看看谢恒,但又不能敷衍谢斌,便收回目光配合着问:“为何?”

  谢斌指着谢恒:“我家阿恒,有心上人了!”

  宣景顿了一下,随即想到谢恒告诉过他之前谢斌想给他相看,他拒绝后就告诉谢斌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也不知道怎么今日谢斌突然向自己提起,难道谢斌发现他和谢恒的关系了?应该没有,不然谢斌不该是这个反应。

  “谢御史可支持?”

  “支持!为何不支持!”谢斌一扬手,“我家不是高门大族,不讲究门当户对,主要就看两人是否心意相通。阿恒喜欢,对方有意,那就够了。而且我觉得安宁公主很好,我之前远远见过一面,没有一点公主架子,还挺让人心疼。”

  宣景喝酒的动作停住:“谢御史说谁?”

  “安宁公主啊,就是侯爷您的妹妹!”

  宣景放下酒杯:“何人告知谢御史,谢恒喜欢的人是我妹妹?”

  “还用人告诉,我这不是一猜就猜到了么!”

  宣景:“谢御史有没有可能弄错?”

  “没可能!”大概谢斌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坚定过,“我是他兄长,还能把自己弟弟喜欢的人给弄错?就冲他对安宁公主的关心劲儿就知道错不了。”

  宣景把玩着酒杯:“谢恒很关心安宁?”

  “当然!”谢斌一脸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表情,“侯爷可知道为何阿恒特意在陛下面前提起我说喜欢女儿的事?”

  这会的谢斌是真不把宣景当外人,准确来说自从之前去侯府拜访两人畅聊了一番野史之后这关系就开始突飞猛进!男人要想建立起友情就是这么简单!

  再加上这会又稍微有点醉酒,谢斌就差抬手搭上宣景肩膀直接跟人称兄道弟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说过什么喜欢女儿的话,那都是阿恒瞎编的,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到安宁公主身上去,让陛下还想起有这么个女儿。贵妃娘娘精力有限,心思大都放在二殿下身上,公主性子软和,下面伺候的人便奴大欺主,背地里可受了不少磋磨。侯爷跟公主是亲兄妹,但也未必知道公主这些情形,那些宫人在侯爷进宫的时候肯定会好好伺候公主,但侯爷毕竟不能常留宫里,公主也不是那爱挑衅找事儿的性子,肯定报喜不报忧。”

  “谢御史很为公主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不敢说,看不惯倒是真的。要是最后长风公主真成了我的弟妹,那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她,侯爷也可以放心,我们谢家定然不会亏待公主。”

  “现在就开始想以后的事是不是早了些?我建议谢御史最好问问谢大人。”

  谢斌叹气:“问也没有必要问,他若是愿意说的话早就愿意告诉我了,现在不说就是还没做好准备。到时候也麻烦侯爷帮我多说说他,他就算不听我的话,但侯爷的话一定管事儿。”

  宣景起身,:“不用”到时候”,我现在就去问问他”

  看宣景朝着谢恒走过去,谢斌想着一边喝酒一边想着侯爷可真是个好人,这件事本来跟侯爷没有一点关系,难得侯爷这样热心。

  众人离得较远,也没听到两人具体在说什么,但瞧见这话好像还没说完冠军侯就去找谢恒了,纷纷想着是不是谢斌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连累到了谢恒。这兄弟俩关系一向好,告状肯定是不至于。再说旁观的人也都不知道谢斌和谢恒已经在宣景家中吃过饭了。

  谢恒老远地看见宣景走过来,心里高兴,面上却得装出有点爱答不理的模样。

  “将军到这来做什么?”

  “一定要有理由才能看来你这?”

  偶然经过的两个宫人听到昭武将军的话,顿时觉得侯爷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瞧瞧这话刺儿头的一地都不输给谢大佞臣。

  谢恒:“刚刚我兄长去找将军,都说了什么?”

  宣景:“也没说什么大事,就是跟我说了你的怜花惜玉之举。”

  谢恒没明白:“啊?我怜谁了?”

  宣景皱眉:“自然是安宁公主,你兄长已经在设想公主嫁给你之后的种种。”

  what?

  谢恒傻眼,“谁说我喜欢安宁公主?”

  宣景:“不用你说,你兄长已经看出来了。”

  谢恒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个误会!我兄长想多了。”

  谢恒把偶遇安宁公祖被欺负的事告诉宣景,“我就是看不过那么小的孩子被欺负。小姑娘没有一点公主脾气,整个儿就一小可怜儿,一个皇子侍妾欺负到公主头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她是你的亲妹妹,我这不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多管闲事的么!”

  宣景:“我知道,没生气。”

  谢恒挑起一侧眉梢:“没生气?那刚刚阴阳怪气的是谁?”

  宣景:“我没阴阳怪气。”

  谢恒眯眼:“将军可不兴骗人啊!吃醋就是吃醋了,怎么还不承认呢!”

  宣景:“没有。”

  谢恒凑近:“真没有?”

  宣景忍住去揉谢恒脑袋的冲动:“一点点。”

  谢恒满意了,笑得好像偷腥成功的猫儿。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合该尊贵

  武德帝在承乾宫小憩了一会,醒过来后酒也醒了不少。

  “高满。”

  “奴才在。”

  高满立即上前,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陛下,这是阮妃娘娘让人送来的醒酒汤,是娘娘亲自熬的,嘱咐老奴随时温着,待陛下何时醒来何时就能正好喝。”

  武德帝接过来喝了几口,确实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阮妃的手艺旁人比不了,这醒酒汤都甘甜可口,比御医开的那些可好喝多了。”

  “那是,”高满笑着,“每回陛下喝完阮妃娘娘从来的汤水脸色都瞧着好了不少。”

  “难为她怀着身孕还要考虑朕,后宫的春日宴怎么样了?阮妃玩儿得可高兴?”

  “回陛下,阮妃娘娘自然高兴,只是这怀着身孕难免辛苦,所以阮妃娘娘提前离席了。”

  武德帝点点头,“应该的,她是要多休息,等生了孩子之后她想办多少宴会都随她就是。走,去看看阮妃去。”

  武德帝到紫翠宫时阮展玫正在刺绣,手边摆着不少针线。一身白色裙衫半散着头发的阮展玫低头刺绣的模样好看极了,脸上淡淡的微笑散发着母性光辉,为阮展玫又多添了一抹柔和美。武德帝在门口都看呆了,高满很有眼色地拦住了正准备禀报陛下驾到行礼的宫人,以免惊扰破坏这让武德帝看了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

  好一会阮展玫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武德帝吓了一跳,“陛下,您怎么来了?下头人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武德帝一把搂住阮展玫的肩膀:“你别生气,是朕让他们不要通报,怕打扰你绣花。”

  阮展玫温柔一笑:“一个绣花还怕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臣妾比不得那些专门的绣娘,人家手艺高超又要全神贯注,臣妾就只是随便给咱们的孩子绣个肚兜鞋袜之类的,就是敲锣打鼓都不耽搁。”

  武德帝环着阮展玫:“你绣的就是最好的,哪里是那些绣娘能比得上?只是不要太过劳累。”

  “不过是点小刺绣,能累到哪去?太医也说臣妾的身体状况很好,不必担心。只是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男是女,所以选择绣花的样式为难了些。”

  “不论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说到公主,武德帝就又想起了宴席上被谢恒提到的安宁公主,就顺口问了一句:“你最近可有见过安宁公主?”

  阮展玫一愣,只是这微小的怔愣并没有被武德帝发现。

  “见过,安宁公主也有参加春日宴。”

  “今日听谢卿提起,朕才想起来好像有很久都没见过安宁了。”

  “阿恒?”

  “是,你这好外甥说起他哥哥未来肯定是个女儿奴,朕笑话了两句,他便说朕不用羡慕,朕也有女儿,还说安宁作为朕唯一的女儿一定是集万千宠爱,说得朕十分愧疚,对安宁这个女儿朕是真没怎么上心,甚至都忘了她如今长什么模样。过年宫宴时好像也没见过她。”

  阮展玫眼底闪过一道微弱的光,抬头浅浅笑着说道:“别说陛下,就是臣妾整日在后宫也没见过公主几次。公主深居简出,而且好像身子一直不好。”

  “身子不好?”武德帝皱眉,“可有请太医?”

  阮展玫摇头:“倒是没见公主所那边请过几次太医,但每次宫宴不见安宁公主,臣妾之前也曾问过李贵妃姐姐,但姐姐说是因为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受不得风,所以才从不参加。臣妾觉得贵妃姐姐确实很疼爱公主,这宫宴只有少数时候在外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屋里,如此贵妃姐姐还担心公主受风,肯定是疼爱极了。臣妾见过公主几次,也觉得十分乖巧,要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也特别宝贝。”

  听着阮展玫的话,武德帝陷入深思。

  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李如诗的眼中就只有她的宝贝儿子宣旭,怎么可能真心疼爱安宁?若真的疼爱,就该像对宣旭一样,时时在他面前提起,那自己也不会几乎对这唯一的女儿一点印象也无。

  说什么身子不好,估计身子不好是真,但不想让这个女儿多在人前露面也是真。

  想到卢大人那几个女儿奴形容的自家女儿多可爱多贴心,武德帝就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朕去公主所看看,爱妃早点休息,别总刺绣伤眼睛。”

  “是,臣妾谢陛下关怀,恭送陛下。”

  送走了武德帝,阮展玫的贴身宫女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说那么多关于公主的事儿?以前陛下并不关注公主。”

  阮展玫笑着说:“也是个挺不容易的小姑娘,陛下要是能看见她,她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虽然不知道阿恒为何要让陛下注意到安宁公主,也可能是纯粹出于同情,反正既然外甥这么做,那自己就助外甥一把力就是。

  宫女:“娘娘就是心善,这宫里大部分人都只顾自己,娘娘却还惦记着不受宠的宫主。”

  “受不受宠的,毕竟是陛下的骨血,也算我半个孩子,力所能及照顾点也是应该的,”阮展玫低头摸着手里绣到一半的刺绣,“只是估计今晚有人要睡不好了。”

  武德帝来到公主所,眼前的景象把他吓了一跳。

  满院子的落叶无人收拾,墙皮都剥落了。角落里还东倒西歪放着几个好像瓦罐儿的东西,廊下花圃里也只剩下乱糟糟的枯枝,台阶上连苔藓都生了出来。

  武德帝几乎结巴着问身边的高满:“这、这真是的是公主所?”他都不敢相信这里是皇宫!宫里怎么会还有这样的地方,慎刑司都比这干净亮堂!

  高满点头,“回陛下,这里的确就是公主所。”

  从前惠承帝时期也就只有一位公主,就是前三皇子的妹妹思莹公主,后来和亲去的那位。

  自从思莹公主去和亲后,这公主所就空了下来,反正没有主子,宫人们自然就开始偷懒,甚少做修葺打扫。就算将墙皮剥落、地砖碎裂这种事情报上去,内务府也会给压着,没有主子没处献殷勤,不做也不会被罚,那谁还会干活?

  到后来厉王登基,公主所迎来了新主子——安宁公主。

  但奴才们也没想到这位公主没比和亲去那位好多少。明明是陛下唯一的女儿,丈母亲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却活得还不如混得好点的宫女。

  不受宠身子又不好,这伺候得费事还没什么好处,公主所里的奴才们也就渐渐不把安宁当回事,反正陛下遗忘娘娘不管,也没人责备。

  高满虽然做到不捧高踩低,但也没有去特意讨好安宁公主,他见到的时候就说这些宫人两句,也没多为公主出头,这本也不是他的责任,他只做好该他做的事情便是。

  武德帝的脸色十分难看,“内务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公主所成这样也没派人来修一修!这哪里是公主该住的地方!”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内务府。”

  高满叫过来一个小太监,让小太监到内务府去,告诉内务府总管钱多福,陛下让内务府派人来修葺公主所,还生了好大的气。

  武德帝大步进去,宫人们见到突然出现在这的武德帝都跟见了鬼一样,扑通扑通全跪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进到内殿,没瞧见安宁。武德帝转头问就近一个宫人,“公主呢?”

  “公主……公主……”

  宫人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武德帝沉着脸往后走,来到后院,就看到在墙角水井边上洗衣服的瘦小身影。

  第一时间武德帝甚至以为那是个小宫女,但看到女孩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但确实是公主的规格,慢慢走了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安宁?”

  小女孩的背影僵住,好一会才缓缓转身过来,漂亮的杏眼在见到武德帝的瞬间便蓄满泪水。

  “父皇!”

  这一声父皇简直叫痛了武德帝的心!

  “安宁!”

  武德帝快步走过去,双手扶着安宁的手臂将人拉起来。

  抓住安宁手臂的一瞬间,武德帝就被手中瘦弱的感觉惊住了。再看安宁的脸,苍白无血色,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这个年岁的小女孩不都该面色红润吗?春猎时他也见过一些大臣家的小女儿,不说都胖嘟嘟的,这脸色都很好,哪个像安宁一样!

  再看安宁的手,明明是纤长漂亮的一双手,却无比粗糙,还不如他这个父亲的手细。

  旁边那一盆子的衣服堆得老高,边上放着皂角,一个破旧的小板凳。堂堂公主,千金之躯,竟然要自己洗衣服,就坐在这么一个小板凳上。

  虽然三月底的天气不那么冷了,可那也是从冬天过来的,现在那帮奴才能眼睁睁看着安宁自己洗衣服,武德帝就不相信冬日里天冷的时候他们能洗!

  这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高满!”

  “奴才在。”

  “将公主所的所有奴才全部杖毙!拉住去行刑,别脏了公主的眼睛!”

  “是。”

  所有的奴才都傻眼了,他们本以为最多就是被陛下呵斥打几板子再罚点俸禄的事,没想到陛下一开口就是要他们的命!

  “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

  ……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武德帝却无动于衷!

  武德帝看向缩在自己怀中的安宁公主,“你可要为他们求情?”

  安宁公主犹豫,这时谢恒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安宁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武德帝:“父皇,他们苛待我,是他们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对不对?”

  武德帝:“没错,你是明珠,他们是草芥,以下犯上到这种地步,诛九族都不为过。”

  “那父皇只是杖杀他们,未累及亲族,已是宽仁,女儿不会为他们求情,而且女儿不会为了旁人违背父皇的指令。”

  武德帝眼中十分满意,“好,这才是我大瑾国的公主!这帮奴才杀了就杀了,父皇让内务府再给你选些更得力的过来。”

  安宁绞着手指:“那、那安宁能自己去选吗?”

  “当然可以,让高满陪着你去,谁敢让你不顺心,你可以就地惩罚!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合该尊贵。”

  安宁的眼中又隐隐闪着泪花,欢喜地扑进武德帝怀里,“谢谢父皇!”

  从来没跟孩子这么亲近过的武德帝一瞬间觉得心都化了,这就是有贴心的宝贝女儿的感觉!难怪那些老东西一个个都成了女儿奴!

  第二百七十三章 赞许

  武德帝跟高满要帕子擦干净了安宁手上的水。

  “安宁,想不想你母妃?”

  安宁没有立刻回答,几乎是有片刻的停顿,之后才点点头,声音小小地说:“想的。”

  武德帝心中一酸,“走,父皇带你去找你母妃。”

  一大一小牵着手,走着去李贵妃的德清宫。

  从公主所到德清宫的距离不远,走也不到一刻钟。

  武德帝心中更加愤怒。

  就是这么几步路的事儿,不要求李贵妃对安宁多上心,哪怕就是偶尔有个闲暇功夫的时候关心上一嘴,安宁就不会是这个情况。

  刚走到德清宫门口,武德帝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点心香气。

  门口的宫人想要禀报被武德帝拦下,走进去一看,是李贵妃正在亲手做点心。大厅中央放着一面大桌子,桌上摆着五颜六色许多盘子,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武德帝都不知道是什么,看得出是加工过的食材,那阵阵惹人的香气就这么飘出老远去。

  李贵妃一看见武德帝过来,秀美的脸上当即露出无比温柔灿烂的笑。

  “陛下怎么这时候来了?春日宴刚刚结束,臣妾还以为陛下回去休息了。”

  一边拿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擦手一边迎上来的李贵妃根本没注意到在武德帝身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武德帝看了一眼摆了满桌子的食材,“你这是要做点心?”

  李贵妃点点头,脸颊上浮上一抹娇羞,将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常听陛下夸赞阮妃妹妹好手艺,喜欢阮妃妹妹做的糕点,臣妾便也想做些吃食给陛下品尝。所以臣妾特意让钱嬷嬷教臣妾做百花饼。臣妾打算多做一些,给陛下和旭儿。”

  钱嬷嬷在一旁附和:“是呢是呢!为了做这道百花饼娘娘还亲自去御花园摘了花回来,手指都被刺破了。”

  武德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钱嬷嬷,钱嬷嬷感觉到情况不对,立即闭嘴低着脑袋后退一步。

  武德帝:“给朕和老二,那老三呢?”

  李贵妃脸色一僵,随即换上一副哀戚的表情:“陛下,臣妾和景儿的关系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即便臣妾这个做母亲的有想修好之意,先低了头,但陛下想想景儿那个脾气,他愿不愿意与臣妾修好?臣妾不是不想做个慈母,是景儿他不愿意给臣妾这个机会!今日臣妾也跟陛下坦白了,五根手指头尚有长短,臣妾就是偏心旭儿了些,也不愿意再去刻意讨好景儿。”

  要是谢恒在,一定就看明白这是李贵妃准备走耿直人设了。

  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自己和宣景的不和,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什么的,可能还会让武德帝觉得她坦诚。

  要是平时,武德帝可能还真会因为李贵妃的“真性情”少些火气,但可惜今天不是这情形。

  “你说老三脾气不好顶撞你,那安宁呢?”

  李贵妃愣了一下。

  就是这微愣的表情几乎彻底点燃武德帝的怒火:“你该不会连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都忘了!怕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李贵妃脸色煞白:“怎么会!臣妾、臣妾当然记得,安宁她在公主所一切都好,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臣妾就带安宁去见陛下。”

  武德帝没接李贵妃的话,突然说道:“去给贵妃娘娘倒杯水。”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后面的安宁却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于是就从武德帝身后走出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李贵妃。

  武德帝的眼底浮现淡淡赞许欣慰。

  李贵妃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接过茶水后还是说道:“有这满宫里的丫头,哪里还劳动陛下身边的人给臣妾倒茶。”

  武德帝一把抢过李贵妃手里的茶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浸湿了地毯,碎裂的茶杯瓷片崩得到处都是。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女儿!”

  李贵妃吓得一激灵,又听到武德帝的话,整个人都傻眼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你、你……你怎么能这样算计你的母妃!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心机!”

  “不是她算计你,是朕想看看你到底怎么做母亲的!你的女儿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公主所都成了什么样?你怕是一次也没去过。她连衣服都要自己洗,你看看她的手!就是你宫里的宫女都比你女儿的手细嫩,你这做母亲的真就如此狠心?”

  李贵妃不知所措,“臣妾、臣妾真不知道那些奴才如此大胆,臣妾以为她在公主所一切都好。”

  “以为?她这样可不是一天两天,你一天以为两天以为,哪怕一个月去看她一次都不会毫不知情!”

  李贵妃依旧十分委屈的模样:“她也不说,若是她早告诉臣妾在公主所过得不好,臣妾会不管吗?”

  武德帝问高满:“那些被杖毙的奴才都死了吗?”

  高满:“回陛下,应该还没有杖毙完。”

  “把还活着的带进来!”

  很快就有一个宫女被拖了进来。

  进来后宫女跪在地上就不断磕头求饶,脑门都是血,这模样要是放在佛前谁都要说一句心诚。

  高满:“陛下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老实回答。”

  “是是是,陛下问什么奴婢说什么!”

  武德帝:“你们为何敢如此欺负公主?”

  那宫女面色发青双腿发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高满:“快快回话,莫要拖延。”

  宫女被高满吓得一激灵,赶紧说道:“因为奴婢们都知道公主不受宠,所以才敢如此放肆,但奴婢们已经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高满:“陛下问你什么就说,不问的你就不要多话。”

  宫女缩了缩脖子,怯生生道:“是。”

  武德帝:“公主可有将此情形告知贵妃?”

  宫女闻言想要抬眼看一眼贵妃,只是刚刚有点抬头的趋势,武德帝便呵斥道:“是朕在问话,你个狗奴才要看谁才肯回答!”

  宫女吓得匍匐在地,带着哭腔快速说:“公主确有找过贵妃娘娘,还找了几次。第一次娘娘在和二殿下说话,没有见公主。第二次贵妃娘娘在午睡,第三次娘娘在梳妆,后面还有几次,但总之都没有见。后来娘娘被找得烦了,就吩咐不许公主再过来找娘娘。奴婢们也是见娘娘真的不在乎公主,这才敢放肆!”

  “你胡说!”李贵妃呵斥宫女,“你居然敢污蔑本宫!”

  宫女上半身都几乎趴在地上,“奴婢不敢啊!奴婢说的都是实情!若不是看娘娘真的对公主不上心,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敢这样苛待公主?就是认准了娘娘不会管,这才想要偷懒,奴婢们都知错了!”

  李贵妃焦急地看向武德帝:“陛下若想知道安宁有没有来找过臣妾,那直接问臣妾就是,为何要问一个奴才?这狗奴才为了自己脱罪自然会将责任推脱给臣妾,难道在陛下心中臣妾还不如一个奴才可信?哪怕您问安宁也好,也比问一个奴才强!”

  李贵妃这是笃定如果武德帝问安宁,安宁终究会向着她这个做母亲的为她遮掩一番。

  武德帝冷眼看着李贵妃,“不问安宁,是朕给你留的最后一丝颜面。既然你以前不曾管她,以后也不要管了,明日朕就下旨将安宁养在魏妃膝下。”

  李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除非生母的身份底下,或者已经去世,孩子才会养在别人膝下。臣妾的身份要高过魏妃,陛下若是将安宁养在魏妃名下,这是要诅咒臣妾死吗?”

  看着李贵妃狰狞的表情,武德帝摇摇头:“你连这样都能想到诅咒上去,但凡把你这些心思分一点点给安宁,现在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你好自为之。”

  说完,武德帝就拉着安宁离开。

  李贵妃颓坐在地上,眼泪晕花了妆容。

  武德帝走后没多久,宣旭就来了。

  宣旭原本是被李贵妃叫过来拿糕点,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自己母妃瘫坐在地上哭得不行,旁边宫人怎么劝慰都不成。

  “母妃这是怎么了?”

  一看见宣旭,李贵妃的委屈就好像全面爆发了一般,抱着儿子就开始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贵妃只顾着哭说不清话,宣旭就问站在一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便告诉宣旭刚刚发生的事情,话里话外自然都是在责怪安宁公主,觉得公主不孝顺,才会让陛下对娘娘这般不满。

  宣旭一听却是立即狠狠皱起了眉头,很不赞同地看着李贵妃。

  “母妃,不是儿臣说您,您怎么就总是惹父皇不高兴?安宁一个小丫头,能耗费您多少精力?您哪怕一个月稍微关心她一回做做样子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我跟宣震本就争得厉害,皇后虽然不受宠,但至少也没让父皇不高兴。现在我的竞争对手又多了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宣景,您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要知道您惹了父皇生气必然也累得我让父皇不喜!”

  李贵妃本来因为宣旭提及皇后如何如何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后面的话表情瞬间严厉起来。

  “宣景有什么资格跟你争?他出生就是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这样的命格怎么可能会成为未来储君?你不必多心,你父皇就是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那扫把星那么记仇,到现在对我都没个好脸色,又怎么会原谅你父皇?你父皇又不是没脾气,肯定不会一直惯着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美言

  宣旭有些不耐烦:“母妃,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你看现在父皇的样子像是还在忌讳宣景克亲的命数吗?即便父皇不会让宣景继承皇位,但你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父皇对宣景算得上看重,那就会考虑他的意见和想法,万一他倒向宣震怎么办?明明宣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能把他送去对方阵营?你做不到对宣景好,那至少也该对安宁好些,让宣景看了也能有所触动,知道我们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以后还有机会将宣景拉拢过来,你现在这样就只会将本该属于我们的势力越推越远。”

  李贵妃都懵了,她本来是要跟儿子哭诉自己的委屈,却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儿子给数落了一顿。

  李贵妃瞬间眼眶湿润,“你这是怪我?我被你父皇苛责,你不说安慰我,还责怪我?”

  眼看着李贵妃又要哭了,宣旭一阵烦闷。

  每次母亲有不如意的事儿就要跟自己哭哭啼啼,弄的他也跟着烦闷,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母妃切莫难过,也没必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安宁不懂事,等过些日子儿臣带着安宁来给母妃道歉就是。”

  为了能尽早摆脱李贵妃,宣旭也学会了应付。所谓的“过些日子”就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得了宣旭的承诺,李贵妃总算瞧着好些了。

  “安宁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每次来找我都那么不巧,总赶上我有事的时候,她又不愿意多等等。你们三个里也就只有你最让母妃省心。这下安宁这丫头也得了势了,往后肯定跟宣景那个白眼狼一样整日让我不痛快。”

  宣旭灵机一动,“母妃,父皇看起来真的很疼爱安宁?”

  李贵妃委屈地撇撇嘴,“也不知道你父皇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往也没见他多惦记安宁这个女儿,还说我不记得安宁的长相,你父皇之前就记得?今天倒是护上了,瞧着如珠如宝的!”

  宣旭:“妹妹得父皇喜爱是好事。”

  李贵妃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父皇如今对我并不多满意,现在我正缺一个能在父皇面前替我美言的人。”

  “可安宁能答应吗?你们兄妹的感情也没有多好。”

  宣旭却很有自信:“安宁跟我不好跟别人也没多要好,但至少我们还是亲兄妹,比别人多了一层关系,这就是不一样。我一会去找找她,跟她多聊聊,一个小姑娘我还能拿不下?母妃只要别拖我后腿。”

  李贵妃被说的不高兴,但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还是点点头,“那只要安宁丫头来跟我道个歉,再去跟你父皇说不同意养在魏妃膝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你去找她的时候说着点她,老大的姑娘了还一点事儿都不懂,”李贵妃掐着自己的小拇指就往宣旭面前送,“受了这么点点的小委屈就要往你父皇面前捅咕,这小家子的做派倒是像极了魏妃那个狐狸精,平时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候倒是会闷声告状。”

  宣旭敷衍着点点头,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离开。

  武德帝父爱爆棚,这公主所在重新修葺好之前是不能住了,武德帝便直接让安宁公主住清思殿。

  清思殿是慈安宫偏殿,而慈安宫则是太后的寝宫。

  厉王的母亲早已过世,惠承帝的母亲满惠太后也已经去世多年,这慈安宫自然就空了下来,如果现在的皇后能一直稳坐后位,那未来慈安宫自然就是她的。

  只是在新太后住进去之前,安宁就先住进偏殿了。

  记忆中从来没有住进过这样亮堂的宫殿,没有睡过这样柔软舒服的床榻。

  安宁公主上床前先去好好洗了个澡,被人伺候洗澡让她十分不适应,从前她就是洗澡水都要自己烧,而现在不但有现成的热水,还有宫女给她往水里撒花瓣和玫瑰香露,水稍微有点凉了就立刻有人给自己添热水,都不用等她喊。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里衣之后她才敢躺在柔软的床上,不然就担心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会把这么好看的床给弄脏。

  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安宁看着床顶上漂亮的流苏,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坐在小破板凳上洗着陈旧的衣服,而一个时辰之后的现在,她才过上了真正的公主应该过上的日子。

  武德帝进来正好看到安宁眼角正在滑落的泪,急忙走过去问安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宁摇头,双手捏着被沿,微微缩着,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面:“没有不舒服,父皇不必担忧,我、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漂亮又舒服的床!”

  武德帝再次觉得心都要化了,这么懂事乖巧又可爱的女儿,不比那几个儿子香多了?他怎么就忽视了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怪李贵妃!

  一边哄着可爱的女儿睡觉,武德帝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一回多亏了谢恒,要不是谢恒偶然提起,自己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这个女儿。

  转眼到了早上,安宁被宫女温柔地叫起伺候洗漱。站了一排的宫女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套衣服供安宁挑选。穿好衣服之后就坐到梳妆台前,手巧的宫女给梳起好看的发髻搭配简约漂亮的发饰,画上淡淡却精致的妆容,这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模样。

  之后宫人端上来的早膳更是十分丰富,简单的小包子都做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式。

  小动物的包子原本就是哄小孩子的,但对于没有美好同年的安宁来说恰到好处,她喜欢得很。

  早膳还没吃完,宣旭就登门了。

  “安宁,二哥来看看你。”

  安宁放下筷子起身,规矩行礼。

  “二哥。”

  “许久不见,我们安宁真是个大姑娘了!”宣旭一脸和善的笑,仿佛真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瞧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妹关系多好。

  “劳二哥惦记。”

  宣旭在安宁身边坐下,“之前二哥一直很忙,都没时间去公主所看看你,昨儿个听母妃说起才知道你在公主所过得不好,是二哥的疏忽,要是二哥早知道那帮奴才敢这么苛待你早就替你出气了!”

  安宁点点头,“谢谢二哥关心。”

  宣旭:“二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从前是二哥不好,以后二哥肯定好好对你。你在这里住得可习惯?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跟二哥说,让二哥好好补偿你。”

  安宁点点头,但没在说什么。

  宣旭看了安宁一会,又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母妃?”

  安宁摇头,“没有的事。”

  宣旭叹气:“母妃之前对你多有疏忽,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二哥希望你不要记恨母妃。你是不知道,现在你三哥跟母妃的关系很不好,母妃会疏忽你也是因为心思大都在你三哥身上,一心想要与你三个修好,只是你三哥不领情。”

  安宁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到宣旭这么说后才抬起头,表情淡淡地问:“三哥与母妃不亲近,难道不是因为小时候就被母妃送去北境,如今回来,母妃也总把”灾星”两个字挂在嘴边?”

  宣旭表情一僵,讪讪笑道:“母妃只是担心三弟的命格会对我们这些亲人有不好的影响。”

  安宁:“那母妃到底是忌讳三哥还是想跟三哥修好?”

  宣旭:“……这大概才是母妃真正头疼的地方吧!这天底下哪有不疼爱孩子的母亲,母妃也有诸多无奈。可父皇偏偏还不理解母妃,总以为母妃对老三和你不好,你以后有机会还是劝劝父皇,在父皇面前替母妃说两句好话。”

  安宁露出为难的表情:“二哥过来是专门来为母妃说话的?我听说父皇之前与二哥有些不愉快,我还想着替二哥说两句好话,不过二哥也知道我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父皇的喜欢,担心说太多会让父皇不高兴,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日子了。现下二哥既然想让我先为母妃说话,那我就先为母妃说。”

  这下宣旭的表情瞧着更加精彩,就好像误食了一把屎而在咽下去之后才知道的那种。

  “安宁,我……”

  “对了二哥,”安宁挑图打断宣旭的话,“还麻烦二哥回去后替我跟徐美人道个歉。”

  宣旭懵了一下,竟没第一时间想起被安宁突然提到的徐美人是谁,缓了一下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一位最近比较得他喜欢的侍妾。

  “怎么回事?”

  安宁便讲了自己是如何被徐美人羞辱为难的事。

  宣旭脸色铁青。

  安宁声音柔柔地说道:“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平日里也没少被人欺负奚落,就是宫女都能踩在我头上,徐美人是二哥的侍妾,自然也可以。只是有位大人正巧路过遇到,替我不平了几句。我担心徐美人跟二哥说这件事,二哥会有所怪罪,那位大人也是好心,冲撞了徐美人也是为了我,我就在此替那位大人赔罪了。”

  宣旭脑门儿上的青筋直跳,好一会青白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你这么说就是打二哥的脸了,是二哥管教无方,让一个侍妾欺负了你,回去二哥就削了她的品级给你送来做丫鬟,你莫要生二哥的气。”

  “可千万别,到底是二哥的人,妹妹如何能收做丫鬟?若是让母妃知道了还要以为是我故意给二哥没脸。二哥能如此大度,妹妹就已经十分感怀。是否还要责罚徐美人,就看二哥自己的意思,可莫要说是为了妹妹,否则妹妹心中难安。”

  尝尽了人情冷暖的安宁并不傻,甚至很会看人心。

  只是她性子软,从小到大过得都是这种日子,有三哥关心她她就很知足,不想让三哥知道后为她费心,也就没想过反抗。可遇上谢恒之后,听了谢恒的话,安宁的心就悄悄改变了。

  若是再不改变依旧任人欺凌,谢大人也会对她失望吧!

  宣旭还想说什么挽回一下,宣景背着手走进来。

  “安宁。”

  安宁立即起身迎过去:“三哥!”

  这是背对着宣旭,如果正对着,宣旭就会看到安宁在面对宣景时候的表情跟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宣景笑着摸了摸安宁的头,转头看向宣旭:“你也在。”

  宣旭勾起嘴角,“三弟如今位高权重,是越发不把兄长当回事,说话就直接用”你”了。”

  宣景沉默片刻,更改了一下说辞:“安宁他二哥也在。”

  安宁差点没忍住笑。

  宣旭脸色难看,“你如今是一点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都不愿意维系了。”

  宣景:“说完了没有?我想和小妹单独说话。”

  这毫不客气的话让宣旭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宣旭还是尽力维持分度。

  “安宁,二哥过两日再来看你,今天就先走了。”

  安宁标准行了一礼:“二哥慢走。”

  不招待见的人走了,安宁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

  “三哥,安宁好想你!”

  宣景的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是三哥不好,你在宫里过得不好,三哥也没能帮你。”

  安宁摇摇头:“过去这十三年中我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就是三哥,没有三哥我早就死了。宫里的事三哥鞭长莫及,我故意瞒着三哥是因为我知道三哥如果了解我在宫中的真正情形一定不会不管,到时候母妃肯定又会借机找三哥的麻烦。好在现在父皇看到我了,我一定会好好抓住这次机会,三哥不必为我担心。”

  宣景看着从很小就会反过来安慰他的妹妹,心里不太是滋味儿。

  “对了三哥,你可知为何父皇会突然注意到我了?”

  宣景又摸摸安宁的头,“你觉得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让父皇注意到你?不能纯粹的就是父皇想起你了?”

  安宁苦笑摇头,“父皇若是能无缘无故地想起我,也就不会等了十三年才想起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省吾身

  宣景将谢恒之事告诉安宁。

  安宁笑起来:“谢大人是个好人。昨日我被二哥的侍妾徐美人欺负,谢大人看到便帮了我一把,他定是同情我身为公主却被一个皇子侍妾羞辱。我虽然没有告诉二哥为我出头的是谢大人,但也许二哥还是能查到,不知道会不会给谢大人造成麻烦。”

  虽然安宁已经尽力将矛盾往徐美人身上引,但她也不确定惩罚了徐美人之后宣旭还会不会找谢恒的麻烦。

  “不会,你不必担心,谢恒很厉害,即便他查到也拿谢恒没有办法,而且我也会保护好谢恒。”

  安宁眼露欣喜:“三哥跟谢大人关系很好?”

  宣景点头:“很好。”

  安宁低头一笑:“难怪谢大人在知道我是你妹妹之后那样愤怒,除了同情之外也是有哥哥的原因在。哥哥跟谢大人想来志同道合,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才能关系亲厚。对了,父皇昨日说要将我养在魏妃膝下,也不知道是一时气话还是什么。”

  宣景:“魏妃人不错,不争不抢,宣临也还算懂事,至少如果你过给魏妃他不会与你为难。你自己如何想?”

  安宁:“魏妃是很好,从前在王府时有一次我偶遇魏妃和五弟在花园里品茶,魏妃还拉我过去一起吃点心聊天,一点也不介意我不受宠,更没有因与母妃有过节而迁怒于我。魏妃性子虽然冷淡,但我觉得她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宣景:“那我就找机会提醒父皇安排过继的事。”

  安宁摇头:“不,魏妃虽好,但如果我名义上不再是母妃的女儿,那日后很多时候我能帮三哥的就有限。母妃偏疼二哥,对三哥苛刻冷待,这些我都知道,但从前我有心无力,日后若是父皇疼爱不减,我便有机会帮到二哥。”

  宣景轻轻弹了下安宁的鼻头:“小姑娘家的天天想这些复杂的事做什么?你二哥不用你谋划,和母妃之间的事我也有分寸,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可我想帮三哥,”安宁拉着宣景的衣袖,“从前是我无能,只能拖累二哥帮我,但凡我有意思能力,我都想帮着三哥。”

  宣景心软了,“好,但你不要刻意做什么,也不要为了我跟母妃对上,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也别轻举妄动,一定先跟我说。”

  安宁点头:“我晓得,三哥放心。”

  到下午武德帝来看安宁,询问关于将安宁养在魏妃名下时,安宁委婉拒绝。

  “母妃毕竟是我生母,如今健在,我若是去到魏妃那里,宫中难免有对母妃不好的风声,我体弱多病一直不能在母妃跟前尽孝,已经是我的不是,如何还能让母妃因为我而倍受非议?再说现在我都已经十三岁了,是真正大大姑娘了,也不需要非得由人看着养着,身边有那么宫女就够了,不必去麻烦魏妃娘娘。”

  如此武德帝也就没在多说,心中还觉得这个女儿真是非常懂事,又赏赐了不少珠宝首饰,想着女孩子家应该就喜欢这些东西,还让安宁没事可以去陪陪初有身孕的阮妃,多说说话。

  李贵妃提心吊胆了一天,就怕圣旨传来说要将安宁养在魏妃名下,到时自己在后宫中便是颜面扫地。到入夜也没接到圣旨,总算是安心了。

  钱嬷嬷讨好地说道:“娘娘您瞧瞧,陛下到底还是顾着您的颜面,昨日说的也就气话罢了。”

  李贵妃舒心地点点头,“自然,我与陛下的情分在那。”

  “可不是嘛!陛下断然不会为了安宁公主就真的给您没脸。不过老奴还是得劝一句,您也别等着安宁公主上门了,明天就去一趟清思殿,就让陛下看看您心中还是惦记女儿,真正不懂事的是公主。”

  “你说的对,我不能跟一个小丫头这样计较,可不能让陛下觉得我小气。罢了,明日去看看就是。把我最不喜欢的那支红皮老玉的镯子找出来,明天给她。”

  钱嬷嬷笑吟吟地应下:“是。”

  到李贵妃上门时,安宁不意外,她也猜到自己这位母妃差不多该来敲打敲打她了。

  到钱嬷嬷将那支红皮老玉的镯子拿出来时,安宁眼神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便笑意盈盈地接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李贵妃还在跟钱嬷嬷说安宁没见过世面,那样一支看起来黑不溜丢明显更适合老年人的的镯子她也那么喜欢。那嘲讽的语气仿佛安宁不是她的儿女而是她对头的女儿一样。

  哪知道晚上武德帝就去德清宫将李贵妃给责怪了一通,说怎么能送给女儿那样一支镯子,要是不愿意送就不要送,别故意埋汰人。责怪完了李贵妃,武德帝又赏赐了安宁不少漂亮的镯子,藕粉、羊脂白、粉青、翠青、阳绿……通通都是鲜嫩的颜色。

  这件事也很快就在后宫传开,别说是当主子的,就是那些奴才也都看了李贵妃的笑话,气得李贵妃一怒之下摔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到四月中,北境传来消息,杨重阳和左善成功占领了出头岭,歼灭大夏敌军六千人。

  出头岭的大夏守军就只有一万人,一下子就损失了六千人,只还剩下一半不到。

  武德帝龙心大悦,下旨犒劳了参战的北境军,同时册封左善和杨重阳为三品骁勇将军和三品忠勇将军。

  就这点来说武德帝确实比惠承帝要大气得多。

  左善和杨重阳是陆潇一手带出来,再过不久就会回京接受册封,不过只有左善一人前来,两人总得留一个在北境,以免有用人的情况两人都不在,杨重阳的功勋也可以由左善代领。等左善再离开的时候陆潇就会跟着回去北境,之后怕是此生便没什么机会再回来京城了。

  同月下旬,张青和高崇从潼谷岭回来,只是这次没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去潼谷岭那么长时间,他们也没发现潼谷岭有何特别之处,弄不清楚大夏占领潼谷岭究竟是何原因。

  武德帝很不高兴,这事不弄清楚了肯定不痛快,他这心里就一直悬着,担心大夏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于是武德帝准备再继续派人去潼谷岭调查。

  挑来挑去,武德帝挑到了谢恒身上。

  要说这事从面上看跟谢恒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奈何现在可用的人实在太少。潼谷岭靠近北境,环境恶劣了些,上岁数的基本就不用考虑了,这山高水远长途跋涉的去了就不一定还能回得来。年轻或者正直壮年的官员中能让武德帝十分信任的也不算多,武德帝也是担心如果真在潼谷岭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派去的官员会隐瞒不报。而觉得可信的官员中能力足够的又很有限。

  张青和高崇的办事能力不低,不然一开始武德帝也不会安排他们两个前去。现在两人无功而返,再派过去的人自然能力要在两人之上,不然就是白做工。

  能得武德帝信任,有能力,而最近又还算是比较闲的也就只有谢恒了。

  谢恒的办事效率高,手边的案子都处理审结了,就开始翻旧案子。大理寺多年来积压的案子都被翻出来一件件按照时间顺序重新开始调查,武德帝也知道,还特意夸过谢恒。

  谢恒啧了一声,他是挺好奇潼谷岭,但本来真没想着要去,主要宣景在京城,他就对别的地方和别的事情不感兴趣了。

  不过武德帝既然点到了他头上,他也没办法直接拒绝,还是只能应下。

  武德帝看谢恒并不怎么掩饰的不大情愿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倒是一点也不遮掩你的不情愿。”

  谢恒:“微臣这是不想在陛下面前装模作样,潼谷岭离北境那么近,那地方多冷啊!朝中大人们没有一个愿意抓住这个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前往潼谷岭,可不就是因为那里冷得不行!献殷勤都不愿意去。也就是那些守卫边境的将士们常年风雪无阻地留在那里,为了保护我们这些连踏足都不愿意踏足的金贵肉体。”

  朝臣们:……有必要这样拉踩吗?

  他们没觉得谢恒是在为那些戍边的将士们仗义直言,只觉得是谢大佞臣不爽自己被陛下点名去跑腿,所以才要这样无差别伤害。伤害了别人谢大佞臣心里应该就能舒坦些。

  不过就算这样想,朝臣们还是觉得有点心虚。

  有些话不挑明了说谁都能装作不在意,可一旦说明白了那就不一样了,即使原本心里是真不在意,但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自在。更有不少官员在心中感慨戍边将士的不易,觉得自己以前真没怎么想到这些。

  武德帝也由着谢恒,有些时候在一些事情上帝王不能任性,不然其结果就是被朝臣们劝谏,现在偶尔看着这些朝臣们被谢恒时不时地怼一顿,武德帝的心情也很好,总觉得有谢恒在这些朝臣们都没工夫“劝谏”他了。尤其是一些爱倚老卖老的老臣,每日上朝被谢恒怼过之后还能喘着气下朝就算不错的。

  武德帝笑看着谢恒:“你放心,朕也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就让先锋将军杨重阳与你一同前往,朕会下旨让他提前去接应你。”

  谢恒知道杨重阳,当初将军写信调北境军去援救胡靖,就是杨重阳前去。

  虽然谢恒没有见过杨重阳,但想着能让将军临危授命的人应该差不了,

  “是,微臣遵旨。”

  下朝后,谢恒出了宫门就拐弯儿抹角地在几条街穿了穿,还钻了两个胡同,之后才去了阮府。

  上早朝前阮展鸿就跟他说让他下朝之后过去阮府一趟。阮展玫又做了很多点心让人送出来,几乎有一半都是给谢恒的。其中就有谢恒超喜欢的蛋黄卷,酥脆香甜,简直了!

  谢恒提了提食盒,在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后笑得十分愉快。

  “还是小姨惦记我!”

  阮展鸿笑着白了一眼:“你这意思是我们都不惦记你?”

  谢恒嘿嘿一笑:“当然不是,舅舅和外祖父也可惦记我了。”

  阮同甫:“哼,能从你这嘴里听到好听的话可真不容易!”

  谢恒一听就知道阮同甫是因为早朝上他又说了那些话无差别得罪人而生气,笑着道:“外祖父自然最惦记我!我知道外祖父是不想我树敌太多,不过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阮同甫:“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也不改改,平日里控制不住,晚上睡觉前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一天的言行,哪些是不足之处,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注意,时间久了再尖锐的性子也能磨平。”

  谢恒耸肩:“好好的性子为何要磨平?要是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平静如水的性子,那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外祖父有一点说的没错,晚上睡前的确应该适当自我反省,我每天晚上都干这个,反省我这一天是不是对人太客气了?是不是太给谁脸了?下次是不是可以直接动手?您看,这三省吾身几个人做得到?”

  阮同甫大概也是被练出来了,就这么一番“反骨发言”竟然没把他气得呼吸加快。

  又坐了一会后谢恒就拿着一大盒子的点心高高兴兴地走了。

  阮同甫还跟阮展鸿说:“你看看他!”

  阮展鸿笑着道:“您不也惯着。”

  “……”阮同甫忍了又忍,还是叮嘱道,“你明天让时衡把殷大夫给我调的百草膏拿三瓶给阿恒。”

  阮展鸿笑容加深。父亲平日最烦蚊虫叮咬,而且很容易叮咬后浑身红肿,于是跟父亲交好的殷大夫就给配置了百草膏。那百草膏调配不易,所用的药材又十分金贵,之前时衡跟父亲要两瓶父亲都不舍得,这回却主动拿出三瓶,可不就是担心阿恒到了潼谷岭后会不适应。山岭里虫子多,就算是在北地,但马上就要入夏,蚊虫什么的都少不了。

  阮同甫看着阮展鸿笑的,脸色都变得黑红黑红的,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生这块料

  另外一头,谢恒提着食盒跑去了将军府。

  宣景正在书房写信。

  谢恒没主动凑过去,宣景抬了抬手,谢恒才过去看。

  瞧见信的抬头,谢恒挑眉:“这是写给杨重阳的?”

  宣景点头:“你第一次去北境,我多嘱咐他几句。”

  谢恒抿嘴笑着,“将军放心,我没那么娇贵。”

  在现代世界他跟随导师去考古探墓,恶劣的环境也经过不少,都能克服,连他的导师都说他就是天生这块料。一时间谢恒也不知道被夸天生适合挖人墓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有将军事无巨细都为他考虑到,他这心里还是很高兴。

  “杨将军今年多大?”

  宣景想了想:“应该有二十六七。”

  “年轻有为啊!我听说那位左善将军岁数也不大,将军手下的人果然各个都是人才。可有婚配?”

  宣景摇头:“行伍之人,不少人都觉得娶妻生子是耽误人。常年戍边,为国虽是尽忠,但为家却是亏欠。家国天下,护得了国却未必守得了家,难以尽到为人夫和为人父的责任。便就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谢恒啧了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去戍边的将士们都是大好男儿,人物品性那都没的说,哪个女子嫁人不希望嫁个好品性的?将士们怕耽误人,但有些姑娘就不觉得是耽误。这事主要还是得看双方。要不等有机会,我开个婚介所,给他们介绍介绍,有的是好姑娘会愿意嫁个边境将士。”

  宣景:“姑娘们不觉得是耽误,但将士们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姑娘们付出。现下朝廷兵制这一块还不够完善,给到将士和家属的保障太少,甚至连现有的一些保障都还落实不到实处。将士们也不想好姑娘跟着自己受苦。若是等将来兵制进一步完善,能给到将士和家人更多更牢靠的保障,他们也就愿意了。”

  谢恒点点头,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很多事情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然就是做再多其他的功夫也不成。

  谢恒相信,即便现在解决不了,但等来日将军登基,这一切就都能实现!他们眼中的理想国度,未来的天下太平,终究会在将军的带领下实现。而自己也终究不再只是历史的旁观者,不再只能从简陋的文字记载中去窥见这场盛世的一角!他有幸参与,与缔造这一切的帝王携手并进!

  微微抚平心绪,谢恒把点心盒子推到宣景面前:“这是小姨做的点心,早上才从宫里送出来的,将军尝尝。”

  宣景拿了一块,掰成两半,一半放自己嘴里一半送到谢恒口中。

  “潼谷岭地形复杂,过去之后千万不要跟杨重阳走散。有什么发现如果是在比较危险的地方有何让杨重阳去查看。”

  谢恒点头,“其实我有些野外生存的经验,就算真走散了,短时间内也能照顾好自己。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宣景抬手抹掉谢恒嘴边的点心屑:“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不要紧,我终有一天会灭了大夏,到时候他们想要占领潼谷岭的原因就不再重要。”

  谢恒看着宣景眼神闪闪发亮,他真是喜欢极了将军的这种轻描淡写的霸气外露!

  “对了,还有一个月就是安宁公主的生辰了吧?”

  谢恒记得以前宣景提过他为了赶在六月前将生辰礼物送到京城费了不少事,毕竟如果生日礼物不能在生日那天送达就失去了不少意义。所以谢恒一想起来也就大概知道安宁公主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宣景点头,“是。”

  “那将军一会跟我一同上街去给安宁公主挑一份生辰贺礼吧!她是将军的亲妹妹,如今我们也算认识了,我也该准备一份礼物。”安宁公主生辰的时候他应该还在潼谷岭,礼物可以提前选好了交给将军,到时候由将军转交。反正将军也是要送礼物给公主。

  宣景:“好,你打算送什么?”

  “这个……”谢恒想了想,“就送首饰吧!项链珠串或者步摇、发簪之类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些吧。就去谢元柔的店里买就好,我看有很多都是谢元柔自己设计,没有重样的,女孩子也不喜欢跟别人撞型。”

  宣景轻笑,“你倒是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

  谢恒:“也不算了解,毕竟谢家有三个女儿,这些事情自然就知道得多了一些。”现在社会也讲究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入夜后两人用过晚膳才上街去。

  别看是晚上,街上的人可一点也不必白日少。盛京的夜晚依旧热闹非凡,甚至比白日里还要显得繁华漂亮,一盏盏灯笼挂起来很是亮眼。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太麻烦,宣景的脸上戴着面具。

  谢恒亲手给宣景挑的面具,暗银色的面具绝对将整张脸都遮得结结实实。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觉得那些主人公隐藏身份时戴着的面具就是糊弄观众的,就跟那些擦口红的女扮男装一样。

  只是就算戴着面具,就宣景的身高和气场还是很吸引人,谢恒就特别想拍着将军的肩膀说一句:你真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来到谢元柔的铺子,往里面一看就是几乎满屋子的人。别看是首饰铺子,里面男子倒还不少,很多都是陪着妻子出来逛的。谢恒和宣景进去倒也不显得多突兀,只是因为宣景人高马大气质非常,吸引了不少女客的目光。

  谢元柔正在跟一个明显是熟客的妇人说话,瞧见谢恒进来之后跟那妇人交代了几句便过来找谢恒。

  “四哥,怎么今日有空过来?要选什么东西?”

  谢恒:“给我这位朋友的妹妹选生辰礼,十三岁的小姑娘,你帮着挑挑。”

  谢元柔转头看向宣景,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就看穿着打扮和那非比寻常的气势也知道非富即贵,那一般的首饰肯定不成。

  “四哥稍等我。”

  谢元柔掀开帘子去后面,没一会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个盒子,一个小正方形的檀木盒子还有一个半镂空雕花的红木盒子。

  将两个盒子放在柜台面上,谢元柔先将那个小正方形的盒子打开交给谢恒。

  “送给十三岁小姑娘的生辰礼,这个应该很合适。”

  谢恒低头一看,是一枚通身雪白的玉簪,簪头是一只小兔子的形状,十分可爱,眼睛处还镶嵌着两颗漂亮的极小的红宝石,更显得灵动活泼。尾部坠着两条白色的丝带,上面绣着几簇亮绿色小草,颜色看着十分清新亮眼。

  第一眼谢恒就觉得这簪子很适合安宁,小姑娘一定会很喜欢。

  “很好,就这个了。下面的盒子又是什么?”

  谢元柔歪头一笑:“四哥打开看看。”

  谢恒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套十分漂亮的红宝石头面,辅佐以亮红色的刺绣部分别出心裁,跟红宝石相得益彰。

  也许那红宝石不是多上等的宝石,但光这设计的巧思和手工就足够使得这套头面价格不菲。高贵中透着鲜艳的活力,只要一戴出场必定能吸引满场瞩目。

  “很漂亮,定能卖个好价钱。”

  谢元柔却摇摇头,将盒子往谢恒的面前推了推,“这套头面不是卖的,是我要送给四哥的。”

  谢恒笑了:“我又不是女人,你送我头面做什么?”

  谢元柔:“之前大哥来看我,跟我说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我当时便想着要送给未来嫂子一份礼物。只是我这店开的时间也不算很久,赚的钱还很有限,所以便想着自己做兼找人打造。这套头面的红宝石并不是多稀罕之物,却也是以我的财力所能买到的最好的,我自己设计的款式,画了图纸让人按照图纸打造,自己完成刺绣的部分,这才做好了这套头面,绝对独一无二,也是我如今能送给未来嫂子最好的礼物。”

  谢恒微微一笑,“多谢。”

  没有规定小姑子要送嫂子礼物,反过来也一样,但如果送了,那就是一番心意。不管收与不收,对这份心意也总要有所表示。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东西就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卖掉能赚不少钱,不舍得卖的话就留给自己也无妨。我看这套头面也很衬你。”

  谢元柔有些失落,“四哥是不喜欢?你哪里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试着改改。”

  “不用,你做得很好,这么漂亮的头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只不过我没打算娶妻,也就用不上,这样好的头面要是放在我这里永远没有真正的主人,年年月月不见天日,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好的东西还是要展示出来让其他人看到才好。”

  谢元柔眨眨眼,不明白地问:“四哥不是已经有心仪之人?怎会不打算娶妻?”

  谢恒摊手故作难过地说:“这有心仪之人也不代表一定能成亲呀!谁让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娶的人!”

  谢元柔一下子就呆住了,脑海里面顿时浮现了许多不太道德的想象。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月下美人

  谢恒一看谢元柔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立即哭笑不得地解释:“你可别误会,我没招惹有夫之妇,只不过是我喜欢的人不愿意嫁给我。”

  谢元柔放了心,但随即心里又有点不得劲儿:“四哥这般优秀,那女子是何等条件竟然都看不上四哥?”

  谢恒眼睛一弯,笑着转头看向宣景:“是啊,什么条件啊!”

  面具遮掩下看不到宣景的表情,但那磁性的声音却透过面具清晰地传出来:“你怎知他不愿意嫁?”

  谢恒一愣,脸上迅速发红,“那、那我倒是没问。”

  谢元柔左右看了看两人,心里顿时有个猜测——难道兄长喜欢的就是这人的妹妹?

  那是有可能了,这不就跟着未来大舅子一起来给心上人挑生辰礼物了嘛!

  十三岁是还小了些,但可以先定亲,等及笄之后就可以正式迎娶,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清楚,回头跟大哥合计一下。

  “那这头面就先放我这里,等什么时候四哥跟人家定下来了我再送。”

  谢恒囫囵点头,脑袋发烧的他压根就没听清谢元柔说的是什么。

  迷迷糊糊地出了铺子,谢恒就被宣景一路牵着手回去。

  街上人来人往,两人的衣服宽大,袖子遮住了手,倒是没有人注意到。

  回到将军府,宣景的手还没放开。

  等谢恒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在宣景的卧房中。

  屋中没有点灯,但窗户开着,温柔如水的月光洒进来,映得宣景坚毅的脸庞温柔又俊美。

  一瞬间谢恒脑海中就浮现四个字——月下美人。

  “将军,你可真好看!”

  宣景笑着:“我觉得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嫁?”

  被宣景这么一问,谢恒脸上更烧得慌。

  “我是觉得将军是男子,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定然不愿意用”嫁”这个字眼。”

  宣景:“是男人或者英雄,可不是通过这么来区分,对象是你,嫁娶都不是问题,你高兴就好。”

  谢恒感动坏了,将军怎么这么好!听将军这么说,他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想象出他与将军一同身披大红喜服的模样。虽然知道这很不现实,不过想象又不犯法。

  几日后谢恒便出京了。

  坐着的马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大都是宣景准备的,有吃的喝的用的。要不是谢恒不想太过铺张惹眼,宣景可能还想给他安排一辆马车专门放东西用。

  担心路上颠簸,宣景还在车上铺上了毛茸茸的毯子,这也就是即将入夏,要是真到了夏天肯定就不能这么弄了。

  阮展玫知道谢恒要去潼谷岭后,在谢恒出行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不少经得住放的点心,太早做存不住。熬了大半夜做了六个食盒的点心,给谢恒带路上吃。

  武德帝心疼坏了,都琢么着以后得少让谢恒往外跑,要不就不能让阮妃知道。

  谢斌去给谢恒送行,没准备什么东西,但塞了一大把银票。

  谢恒数着银票想着估计谢斌是把自己为官以来攒的所有俸禄都拿出来给他了,自己肯定毛干爪净。

  送完谢恒,谢斌就去了一趟谢元柔的铺子。

  谢元柔已经搬出谢家很长时间,女户也已经在办理当中,等衙门的文书下来谢元柔就是自己独立的一户了。

  如今没什么特殊情况谢元柔已经不会再回去谢家,住就住在铺子里。

  这对曾经渐行渐远的兄妹在谢元柔搬出去后反而有了更多的来往,关系日渐缓和。谢斌会时不时地送一些东西到谢元柔的铺子里,经过布坊看到有好看的布上新时觉得有适合谢元柔的也会扯一些给送过去。

  谢元柔得空做了点心也会给谢斌送过去。

  就这么有来有往的,虽然不是每天都能见面,也不常在一起聊天说话,但这关系是真比从前好了许多。

  前两日谢元柔让人给谢斌送去口信,说有空的时候去她那一趟。

  今日谢元柔没在前面招呼客人,如今她店里也请了伙计,不用她总在前头盯着。

  谢斌直接从后院进去,谢元柔见谢斌来后立即泡了茶端了糕点出来。

  “上午新作的糕点,原本想着晚些时候给大哥送过去,没想到大哥这就来了。”

  谢斌:“你前两日让人递话我就一直想着早点过来,不过这两天事情多,而且谢恒又要远行,就一直耽搁了。”

  “四哥走了?”

  谢斌点头。

  谢元柔神色微微有些落寞:“我还道他没这么快走,给他做了件披风,只差最后收尾,想着今日也一道拿过去。”

  谢斌:“你不必担心,他带的衣服不少,这又快入夏了,冷不着他。冠军侯也给他带了不少东西,还说提前给那边接应的将军去了信,嘱咐了要照顾好你四哥。”

  谢元柔狐疑:“冠军侯?四哥跟冠军侯关系很好?”

  谢斌点头:“是不错,之前你四哥跟冠军侯之间有点不快,不过现在好了,用江湖话来说也就是不打不相识吧!冠军侯人不错,我之前也是误会了,还是有所交流之后才发现人很好。”

  谢元柔对那些权贵不了解,但也听说过冠军侯的名声。

  还记得当初冠军侯还只是昭武将军时,几年前刚刚回京,人人都畏惧昭武将军,说他暴戾噬杀,但是如今这些年过去,昭武将军已成冠军侯,而且是人人称赞,美名远扬。

  “难道那日晚上跟四哥哥一起来的就是冠军侯?”

  谢斌:“什么时候?”

  谢元柔便说了那个晚上谢恒跟宣景一起到她铺子里买礼物的事。

  “我当时看那人虽戴着面具但依旧难掩通身贵气,便想着定然不是普通权贵,估计就是冠军侯。”

  谢斌眯眼:“你是说阿恒是去给那人的妹妹选生辰礼物?对方十三岁?”

  谢元柔点头:“四哥是这么说的。”

  谢斌难得很不“文人”地打了个响指,“那就没错了,就是冠军侯。之前我就猜测阿恒的心上人是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就是冠军侯的妹妹,今年十三岁,过了生辰就是十四岁。”

  兄妹俩这么一合计,那准是没错了,谢恒喜欢的就是安宁公主。

  谢斌:“我听同僚说安宁公主的生辰就要到了,最近陛下对安宁公主上了心,还让其搬到清思殿去居住,今年生辰应该也会好好操办一番,不过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阿恒还在潼谷岭,这份生辰礼物想来是让冠军侯代为转交。只要那发簪出现在安宁公主头上,就能确定了。”

  谢元柔:“可四哥说对方不同意嫁他,但冠军侯又说四哥没问。”

  谢斌一拍手:“那没跑了,阿恒喜欢的一定是安宁公主!要不冠军侯如何会知道阿恒没问?肯定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最清楚。”

  谢元柔有些忧心:“对方本就贵为公主,现在又得陛下看重,也不知四哥最终能否如愿。”

  谢斌:“阿恒如今是三品朝职,尚公主也够了,而且往后肯定还会升职。这一次他去潼谷岭,之前张青和高崇去一无所获,他若是能有所发现,估计就算不升官也会有一番嘉奖。”

  谢元柔点头:“反正现在公主才十三,也不急。我没那个福气亲眼见到公主,不过四哥喜欢的人定然不差。”

  谢斌:“日后阿恒真尚公主,定会带回谢家,到时候你也能去见见。”

  兄妹俩人这么聊着,就仿佛已经确定谢恒喜欢的就是安宁公主,所做的一切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公主。

  谢元柔想着既然是公主,那她的那套头面就得再改改了,最好就是把那红宝石换成红翡翠,这才配得上公主的身份。

  谢斌看着谢元柔,眼神中透着些温柔:“过两日是你娘生辰,你回家来吧。等再过段时间我就跟父亲说,让你将你娘接出来。”

  谢元柔眼含泪光:“多谢大哥。”

  一路颠簸,谢恒终于来到潼谷岭。

  他这脚程算是快的,反正只有他自己,一路上也没欣赏湖光山色的心情,就一直在赶路,比原本预计的还早了一日。

  在快到潼谷岭时就看到了提前过来接他的杨重阳。

  “谢大人一路辛苦。”

  谢恒:“坐着马车哪里就辛苦了,杨大人客气了,还劳杨大人特意出来这么远接我。”

  杨重阳爽朗一笑:“侯爷的吩咐,末将岂能违抗?托了谢大人的福,让末将收到侯爷的一封墨宝,别人可都羡慕呢!”

  宣景在信中并没有隐瞒自己和谢恒的关系,杨重阳和左善是陆潇带出来,也是宣景的心腹,他信得过。

  杨重阳他们都挺为侯爷高兴,一点也不介意侯爷找了个男子。

  男子怎么了?谢大人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听说还很得陛下信任,有谢大人帮衬侯爷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谢大人是文臣,侯爷以往在京中总是吃亏,多少也有朝中文臣大都不向着侯爷的原因,现在有个这么厉害的文臣与侯爷一道,他们也能更加放心。

  他们都是武将,又常年戍边,侯爷在京中他们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是要侯爷多为他们操心。

  有这么聪明、优秀又一心为侯爷的谢大人在,他们求之不得。因此他们也早就商量好,一定要好好保护谢大人,绝对不能让谢大人少一根汗毛。这不仅仅是完成侯爷的交代,也是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好谢大人。

  谢恒当时并没有仔细看信的内容,也就不知道杨重阳清楚自己和宣景的关系,这会正想着宣景的字确实好看,他在现代就超级喜欢,只可惜后世几乎没有留存,这位杨将军确实很有眼光。

  一瞬间谢恒就觉得杨重阳更加面目可亲了。

  “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驻地,到时候谢大人可要先休息?”

  谢恒:“是在潼谷岭附近驻扎?”

  杨重阳:“潼谷岭已被收回,我们现在就住在原本山上的守军驻地,但做了一些整改。您的住处也已经提前收拾整理出来,您看看,有什么不到位的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全力满足谢大人的要求。”

  跟随侯爷多年,杨重阳他们一帮心腹也是头一次见到一贯铁面无私的侯爷竟然让他们这样特别照顾一个人。到底是心上人,就算是侯爷也展现出了温柔的一面。

  想起来从前陆将军和胡将军还曾经打赌将军有可能孤独终老,就算将来找了另一半也一定还是不解风情,因为将军就是这样的性子,现在看来这话还是说太早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道人

  谢恒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天色还早,先不急着休息,杨将军若是没有其他安排就跟我先在山上四处看看。”

  杨重阳:“末将就是专门协助谢大人的,自然听从谢大人安排。”

  来到潼谷岭上,谢恒发现这个地方的确有点意思。

  这里的环境跟其他地方不同,山上的植被十分茂盛。

  虽说人间三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因为地势海拔原因导致山上的春色停留得更久,但这潼谷岭上的春色也过于艳丽了些。

  不仅各种花卉齐放,草木葱茏,植被覆盖也比别的地方多,三步虫叫,五步鸟鸣。谢恒在现代时见到的最漂亮的国家公园都无法与之相比。

  最难得的是这里还有湿地,更有小河溪流穿梭于林间,高耸茂密的树木遮挡住大半阳光,枝杈树叶的缝隙间透过来温柔光芒照入溪水中,远处山泉叮咚,谭中游鱼灵动。

  难怪当初高祖陛下特意要将这里占据,这样的山水风光确实很吸引人,放在南方可能不是太惹眼,但这可是北地,在北境这种地方实在少有如此环境。

  只是谢恒观察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导致潼谷岭如此特殊地貌的原因。他的地理学得很不错,毕竟考古这一块对综合知识的储备量要求不低,但他分析了半天还却还是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谢恒问杨重阳:“在北境可还有这样的地方?”

  杨重阳摇头:“没有,就潼谷岭是这样的,北境的一些百姓还说潼谷岭大概是有神仙保佑的地方,所以才能这样草木葱荣,就是在冬日,别处的山都光秃秃的了,一片枯黄,但在潼谷岭上还能看到不少绿意。要不是怕冒犯神灵,不敢在这山上开荒,这也不会一直没有人居住。而且因为守军就驻扎在潼谷岭上,山上各处也有岗哨,也就不会有寻常百姓上山。”

  谢恒:“要是这里真有神灵,那当初在这的那些大夏兵马早就该被雷劈得投胎了!哪里还能害了那么多我军将士。”

  杨重阳的脸色也沉重起来,“陆将军可还好?”

  “有司回生在,你们不必担心。虽然陆潇双腿难以恢复,但身上其他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精神状态也不错。他很坚强,没整天垂头丧气的,你们也不必唉声叹气的,等他回了北境还是可以和你们并肩作战,对抗大夏也不一定只有征战沙场。”

  杨重阳点头,“那是当然,陆将军比我们都聪明,跟在侯爷身边的时间也最长,学了侯爷的本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可以给我们做军师!其实只要人还在,怎么样都好。”

  这最后一句说得谢恒心里都有点难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场之上,不说生死有命,终究每时每刻都充斥着危险,百姓也要饱受战乱之苦。只有天下一统,才能得来真正的太平。

  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不像是军中士兵的动静,听着像是有人在唱歌谣。

  谢恒:“潼谷岭不是已经封起来了?怎么还会有人上山?”

  杨重阳也一脸纳闷:“不应该啊,几个进山的路口都被封住了,而且这附近也没有村庄,怎么可能这时候有人在山上?”

  虽然这么说,但这声音听得也是真真儿的。

  “世间多奇特,黑白不分说。缘来天注定,无畏岁月磋。清水归四海,浑水入沙河。乾坤颠倒转,古今任穿梭!”

  谢恒脸色骤变,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而去。

  杨重阳正要表示他们的布防没有问题,在原来守军的防控基础上还做了周密的调整,各个岗哨还增派了人手,不可能放外人上山。可还没开口就瞧见谢恒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就赶紧跟了上去。

  谢恒脚下走得太快,甚至几次险些跌倒。杨重阳不明白为何谢恒会突然如此心急。

  往前跑了有十多米,拐过一道弯,就瞧见一个道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灰色道袍,肩上背着个小布包,腰上挂着个酒葫芦,手里拿着一支拂尘,蹦蹦跳跳地走着,遇到拦路的石头大的就跳过去小的就一脚踢开,明明边上还有更加平坦的路,他却非要从满是石头的地方走。那轻快的模样实在与他这一身打扮不是很相符。人家道人一般都是言行稳重的高人模样,这男子却好像一个披着道袍的小混混。

  杨重阳将谢恒拦在身后:“我先上前看看,谢大人在这稍等,谨防有诈。”

  说完杨重阳就走上前将那年轻道人拦住:“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不知道这里已经封山了?”

  道人甩了一把拂尘:“你封你的,我走我的,我都没拦着你封山,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走?”

  杨重阳:“……你不能强词夺理啊!这是大瑾地界,我们是朝廷的军队,封山是军令,不可违抗。”

  道人哼了一声:“哎呦,这是什么世道了,军队怎么是朝廷的军队?难道不该是百姓的军队吗?军队保护的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百姓才是。”

  杨重阳被说得哑口无言。

  谢恒走过来:“北境军的确是百姓的军队,但受命于朝廷,是朝廷组建了军队。北境军也一直在保卫百姓,从来问心无愧。是大瑾百姓就该配合军令,而不是挑事找茬,当然如果你说你不是大瑾人,那另当别论。”

  道人嘿嘿一笑,“你真狡猾啊!别想给我下套,我不上当!我要是说自己不是大瑾人你们肯定立刻把我抓起来!”

  谢恒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道人。

  道人与谢恒对视片刻,胸有成竹的勾起嘴角:“我猜你是有话要问我。”

  谢恒:“确实。”

  “那你问吧。”

  谢恒:“你那句”清水归四海,浑水入沙河”就是为了强行押韵才放进去的是不是,这一句没有实际意义。”

  道人:“……有咩有搞错啊你!居然问这种问题!你难道不应该问我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吗?不应该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秘密吗?”

  谢恒:“我猜你就是故意那么说等着我问,我就是不想如你的愿。”

  道人的表情几乎扭曲:“哎你这个人真的很不讨喜!真不明白怎么就选中了你!”

  谢恒眯眼:“你说什么?”

  道人:“我看你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就不告诉你。”

  杨重阳上前一步:“不得对谢大人无礼!”

  道人一梗脖子:“我劝你不要对我无礼,有你求我的时候。”说完又转头看向谢恒,“我今天不会回答你的问题,三天后你可以再来这里找我,到时候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一定会告诉你,但是,我只会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可记住了。”

  谢恒:“你要住在这里吗?睡草地还是树梢?”

  道人气得嘴角抽筋:“要你管!”

  杨重阳:“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要骗人也不好好整整行头。人家道者都是老者,须发皆白,看着就道骨仙风的模样,你这么年轻也就算了,好歹弄个假头发假胡子装一装。”

  道人不屑:“且不说现在骗子多,就算是真的修道者,都一把年纪了才了那么点道行有什么好吹捧的?我年轻是因为我天赋好本事高。”

  谢恒一脸淡定:“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你变成一只猫给我看看。”

  道人嘴角一撇:“我果然很不喜欢你!”

  杨重阳看了一眼道人身后的路,问:“明明有平坦的路走,你为何专挑有石头的地方走?”

  道人正色:“若总是一路平坦,便经不住挫折受不住打击,有一些磕磕绊绊很多时候也未必是坏事。”

  这一番话让杨重阳觉得眼前的男子还真有了一点得道高人的意思。

  谢恒眉梢一挑:“我看你就是喜欢踢石头罢了。”

  道人:……

  谢恒没再搭理道人,直接越过道人继续往前走。

  杨重阳立即跟上去,走前还嘱咐道人:“你尽快下山吧!”

  道人一言未发,只静静注视着谢恒和杨重阳远去。

  两人在山上转悠了一个时辰,没有其他发现,便回去驻地。杨重阳有派人去山上找那个道人,要是还没下山就把人弄下山去,不过过去的士兵回来禀报说没瞧见道人,估计是已经走了。

  天已经擦黑,现在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

  杨重阳本来想把饭食送到谢恒的屋子里,谢恒却说不用,他就跟大家一起,也可以边吃边聊相互熟悉一下。

  杨重阳和两个副将还有谢恒便一起用膳,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后,一个年轻女子直接坐在杨重阳边上。

  谢恒看了看,“这位是?”

  杨重阳介绍:“这是茉莉,我们的厨娘,军中做饭最好吃的就是她和她娘秋婶。这回我们来潼谷岭就让她们跟我们一起来了。军中那帮人现在肯定恨着我们呢,林婶他们做饭可没有茉莉和秋婶做的好吃!”

  这个叫茉莉的姑娘也就二十岁左右,标准的柳叶眉杏核眼,长相十分清秀,穿着一身红衣,头上绑着一角红色方巾,朴素又漂亮。即便没有化妆也有一种天然清秀的美,就算在京城也算得上美人胚子。

  茉莉瞪了一眼杨重阳:“我可不是冲你来的,早知道将军没有回来我才不跟你来。”

  谢恒一挑眉,这话信息量很大啊!

  杨重阳边上的一个副将赶紧戳了一下茉莉的手臂,眼神往谢恒的方向示意。

  茉莉却嘴巴一撇:“怎么了?我就是这么想的,还不能说了?还是有人听不得这话,就不允许别人对将军好?”

  杨重阳的笑容有些尴尬:“嗨呀,当着谢大人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茉莉转头直视谢恒:“为何有你在我就不能这么说?你听不得?”

  杨重阳这回直接拉着茉莉站起来,“我看你也不饿,要不就先去别处呆着,别捣乱,我们还要吃饭。”

  茉莉却一把甩开杨重阳的手,就盯着谢恒不放。

  谢恒微笑:“茉莉姑娘性子利落,要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就请直言,我洗耳恭听。”

  茉莉刚要开口就被一个副将堵住嘴,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另外一个副将拨了点饭菜到茉莉的碗里就追了上去。

  杨重阳尴尬一笑:“谢大人对不住,您别跟茉莉计较。”

  要是谢恒生气,回头告诉了将军,茉莉肯定要受罚。

  杨重阳知道茉莉不对,但到底是自己人,也不忍苛责茉莉。

  谢恒:“茉莉姑娘是不是心悦侯爷?”

  第二百七十九章 心慌

  杨重阳无奈点头:“茉莉爱慕侯爷多年,兄弟们都知道,我猜侯爷也清楚,所以侯爷从来不会给茉莉一点点机会,但是茉莉对侯爷很痴心。茉莉是农家女,以前生活的村庄被大夏人烧毁,她爹死在大夏人刀下,是侯爷救了她和她娘。母女俩没有亲戚,也无处可去,最后就留在军中做了厨娘。小姑娘很能吃苦,饮食上尽可能地将我们照顾好,粮草短缺的时候自己饿个几顿也尽量不饿着我们,还请谢大人原谅她的无礼。末将代她向大人赔不是。”

  谢恒摆摆手:“既然是自己人我肯定多包容,只要她不刻意找我麻烦。”

  做好事归做好事,做了再多的好事也不代表可以随意做错事。

  谢恒欣赏也敬佩这个小姑娘能在困难的时候委屈自己照顾他人,也会因此多多宽容,但要是被一再挑衅他也不可能永远没有底线的容忍。自己没亏欠她什么,也没得过她的恩惠,他认同她是北境军的一员才会愿意忍让,只是凡事总有个度。

  杨重阳立即点头:“这是自然,我们也都会劝着她些,只不过茉莉性子执拗,可能需要些时间。”

  谢恒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他现在心情很不好,确切地说是从遇到那个道人之后心情就很复杂。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也想过这世上会不会只有他一个穿越了古今,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情况。

  但尽管他发动那些受训的小动物去各种调查,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收获。甚至他也不知道该去哪调查或者该调查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而今天,在这个地方,他却遇到了一个道人,道人口中的歌谣一开始听着只是觉得有点意思,但最后一句却让他结结实实的震惊!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倒流。说不清是什么心情,震惊,好奇,恐惧,无措……

  他猜测道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可在诸多情绪之后,他又奇迹般地迅速冷静下来,为人处世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不能让道人看出来自己已经慌了,就跟去买东西砍价不能让店家看出来自己非常满意这件商品一样,情绪一旦暴露,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因此他硬生生忍住,什么都没问,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再次见到那个道人,甚至有可能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会谢恒的脑子一团乱,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绪也就难免不佳。今日若是在京城之中,遇到一个茉莉这样因为爱慕将军而给自己找茬的人,他就绝对不会善了。

  谢恒没什么食欲,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回去房间。

  杨重阳很苦恼,他觉得谢大人虽然说不跟茉莉计较,但这心里大概还是不舒服。不过这也正常,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痛快不了。谁乐意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惦记着?听说谢大人的脾气还不好,但人家对着茉莉挑衅都还是笑眯眯的,已经很照顾他们了。

  晚上谢恒睡不着,越发想念现代的科技,要是有手机和网络,好歹现在他还能跟将军视个频。他想着那道人的歌谣心里就发慌,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就回到现代去。真要是能随意穿梭也就罢了,但想想这样的好事估计没可能,最担心回去现代之后就回不来了。如果再也不能回来,他的将军得多难过。那他会宁愿从来没有来过。不曾有得到的快乐,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在床上躺到腰疼也睡不着,谢恒就起来转了转。

  打开窗户看外头月色不错,虽然是同一轮月亮,但这山中月色跟在京城看的又是不同。

  谢恒穿上衣服从房间出来,身上披着披风。四月的山上晚风清凉,这么一吹就更没有睡意。

  拉拢了披风,谢恒打算往外走走。

  路上遇到了巡夜的士兵,各个精神抖擞,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走着走着,有两人的对话声传入耳中,是两个女子,一个年长一个年少,年少的女子听声音是茉莉。

  年长女子说道:“我今天可听杨将军说了,你怎么能那么大胆?竟然对那位谢大人无礼!那是朝廷派下来的大人,而且又跟侯爷关系亲厚,侯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还帮我们报了你爹的仇,你更该对侯爷重视的人好才是!怎么还能找人的麻烦?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茉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哭腔:“娘,我是真心喜欢将军!”

  “真心有什么用?从前你配不上将军,如今将军已是侯爷,你便是连”喜欢”这两个字都不该说出口。不是娘有意揭你伤疤,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你跟侯爷的身份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你还被夏狗给、给……哪怕你是官家小姐,可遇上了这种事,寻常百姓家都会介意,又如何配得上侯爷?你不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告诉侯爷!”

  茉莉低低地啜泣起来,“娘!”

  “我可怜的女儿!”妇人也哭起来,“你就彻底绝了对侯爷的心思吧!更不要再对谢大人无礼,若是惹恼了那位大人,兴许我们就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了。”

  茉莉抹了一把眼泪,“凭什么?”

  妇人:“就凭人家是身份尊贵的朝廷大员,就凭人家跟侯爷的关系不是你能比的!”

  茉莉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母女俩走过拐角,就正好跟谢恒对上了。

  茉莉的脸瞬间由红转紫,最后变成青白之色,扔掉手里的木盆头也不回地跑开。

  茉莉娘亲没能拽住女儿,赶紧给谢恒下跪:“大人恕罪!”

  谢恒一把握住妇人的手臂,没让人跪下去:“秋婶不必如此多礼。”他记性好,杨重阳跟他说一次茉莉娘怎么称呼他就记住了。

  秋婶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抹着眼泪,“我知道茉莉得罪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这孩子命苦,想必您刚刚也听到了,我也不瞒着您,我们一家子就是被夏狗害的!侯爷救了我们娘儿俩,还给她爹报了仇,我们打心眼里感激侯爷,做牛做马想要报答。只是没想到茉莉这孩子就喜欢上了侯爷。她知道自己啥情况啥条件,不敢高攀,就只是在心里念着想着,如今见着了您,她心里难过,知道自己跟您比不了,就是这难受劲儿控制不住。只要您别怪罪她,明天我们就走,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谢恒看着秋婶诚惶诚恐的模样,沉默了一会说:“首先,您和茉莉都是北境军的人,我没有资格让你们离开。再者,你们没有犯任何错误,甚至我听闻军中遭遇艰难时期,你们饿着自己也不肯苦了将士,这是有功表现。无过又有功,任何人都不能让你们离开北境军。”

  秋婶看着谢恒涌出热泪,又想跪下来行礼:“多谢大人。”

  谢恒扶住妇人:“你们在将军面前没有下跪的规矩,在我这里自然也没有。”他笑起来,“茉莉脾气是直了些,但我的脾气也不好,我肯定不会治她的罪,不过要是她总找我麻烦跟我呛声,那可就别怪我嘴上不留情了。”

  “应该的应该的!”秋婶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您怎么说她都成!这丫头就是欠人说,我说的话她都不听,从前都是她爹……”

  秋婶哑声,眼底又渐渐蓄上泪水。

  谢恒:“时间不早了,婶子回去休息吧。”

  “哎!哎!”茉莉娘连连应了两声,一手挎着盆子一手捂着嘴走开了。

  谢恒在原地站了一会,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才回去休息。

  山中的清晨自有一番诗意,谢恒起了个大早,洗漱好后还去外面溜达了一圈,感受着“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的意境。

  回来用早膳时看到了茉莉,谢恒什么话都没说,与昨日初见时的态度没有两样。

  杨重阳看茉莉眼睛红红的,想着该是昨晚上哭过,他不知道谢恒无意中听到母女俩说话的事,只当是茉莉心里难受,才哭了一晚上。

  现在杨重阳是真后悔带着茉莉了。也是他一开始不知道朝廷会派将军的心上人过来,早知道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茉莉过来。

  “茉莉,你昨晚没睡好吧?一会吃完饭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瞧瞧你这眼睛红的。”

  杨重阳说这话只是不想谢恒介意,算是帮茉莉眼红找个好理由,可茉莉却没领情,还故意扬着下巴说道:“从将军离开北境后我就一直睡得不大好。本来我一个人睡就害怕,现在还是在山里,要是将军在就好了。”

  杨重阳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成心让谢大人误会吗?

  还不等杨重阳解释,谢恒便冷笑着说道:“一个人睡害怕,那就半个人睡,这样害怕的就是别人了。”

  茉莉:……

  杨重阳立即闭嘴了,谢大人的“战力”他根本不用操心,还是担心茉莉能不能扛得住吧!

  谢恒冷着脸继续道:“有些话别轻易说出口,尤其是在气头上,真要到了特别愤怒想说什么话的时候最好逼着自己忍一忍,等冷静了之后在考虑考虑这情况值不值得你说出这种要担负严重后果的话。你一个姑娘家,该多注重自己的名声,就算不看重自己的,你也不能拖累将军的名声。”

  茉莉咬牙,气呼呼地走了,一口早饭都没吃。

  终于反应过来的杨重阳立即为茉莉说好话,“她、她估计就是昨日晚上没睡好,脑子还不清醒,说了这些四六不着的话,侯爷对她就跟对待普通兵卒一样,不,还不如对待普通兵卒好脸色。侯爷是一点机会都没给茉莉,就是这丫头脾气倔。不过她也就是嘴上说说,从来没有真的骚扰过侯爷,谢大人您放心!”

  谢恒沉默片刻,问道:“茉莉的遭遇,你们是不是都清楚?”

  杨重阳表情一僵:“谢大人您也……知道了?”

  谢恒:“昨晚无意中听到了茉莉和秋婶说话。”

  杨重阳表情晦涩:“秋婶是在劝茉莉不要对侯爷痴心妄想也不要得罪谢大人吧!以前侯爷还在军中时秋婶就总是这样。”

  谢恒:“因为她的这种经历,所以你们总是对她格外宽容,总是小心翼翼地哄着。但其实越是这样你们就越是在提醒她的痛苦经历。或许你们该试着用平常的态度来面对她。有错就说,有过就罚,这才是让她能尽快走出伤痛的最好办法”

  第二百八十章 无为

  杨重阳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们总这么顺着,可不就是在提醒茉莉正是因为她的那些可怕的经历他们才对她格外宽容?如此茉莉确实很难从伤痛中走出来。

  “多谢谢大人提醒,回头我就跟兄弟们说。其实这事也怪我不好,当时侯爷来信时说了跟谢大人的事,我就跟两个副将说了一声,他们也都是信得过的,正好茉莉进来送饭,就听到了,所以……”

  谢恒抬头看了一眼:“你这保密做得不行。”

  杨重阳表情尴尬,“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没注意防范着……是我的错!回头我去领罚!”

  “领罚不着急,今日我们再去山上看看。”

  杨重阳点头,“不过现在有雾,最好是等晚一点太阳升的高一些了雾气散了再进山,这样更安全些。”

  谢恒:“你安排就好。”

  到日头驱散了雾气,谢恒和杨重阳一起上山。

  这一次他们准备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杨重阳身上带了干粮,中午他们走到哪就在哪休息,下午好继续走,这样一天时间就能多看些地方。为了安全,杨重阳还带了四个兵士。

  谢恒为了提高效率,又让另外两个副将带着一小队人去其他的方向看。

  虽然之前张青他们没什么收获,但谢恒还是觉得可以再看一遍,即便两个副将也许对花草之类的不太懂,但谢恒跟他们说就随便看看,要是看到觉得不同寻常的就记下来,回来告诉他就是。

  出去忙了一天,回来时又是披星戴月,疲惫还不算什么,关键还是一无所获。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谢恒摘了点野果子回来,有小野梨还有小野酸枣。

  那小野酸枣红彤彤的,特别好看,味道又是酸甜可口,虽然水分少,果肉也不算多,但味儿是正好。

  茉莉看谢恒带了那么多小野梨和酸枣回来,哼了一声说:“这到底是去办差了还是去游山玩水了?难怪一直没有收获,这是压根就没好好办事儿吧?”

  这些不用谢恒开口,杨重阳就先黑了脸,“茉莉,别太过分了。”

  茉莉委屈地瘪瘪嘴,“我怎么就过分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作为朝廷命官,就是这样对待朝廷交代的差事的?”

  杨重阳急了,正要呵斥茉莉,谢恒却无所谓地抬抬手,漫不经心地看着茉莉:“你是不是觉得杨重阳他们一向让着你迁就你,我就会迁就你,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在北境军中树立一个仁善形象博得侯爷好感就会对你的挑衅格外宽厚?”

  茉莉不说话,但她的表情证明谢恒没说错。

  谢恒勾起一侧嘴角,“我是看重侯爷,也想给侯爷的北境军留下好印象,但这不代表我就愿意委屈我自己。就算我愿意,侯爷还不愿意。做人啊,其实要想做到面面俱到很难,我就不想为难自己。我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我有本事让所有人都不满意。你现在对我不满意,我还可以让你更不满意。”

  那两个副将都被谢恒的话给绕晕了,心想这文臣就是能说会道,要是谢大人骂他们的话估计就是骂完了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茉莉气得脸色发青,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杨重阳叹气,“这丫头真是……我回头跟秋婶说说。”

  谢恒摇头:“不必,秋婶说得已经够多,过犹不及。你倒是应该多劝劝秋婶,有些话没必要反复说,她听就是听,不听说多少都没用,还会起反作用。从前的经历对茉莉的伤害太大,即便作为母亲,有些话也不是能随便说,是要以平常心对待,但也不能随意揭开伤疤。”

  杨重阳:“茉莉这么找茬,大人你还……”

  谢恒:“行了,把这些野梨和酸枣洗了去,给两位副将也分一些。”

  杨重阳立得板儿直:“好嘞!”

  晚上晚膳,茉莉做了一堆辣菜,红彤彤的铺了一桌面。

  杨重阳这下是真怒了,侯爷明明在信中提醒他谢大人不太能吃辣,要是有辣菜少做些,他也特意跟茉莉交代过,现在茉莉却弄了这么一大桌子辣菜,分明就是故意的。他们吃是没关系,可若是把谢大人吃出问题来,这让他如何跟侯爷交代!

  “谢大人稍等,我这就让茉莉去重新做一份!”

  谢恒没说话,这种事他本就没有必要亲自出手。

  过了一会,秋婶端着重新做好的饭菜进来给谢恒,放下菜就要下跪认错。

  谢恒再次拦住秋婶,神色淡淡地说:“您能替她道一辈子歉吗?”

  秋婶愣住,随即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谢恒:“我是个外人,有些话本不该我说,我就这么叨叨一嘴,您也就随便这么一听。”

  秋婶粗糙的掌心抹着眼泪:“您说您说,民妇听着。”

  “您对茉莉说的那些对话对她伤害很大,但是在行为上您又没有确切的举动管制她,如此您只会让她心里越来越难过,行为上越来越偏激。我没有儿女,不能跟您大谈如何教养子女,也就只能从自己的角度随便说这么两句,你要是觉得有用就琢么琢么,要是觉得没用就当我废话了。”

  秋婶紧紧抿唇,“民妇明白了,多谢大人提醒。”

  谢恒也不知道秋婶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反正这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了。

  “对了秋婶,茉莉喜欢吃辣?”

  秋婶一愣,没反应过来谢恒怎么突然这么闷,恍了一下才回答:“也不能说是喜欢吧,就是可以吃一些。”

  谢恒淡淡一笑:“不,我就觉得她应该很喜欢,不然她今晚怎么做了这么多辣菜?怕是平时没有吃够,我看明天一天您三顿都给她做辣的吃,务必让她吃够。”

  秋婶明白了,谢大人这是要为今晚这事惩罚茉莉。

  秋婶没生气,反而还松了一口气,这能惩罚就好,惩罚了就出气了,这一茬就算过去了,日后也不会翻旧账。

  “是是是,谢大人放心,民妇一定让她连着吃上三顿辣,好好反省反省!”

  于是第二天茉莉的三餐就都是辣的,大清早就开始吃油泼辣子拌面,吃完嘴唇边上都红了一圈。

  茉莉看见谢恒都想明晃晃给谢恒白眼,只是这白眼还没翻起来就又被秋婶拉走。

  这一晃谢恒就来了三天了,尽管每天都进山调查,但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杨重阳急得直挠头皮:“我们都快挖地三尺了,还是一点发现没有,这大夏是不是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来占领潼谷岭?”

  谢恒:“这个可能性不大。”

  杨重阳:“……我就是这么一发牢骚,大人倒是不必如此一本正经地回答。”

  突然,谢恒想起那天遇到的那个年轻道人,道人说有问题可以三日后再去原来那个地方找他,会不会对方知道潼谷岭的秘密?

  谢恒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杨重阳。

  杨重阳嘴角一扯:“那应该就是个江湖骗子吧?那日我们回来之后我就让人过去看了,想着要是还没下山就把人送下山,但过去的士兵回来说人已经不在那,估计是走了。”

  谢恒:“走了也可能再回来,反正今天就是三天后,去看看再说。”

  “好。”

  谢恒和杨重阳再次上山来到之前偶遇年轻道人的地方,还真看到对方就在树下打坐。

  杨重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明明那天人不在了,而且这几天也有巡逻队巡山啊,真要是见到道人或者发现点踪迹肯定会跟他汇报,可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这人就突然出现了,怎么跟变戏法儿似的!

  道人睁开眼,对着谢恒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谢恒:“请教尊者道号。”

  道人笑了,“这回你还挺上道,贫道无为!”

  谢恒:……好摆烂的名字,感觉叫了这样的名字就更能心安理得地无所作为了。

  “三日前你说我们有问题可以回来找你,但是你只会回答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当时就已经料到我想要问的问题不只一个?”

  无为得意一笑:“没错。”

  边上杨重阳狐疑,不只一个问题?他们不就是想问问这潼谷岭到底有什么猫腻吗?难道谢大人还有别的问题想问?那这道人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他真有神通?

  谢恒点头:“那我想问问大夏想要占领潼谷岭的缘由,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如此吸引大夏。”

  无为扬起嘴角笑得有几分邪气:“你确定自己要问这个问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会不会突然回去?”

  “你这道人在说什么废话?”杨重阳不客气地说道,“谢大人当然是坐马车过来的,等事情办完了自然会回去京城,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是不是在故作高深?”

  无为没理会杨重阳,只是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谢恒。

  谢恒:“弄明白这两件事目前对我而言没有实际意义,我奉旨来办差,自然把差事做好是首位。至于如果还会回去,那想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知道与不知道的差别不会很大,我每天都是在尽全力辅佐将军,尽可能地为将军最好每一件事,为将军未来铺路。有时候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容易分心,也未必是好事。”

  无为不大高兴:“你还真是会安慰自己。”

  谢恒:“看来你是很想我问你别的问题。”

  无为:“这样会比较有意思。”

  谢恒淡定地对杨重阳说:“我们走吧,这就是个江湖骗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啊呸!我知道!”无为气呼呼的,“你不用对我使激将法!你这人真不讨人喜欢!走,跟我来!”

  无为转身走在前面,谢恒和杨重阳跟在后面。

  走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三人来到一处沼泽地旁。

  无为指着沼泽地说:“这里面有一种植物叫黑心水龙,外形长得很像荷花茎,但内里是黑色的,整根黑心水龙一大半都在沼泽里面,只有一小部分露在外头。大夏攻占潼谷岭为的就是这东西。”

  谢恒:“有何功效?”

  无为:“如果人食用了茎秆里面黑色的部分,身体机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力大无穷,而且痛感迟钝,若是打起架来以一当十不是问题。试想,如果一个军队都是这样的人,那是何等可怕的战力?人家一百人就能灭掉你们一千人,一千人能灭掉一万人。”

  谢恒:“这世上就没有一本万利的事,若真用了这黑心水龙,即便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恐怕也有时限,还要付出不少代价。况且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赚大了好么!

  无为竖起手指:“说得对,这就跟不可能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一样。只有三十岁以下且身体机能正常、健康状况良好的人服用黑心水龙才能有这种效果,超过三十岁或者身有重病者吃下去那就是个死。这种状态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药效消失,寿命会短三十年。也就相当于是用十年的寿命换一个月的龙精虎猛。光是寿命短也就罢了,说不定有些人就是觉得活得太久了呢,但关键是在未来仅剩的寿命中那也是大病常见小病不断,身体基本就彻底垮了,可能真还不如死了的痛快。”

  谢恒:“但真正会选择用黑心水龙的人基本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无为笑得意味深长,“不错,会把黑心水龙当成宝的人也就只有那些致力于侵占他国国土的上位者,黑心水龙可以帮助他们实现野心,而他们的心也必定是黑的,也得不怕因果报应,才会使用这种泯灭人性的东西。哦对了,黑心水龙还有另外一个特性,那就是当三十岁以下的人服用并发挥出效果之后,服用者还会断绝七情六欲,彻底成为一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活死人。哪怕是如胶似漆的夫妻,其中一方服用了黑心水龙,也能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杀死自己的心爱之人。”

  谢恒看着沼泽地中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心水龙,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杨重阳已经被无为的话给彻底吓着了,他是将士,是经历过大大小小诸多战役的,所以他更加清楚如果将这种东西运用到战场之上会是什么结果。

  他绝对不会同意给自己手下的兵士用这种东西,而如果敌方用了,面对没有感情和痛觉的强大对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杨重阳万分忧虑:“也不知道大夏那边是不是已经弄到了一些。”

  “没有,”无为笑得一脸得意,“我一直看着,还给他们使了点小绊子,他们一根都没得到。不过幸好你们来得及时,要是再拖些时间我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放心吧,这东西就只生长在这里,其他地方没有。我敢肯定!”

  谢恒扫了一眼无为:“你不是高人吗?连俗人都阻止不了?”

  无为咬牙跺脚,“我是高人可也是人啊,是血肉之躯,再说了,我乃方外之士,世俗之事本不该插手,现在已经算是破了例了!”

  杨重阳对着无为郑重一拱手:“无论如何,多谢尊者!”

  无为轻轻哼了一声:“这还像点样子。”

  杨重阳眉头紧锁,心中依旧十分担忧。虽然大夏没有得到黑心水龙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们大瑾朝廷这边会如何还说不好。万一朝廷看重黑心水龙的效果,想要用这东西打造一支无敌的军队呢?这不是不可能。

  现今陛下虽然并不好战,但如果有这样的“诱惑”在眼前,也说不好会做出什么决定。

  上位者的心思他从来都不能理解,从前惠承帝是如此,如今的武德帝也是如此。

  武德帝是侯爷的父亲,但就冲着侯爷自小被送来北境,一晃二十余年才常驻京城,杨重阳就对武德帝没有抱多好的印象。

  倘若陛下真想利用这黑心水龙……杨重阳暗暗攥紧拳头,哪怕要他服用他也认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牺牲自己手下的兵士!

  谢恒神色淡然,“我从未见过什么黑心水龙,但我觉得眼前这东西实在丑陋碍眼,杨将军,想办法把这东西弄出来毁了。”

  杨重阳震惊地看着谢恒:“谢大人!”

  谢恒转头微微皱眉:“怎么?你不觉得这东西很丑吗?”

  杨重阳嘴唇微颤:“可陛下那边……”

  谢恒:“这么丑的东西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了,免得污了圣听。”

  “可到时候要如何向陛下交代?我们……什么都没发现。”

  谢恒理所应当地说:“张青和高崇不也什么都没发现?我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神人,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就一定能做到?真不用这么高看我。”

  杨重阳眼眶微红,他现在好像终于明白为何侯爷会喜欢上谢大人了!

  无为嘴角笑意加深:“这才像样!你也不用担心没办法对朝廷交代,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够让你回去交差了。跟我来吧!”

  谢恒和杨重阳相视一眼,又跟在无为身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处岩壁下面。

  这岩壁并不高,就是几座小山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小型山岭。

  潼谷岭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地形,谢恒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无为站在岩壁前,伸手摸了摸,又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看了看,递给谢恒,“你仔细瞧瞧。”

  谢恒接过石头,皱着眉仔细看着,隐隐约约似乎看到石头上有一点点金色的闪光。

  杨重阳也凑过来看,“这……这石头颜色挺白,带着青色花纹,还挺好看。”

  谢恒闻言,又凑近看了看,还真是,因为有尘土覆盖他一开始都没注意到石头本来的颜色,带点金光又有黑青色花纹的石头……

  “这难道是洒金青花玉?”

  无为扬起下巴:“算你有眼光,这就是洒金青花玉!这里有一个洒金青花玉矿,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一般洒金青花玉都是用来抠镯子或者是一些精致的吊坠和小摆件,还有镶嵌在发冠上的,都是小物件。这么一个玉矿已经很了不得了。再说洒金青花玉是大瑾国玉,一般集中在墨兰郡,开采艰难,而且产量稀少,现在这里发现一个玉矿,上报朝廷,由朝廷掌控,不仅能加大国玉的储备,还能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如此也算是有交代了。国库不是一直不太富裕吗?有这玉矿应该能填补不少,这下你们陛下说不定还会给你再官升一级!”

  杨重阳很是高兴,“对啊!如此一来就对朝廷有了交代了!谢大人也就不必被陛下责备!”

  谢恒挑眉看向杨重阳:“这里哪有什么洒金青花玉?我可没看到。”

  杨重阳傻眼。

  无为也瞪大眼睛看着谢恒:“不是吧你!这个玉矿你想自己弄?吃得下吗你?”

  谢恒转头看着无为:“你既然是高人,那你知不知道朝廷每年那么多税收,有多少用于军需?”

  无为一噎。

  谢恒继续道:“之前惠承帝时期,成天嚷嚷着军需消耗大,处处克扣,仿佛所有的税收都用在了军队上一样。一旦有什么事那些大臣们就拿军需说事,开口闭口都是钱,好像整个朝廷上下就只有军队花钱了。兵士们战场上厮杀,朝廷却在后面拖后腿,粮草物资跟不上,军饷拖延,抚恤金削减,这简直是把将士们往死里逼,到头来他们这边还成了税收消耗的大头。如今的陛下虽然有大力整治贪污,也有我当初的税收改革制度辅佐,使得军饷贪污的情况大大减少,但本来各项制定的标准都是最低的,那点银钱够干什么用?退伍将士能拿到的钱就算一分不扣全额发放也难以保证普通的生活水准,更别说多少将士身上有伤有病,那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你是方外之人,但也不至于不闻人间疾苦吧?”

  无为被谢恒说得哑口无言。

  杨重阳却攥着拳头激动起来:“谢大人的意思是这玉矿交给北境军?”

  谢恒“嗯”了一声:“上头不管咱们,咱们不就得自给自足吗?有了这玉矿,至少能稍微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准,冬天里能有厚实的棉衣,铠甲不会一戳就烂,武器不能用了可以换新。不管是到了年龄退伍还是因伤退伍,都能得到足够维持后面正常生活的银两。在京中时我就跟将军合计着,往后完善相关兵制,可以给到士兵家属一些补偿。只是碍于现在的朝政,有些想法还不能实现,我们就只能先自己想办法。”

  无为:“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但你得清楚,真要是把这玉矿交给北境军,我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让你跟朝廷交差的。”

  谢恒嘴角一扬:“最多不过几句斥责,哪怕让我官降一级,能给北境军这么一个玉矿,让将军少些后顾之忧,我简直赚大了好么!”

  无为认真地看着谢恒,在那张年轻又张扬的脸上只看到了真心实意的高兴。他也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谢恒会成为那个被选中的人。

  杨重阳已经快要感动得抹眼泪了,那是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哭哭啼啼的还像什么男子汉。

  “北境军都感谢谢大人!只是这事到底不合规矩,也不知道将军会不会同意。”

  谢恒:“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说这事是不合朝廷的规矩,不是不合天下的规矩。我们又不是在伤天害理,这不也是帮朝廷省钱了吗?就当这是朝廷拨给北境军的军饷呗!大大方方地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将军也不是死板之人。”

  死板之人不会有征战天下的野心,也不会有将其实现的能力。

  甚至有的时候谢恒会觉得将军都不算是个“规矩人”,“规矩人”哪里会有那么多心思撩拨他呀!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讨厌不起来

  杨重阳:“这矿是在这了,但怎么开采?还有加工和销路这些,这都怎么整?”

  谢恒:“这些不用你操心,等我回京之后会跟将军好好商量,我手上也有些信得过的门路,你们就是要小心着,千万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到时候不管是开采还是运输都不会用北境军中的人,你也不用让其他人知道,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别再守不住秘密。”

  杨重阳不好意思地挠头,“谢大人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守得住,你让我告诉谁我就告诉谁,不让我告诉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无为眼珠左右转,一会看看谢恒一会看看杨重阳,见两人都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才忍不住出声道:“那我呢?”

  谢恒看过来,对着无为报以微笑,“你是在提醒我灭口?”

  无为赶紧后退一步,“我可是自己人!”

  谢恒轻哼:“真要是自己人有些问题就不该等我问,你应该主动说出来。”

  无得顿时得意一笑,“你果然还是想知道,先前还跟我故作高深!不过可惜了,我这人就是规矩大,之前说只回答一个问题就是一个问题。规矩不能坏。”

  杨重阳顿时有些心急,他是不知道那两个问题到底什么意思,但看情形应该对谢大人很重要。

  谢大人为了北境军做了这么多,他也希望谢大人能心想事成。

  “尊者真的不能告诉谢大人,谢大人都是为了我们才……”

  “不管为了什么,”无为直接打断杨重阳的话,“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谢恒:“没错,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乐意。不过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这次确实多亏了你,不管你是野道士还是真高人,我都要感谢你。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杨重阳也拍着胸脯,“我也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尊者尽管说。”

  无为嘴角左右拱了拱:“虽然很不想就这么便宜你,但我还真不能跟你要好处,你出现在这里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好好做你要做的事就是。”

  谢恒浅浅皱眉,“这里”指的是哪里?是潼谷岭这个地方,还是这个时代?

  无为:“好了,咱们的这一场缘分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也该走了,不用挂念哥,日后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也不用刻意找我,到该见面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说完无为转身就要走,谢恒却将人叫住,“我还有句话有跟你说。”

  无为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恒:“怎么?还有临别赠言?”

  谢恒微笑:“你说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但我今天问了两个,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是不是你当时就已经料到我想要问的问题不只一个”,这个问题你也回答了。所以你已经破了规矩。”

  无为先是表情怔住,紧跟着是满脸错愕,最后无关扭曲,让杨重阳都觉得下一刻无为就有可能冲上来。

  谢恒微笑转身:“慢走不送啊!”

  无为气得直在原地咬牙:“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家伙!”

  回到驻地,谢恒就直接开始收拾包袱。

  杨重阳见状立即说道:“谢大人这就要走了吗?”

  谢恒点头:“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还继续留在这做什么?”

  “可谢大人才来没多少日子,这潼谷岭还有许多风光优美奇特之处,末将还想着带谢大人都去看看。”

  “行了,你平时也不清闲,军中事情多,哪能整天带着我四处转悠?再说我也想早点回去见将军。”

  杨重阳本来还想多劝两句,但一听到谢恒最后一句话就知道劝不住了,也不敢再劝,不然自己这就是阻拦谢大人跟侯爷团聚啊!回头要是让侯爷知道可了不得!

  “那谢大人准备何时动身?今天天色都已经不早了,晚上山路不好走,不如等明天一早,我送大人下山。”

  谢恒想了想,点点头:“行,那就明天一早动身。”

  晚上杨重阳告诉茉莉和秋婶,说谢大人明天就要动身返京了,今晚就做些好吃的,他回来路上顺手打到了野鸡还抓到了一只野猪,可以看看怎么弄,另外还要再给谢大人准备一些干粮。从潼谷岭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得走个两三天的,不带干粮可不成。

  茉莉闷声问:“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还没完成差事吗?”

  杨重阳谨记谢恒说的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黑心水龙的事也最好不要被其他人知道,虽然他已经带人将那一片沼泽的黑心水龙都拔除了,但想想还是觉得很是恶心。

  “是没完成,但是谢大人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继续留在这里就是在故意消耗时间了,对不住陛下对他的信任,所以决定早些回京跟陛下交代。”

  茉莉低头剁菜,顿了下又问:“那谢大人没有完成差事,陛下会不会怪罪他?”

  “会的吧,不过谢大人说也不会太严重,之前派来的张青张大人和高崇高大人也都能力出众,不也是无功而返?陛下都没惩罚他们,也就不会惩罚谢大人,只是难免会责问两句吧!”

  茉莉头垂得更替了,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整个菜板子被剁得当当响。

  最后做出来的晚饭是野猪肉的锅贴大饺子。

  谢恒可爱锅贴这一口,从前在现代世界时最喜欢的就是导师师母做的锅贴饺子,好吃到他可以光吃皮就吃饱、吃满足。

  只是到底是师母,不好总是去劳烦人家,谢恒想吃了就在网上点外卖,可惜的是外头这么些外卖的锅贴饺子没有一个正宗和他胃口的。

  来到潼谷岭这么些天也是第一次吃锅贴饺子,谢恒原本准备随便吃三四个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一入口那味道就跟以前师母做的味道极像,真是好吃极了,谢恒自己就干掉了二十个饺子。

  秋婶看到谢恒喜欢的不得了,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这几天他看这位谢大人吃什么都不多,还以为是谢大人不喜欢自己的厨艺,却没想到是她没做到谢大人心坎里最想吃的。谢大人看着脾气不好,却很好伺候,什么要求都不提,做什么吃什么,在秋婶看来就是话本子里头那种真正公正清廉的好官。

  吃饭的时候不见茉莉,杨重阳就问了一句:“茉莉呢?”

  秋婶:“她还在厨房做点心,不是谢大人明早就要走,丫头就说今晚抓紧时间多做点点心给谢大人带上。”

  杨重阳勾起嘴角:“这才像话嘛!”转头又跟谢恒说,“茉莉做点心也做得特别好,平日里要等她做一回点心可不容易。点心做起来麻烦,我们人又多,这点心就得是批量出来的似的,之前茉莉的手都有点难受,找大夫来看就说是劳累过度了需要好好休息,在那之后我们就很少吃到了。”

  谢恒笑道:“那还请秋婶代我向茉莉姑娘表示感谢。”

  秋婶忍了又忍,这才说道:“我们之前得罪了您,感谢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们计较,我们心里知道感恩,多谢谢大人!”

  谢恒笑笑没再再言语。

  晚上吃的特别饱,谢恒都撑着了,甚至后半夜还起来过一次。

  到了清早,谢恒起来后又整理了一下包袱,他的包袱整理完,早膳也准备好了。

  瞧着面前精致的清粥还有小肉包子,谢恒才吃了几扣就直呼好吃。

  以前谢恒没有吃过野猪,那野生动物的量刑可特别严重。现在来到古时候却没想到有机会吃了一次。

  用完早膳,谢恒就回去自己住处拿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杨重阳和另外两个副将一同陪他下山。

  军中将士们虽然与谢恒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对谢恒都很有好感,特别是问到跟将军有关的事,谢大人总是愿意跟他们细讲讲,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而且谢恒还教了他们许多。

  只觉得这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快,感觉就是眨个眼的功夫,谢大人就要走了。

  到谢恒和杨重阳下山之后,茉莉才从藏身的角落出来。目送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秋婶搂着茉莉,“娘会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也没办法,很多事情不是通过努力就一定能实现的。这你肯定比娘更明白。谢大人跟侯爷就是天生一对,咱们祝福就好,”

  茉莉:“我明白。”

  “那你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茉莉犹豫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也不知道那点点心够不够他路上吃。”

  秋婶笑起来:“怎么?你不是很不喜欢谢大人?不是从第一天见到谢大人开始就恨不得谢大人早点离开?”

  茉莉:“一开始我是不喜欢,但是相处这么几天下来发现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好,甚至……他明明知道我的情况,知道我喜欢侯爷,但是他不管怎么挤兑我,却从来不曾拿那件事来羞辱我。”

  从谢恒听到她们母女的谈话开始,茉莉就一直等着谢恒用那件事来羞辱自己的一刻,但终究没有出现。

  秋婶拍了拍茉莉的肩膀没说话,好一会茉莉才咬着牙道:“他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秋婶眼眶微热,“那你该高兴,侯爷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你要为侯爷高兴。”

  茉莉没说什么,但眼中有些东西确实放下了。

  杨重阳送谢恒到山脚下,之前谢恒过来就有朝廷的一小队兵马护送,杨重阳还是另外又派了一小队人跟着,等路程过半这一小队人就回来。

  “谢大人一路珍重,等到了京城之后给个信儿。”

  谢恒:“这是自然。如今之后我会尽快跟侯爷商议玉矿的事,杨将军务必要做好保密,安排士兵勤巡逻,但也不用告知原因。也不是说不信任,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谢大人放心,末将明白。”

  “还有,虽然无为说黑心水龙只有那一处,不过谨慎起见你还是带人搜搜山,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一旦发现立即销毁。”

  “是。”

  谢恒想了想,觉得没别的要嘱咐的了,便转身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要慢了点,谢恒在路上经过一些地方城镇时买了不少东西,出来一趟自然要带些礼物回去。

  给外祖父的一套塔县出产的塔青茶具,给舅舅的陇南绿茶,给阮时衡的一张云海龙筋弓,给阮展玫的一对高冰紫晴镯,还有给谢斌的端州砚。

  另外谢恒还给宁六和石竹都准备了礼物。

  他这次出门没带着两人,因为谢斌要到距离京城较近的通州去办差,而且还是查一件贪污案,这件案子是谢斌接了通州百姓的状子才告到御前,又恳求陛下让他亲自去调查。谢恒不放心谢斌的安全,怕那些胆大包天的地头蛇对谢斌动手,这才让宁六跟着谢斌去通州。按照计划谢斌会在他走的第二天动身前往通州。

  正好谢斌身边的那个小厮也病了,谢恒就也让石竹跟着一起去,照顾好谢斌。

  这也是时间匆忙,谢恒没来得及跟宣景说,回去肯定又要被将军念叨。

  谢恒也给陆潇和胡靖选了礼物,雨露均沾嘛!

  要说唯一没有准备礼物的就是将军了。

  谢恒实在不知道该给将军准备什么,到最后很不要脸地想自己早点回去对于将军而言句式最好的礼物了。

  回到京城已经是八月初,正是天热的时候,谢恒都不愿意闷在马车里,快到京城那段路都是在外头骑马的。

  进城是下午,谢恒第一时间进宫复命。

  武德帝在御书房召见谢恒。

  在御书房的还有几位大臣,刚好也在商讨事情。

  谢恒直言道:“微臣此去潼谷岭没有任何发现,有负陛下所托。”

  武德帝没说话,边上一位跟谢恒不对付的大臣说道:“我还以为谢大人无所不能呢,原来谢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谢恒挑眉,一点也没有因为差事“没办好”而心虚,“你是不是傻?我做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最起码我就不会生孩子。”

  第二百八十三章 庸人思想

  那大臣脸色难看,“差事没办好也不耽误谢大人嚣张。”

  谢恒:“那是陛下交办给我的差事又不是你交办的,我对不住陛下又不妨碍我教训你。”

  说完谢恒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官员,眼神中仿佛都透露着“你果然不灵泛”的嫌弃。对方气哼哼地不再说话。

  “谢大人还是这么能说会道,”又一位大臣说道,“不过我很是好奇,当初张青和高崇去潼谷岭用的时间可不短,但谢大人却这么快就从潼谷岭回来,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有好好调查吧?”

  谢恒不屑:“花费的时间多才能体现做事认真,这就是庸人思想。时间长短并不能说明什么,大家查探的方法不一样,张青他们有他们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这有什么问题?难道非得我查过了确实没查出什么,然后拿着朝廷的钱在那边游山玩水十天半个月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觉得我很认真了?这点事都不懂,你会让我觉得你很没见过世面。”

  “你、你……”

  “还是说你一贯就是以耗时间来显示自己勤于政事?本来一天解决的事情非要拖到三天解决,最后还显得自己每天都十分忙碌,以此向陛下邀功。哎你能坐到如今的官职不会就是这样耗时间耗来的吧?”

  那位官员彻底哑声。

  武德帝倒是不怀疑谢恒的能力,他现在更倾向于大夏可能仅仅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底线。

  “既然没有发现也就不必继续在此事上耗费时间。谢卿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谢恒:“谢陛下,微臣告退。”

  走的时候谢恒也没忘给那两个官员一人一记白眼。

  从宫中出来后谢恒才回去谢家,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让石竹和宁六整理,自己拿着给谢斌精挑细选的端州砚去后者书房。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不是沐休,谢斌这会应该还在御史院,于是又折了回去,半路上却遇到了谢长青。

  谢恒挑眉,想要直接越过去,但谢长青那情况就是在故意等着他。

  “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来拜见为父!见到了为父还想躲着走,像什么样?”

  谢恒:“父亲今日怎么没上职?今天可不是沐休。”

  谢长青:“你还知道关心我!”

  谢恒:“随口一问,父亲不必当真!”

  谢长青忍着怒气说:“你手上的这端州砚不错。”

  谢恒明白谢长青是奔着什么来的了。

  “再好也是给兄长准备的,父亲总不至于抢夺我给兄长的礼物。”

  “咳咳!胡说!为父岂会如此!你给为父准备了什么?”

  谢恒面不改色:“路途匆忙,没来得及。”

  谢长青脸色直接黑了:“你能给你兄长买端州砚,就没有功夫给我也买一块?”

  那可是端州砚!他们这些文人最爱不过文房四宝,有一块端州砚他能跟同僚炫耀上一整年!

  谢恒叹口气:“非要我把话说得太明白吗?我就是不想给您带礼物,这样行不行?”

  谢长青气得直吹胡子:“逆子!”

  谢恒笑了:“您说说您,我对您是个什么态度您还不清楚吗?怎么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您哪次找我说话不是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还非要往我跟前儿凑?”

  谢长青:“你、你……”

  谢恒:“真是巧了,今天您是第二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了,我在宫中的御书房才把一个大人气到不知说何是好。得了,我还有事,就不跟您磨嘴皮子了,您要是实在无聊得慌,就喜欢听别人拿话刺您,一会我回来给您买只爱骂人的鹦鹉,您没事了就跟它对骂,就当我孝敬您的礼物了!实在不行找白雪也成,我看它最近好像挺无聊,正想找人练练嘴!大不了回头我多准备点它喜欢吃的瓜子花生之类的。”

  说完谢恒轻蔑一笑,转身离开。

  谢长青捂着胸口后退两步,真是被谢恒给气得快要喘不过气。

  谢恒把端州砚放回去后就去了将军府。

  将军不知道他今日回来,这会人还在军中。府中侍卫说去军中给侯爷送个话,谢恒没让,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儿,等着就好。

  到宣景回来,谢恒就躲在书房门后面,打算突然出现吓一吓宣景。

  然而等宣景推门进来,谢恒门后面一探头,还不等他看清楚宣景,就直接被宣景大手一揽抱进怀里。

  谢恒瞬间老实了。

  “将军……”

  宣景牢牢抱着谢恒:“回来了。”

  一瞬间谢恒什么玩儿闹的心思都没有了,紧紧回抱住宣景:“嗯,回来了。”

  两人抱了好一会,到谢恒都觉得热了,宣景才慢慢放开。

  谢恒:“将军怎么知道是我?”

  宣景:“守卫告诉我你在等我。”

  谢恒哈哈一笑,他就知道不可能听到什么“你我心有灵犀”之类的浪漫回答。

  谢恒:“数月不见,将军可好?”

  宣景:“除了想你,一切都好。”

  谢恒扛不住了,将军好会说话!

  “这么巧,我也是!”

  宣景拉着谢恒到桌边坐下,“进宫过了?”

  谢恒点头,“一回来就先进宫向陛下禀报情况,一无所获。”

  宣景看着谢恒:“发现了什么?”

  谢恒嘿嘿直笑:“还是将军了解我,一看就知道我有发现!”

  谢恒将黑心水龙和洒金青花玉矿的事告诉宣景,提到了那个道人,但没有提起道人的那首歌谣。

  “黑心水龙已经让杨将军销毁,我走之前还让他进行搜山,以免有所遗漏。洒金青花玉矿要进行开采,我这边可以安排。”

  开信息交易所就是会会聚三教九流的人才,要想找搞玉矿的并不难。

  洒金青花玉虽然是国玉,但直属于朝廷的玉矿没几个,大部分还是掌握在私人手中,通过信息交易所应该可以找到这方面的人。就算不是弄洒金青花玉的,搞其他玉石的应该也可以。

  宣景抬手蹭了蹭谢恒的耳朵:“辛苦了。”

  谢恒靠在宣景肩头:“这有什么辛苦的,就当是去游山玩水了一圈,潼谷岭的景色确实不错,难得在北地能看到那些景致。”

  “那道士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如此多的事?”

  “不知道,带我们找到玉矿之后他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上。将军,你可信鬼神?”

  宣景:“倒无法单纯地说信不信,有时候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但有时候也会希望真的有神明存在。”

  谢恒点头,“自然,不管信与不信,至少都要心怀敬畏。现在看来那道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就算他真有神通也是好事。”

  “他帮了这么多,可有提出什么条件?”宣景最在意的还是那道人有没有为难谢恒。

  谢恒摇头:“没有,他没提什么条件,还特意跟他说我不喜欢欠人情,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既然他没提出提要求,那我也没办法。”

  宣景皱眉,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恒笑着拉住宣景的手:“说不定这是上天对将军的馈赠,将军是天命所归,所以上天会派神人前来相助。”

  宣景被谢恒逗笑,摩挲着谢恒的掌心温柔地说:“你就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谢恒脸红,跟将军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扛不住将军时不时的情话。

  宣景抱住谢恒:“罢了,若是来日再见到那道人,他若有所求,我来应对就是。”

  谢恒眯起眼睛:“将军的意思是不是与我夫夫一体,所以我的事情就是将军的事情?”

  宣景:“自然。”

  谢恒满意了,因为那道人出现而发慌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不少。

  “对了,陆潇什么时候离京?”

  “也就这两日,和左善一起走。”

  “我还给陆潇和胡靖都准备了礼物,这一半天的就给他们送过去。”

  宣景:“我没有?”

  谢恒:“有的有的!少谁也不能少了将军的。”

  说着谢恒就从怀中掏出一纸画卷,“这个送给将军。”

  宣景打开来看,十分熟悉的画风,当初宣阳和宣旭去谢府提亲,谢恒就用这种画风的连环画记录下了当时的情况给自己看。而现在画上的两个人,从衣服配饰宣景大概猜出是他和谢恒。

  谢恒:“将军能看出背景吗?”

  宣景仔细看着。

  谢恒偷笑,他知道这有点为难人了,简笔画,就那几道横横竖竖的痕迹,就让人看是什么背景,这可不好说。

  然而岂料宣景直接脱口而出:“橙子园。”

  谢恒瞠目结舌:“怎么看出来的?”

  宣景轻笑,“就是觉得像。”

  谢恒:……无言以对。

  “我在回来路上想了许久不知道该送给将军什么,路过一个镇子看到镇上卖画的,就想起之前将军说过我的简笔画挺好看,所以就画了我们之前一起去橙子园时的情景。”

  宣景:“很好看,独一无二。”

  谢恒:“那还是将军有眼光,别人看了还得说是小孩子乱涂乱画!”

  ……

  两人就这么聊着这些在旁人看来毫无意思的话题,脸上的笑却越来越灿烂。

  在将军府用完晚膳谢恒才回去谢家。

  谢斌早就下职回来,吃了饭后就一直在书房,听下人说四少爷回来了才赶去谢恒的院子。

  “你这回来也不说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又跑哪去了?”

  谢恒:“我带了些礼物回来,有给兄长的也有给冠军侯的,回来时兄长不在,我就先去将军府了。”

  谢斌点头,“应该的,难得你还想着给侯爷带礼物,送的什么?”

  谢恒微微一笑:“名家画作。”

  谢斌微微蹙眉:“侯爷可喜欢?”

  谢恒:“喜欢得不得了。”

  谢斌:“那就好,我还担心侯爷是武将不会喜欢画作。不过侯爷跟一般武将不同,既然会喜欢野史,那喜欢画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我送给兄长的是端州砚。兄长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谢恒将端州砚从架子上拿下来。

  这端州砚可以说只要是文人墨客就没有不喜欢的,谢斌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端砚昂贵,不是一般文人能负担得起的。

  谢斌一边摸着手感极佳的砚台一边说:“这么好的砚台可不便宜吧?”

  谢恒:“要是在京城买那肯定价值不菲,但我此行路过端州,在当地买就便宜了许多。”

  谢斌点头:“这个我收下了,以后可别再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底子在这,就算在端州买便宜也便宜不了太多,有钱也不要乱花,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得是。”

  要尚公主,这花费肯定少不了,谢斌突然就不那么盼着谢恒早日成亲了,再多等两三年也无妨,让他有时间多攒点钱,免得尚公主的时候他家阿恒太寒酸。

  谢恒又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交给谢斌。

  谢斌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当初谢恒离京时自己塞给他的那些银票。

  “你还怎么都没花?”

  谢恒笑起来:“我是去办差的,又不是去花银子的,这么多的银两哪里花得完?”

  “花不完留着啊,给你的就收着,我还能要回来?”

  谢恒:“我自己又不是没有俸禄,再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能拿兄长的钱!”

  谢斌:“再大你也是我弟弟!哥哥照顾弟弟有什么问题?”

  谢恒内心震惊,之前真看不出来谢斌还有当“扶弟魔”的潜质。

  看谢斌态度如此坚决,谢恒也只能继续将银票手下,不过他心中想着日后等谢斌要成亲时,他一定会送上最丰厚的礼金,怎么着肯定不能让谢斌亏了。

  “这砚台兄长收好,若是父亲跟你要你也别给。”

  谢斌奇怪:“父亲?”

  “嗯,我之前忘了今日不是沐休,拿着砚台想给你送书房去,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折回来时碰到父亲,父亲就看上了这方砚台,我直接拒绝了。”

  谢斌:“父亲知道这是你要送我的?”

  谢恒:“我说了,父亲责怪我只给兄长买却没有给他买,叱责了我一番,不过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兄长不用生气。”

  谢斌眉头又开始打结:“他怎么能这么说?端州砚什么价他不可能不知,若是说你乱花钱不该给我买也就罢了,看到你给我买了就生气没给他买,他是一点也不考虑以你的俸禄能不能承受的起两方端砚!”

  作者闲话:  【多谢九火丶的打赏~(*^▽^*)】

  第二百八十四章 摆谱

  谢恒心道:别说两方,就是十方也不是问题。

  “父亲什么情况兄长也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真能顾忌到这,这些年我们父子的关系也就不至于恶劣成这样。随他怎么说,我们不予理会就是。我就是担心兄长你碍于孝道,父亲一跟你要你就给了。”

  谢斌:“放心,你兄长不是愚孝之人。况且父亲爱砚台,也不是为了书写,十有八九还是想带去翰林院显摆显摆。”

  在官场的时间久了,谢斌也成长了不少,见的多了懂的多了,看人和事也就更加透彻,所以现在的他很清楚真实的父亲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他从前就已经看了出来,现在只是更加明确而已,“沽名钓誉”——说的就是父亲这一类人。

  “你给我带了端砚给侯爷带了画作,那给公主带了什么?”

  谢恒一愣,公主?

  “兄长是说安宁公主?”

  谢斌一脸“你好调皮”的模样:“不是安宁公主还能是谁?现在咱们大瑾不也就只有这一位公主!”

  知道人没有弄错,谢恒却还是很不明白。为何他一定要给安宁公主带礼物,总不能更因为那是他们大瑾唯一的公主自己就一定要带吧?难不成到现在为止兄长还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是安宁?

  “兄长,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喜欢安宁公主啊!”

  谢斌:“什么我以为,难道不是?之前还骗我!”

  “我可没骗你!”谢恒立即解释,“我可以发誓,我喜欢的人真不是安宁公主,兄长你真弄错了。”

  谢斌仔细看着谢恒的表情,瞧着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心中也开始相信阿恒喜欢的的确不是安宁公主。

  “不是安宁公主你为何要给她买生辰礼物,这你可别否认,前段时间安宁公主的生辰宴会上我都看到了,那只雪兔白玉簪就戴在安宁公主的头上。”

  谢恒满眼错愕:“兄长怎么知道那白玉簪是我送的?”

  “咳咳!”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谢斌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谢恒眯眼:“兄长——”

  谢斌:“那什么,就是那天我去看七妹妹,就听到七妹妹提起你去买玉簪的事,说是给朋友的妹妹买,我就立马想到应该是安宁公主,那日跟你一起去买的应该就是侯爷。七妹妹也说对方一身贵气,不似寻常权贵。”

  谢恒:“所以你们就一合计,便觉得我喜欢的人还是安宁公主,兄长是不是也告诉七妹妹了?”

  “咳咳咳!”谢斌咳嗽得更厉害了吗,“我就那么一说,你七妹妹也是关心你。”

  谢恒无奈:“现在你们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安宁公主了,以后可不要乱说,我还好,别坏了安宁公主的名声。”

  “这你放心,我们没跟别人说。但你喜欢的如果不是安宁公主,那是谁?”上次侯爷也说阿恒喜欢的不是安宁公主,还说去问,现在看来是已经问到了。

  “保密!”

  谢斌一脸怀疑:“你真不是在骗我?就你说的情况我分析来分析去最可能的就是安宁公主,那你解释解释你不喜欢公主为何还要送生辰礼物?”

  谢恒:“送礼物的应改不只我一个吧?难道送了的都喜欢公主不成?我送公主那是因为跟将军关系好,送好友的妹妹生辰礼物有什么不成的?再说我只是送了一根很普通的簪子,价格并不昂贵,也没有特殊意义,怎么就能说是我喜欢公主呢?那日春日宴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安宁公主。”

  谢斌这下是相信了,不过心中更加困惑,越发想会知道让自家弟弟心动的人到底是谁。

  “你是真的有心仪之人吧?”

  谢恒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真有。”

  谢斌叹气:“也罢,我就不问你是谁了,但你能不能说说为何人家不愿意嫁给你?之前跟我说的理由可不成!侯爷都说了你又没有问过人家,之后可问了?”

  谢恒脸色发红,想到宣景说的只要对象是他,无所谓嫁娶,他这心就跳得贼快。

  “反正我们的事兄长就不必操心了,以后时机到了我一定带他正式来见兄长就是。”

  谢斌撇撇嘴,“我是你兄长,都不知道你心悦何人,你跟侯爷才交好多久,怎么他就知道?”

  谢斌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都答应日后一定让兄长看了,现在兄长就别为难我了。还有啊,七妹妹那里兄长去帮我解释一下吧,可别让她误会我跟公主。我也真是服了你们,这么能合计!”

  谢斌难得不庄重地耸了下肩膀,这动作绝对是跟谢恒学的。

  兄弟俩也算是小别了一番,这一晚谢斌就在谢恒院子里,两兄弟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到夜深人静了谢斌才回去自己院子休息。

  反正明日是沐休,不用上朝,睡太晚也不要紧,起来得也可以晚一点。

  谢斌从前的作息时间很严格,现在就是被谢恒给带的,没了准点,沐休的早上能睡多久就睡多久,不会想着早早起来去做什么。

  而开始这样做的谢斌也发现睡懒觉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特别是在沐休的早上在平常上朝的时辰自然醒过来,结果发现今日沐休不用去上朝,在重新翻身躺下,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谢斌是没起来,但谢恒起了个大早。昨日跟将军商量好一起去看陆潇,不过自己要先去一趟洛非白那里,先把玉矿的事给安排下去。

  没来得及让石竹去准备早膳,谢恒就在路上买了几个肉包子填填肚子。

  这一次谢恒带上了宁六,他已经准备向将军坦白交易所和他能跟动物交流的事,就这两天。

  到了信息交易所,却发现洛非白不在。

  虽说谢恒也没提前告诉洛非白自己要过来,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就直接来交易所,从来没有提前跟洛非白说,而只要自己过来,洛非白就在,这还是第一次扑空。

  谢恒问店里的二掌柜:“洛非白呢?”

  二掌柜恭敬回话:“回家去了,早上刚开门洛掌柜家里就来了人,说是有个长辈去世了,让洛掌柜回去看看。”

  谢恒挑眉,洛非白的情况他也知道,这些年洛非白从来就没跟家里联系过,他那些极品亲戚都不知道洛非白在这里做掌柜,还以为只是个账房先生。

  自从洛非白的母亲去世之后,洛非白就跟那边基本划清界限。

  从前的种种他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如今也一点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他,。

  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现在好端端的,怎么会开找洛非白?谢恒断定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你知不知道洛掌柜架家住哪里?”

  二掌柜摇头,“我是不知道,不过有记录的,东家稍等。”

  没一会二掌柜就把登记了信息交易所里所有人基本情况的人员记录簿找了出来。

  谢恒找到洛非白的信息,发现洛非白填写的家里的住址就是之前他跟母亲共同租住的地方,在洛非白母亲死了之后,洛非白就彻底搬了出去,又因为谢恒有这个需求,所以洛非白一直在这里住,不过后来洛非白赚了钱后就把那处破旧的宅子给买了下来,算是留个念想,反正地方都破成那样了也没用几个钱。

  那些找上门的亲戚不管真正出于何种原因,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估计洛非白为了不影响交易所的生意才跟他们走。

  洛家有亲戚去世,找他按理说是无可厚非,但也得想想这些年他们之间那比陌生人没好到哪去的关系。

  谢恒也不知道按照这个地址能不能把人找到。

  来到那处破宅,还真看到了洛非白,还有两个中年女子,另有三个男子,两个年长的一个年轻的,年轻的那个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那半大孩子就在一旁沉默看着,没有说话,倒是那年长的两男两女,在那没完没了地说着什么,一脸的贪婪相。

  谢恒走过去,刚一走进就听到其中一个女子尖锐的嗓音。

  “狗子啊,不是二婶说你,那到底是你爹,现在他病入膏肓了,治病要花那么多银两,你这都发达了,怎么也得帮衬上一手。”

  “就是!”另一个女子说道,“你那小娘带着孩子拿了钱回娘家了,天天就指望我们照顾你爹,我们也得过活不是!”

  洛非白看着两个女子:“二婶、三婶,你们是不知道那女人的娘家在哪?真要不知道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两个女人脸对脸,一时说不出话。

  洛非白面无表情:“说白了不过看那女人家里兄弟多,你们不敢去把人找回来罢了。看我一个人你们想柿子捡软的捏,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不成?”

  边上的男人呵斥一声:“兔崽子!怎么跟你二婶、三婶说话呢!”

  洛非白目光冷冷地看向男人:“别一口一个叔婶,当初你们将我和我娘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是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就算洛有贵站在我面前我都不用叫他一声爹,你们又是哪来的脸跟我这摆长辈的谱儿?”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来善后

  噗!

  边上传来一声笑,正是那个一直没说话靠墙待着的半大孩子。

  一个中年男子脸色涨红,上前就对着男孩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臭小子,笑什么!看你老子吃瘪就这么高兴!”

  男孩被打得一趔趄,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显然是已经习惯被这样粗暴的对待,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墙哼笑着说:“我早就说过,你们来找他没结果,人都讲究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倒好,当初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现在却指望人家还能跟你们讲情分,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还说什么家里有人去世把人骗出来,也不怕谎话成真报应到你们谁头上!”

  谢恒在边上听的直想给鼓掌。

  这孩子的嘴皮子可够厉害的!一开始还以为洛非白家里的人都是极品,现在瞧着倒是还有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对比那些满脸贪婪的长辈,小伙子简直给人一种凤凰落在了乌鸦群的感觉。

  那男人被说得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打人。男孩已经抬起手臂习惯性地做出抵挡的动作。

  然而等了一会,料想中的拳打脚踢却没有出现。

  男孩张开紧闭的眼睛,从护住脑袋的胳膊下面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貌清秀的男人抓住了他父亲的手臂,一脸云淡风轻地笑着说:“说不过就动手打孩子,只有最无能的长辈才会这么做,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比自己小两圈的谢恒,却怎么用力都不能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遇上狠茬子了,虽然不敢放狠话,但还是故作强硬地说:“你是什么人?我教训自己的儿子跟你有啥关系!少管闲事!”

  谢恒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家暴一说,男子打老婆打孩子都是家事,甚至算不得多新鲜,不过谢恒还是不能接受。

  好就好在他“位高权重”,对于看不惯的事想插手就插手,也没有那么多限制顾虑。

  “我乃大理寺卿,你在这里寻衅滋事,本官便可让衙门将你抓起来关个十天半个月!”谢恒的目光扫向另外两女一男,“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几人并不知道大理寺卿是什么官职,但听到对方能指使得动官府,又确实是一身贵气,当即就被吓着了。

  被谢恒制住的男子也顾不得将手抽出来,带着哭腔辩解:“大人冤枉啊!我们真没闹事!这里都是自家人!”

  另外一个男人也赶紧帮腔:“对对对,都是自家人!”

  谢恒冷着脸:“休想诓骗本官!刚刚我可都听到了,人家跟你们已经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你们还来纠缠作甚?定是当初看不上人家,现在瞧人家发达了便又来打秋风,仗着亲戚关系讨要好处,你们这样的人本官见的多了,一年少说也要斩个一二十人再发配个三四十人,看来今天你们就是来给本官送业绩的了!”

  听到又是斩杀又是发配的,那两男两女也吓着了,纷纷开始解释。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是是是,是误会,我们现在就走在。”

  “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四人你推我我推你赶紧溜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上那个半大孩子。

  少年冷眼看着谢恒:“哪里有因为这个就杀人发配的?坐牢都不至于,你这唬人的说辞也太假了。”

  谢恒笑:“假不假的,有用就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别开脸不说话。

  洛非白走上前,“老板,这是我堂弟,洛扬。”

  洛扬哼了一声:“可别说我是你堂弟,你现在是有身份赚大钱的人,跟我放在一起说可算是辱没了你的身份。”

  洛非白无奈地看了一眼洛扬,转头跟谢恒说:“老板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谢恒:“有点脾气不算什么,我也有脾气,只要心不坏就不算事。不过你要是继续跟你那些亲人生活在一起,说不准就变成什么样了,能早点独立出来就独立出来吧!非白,你的事情算忙完了吗?我有事找你。”

  洛非白点头,“忙完了。”

  “那就回去。”

  说完谢恒也没再看洛扬,背着手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洛扬便追了上来,挡在谢恒前面,仰着头说:“你那里还招不招伙计?我去跟你做,月钱好商量,管吃住就成。”

  谢恒勾起嘴角:“你不去问问你爹的意思?”

  洛扬冷哼:“他管不了我,也做不了我的主,一句话成不成吧!不成我再去找下家!”

  谢恒看向洛非白:“你觉得他可不可以?”

  洛非白没立刻回答,犹豫了片刻刚要开口,谢恒就对洛扬说道:“跟上来吧!”

  洛非白:……老板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回到信息交易所,谢恒让洛非白给洛扬安排差事,安排好后去书房找他。

  谢恒先去了书房,没一会洛非白就来了。

  谢恒:“给你堂弟安排好了?什么差事?”

  洛非白:“他还什么都不会,我就让他到前面去扫地。”

  “他去了?”

  洛非白:“去了,不过不大情愿。”

  谢恒笑了:“你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心甘情愿老实扫地的,不过我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拒绝,没想到他应下了,可见他也懂得隐忍,是块可造的料子。”

  洛非白低头:“给老板惹麻烦了。”

  谢恒摆手:“这算什么麻烦?谁家还没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只要你的实力足够,这些人就别想给你添堵。我再问你一遍,你真不打算考科举了?”

  洛非白摇头:“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能违背我娘的临终嘱托,也不想便宜了那些人,就这么着吧!”

  谢恒:“反正你们也已经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下次要是再敢来找你就直接报官,告他们骚扰,打一顿板子他们就都老实了。”

  洛非白:“虽然已经签了文书,但一般这种情况衙门都会选择和稀泥,让我们自己调解,这时候就看哪边使的银子多了。”

  谢恒冷笑:“还使银子?给他们脸了!真要到那时候你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要是敢让你使银子,哪怕只是暗示那么一下,你就来告诉我,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洛非白一笑:“万一有人说老板滥用职权该如何是好?”

  谢恒无所谓地道:“这怎么算滥用职权?他们敢收受贿赂,我这是为朝廷除害。说不定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们上头的人一锅端了。再说手上有权利为何不能用?好不容易爬到位高权重,还能让自己受委屈?宁六你说是不是?”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谢恒身后仿佛隐形人的宁六点头:“公子说得对。”

  谢恒又对洛非白说:“以后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不用太收敛,跟着我的人就是有嚣张的资本,只要不是去欺压良善就不用顾虑太多。要是有人敢对你仗势欺人,或者是找我们交易所的麻烦,你只管处理,我来善后。”

  谢恒的支持给了洛非白莫大的底气,“是,属下明白!”

  洛非白给谢恒泡了他最喜欢的太平猴魁,“老板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何事?”

  谢恒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交易所里有没有跟矿场有关的路子?最好是玉矿,从开采到加工售卖一条龙最好,没有的拆开找也成,重要的是人得靠得住。”

  听谢恒这么形容,洛非白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很合谢恒标准的人。

  “有个叫玉怀恩的,是做玉石生意,手上就有玉矿,还是个矿区,自己开采自己开石加工,手下还有好些个玉器店,一些玉石散商也会从他这里进货,碎料都能卖给加工小件玉器的商户,销路不成问题,从矿区到玉器店都在自己手上,好像主要经营的还是洒金青花玉,他是我们交易所的客户,认识的人都叫他玉老板。”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洛非白:“接触过几回,人有本事也有涵养,人品应该也还行。洛扬的爹之前就在玉老板手底下做事,但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辞退了,本来还要让洛扬的爹赔,结果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想拿洛扬抵债,把洛扬卖给人家当矿工,这样买卖人口犯法,人家自然没收,把洛扬他爹给揍了一顿,这债就算了了,并没有为难洛扬,现在洛扬他爹左脚不太好使就是当初几乎被打断了,虽然及时送医保住了腿,但日后却不再那么灵便。”

  谢恒听到那位玉老板叫人把洛扬的爹给收拾了一顿就想笑,顿时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能把生意做这么大,人肯定不简单,十有八九是黑白通吃,行事虽然有些嚣张,但又不牵连无辜,有原则有底线。

  而且对方如果也经手洒金青花玉,那简直就再好不过。

  “你跟这个玉老板可有联系?知道能在哪找到人?”

  洛非白:“知道,我知道玉老板的住处。而且玉老板人很风趣,还很健谈,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交易所找我喝茶聊天,算算日子估计这两天就又该来了。老板若是着急见他我一会就去找他。”

  谢恒眼睛一眯:“你说他每个月都来跟你喝茶聊天?不是有事委托交易所?”

  洛非白摇头,“没有,就是过来聊天,而且玉老板在交易所下任务也从来不催促,赏金也十分丰厚。”。

  谢恒心下狐疑,赏金丰厚也就算了,人家有钱人办事不在乎多花点银两,再说那可是真正的“家里有矿”,采石、加工、售卖一条龙,就算不用事事都得自己操持,可对于这种级别的有钱人来说时间也是相当宝贵的,又怎么会每个月都来交交易所喝茶聊天?

  谢恒不怀疑洛非白的能力,不会将对方的情况弄错,身份造假当没可能,那对方估计就是另有所图。

  “不着急找他,等什么时候他来找你喝茶,你给我递个消息,我过来看看,到时候再说。”

  “是。”

  谢恒回去后本以为可能要过几天才能等到洛非白的消息,就先想着怎么跟宣景坦白交易所以及自己能跟动物沟通的事,结果没两天洛非白那就来了消息,说玉老板已经送拜帖来了,明日就会过来。

  递拜贴一般都是官家和文人的规矩,商贾之人这么做的不多,能这么做就表示了对对方极大的重视。如今至少从表面来看玉怀恩很尊重洛非白。

  眼下这情况形象点来说无异于一个黑白通吃的商界大佬对一个连锁超市的老板礼貌友善。

  第二百八十六章 黑白通吃

  在玉老板去交易所那日,谢恒也去了。

  谢恒到的时候就看到洛非白的身边坐着一个锦衣华服、气势非凡的年轻男子。

  男子皮肤很白,一身青黑色锦缎裁制的衣服衬得他的脸更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玉冠束发,书生贵气。端着茶杯的手修长白皙,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质地通透飘满翠的翡翠扳指。往那里一坐不像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更像个年少当家的清贵公子,有着清俊的面容但浑身上下自然而然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沉稳。

  谢恒很是意外,他还以为玉老板应该至少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年轻,应该与将军差不多年岁。

  洛非白立即起来介绍,“玉老板,这位是我朋友,谢恒。”之后又转向谢恒,“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玉老板。”

  对外洛非白就是交易所的老板。

  谢恒身在官场不能经营生意,而且也不能让人知道他手上有这么大的信息交易所。

  玉怀恩微微一笑:“原来是大理寺卿谢大人,久仰。”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谢恒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玉怀恩在官场上果然有人脉,而且估计不只一条。

  谢恒拱手回礼:“玉老板的大名我也早已如雷贯耳。”

  “谢大人客气了!”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一会说说交易所的情况,一会聊聊目前的玉石市场,什么都说。

  也亏得谢恒肚子里有点东西,不然可就要在这位玉老板面前露怯了。

  谢恒并没有上来就直接跟玉怀恩说玉矿的事,虽然这两日洛非白已经整理了有关玉怀恩的所有资料给他,从资料上看是没有问题,该是个很好的合作人员,但谨慎起见他也要亲自探探玉怀恩的情况。不是为自己,是为将军和北境将士们谋一个稳妥。

  聊天过程中谢恒发现这位玉老板确实颇有学识,也见识深远。言谈举止都是大家风范,跟他说话会让人忽视他的年纪,不会因为年轻而轻视。甚至会不自觉地以为坐在对面的是个学识渊博、出身世家的老者。

  不过谢恒也没有直接被这种现象给唬住,商人重利,能横跨黑白路的人,玉老板一定不会是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温厚无害。

  而且谢恒还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每当洛非白跟自己说话时,玉老板就会微微勾起嘴角。

  但对微表情有所研究的谢恒可以肯定,这个看似微笑的表情并不是表示玉老板心情好,甚至恰恰相反,这正是心情不愉快的表现。

  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做出微笑的表情,这就是为何有些人笑起来会更让人害怕,越是心机深沉的上位者就越容易如此。

  可玉怀恩为何会不高兴洛非白跟他说话?

  谢恒试着跟宁六说话,玉怀恩的表情便没什么变化,那可见影响结果的变量是洛非白,不是他。

  谢恒又仔细观察了跟洛非白说话时的玉怀恩,从眼神到嘴角都透着一股特别的温柔。也难怪一向眼光高看人又挑剔的洛非白都对玉怀恩赞不绝口,这玉怀恩分明是把最好的一面都展示给洛非白了。

  面对别人的时候就是心思深沉琢么不透的玉石商人,面对洛非白就是宽和大气温柔耐心的温润公子,这不能不说一句双标得很。

  要是以前可能谢恒还不了解是什么情况,但如今作为过来人,谢恒很肯定这个玉怀恩就是看上洛非白了!瞧瞧,当他故意做出和洛非白较为亲近的动作时就准能看到这位大佬变脸。

  半天过去,谢恒和玉怀恩看起来相谈甚欢。

  洛非白看着也高兴,他当玉怀恩是朋友,而谢恒又是他最敬重的人,两人相处好他也愉快。

  “老……老谢,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

  差一点洛非白就要脱口而出“老板”,幸好反应快。

  谢恒本来没打算答应,但眼角余光瞥见玉怀恩的表情变了,当即改了口:“也好,你们晚上是不是本来就有约了?加我一个会不会打扰?”

  洛非白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怎么会?多一个人不是更热闹?是吧玉兄!”

  玉怀恩点点头,笑得很真诚。

  谢恒憋笑憋得很难受,为了日后的合作,他还是决定不去当这个电灯泡了。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就这样,今天谢恒收获了玉怀恩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那就改天再聚,到时候我请客。”

  “好啊,”谢恒笑起来,“一定不跟玉老板客气。”

  从信息交易所离开后谢恒就去了将军府,半路上让宁六回去谢家。

  天色已经这么晚,原计划今天是要去找陆潇也只能往后拖了。

  晚饭宣景亲自下厨,已经提前做好了两道菜,一荤一素,现在还剩下一道小鸡炖蘑菇。

  宣景切鸡肉,谢恒在那里洗蘑菇摘蘑菇,准备一些辅料。

  等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要开始下锅。宣景主勺,谢恒就在边上看着。

  宣景动作很熟练,先是将锅中的油大火加热,然后放入鸡块翻炒,等鸡块变色后就立刻放入葱段、蒜瓣、干辣椒和八角等。

  炒菜本不是什么优雅的画面,加上烟熏火燎的,着实不那么好看。

  但这会情况完全不一样。

  炒菜的动作干净利落,炒菜的人英俊帅气,简直就是一部文艺片,谢恒觉得自己光是看宣景炒菜都永远看不腻!

  到了最后收汤汁的步骤,只要等待即可。

  汤汁还没收好荣启就过来了,来给宣景送草莓。

  这个月份草莓基本都下架了,外头就算还有卖的也都不怎么样,价格还贵。但荣启送过来的草莓不仅个儿大,看着颜色也鲜艳,不用凑近闻就是阵阵草莓香。

  在现代世界,那些水果蔬菜因为商业化而越来越失去原本的味道,就像小时候吃西红柿拌白糖觉得十分美味,可长大之后的西红柿却再也不能拌白糖吃,除了酸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古代就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多“高科技”,都是原生态,水果蔬菜的味道都极好。

  谢恒眼珠子盯着那篮子草莓:“我记得将军好像不是很爱吃草莓。”

  荣启:“老宣不太理会,可你不是喜欢吗?我送来这里的吃的不都基本进了你的肚子?”

  谢恒嘿嘿一笑:“够意思!给你带的玉猪龙喜欢吧?”

  荣启的礼物谢恒也没忘,回来路过且兰县时就给荣启买了个玉猪龙的吊坠。且兰县的雕刻工艺那是全大瑾有名的,价格也不便宜。这个年代都是纯手工,老手艺,花钱多点也值得。

  荣启扇子一晃,谢恒这才注意到那玉猪龙已经被荣启当成扇坠挂上了。

  “我老早就想买个玉猪龙的扇坠,这雕工绝了!”

  谢恒嘴角一抽,拿玉猪龙当扇坠,也亏荣启想得出来!

  宣景拿着草莓去洗。

  将洗完的草莓放在篮子里沥干水,一颗一颗拿着喂给谢恒。

  谢恒不爱吃草莓屁股,但在将军面前还是想表现得“节俭”一些,不过宣景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是瞄着要将整个草莓咬掉,可一合上嘴的时候宣景就微微往外挪了一点点,这就使谢恒只咬掉了草莓尖,剩下的草莓屁股宣景就放进了自己嘴里。

  谢恒脸红,却觉得嘴里的草莓甜的不行!

  荣启嘶了一声,“吃个草莓你们俩也能这么腻歪,老宣你变了老宣!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谢恒转头一笑:“你不会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对吧?饭菜不够。”

  荣启去呼呼地走了。

  吃完了草莓,锅里的汤汁也已经收浓。

  宣景将菜打出来放进盘子里,色香味俱全,谢恒觉得就是酒楼饭馆做的也不过如此。

  简简单单三道小菜,两荤一素,没有酒,谢恒却已经要醉了,不切实际地想着以后要是跟将军在某个平祥和的小镇隐居,日常生活中两菜一汤就已经足够。

  他们就能像今天这样,他打下手,将军炒菜,没有朝廷政事上的纷争,没有家国大事的困扰。平平静静的生活。

  直到吃完饭,谢恒才开始琢么着要怎么跟将军说他能跟动物交流的事。

  信息交易所还好说,反正将军一直知道他有特别的消息门路,就是跟动物交流这件事,怎么听怎么玄幻。

  现代还要求建国之后动物不许成精呢,也不知道将军听到这样的事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难以接受。

  宣景端了饭后水果上来,削了皮切成块的冰镇西瓜,红彤彤的,带着微微的一点沙瓤,一看就又水又好吃。

  “在想什么?”

  谢恒拿叉子叉了一块扔进嘴里,满嘴立刻爆满了香甜的西瓜汁,“我在想该怎么跟将军说我能跟动物交流的事。”

  谢恒:……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宣景笑起来:“嗯,我知道了。”

  “咳咳咳!”谢恒咳嗽起来,被西瓜汁呛到了。

  宣景赶紧给谢恒拍背,边拍边说:“慢点吃,都是你的。”

  待咳嗽稍微有所缓解,谢恒难以置信地看着宣景,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告知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的人:“不是,将军你就这么接受了?不觉得……难以理解?人怎么能跟动物交流?你好歹怀疑一下啊!”

  宣景:“是你说的,我便相信。”

  谢恒心中一热,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告诉将军自己真正的来历。然而这股冲动终究还是被他忍了下来,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现代,还有那个尚未搞清楚意图的道人,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而将军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他如何还能让将军再分心?

  谢恒又吃了块西瓜:“早知道将军这么快就能接受,我也不至于犹豫这么久。”

  宣景笑起来,“其实早在那年灶祭和宣旭他们同船游湖那次我就已经有所发现。”

  “啊?”谢恒十分惊讶,那都多少年前了?将军那么早就发现端倪了?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瞒得很好。

  宣景:“我注意到有只夜鸦总出现在船上,而你好像与那夜鸦有所交流。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但后来我亲眼看到你写了纸条,那夜鸦将纸条趁人不注意扔到了前太子桌上,所以当时宣旭和前三皇子的算计才没有得逞。那时我便想着你可能是善于训练这些动物。因为注意到了这点便多关注了些,后来就渐渐发现,你不光是训练它们,甚至能跟它们交流。”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灵丹妙药

  谢恒目瞪口呆,真没想到将军那么早就察觉到了,他还以为将军不清楚。

  “那……将军有没有被我吓到?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宣景皱眉:“还有别人知道你能跟动物交流?”

  谢恒一怔:“怎么了?”

  宣景眼神冰冷:“有人说你很可怕?”

  谢恒心中又是一暖:“没有,我没告诉其他人。”

  就是在现代世界他也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他可不想被送上解剖台研究。

  谢恒也没想到自己那么问,将军首先想到的会是自己告诉过想要信任的人但却被对方说可怕,将军总是在心疼他。

  宣景放心地松口气:“你不必因为掌握了别人没有的能力而心中不安,这就是天赋异禀,是上天的馈赠,该被所有人羡慕。老天偏爱的永远都是少数人。不过你也不用告诉外人知道,有些人就是心思狭隘,见不得别人优秀,接受不了与众不同。”

  谢恒抿着唇,真的有被狠狠安慰到!

  谢恒:“那我就顺便再坦白一件事。我手上还有几个信息交易所。当初只开了一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就多开了几家。第一家就在将军名下那个米行对面。”

  宣景:……他现在明白谢恒偷偷捐给北境军的那些物资是怎么来的了。

  之前是有想到谢恒手上应该有些产业,但却没想到竟然有好几家信息交易所。现在整个大瑾最火爆的生意之一就是在信息交易所!

  而且宣景也知道那家开在米行对面的信息交易所,生意好得很,整个京城几乎生意最好的信息及交易所就是那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说是日进斗金绝对不为过。

  他也曾去稍微了解过,得知那家交易所的老板是个秀才出身的年轻男子,不仅无权无势,家里的情况还复杂又糟糕,当时他就猜到在那个叫洛非白的人背后肯定还有人,对方很会用人,至少那个洛非白本身的能力不差,他的存在又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只是宣景也没想到真正的幕后老板会是谢恒,也难怪谢恒总能第一时间掌握到一些十分要紧的消息,手上有全京城最大的信息交易所,还能跟动物沟通,能瞒过他的事情确实不多。

  宣景:“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还要操持这么多事,是不是很辛苦?”

  谢恒嘴唇动了动,伸手环抱住宣景。

  他的将军没有因为他能与动物沟通的天赋而觉的他可怕,也没有因为他默默将信息交易所开遍全京城而觉得他心机深沉精于算计。

  大概在将军眼中,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宣景摸摸谢恒的头,又顺下去一下下抚着谢恒的背:“辛苦了。”

  这三个字一出,谢恒又是一阵心酸感动。

  他也不是一下子就有今天的成就,把一家小小的交易所做到如今的规模不容易。最开始那真是一个人当成十个人用,一天恨不得有二十四个时辰。回想起最初的艰难,谢恒仍旧觉得能熬过来太不容易了。

  而偏偏那时候这些不容易又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到如今将军的一句“辛苦了”才会让他觉得鼻子都发酸了。

  宣景瞧着谢恒这样那叫一个心疼,默默想着日后定不能再让谢恒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事。

  谢恒在宣景怀里窝够了,揉了揉鼻子退出来,跟宣景说了玉怀恩的事。

  “将军可有听过玉怀恩这个人?怎么样?”

  宣景:“听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玉怀恩此人有些本事,在商场有手段,在官场有人脉,朝中不少重臣都跟他有关系,得过他的好处。”

  谢恒:“我在信息交易所也看了他的不少资料。只是再多的资料都是纸面上的,这个人如何还不够了解。生意做得大也不代表人品信得过,我今天跟他接触,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宣景:“听闻玉怀恩出生在外地一个富裕之家,本该一出生便生活富足无忧,但他出生时母亲大出血,没能救过来,生辰之日便是母亲身死之时。他父母尤其恩爱,父亲觉得是他害死了心爱的女子,便对他不闻不问,但没两年就娶了继续,又有了儿子。”

  “这事我知道,他爹可真不是个东西!妻子亡故关玉怀恩什么事儿?哪怕一时迁怒可以理解,但怎么能真就不把这儿子当回事,那还是你心爱的女人生的呢!你爱人用命换来的孩子就不值得你好好疼着护着?”

  谢恒一想到在资料上看到的玉怀恩的身世就忍不住生气,天底下的奇葩爹娘就是这么多。

  “再说他爹要是真那么爱他娘,又怎么会在玉怀恩两岁时就娶了继室,第二年就又有了个孩子?而玉怀恩在家里的情况比我当初在谢家也没好到哪去,更可怜的是七岁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他那没良心的爹竟然找都没找,最后还是玉怀恩自己聪明从人贩子那逃跑出来,还帮着当地官府将人贩子团伙一网打尽。”

  没人知道玉怀恩在被人贩子拐走的那半年发生了什么,反正资料上显示从玉怀恩自己逃回来之后就整个变了一个人。具体变成什么样倒是不清楚。

  之后三年内,玉怀恩的父亲病重身故,都没来得及立下遗嘱,玉怀恩作为前面正室的儿子,得到了大部分遗产,当然还有当年他母亲嫁给父亲时候的全部嫁妆。

  之后玉怀恩就消失了,此后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再有消息已是六年后,此时的玉怀恩也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远近闻名响当当的玉石商人,人称玉老板。

  没有证据显示玉怀恩父亲的死跟他有关,但谢恒就是觉得这其中应该有点关联,就算不是玉怀恩直接下手,他应该也做了些什么,不然他父亲应该也不至于连遗嘱都没能来得及留下。

  宣景:“荣启跟他接触过。荣启的外祖父酷爱玉器,每一年生辰荣启都会跟玉怀恩买一件玉器作为礼物送给老爷子。回头问问他。”

  谢恒啧嘴:“早知道刚刚就不把他给挤兑走了。不过我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儿,玉怀恩喜欢我交易所的那个掌柜,洛非白。”

  宣景暗暗提起的气又落了回去,他听到“玉怀恩喜欢我”时就已经下意识地动了内力,还好谢恒不是大喘气,还没等他将内力都提上来一句话就说完了,不然还得让谢恒看出来。

  宣景:“你确定?”

  谢恒:“我不是我兄长,这种事不会弄错,我亲眼看见只要洛非白跟我说话他就一副明明笑着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阴沉沉的那种,我跟宁六说话就没反应,可见他看的是洛非白。而且他们说好晚上一起吃,洛非白问我要不要一起,我一开始假装答应,好家伙,他那要刀我的眼神都快藏不住了。后面我说还另有安排,那眼神才缓和下来。这还不是喜欢洛非白?”

  宣景:“那确有可能。”

  谢恒连连点头:“以往每次荣启要打扰我们二人世界时我也想刀了他。”

  宣景大概理解谢恒说的“刀了他”就是类似“杀了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谢恒天天哪来这么多新奇的字眼。

  “我这一阵子会多跟玉怀恩接触接触,再和荣启多了解一番,如果没什么问题,那潼谷岭的玉矿就能交给玉怀恩。”

  宣景:“那么远玉怀恩未必能接手。”

  谢恒:“我又不用他人过去,可以直接跟他借人。需要人力信息交易所这边有,要他出的就是”技术人员”,指挥如何进行玉石开采,需要什么工具我们这边准备就是。后期的玉石加工也需要他那边有经验的师傅,成品也可以考虑放在他们的铺子里售卖,说白了就是人力和财力我们来出,他们就是出”技术”、出”指导”、出“销路”。到时候若是能合作,肯定要做好相关安排。另外分成也要提前谈好。玉矿主要是为了北境军,可不能让他太多。”

  宣景:“这些你来拿主意就好,或者你什么时候确定了,我跟你一起去。”

  谢恒摇头:“这倒不用。只是让他开采、加工、售卖一条龙就是减少我们跟外界接触的机会。到时候钱款直接汇入交易所的户头,再由交易所这边转给北境军。不管是军需还是抚慰金,都可以走交易所户头的路子,也不容易被察觉到,咱们就算用玉怀恩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将军和北境军牵扯其中。”

  “玉矿就在潼谷岭,而现在潼谷岭由北境军接手,看父皇目前也没打算撤走北境军的准备。玉怀恩应该知道要在潼谷岭动手矿脉,不可能不惊动守军,他依然会知道这里面有北境军的事儿。”

  谢恒:“知道归知道,但只要他没见到你,这事顶多就只能算是心照不宣,往最坏的考虑如果有一天我们跟玉怀恩翻脸了,他要是想从身份上找你麻烦可不成,即便他黑白通吃也没用。”

  看谢恒都打算好了,宣景点点头:“好,听你的,我不露面。”

  谢恒满意了,有个听劝的男朋友就是省心。

  “对了,我送给妹妹的玉簪她喜不喜欢?”

  谢恒问这话时脸色微微发红,他就擅自跟着宣景叫了妹妹,更有一种他们已经过了明路,被家人接受认可的感觉。

  宣景明白谢恒的小心思,顿时笑了起来:“喜欢,非常喜欢,收到当日就戴上了。你兄长似乎还是坚定地认为你喜欢安宁,我之前跟他说过,他好像不信。”

  “现在他不信也得信了,我已经彻底跟他解释清楚,我喜欢的不是公主,他已经相信了。这次应该不会再乱点鸳鸯谱。”

  谢恒这一次也总算感受到了什么叫“辟谣跑断腿”,这谢斌还没给他四处宣扬,真要弄的人尽皆知,想要解释清楚就没那么容易了,还有可能被说是“始乱终弃”。

  “说来安宁公主虽然还小,但再过一年也要及笄,也不知道陛下会给她寻个怎样的郎君。我觉在陛下下旨之前最好让她知道所有有资格向她求亲的人是什么情况。”

  宣景:“这如何能知道?”

  谢恒微微一笑:“将军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收集信息这块我是第二谁敢认第一?回头我就让洛非白开始整理京中所有权贵家中适龄未婚男子的情况,整理好之后就给安宁送过去,让她提前心里有个数。”

  宣景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谢恒都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棒极了,安宁一直没有出宫过,对外头的情况不了解,对人的了解基本上出于第一印象。这要是碰上那人模狗样惯会做戏的,说不定就被骗了去,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可不能随便就让什么人娶了。

  吃完晚饭,谢恒就跟宣景一起去看陆潇。时间赶了点,但没办法,左善明日一早就要离京,陆潇自然要跟左善一起走。今晚不过去明早时间只会更加仓促。

  现在陆潇住在胡靖家中,胡靖也是上没老下没下,陆潇住在他家很是方便。

  谢恒给陆潇带的礼物是一套袖箭。以陆潇现在的身体状况,袖箭是很合用的武器。

  胡靖对陆潇的袖箭爱不释手,直接拿在手里把玩:“谢公子可真照顾老陆,这套袖箭太棒了,一定不便宜!”

  谢恒:“我给你带的飞镖也不差吧?那可是名家打造,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胡靖捂着放在腰间飞镖:“都已经送出去的东西了谢公子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就算我给你你也不好意思收回去吧!”

  谢恒:“我很好意思。”

  这下胡靖直接装作听不见,继续磨陆潇把袖箭多给他玩儿一会。

  谢恒面上哼了一声,心情却不差。

  正是胡靖这种跟以前一般无二毫不客气的态度,才是让陆潇的心绪迅速恢复的“灵丹妙药”。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会无期

  谢恒看着比以前稳妥了许多的陆潇,谢恒还是忍不住为他和长风公主的这段感情感到遗憾。作为旁观者的他都是如此,想必陆潇的心中更是难过。

  只是从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性子已经大变,现在的陆潇也学会了用微笑来掩饰真正的心情。也不知道胡靖在用一如从前的态度对待陆潇时,看着好友现在的反应,心中又作何感想。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一队马车从城门缓缓驶出。

  谢恒也和宣景、胡靖他们一起过来给左善、陆潇送行。

  胡靖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模样,仿佛陆潇只是去不远的地方出趟差,很快就会回来,而不是此去北地,一别经年。

  到陆潇的马车走远,刚刚还咋咋呼呼让陆潇多寄点人参、鹿茸回来的胡靖就彻底安静下来,眼眶蔓延上淡淡的红。

  谢恒心里一下子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两人还是他刚刚认识时那般直率简单。

  车队驶离了谢恒等人的视线,却在临下官道之际,于路边长亭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左善认识绛赤泽王子,如今的绛藤摄政王,也正是因为认识他才更好奇为何这位新上任不是很久的摄政王会出现在这里。

  陆潇与赤泽对视一眼,告诉左善:“他是来找我的,等我一会,我去跟他聊聊。”

  左善有些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

  陆潇摇头:“这是大瑾境内,他不会做什么,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左善点头,心想反正就算站在这也能看得到亭子里的情况,就算陆将军身手不比从前,但如果对方动手,争得一二时间尚可,足够自己冲过去。

  陆潇自己转着轮椅过去,这轮椅是谢恒专门设计,操作起来很方便,也不费力。

  “赤泽摄政王,好久不见。”

  赤泽嘴角浅浅勾起,“也没有许久,”随即手一抬,跟在他身后的狼牙便转去亭子**着。

  赤泽毫不避讳地看了一眼陆潇的双腿,但那淡定泰然且不带丝毫同情的目光一点也不让人反感。

  “陆将军,我来给你送行。”

  陆潇淡淡一笑:“这里哪有什么陆将军,不过还是感谢你特来跑这一遭。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你从绛藤过来这里要花不少时间。”

  “本想着等你差不多到北境之后再去看看你,不过到时候可能会被长风发现。她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这才多长时间,族中权利已经收拢得差不多,我这个摄政王都已经快被架空。”

  赤泽一直淡淡笑着,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难掩自豪。

  陆潇:“从前是我误会了你,还望摄政王见谅。”

  赤泽抬手:“你也是为了长风。”

  陆潇:“我也欠摄政王一声感谢。”

  回到京城休养后,他和胡靖、左善还有将军一起推断过,最先赶来支援的那一批北境军之所以能那么顺利,这其中应该还有其他势力的介入,不然不可能仅凭着那么一点人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牵扯住大夏军的主力还顺利救出胡靖和陆潇。

  思来想去,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就只有绛藤族会出兵。

  之前陆潇去求助绛藤族,长风为了族群的利益而拒绝,也就不可能还暗中派遣人过去,那么仅有的可能就是赤泽了。

  现在看到赤泽在这里等他,明显就是知道他没死的事,也就变相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测,暗中相助的确实是赤泽。

  赤泽背着手:“你不必感谢我,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长风。从未来族长的身份出发,长风不能帮你,我也为她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牺牲儿女私情而骄傲,但另一方面,单纯地作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我也不希望妹妹真心爱慕的人就这么死了。”

  族中的确有规矩不能搀和他国国事,但在有些时候,对于赤泽来说某些规矩就是放屁。

  “君主之术,毁在无心,现在长风正在向着一个优秀的族长迈进,但我不希望她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上位者,真正的她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变成那样,所以作为她内心唯一的柔软的你得活着,如果有一天她即将失去那颗温暖的心,我会告诉他你还活着,你会是那颗心的唯一救赎。”赤泽的表情略有些得意,“其实从当初我看出长风喜欢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会成为她成长为一个优秀族长的路上最得力的一块垫脚石。”

  要是谢恒在这大概就已经按捺不住要叨叨两句了。

  在赤泽这陆潇就是工具人啊!当初长风是用自己对陆潇的感情获得了父亲的认可成为了族长继承人,之后又是在拒绝陆潇的求助中淬炼出强韧的心性并且巩固一切以族群利益为先的原则,现在需要陆潇活着却不能让长风公主知晓,是因为公主已经踏上了主君之路,最好心无杂念,而陆潇则是那颗最柔软的心最坚强的防护。

  不管怎么说,赤泽到底帮了他们,不管是谢恒、宣景还是陆潇、胡靖,都记得他这份情,因此即使此时赤泽明明白白地说着利用陆潇的话,陆潇也没说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陆潇如今的心态已经非常沉稳,他会为那段有憾无怨的感情而惋惜,但也深深明白往后他和长风不会再有交集。

  即使这一次他回去北境,从地理位置上看他和长风更近了,但终其一生,大概就是再会无期。

  陆潇低头一笑:“能成为这块垫脚石,我很高兴。”

  赤泽:“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这个送给你。”

  赤泽从身后腰间摸出一把弯刀。

  陆潇接过弯刀,拔掉刀鞘,一道亮光直接反射到脸上,“好刀!”

  这把弯刀很特别,刀背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这种红色有些难以形容,像是鲜血的颜色,但似乎又更加明亮。

  “这是我们绛藤族最好的血背弯刀,血背弯刀只赠英雄,你当得起!”

  陆潇收刀入鞘,“多谢。”

  如此干脆利落的反应也让赤泽很欣赏,他就不喜欢中原人让来让去的那种谦虚,别扭。陆潇的性子确实很对他的胃口。就单纯看个人,他会很喜欢陆潇做他的妹婿,但可惜,这两人着实有缘无分。

  “我该上路了,告辞。”

  陆潇没再多说,转动轮椅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左善就立即上来接应。

  回到车队中,左善也没问陆潇和那位绛藤摄政王说了那么久都在聊什么,只是默默扶着陆潇上车。

  但在车帘放下之际,他似乎看到陆将军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时眼花。

  那边谢恒在送走陆潇之后就开始着手整理准备给安宁的资料。

  谢恒一趟趟往交易所跑,本来想着可以自己完成,这写写画画的他也算了解,但有很多讯息需要到交易所去查询。跑几趟也没什么,只是这样见到玉怀恩的次数就多了。

  一开始谢恒还没有注意到,等他注意到之后他才发现,基本上只要是自己跟洛非白说话的时候玉怀恩就会突然出现,是真的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谢恒很是佩服,实在很想知道玉怀恩是怎么知道他来的?难不成玉怀恩在交易所外面布置了眼线,看到自己一来就去报信儿?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不让自己跟洛非白独处,这真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一个月下来,谢恒与玉怀恩也算熟悉了些。

  再加上在荣启哪里了解到的有关玉怀恩的一些情况,谢恒判定这是个可以合作的人,于是便挑了个日子跟玉怀恩商讨正事。

  地方也不用特别挑选,就在信息交易所。

  洛非白提前收拾了书房,准备好茶点之后就吩咐任何人不可以靠近,给两人一个安静的环境。

  玉怀恩听谢恒简单说完了情况,低头沉思片刻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潼谷岭有朝廷的军队把守,以前就不说了,现在还是骁勇善战的北境军镇守潼谷岭,要想在潼谷岭开凿玉矿怕是不成,若是向朝廷上报,这个矿估计也就是朝廷的了。”

  谢恒淡淡一笑:“我只是跟玉老板借人到潼谷岭去转上一圈,没有别的意图,北境军那边不会有人干涉。将士们都忙着保家卫国,哪里有闲工夫管我们这些没事去瞎转悠的。”

  玉怀恩瞬间明白,看向谢恒的眼神更加幽深:“谢大人好手段!”连北境军的关系都能打通,玉怀恩暗暗心惊,也开始再一次重新评估谢恒的本事。

  “玉老板客气了。接下来咱们要说的都是假设。假设在潼谷岭有洒金青花玉的玉矿,我们相互合作,我需要玉老板的人做技术指导,劳动力我这边出。之后的加工和售卖也要仰仗玉老板,这分成就按照二八分。”

  玉怀恩:“谢大人这利润压得可真够低。三七分,我保证会把往来账目做得漂漂亮亮,中间环节有各种问题我都负责处理,谢大人这边只需要保证北境军不会干涉。”

  谢恒:“成交。”

  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三七分,跟玉怀恩这样的人合作不可能把分利压榨到这种程度,说二八分也只是为了给玉怀恩一个讨价还价的空间罢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焉知不是我

  玉怀恩:“谢大人什么时候要人?”

  谢恒:“越快越好。”

  玉怀恩:“好,明天我就让人来信息交易所,工具也会准备齐全。矿工也有我这边来安排,我这里的都是老手,经验丰富,可别以为挖矿只是单纯的体力活,要想更加安全高效,还是得找有经验的人。”

  玉怀恩如此痛快,谢恒这边自然也不差事:“这是自然,如此就麻烦玉老板了。工钱我这边来结算,玉老板只管报个数就好。”

  玉怀恩笑起来:“谢大人大气,不过既然是合作,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这工钱就五五分。只是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好事,谢大人别忘了在下就是。”

  谢恒爽朗一笑:“这是自然,能跟玉老板交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玉怀恩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含笑的眼神中夹着一缕锋芒,:“既然是交朋友,那有些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谢恒笑看着玉怀恩:“如果我没有猜错,玉老板想问的事情应该跟洛非白有关。”

  玉怀恩的神色带上几分凌厉:“不错,我也不想跟谢大人拐弯抹角,洛非白我看上了,他一定会成为我的人。”

  谢恒:“玉老板可知,人非货物,不是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人有感情和自我判断,若是强取豪夺,在别人那你是可能得到人但得不到心,可在我这,只要洛非白一天还承认我这个朋友,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朋友?”玉怀恩挑眉,“谢大人只当非白是朋友?”

  谢恒:“不然呢?”

  玉怀恩的态度瞬间好了不少,“我还以为谢大人对非白有意。”

  谢恒抿嘴笑:“猜到了,之前玉老板看我那般不顺眼,可不就是把我当成情敌了?”

  玉怀恩:“看来谢大人是过来人,看得这样通透。”

  谢恒:“谁让我也有心上人,而且已经得偿所愿。”

  这下玉怀恩的表情已经算的上十分友好。他本来就十分新上谢恒,如果大家不是情敌关系自然可以交好。谢恒年轻,有权有势,而且手段非同一般,跟这样的人自然是做交朋友好过做敌人。

  “那就恭喜谢兄,不知是谁那么幸运,能得谢大人青眼。”

  谢恒扬眉一笑,“焉知幸运的那个人不是我?”

  玉怀恩嘴角笑意加深,这次是真相信了谢恒已有相好之人。

  他也看出来谢恒不欲多说,看来对方的身份比较敏感。而且直觉告诉玉怀恩,谢恒喜欢的也是个男人。

  能理解谢恒的守口如瓶,毕竟如果对方真是个男人,谢恒在朝为官就多有不便,而且谢恒在朝堂上的情况玉怀恩也多有耳闻,这么一个四处树敌的人,更是不能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抛开其他不谈,玉怀恩很欣赏谢恒这个人,不管是他的才华能力,还是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作风,玉怀恩都很欣赏。从前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如今意外相识还能达成合作,倒也不错。

  且谢恒跟洛非白是朋友,看情形关系还很好,玉怀恩一眼就看出洛非白在面对谢恒的时候那种全然的倚仗和信任,这也是他吃味的主要原因。

  现在能确定谢恒已有心悦之人并已经在一起,自己便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谢恒:“我把洛非白当朋友,对他的感情事不会多加干涉,但还是有一句话要奉劝玉老板,你对非白若是真心,我祝你成功,但如果是假意,那可就要掂量掂量后果。”

  洛非白的这小半生已经很悲催,被一帮子极品亲戚拖累,还有一个拎不清的妈。谢恒不能说如果洛非白没遇上他日子一定难过,毕竟人家没准也会遇上其他贵人,但到底洛非白没能像他最初期望那样,考取功名,登入庙堂。读书人,大都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封侯拜相。而洛非白母亲的愚昧却彻底断送了儿子的青云路。

  要是日后能有个心心相印的爱人,对方也有本事有能力,那对于洛非白来说也是他悲催人生的一种补偿。

  玉怀恩:“不必谢兄多说,我的心意我自己清楚,日后也会让非白清楚。”

  “日后是什么时候?”谢恒板着一张正经脸,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玉老板可别总拖着,虽然非白目前是没有成亲的打算,但那也是因为受到父母的影响,对娶妻生子才不热衷,若是将来走出父母婚姻不幸的阴影,怕是多得是姑娘都想与非白喜结连理。我们非白这条件可也是没得挑。”

  谢恒越说玉怀恩的脸色越不好看。

  是他不想跟洛非白表明心迹吗?还不是因为在与洛非白相交过程中看出这人对感情之事并不热衷,担心把人给吓跑才打算循序渐进?这是他喜欢的人,他自然知道有多好。谢恒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说风凉话罢了。

  “多谢谢大人提醒,不劳谢大人操心。”

  谢恒:“刚刚玉老板还称我谢兄,怎么现在就又变成谢大人了?玉老板可有些善变啊!”

  玉怀恩:……

  “开个玩笑,玉老板不必如此认真。”

  “谢大人真幽默。”

  玉怀恩也算看出来了,这个谢恒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也是,若真是个正经人,哪里会成为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佞臣?

  反正话已经说开,玉怀恩和谢恒的相处也更加坦然,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合作的细节,双方对这次的谈话都很满意。

  洛非白一直没有进来打扰,直到两人聊完才叫人进来去请洛非白过来。

  “都谈好了?”

  “嗯。谈好了,希望这一次能跟玉老板合作愉快。”

  “一定。”

  三人都没再说话,莫名安静了一会,玉怀恩看向谢恒:“谢大人还有事?”

  “啊!”谢恒直白点头,“我还有事要跟非白商量,玉老板忙的话就先走吧。”

  玉怀恩:“……我不忙,刚好我也有事要跟非白说。”

  谢恒:“是我先说的,玉老板得排队。要不您先出去溜达一圈,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洛非白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没有贸然开口。

  玉怀恩:“……好。”

  现在除了“好”也没法说别的。

  玉怀恩一走,谢恒就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洛非白:“老板在笑什么?”

  谢恒半抿着嘴角:“你觉不觉得玉怀恩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洛非白:“也就还好吧!我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觉得他学识很渊博,虽为商贾,却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言谈有度,博闻强识,说话也不死板,甚至算得上风趣幽默,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各方面都算的上极为优秀,与他相处很舒服。”

  谢恒:“对他评价很高啊!”

  洛非白还以为谢恒当他有跳槽的想法,立即表忠心:“老板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只要老板有用得上我的一天,我就为老板效力一天,绝不食言!”

  谢恒笑着:“你这话可千万别在玉怀恩面前说,他要找我的麻烦。”

  洛非白皱眉:“是不是他在老板面前说了什么,我可以向老板保证,绝对没有要离开的心思。”他甚至想着要是玉怀恩正在谢恒面前表示有挖人的意思,那为了避嫌日后还是少跟玉怀恩来往些好。他虽然觉得这人不错可以相交,但心中还是更看重谢恒这个恩同再造的老板。

  谢恒点头,拍拍洛非白肩膀,“我相信你,我当你是最得力的干将,但也当你是朋友。交易所你打理得非常好,你也差不多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洛非白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老板会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确实还没这个想法,自己一个人也挺好。”

  谢恒:“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不还是找了个伴儿?”

  洛非白震惊地看着谢恒,“老板……什么时候?!”

  他竟然一点也没听说。

  谢恒:“有段时间了,不过出于一些原因一直没有公开,以后你总有机会知道,别想着瞎打听啊!”

  洛非白:……他确实想假公济查一查。

  难道就是因为老板有了喜欢的人,就容不下那些喜欢单身的?老板不是这么霸道的人啊!

  洛非白:“既然老板已经名草有主,我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恭喜?”

  谢恒:“你这话要问出来就显得很没诚意了。”

  洛非白:……是他的错。

  谢恒:“好了,不逗你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要是真碰上合适的,对你好的,也别犹豫太久,其实很很多时候缘分就在身边,有可能一个转身一个回头就看到了,也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交易所上,免得忽略身边一些美好的人和事,之后追悔莫及。”

  洛非白点头表示明白,但心里总觉得今天的老板有点怪怪。

  思索良久,洛非白还是问道:“老板是不是有意向拓展业务?”

  谢恒:“啊?”

  洛非白:“老板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做冰人馆?我个人觉得冰人馆的生意不太适合我们,但如果老板很想尝试,那我们可以先试着跟冰人馆合作,冰人馆撮合姻缘也要了解双方的情况,打探信息咱们是行家,可以让男女双方都极尽了解彼此的情况,免得出现骗婚或者了解不够周全以致导致后续问题等情况,等摸清楚了冰人馆的经营形式和一些基本情况,再考虑要不要往这方面发展,老板觉得呢?”

  谢恒:……无言以对,谁让他之前确实动过替边境将士们找姻缘的念头,看来玉怀恩想要得偿所愿还要很久。

  洒金青花玉矿的事终于落实,谢恒给杨重阳去了信,让将军帮忙用他们的密语写书写,告诉杨重阳他这边已经做好了相应安排,很快就会派人到潼谷岭去开矿,让杨重阳那边也做好准备。

  秋去冬来,新年还没出正月,阮展玫的孩子就出生了,竟然还是龙凤胎,这下整个朝廷上下都是一片欢腾,这不仅仅是生孩子,还是祥瑞之兆啊!

  老来得子的武德帝高兴得好像年轻了十多岁,对这对龙凤胎兄妹如珠如宝。

  宣震和宣旭也都难得大度了一番,表现出了一点当兄长的样子,送了不少东西到紫翠宫去。其实也就是变相讨武德帝高兴罢了。

  虽然武德帝宠爱龙凤胎,但两人都没有一点危机感,毕竟孩子还太小,就连宣临他们都不当回事,更别说还没出襁褓的奶娃娃,就算是皇子也不惧任何威胁,也就不介意上演一番兄友弟恭的戏码哄武德帝乐上一乐。

  自古以来,龙凤胎都是寓意吉祥,哪怕寻常百姓家生了龙凤胎都要大摆流水宴,更何况这龙凤胎还是在武德帝登基为帝之后有的,是他称帝之后的第一对子女,可以想见武德帝有多高兴!

  上位者就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宣扬自己天命所归的机会。

  于是很快民间就多了很多对武德帝乃是上天选中的真命天子的传言,说这一对罕见的龙凤双胎就是上天对厉王登基后的奖励。

  老百姓们对鬼神之说大都十分信任,于是也更加相信武德帝是上天选中的帝王,对朝廷和陛下也更加忠心。

  连谢恒都忍不住给这一波操作鼓掌。

  武德帝这造势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啊!要是给他造势的这拨人去到现代那也得是搞营销的一把手!绝对优秀专业的运营团队!

  新添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帝位牢固皇权稳定,武德帝心情大好,一天三回地赏赐,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一趟趟往紫翠宫送。许多皇室亲贵和诰命夫人都进宫探望,紫翠宫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这还是顾忌着阮展玫尚在月子里多有不便,过来探望的人大都是看两眼就走了,不敢叨扰阮展玫休息,只等满月之后再来贺喜。

  于两位皇子、公主满月之际,宫中设宴。

  阮同甫和阮展鸿、阮时衡作为家人,提早了将近一个时辰进宫,就为了陪伴刚出月子的阮展玫。

  谢恒也被叫来一起。

  第二百九十章 小秘密

  虽然娘家没有女人,但阮展玫作为身份贵重的皇妃,月子里自然有经验丰富的嬷嬷照顾,她如今又可以说是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宫人们自然不敢怠慢。月子里伺候得十分周到,阮同甫他们来看都能瞧出张阮展玫明显丰腴了不少。

  阮同甫如此也就放心了。

  这会陛下不在,正是一家人说说体己话的时候。

  阮展玫让嬷嬷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父亲,兄长,你们快瞧瞧。”

  阮同甫和阮展鸿上前,瞧着襁褓中的两个幼小的婴儿,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阮时衡和谢恒在后面踮着脚伸着脖子看,把阮展玫逗得笑不停。

  “想看就上前去看。”

  两人上前。一个看男宝宝一个看女宝宝,看完了这个再看那个。

  这是谢恒第一次看到小婴儿,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半条手臂好像就能拖住,小小的嫩嫩的,感觉脆弱得不行。阮展玫让他抱一抱他都不敢,不是顾忌皇子的身份,只是谢恒担心自己粗手粗脚的会把孩子给弄伤弄痛。

  看完了男宝宝,谢恒又去看女宝宝,就感觉两个小婴儿长得一模一样,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真有意思。

  两个小宝宝都在睡觉,时不时地扭动两下,似醒非醒的样子。

  谢恒看得入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小、这么软又这么可爱的东西?

  “真是太可爱了!两个小家伙未来必定都是俊男美女。”

  阮展玫微微一笑,满脸的母性光辉:“现在看着是好看,刚出生那会可不是这样。我记得大概也就是三四天的时候,两个孩子黄得不像样子,我都吓着了,心想这俩孩子这么黄,要是长大以后还这样可得了?”

  谢恒:“新生儿都会这样,不是什么大事,现在不就白白嫩嫩的了?”

  他了解过这情况,这既是新生儿黄疸,一般在出身两道三天左右开始显现出来,大部分在一个月内就能消下去了,只要不是病理性的黄疸就没事。

  阮展玫点头:“是,太医和嬷嬷也是这么说的,说多晒晒太阳就好了。现在看两个孩子都白过来我也放心了。”

  两个小孩子看着确实白嫩,阮展玫肤色很白,武德帝也不黑,这孩子自然也会白。

  阮时衡瞧着好奇,抬手就想要去捏捏小皇子的脸,那脸颊胖乎乎的,看着全是肉,手感一定很好。可还没碰到小宝宝的脸就被谢恒轻轻拍开。

  阮时衡捂着手背不解地看谢恒:“你打我干什么?”

  谢恒一本正经地教训阮时衡:“可以摸不可以捏,小宝宝的脸不能捏,不然大点以后就很容易流口水。”

  阮时衡吓得赶紧收回手,可嘴里还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捏不是摸?”

  谢恒白眼:“你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阮展玫笑起来:“阿恒懂得还真多,我一开始都不知道,看着孩子的脸肉乎乎的就想捏,还是嬷嬷告诉我孩子的脸不能捏。幸好我手不快,不然以后两个孩子整日的流口水就是我的过失了。”

  谢恒:“我之前也不知道,进宫前找了大夫询问了一些关于小孩子的情况,这才了解一些,免得什么都不知道伤了孩子。大夫还说最好不要经常亲吻孩子的脸颊,特别是耳朵附近,更是不能亲吻,尤其禁止声音太大,不然会对宝宝造成很大伤害,甚至是耳聋,有些伤害甚至可能到孩子大些才显现出来,也就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孩子毕竟还小,脆弱得很,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旁边两个嬷嬷连连点头,显然对谢恒能提前了解这些感到欣慰,这年头难得一个男人愿意去了解这些,还了解的这样详细清楚。这位大人将来若是当了父亲一定最是贴心!哪个女子能嫁给这位大人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阮时衡摊手:“我说表弟,你这样会显得我好像什么准备都没做。”

  谢恒:“不是显得,挺多算突出,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

  阮时衡:……相煎何太急啊表弟!

  阮展玫笑起来:“真是好久没看到你们两个这样逗话了,有个兄弟姐妹就是好,我之前还担心若是只有一个孩子,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在身边难免寂寞。”

  谢恒:“这下小姨不用担心了,兄妹俩一起长大,这过程寂寞不了。自小相互陪伴的感情也不是一般兄妹所能比,往后他们就是最亲近的人。”

  阮展玫点头,笑看着谢恒和阮时衡:“等以后两个孩子稍微大些,你们两兄弟可得多教教他们。正好你们一文一武!都是顶尖儿的!”

  阮时衡哈哈笑了两声:“皇子也就罢了,公主柔柔软软的,我可不敢教。”

  阮展玫笑着瞥了一眼:“姑娘怎么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还少?我这姑娘可不要求她弹琴绣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高兴就好。阿恒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谢恒愣愣地点点头,刚刚一句“表哥”都把他给说得一激灵,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表哥,自己也二十多岁了,跟一个孩子平辈,这感觉很新鲜。

  不过教孩子这种话也就是随口说说,且不说他和阮时衡能不能为人师,即便能,这皇子公主哪里用得着他们教?宫里有专门的早教师傅,之后还有开蒙老师,太傅们各个满腹经纶,他的那点野路子糊弄糊弄朝臣们还成,真要为人师可就耽误人了。

  不过阮时衡倒是可以教孩子们骑射,毕竟他那武状元可不是水来的。至于说女孩子能不能学习舞刀弄枪的,谢恒倒觉得没什么,如阮展玫所言,不刻意限制,看孩子以后喜欢什么。反正就凭着武德帝如今对双胎的重视,小姑娘就是被宠成个刁蛮公主也是有可能。

  没过一会武德帝进来,一来就直奔两个孩子,瞧瞧这个逗逗那个,满眼喜欢看都看不过来。

  看完孩子,武德帝坐到阮妃身边,“今日身体觉得如何?”

  阮妃点点头:“臣妾好多了,谢陛下关心。一会宴会就开始了,陛下还不先过去。”

  武德帝搂着阮展玫:“朕一会同爱妃一起过去。”说着又转向旁边的大宫女,“还不快些给你们娘娘梳妆。动作都轻点。燕窝好了没有?给娘娘端上来。刚刚有没有吃水果?栗子羹准备了吗?”

  嬷嬷和宫女在边上连连应声,什么都准备好了。对如今陛下的第一宠妃谁敢怠慢?

  谢恒看着武德帝熟悉地吩咐着,心道一个帝王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容易了,武德帝对阮展玫绝对算得上真爱。

  阮同甫他们看在眼里也觉得更加放心,都是男人,自然能看得出武德帝对阮展玫的真心,这生了孩子也没有只顾孩子不顾母亲,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难得。

  探视得差不多了,阮同甫他们也准备出去,也差不多快到开宴的时候。

  武德帝回头看着谢恒道:“谢爱卿从东侧门走,免得被瞧见。”

  现在满朝文武都还不知道谢恒跟阮家的关系,作为知情人的武德帝莫名有种与宠臣之间有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好。一向都是朝臣们之间有秘密瞒着他这个皇帝,现在自己也体现了一把“小团体”的感觉。

  谢恒:“是。”

  武德帝给谢恒指了个宫人,让那宫人带谢恒从东侧门出去到设宴的春明殿。

  谢恒一看,巧了,指给他的那个宫人还就是每次进宫给他带路的那个,老熟人了。

  对方也抬头对着谢恒眯眼一笑。

  出了门,谢恒就开始跟那侍从聊天。

  “我说兄弟你不行啊!你说说你是从王府跟出来的,这可有着一般人比不了的底子,怎么混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得给我引路?”

  那侍从笑着:“谢大人是没留意,我这身上的衣裳可换了三茬了,那是越换越精细,不过不管升得多高,那也是要伺候各位主子的。谢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能给谢大人引路是小人的荣幸,旁人还没这样的机会。”

  谢恒背着手笑:“你这张嘴啊就是会说话!难怪能在这深宫里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两人走着走着,迎面遇上了安宁公主。

  与当初在宫中的初见不同,那时候的安宁公主穿着旧衣裳,低着头被宣旭的一个侍妾责骂羞辱,怯生生的模样还不如一个宫女。

  而如今的安宁公主,身上穿着衣裳素雅崭新,用的都是最名贵的料子,身后跟着面目恭敬的宫女,不讲排场那是因为她恬淡的性子,举手投足间再不见从前的畏缩,尽显一国公主的高贵大气。

  谢恒:“拜见公主。”

  安宁公主微微弯腰,“谢大人不必多礼。谢大人是要去太和殿吧?”

  谢恒点头,“正是,也要恭喜公主又多了一对弟弟、妹妹。”

  安宁公主笑起来:“是啊,我之前去看两个孩子真是喜欢得紧,后宫中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如今我也不再是唯一的公主,可算是有了个伴儿。谢大人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吧?一会一定多瞧瞧,可爱得不行!我之前送了一对小铃铛给他们,我那小妹妹都会抓我的手……”

  第二百九十一章 表白

  说到两个孩子,安宁公主就停不下来话。

  谢恒看的出安宁是真的很喜欢那对龙凤胎。

  “日后公主做了母亲,定然是位慈母。”

  安宁微微红了脸,“谢大人过奖。对了,我生辰时谢大人送我的白玉簪我很喜欢。”

  说着安宁摸了摸发髻,谢恒寻着安宁的手看过去,才注意到那枚雪兔白玉簪正被安宁戴在头上。听谢斌说安宁公主生辰时就直接戴着白玉簪,想来是很喜欢了。

  “公主喜欢就好,这白玉簪是在我七妹妹的刺绣铺子里买的,公主若是喜欢回头可以叫身边的宫女出宫去买,我告诉你们位置,报我名字给你打折优惠!”

  跟在谢恒边上的侍从差点没笑出声来。他那么高的忍笑功底都险些破功!

  谢大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一开始还以为谢大人是要说公主喜欢的话就再买来送给公主,没想到竟然是让公主身边的侍女去买,还打折优惠!

  不行!越想越好笑!

  实在忍不住了,侍从低着头偷笑,笑完后又觉得多跟着谢大人有助于训练提高他的忍笑能力,日后伺候主子们更能忍,无论多好笑的画面他都能扛得住了。

  安宁低着头,脸色越来越红。谢恒刚想问安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见安宁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绣着擎苍的宝蓝底金银缕荷包。

  大瑾对佩戴的荷包的规格也有规定,官无印绶者,不可佩戴绣有飞禽走兽的荷包。七、八、九品官员的荷包可用彩缕。五品、六品彩缕配兽爪。四品银缕,三品金银缕,二品以上金缕。

  安宁绣的荷包正合谢恒的身份,而且这绣工也十分精湛,那一头擎苍呈展翅高飞的姿态,栩栩如生,气势如虹!

  然而谢恒却迟迟没有收下。

  在大瑾国,女子的荷包只赠心爱之人。

  谢恒看着荷包微笑:“真是一手好绣工,没想到公主的绣技都不在我七妹妹之下。日后有机会说不定你们可以相互探讨探讨。”

  安宁的神色黯淡下来,慢慢收回了手,她已经明白谢恒的意思。

  “我、我就是自己闲着无聊,随便绣了绣,哪里能跟谢大人的妹妹相比,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好手艺。我、我先走了。”

  安宁将荷包收进袖中,低着头快步从谢恒身边走过。

  一滴泪飘落,滴落在谢恒的脚边,迎着晴朗的日头摔开数道光芒。

  谢恒在原地站了一会,微微侧首目光沉冷地看向一旁的侍从。

  侍从立即躬身:“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刚刚也并未遇见安宁公主。”

  谢恒没说话,背着手迈步向前。

  侍从额头直冒冷汗,为什么这种事要让他看见!

  来到宴会上,瞧见谢斌已经到了,谢恒没用人引就直接坐到谢斌边上。

  谢斌:“去哪了?早上出门想叫你一起才发现你早就走了。”

  谢恒:“阮时衡找我有事。”

  谢斌:“你跟阮时衡关系也不错。”

  谢恒歪头一笑:“我虽然人缘不大好,但也不是没有交好的人。而且跟我交好的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

  谢斌失笑:“是,你最厉害。今日是六皇子和七公主的满月宴,你可收着点,有想怼的人也忍一忍,回头早朝的时候你再怼。”

  谢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谢斌说的六皇子和七公主是阮展玫生的龙凤胎,都没注意排辈。

  就记得他家将军是老三,安宁公主行四,然后就是魏妃的儿子宣临行五,到了双胎这可不就是老六和老七了。

  要说这皇家子女的年龄差就是大。宣震和宣旭是还没有儿女,但按照正常来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到时候自己的孩子跟弟弟妹妹岁数相近,这也是常事。

  不一会惠承帝和阮妃相携而来,后面跟着嬷嬷抱着六皇子和七公主,其他侍从侍女跟在后头。

  盛装打扮的阮展玫脸上没有半点憔悴之色,因生了孩子又是刚刚坐完月子,整个人容光焕发更显丰腴。

  都说一个女人嫁得好不好,看她坐月子的情形便能知晓。

  事实证明当初阮展玫的选择没错。

  虽是六皇子和七公主的满月宴,但皇后和其他妃嫔也会来参加。

  到皇后和所有妃嫔落座后,宴席才正式开始。

  先是以宣震为首的几个皇子以及安宁公主对两位小皇子小公主表示祝福,送上满月礼,之后就是前来赴宴的官员们轮番表现。嫔妃们就等满月宴结束之后将礼物直接送去紫翠宫。

  宴席上惠承帝一直在逗弄两个孩子,根本就来不及分出精神给旁人。

  皇后和李贵妃看的咬牙切齿,虽说没把嫉妒的神色摆在脸上,但表情看着也不多愉快。让她们一脸喜笑模样可做不到。

  谢恒看着觉得有些无趣,这场面瞧着还没有宫斗电视剧精彩。人家那勾心斗角、口是心非的场面才刺激。

  之前得知阮展玫怀孕之后,谢恒就安排了几只雀鸟在宫里盯着,就怕皇后和李贵妃会暗中下手对付阮展玫,比如下药或在饮食中做个手脚什么的。而事实证明他是宫斗剧看多了,皇后和李贵妃虽然没给阮展玫好脸色,但还真没做什么手脚,大概也是觉得就算阮展玫生了个儿子,这小娃娃也不可能跟他们的儿子争帝位了。也就省了这个心思。

  谢斌远远看着双胎,不无羡慕地说:“什么时候咱们家也能添新丁。”

  谢恒好像没听懂谢斌的明示,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到人牙子那买两个下人回来不就添新丁了?”

  谢斌:……

  酒过三巡,武德帝看两个孩子累了,便跟阮展玫一起带着孩子们回去紫翠宫。

  紧跟着皇后和李贵妃、魏妃也相继离席,剩下就又成了朝臣们自由交际的时候。

  又添了新皇嗣是好事,不过大臣们也商议着,如今陛下的后宫着实清冷了些,除了皇后之外就只有一个贵妃两个妃子,不,是两个贵妃一个妃子,日前惠承帝已经下旨要册封阮妃为贵妃,待双胎百日时行册封礼。

  只是就算如此,后宫中也该多添些人,毕竟皇帝的子嗣众多也是国家兴旺的一种表现,自大瑾国建国以来,除了高祖皇帝之外,其他哪届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就是上届的惠承帝已经算是收敛的了,到了武德帝这简直算得上后宫凋零。这可不成!

  现下阮贵妃已经生下龙凤胎,这可是好兆头,更该趁着这个时候进行选妃,充盈后宫。

  谢恒听着这些大臣的议论,心里头就一个想法: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以前不懂事时,看着电视剧里那些大臣对皇帝后宫的是指手画脚他就觉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皇帝有几个妃子多少儿子跟你们有毛关系?生的孩子再多也不是给你生的。

  但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朝臣们关心皇帝的后宫,这是想往后宫塞人呢!没看蹦跶的最欢腾的那几个都是家里正好有适龄女儿的么!若是女儿入宫后又得宠,那也是升迁的捷径,枕头风可一向都了不得,混得好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能荣耀一番。

  前朝后宫根本就不可能真正分割开。宣震无德无才还能角逐皇位可不就是因为有个强大的外家。有这个外家在,宣旭便会处处掣肘。

  武德帝不好女色,但为了平衡前朝后宫,估计很快就会开始选秀了,到时候宣震和宣旭应该也会有所动作。

  在皇帝和妃嫔们走了之后,宴会上最备受瞩目的就是阮同甫和阮展鸿、阮时衡。

  以往主动去找阮时衡的人算不得多,毕竟他现在还只是兵部侍郎,若是未来能接手兵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算得上真正的位高权重,跻身权臣行列,不过今日主动找上阮时衡攀谈交流的可有大把官职比他高的,无非就是因为阮展玫生了龙凤胎,从前便是极为受宠的妃子,如今更被宠得名正言顺,在后宫的地位那也是十分稳固。

  想当初,阮展玫嫁给厉王为侧妃能不被诟病还是因为她阮家养女的身份,是借了阮家的势。而如今,阮家又因为阮展玫而更加水涨船高。

  本来阮同甫为宰相,文官之首,阮展鸿为督查院总督御史,阮家就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勋贵之家,如今又有一个为贵妃的女儿,还生下了代表祥瑞的龙凤双胎,更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即便阮家绝不涉党争,阮家人态度再怎么清冷,也多的是朝臣愿意想尽办法跟阮家人打好关系。

  就算不找阮家人办事,只要让人知道自己跟阮家人有所牵扯,往后许多事情都会好办得多。就连荣启都被好几个官员缠得脱不开身,要知道平时因为荣启也不怎么卖他人面子的性格,在这种场合跟他套近乎的官员也没几个。

  谢恒端着酒杯看着那些平日自命清高的人现在都一个个满脸巴结之相,如同看着一台滑稽的戏。

  谢斌不喜欢这种场合,转头跟谢恒说:“一会我们就走吧!”

  谢恒:“我还有事跟将军说,兄长先回去吧。”

  谢斌看着谢恒手中的酒杯,瞧见一杯酒还剩下一大半,这才点头:“好,那我一会先回去,你也不要叨扰将军到太晚。顺便邀请将军下次沐休时到我们家去坐一坐。”

  从之前到将军府拜访后,谢斌就一直打算着邀请冠军侯去谢家,只不过一直不得空,侯爷事忙,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有时间又赶上他有事了,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谢恒:“好,到时候我跟将军说。”

  谢斌走后,谢恒就开始一个人喝酒。

  就只有一杯酒,抿来抿去半杯都没喝完。

  最后谢恒举着这半杯酒朝着宣景走过去。

  有朝臣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心道刚刚还在想着今日谢大佞臣挺安分,没想到还是他们天真了,谢大佞臣这不就又去挑衅侯爷了?之前诬告的事侯爷大度没计较,谢大佞臣这是又开始飘了吧?

  “将军看起来有些无聊,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众人:明明冠军侯一直都是这幅样子,谢大佞臣睁眼说瞎话的境界又高了。

  宣景:“也好。”

  不愧是冠军侯!面对谢大佞臣一点也不犯怵!

  此时朝臣们去对宣景有一种怪异的感激心理,都觉得是宣景分担了谢大佞臣的注意力,才让谢大佞臣没功夫找他们的麻烦,这两人出去后肯定又是针锋相对,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宣震和宣旭看得也乐呵,都以为谢恒是去找宣旭的麻烦,全都幸灾乐祸地想着宣景招惹上谢恒,日后估计都难以消停了。

  两人端着酒杯来到御花园。

  正月里御花园虽没有旺盛的花草,但前些天刚下过一场三天两夜的大雪,这会地上枝头都还是厚厚的积雪,园中雪景亦是美不胜收。

  谢恒身上披着的是宣景送他的一件亮绸深湖水绿镶狐狸毛的披风,金绿色的丝线绣着藤蔓暗纹,低调的同时又不失富贵大气。

  宣景:“心情不佳?”

  谢恒抿嘴,表情顿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对不住将军,我真没想到安宁公主会对我有意。”

  谢恒把安宁公主想送他荷包的事情告诉宣景,心情有点小紧张。

  也不知道将军是要吃醋还是气自己让他的妹妹失了心,又或者二者都有,那就很复杂了。

  宣景:“我之前就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向你表明心迹。”

  安宁看着柔柔弱弱的,被人欺负了也不知声,实际上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更是有一颗勇敢追爱的心,确定了自己对谢恒的心意之后就直接送荷包表示,这点倒是比很多女子都要大胆。

  谢恒:“啊?什么时候?”

  “她刚刚搬去清思殿时我去看她,她便跟我提起春日宴时你帮她解围的事。说到你时她的眼神会格外明亮。”

  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心仪之人,才会对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变化格外清楚。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舅哥

  谢恒苦笑:“刚刚宴会上我就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次对安宁公主施以援手的原因,在那次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公主,今天才是第二次见。”

  他也没想到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谢恒从来不觉得自己具备能让他人一见钟情的因素,长相是还可以,但没到令人惊艳的地步,也没有将军的气场,可能就是一般偏上的水平。

  “我觉得公主对我未必就是真的男女之情,可能就是因为我在她艰难的时候帮了她,所以对我有一种类似依赖和感激的感觉,然后错把这种感觉当成了喜欢。将军虽然也关心公主,但兄妹到底不一样,我这个外人就又不同了。”

  宣景摇头:“安宁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性相对成熟,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谢恒表情都要哭了:“那我不是造孽了?”

  “别想太多,”宣景捏了捏谢恒的脸,“没有谁规定被人喜欢就一定要回应,经历拒绝也是人生的一种成长,安宁不是骄矜的人。”

  被宣景这样安慰,谢恒的心里是稍微好受了点,但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如果遇上的是那种厚脸皮的,因为自己动心就一定要他负责的那种人,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也一点不会觉得愧疚,还会毫不客气地把人给怼一顿,但如果是像安宁这样的,羞怯地表白,又柔软地接受他的拒绝,他就会觉得很抱歉了,更何况安宁还是将军的妹妹。

  之前他还想着给安宁整理一下京中适龄的官家子弟的名册,到时候要是陛下有意为安宁找个如意郎君,这份册子也能帮得上忙。但后来因为跟玉怀恩合作玉矿的事一直耽误了,册子始终没弄完也就没拿给安宁公主。

  现在谢恒就很庆幸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不然若是真给安宁公主送去了也未免太伤人。就好像他不愿意回应公主的感情还要着急忙慌地把公主给嫁出去一样,这就不好了。

  谢恒无奈地挠了挠脑袋,这事儿整的……

  就但愿日后安宁还能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吧!要是真能遇上,对方又是个可靠之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帮着安宁达成所愿。

  “啊,将军,我兄长让我请将军下次沐休时到谢家吃个便饭。说之前去将军府那次的将军盛情款待,一直想要回请,不过总有事情耽搁。”

  一顿饭磨蹭了一年才请上,谢恒这话说出来也有点不好意思。

  宣景:“好。这也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去你家拜访。”

  谢恒:“什么正式不正式的,谢家于我而言本就没有多大意义,也就只有兄长还值得我看重,若不是有兄长在,我早就从谢家搬出来了。”

  谢斌那个性子妥妥就是“敏感小女人”,要是自己突然提出要搬出去独住,谢斌肯定又要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让他觉得不舒服了,还是家里什么人得罪他让他不高兴了。

  反正现在他住在自己的小院,没事也没人去打扰他。

  宣景:“你跟大舅哥的感情真好。”

  ……大舅哥?!

  谢恒直接听愣住了!

  以往也就是荣启开玩笑时会说谢斌是宣景的大舅哥,这还是谢恒第一次听到宣景自己这么说,一下子就脸红起来。

  “将、将军……”

  关键宣景还是一脸的无辜加正经,故意凑近过去问:“怎么了?”

  谢恒赶紧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才开始放心害羞:……将军真是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逗得谢恒满脸通红,宣景才笑起来,认真地问:“谢斌除了喜欢看野史之外也很喜欢文房四宝,你之前送了他端州砚,我就送他看两条徽州墨。”

  徽州墨乃墨中至尊,与端州砚齐名,都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宝,其中更以烫金竹青墨闻名天下。

  有言道一两墨条十两金,这徽州墨也基本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普通文人也就只能看看了。

  谢恒:“京城的徽州墨都炒到什么价儿了?买那也太亏了些。”

  宣景:“不用现买,早前我到徽州去验兵,徽州总督送了我一对烫金竹青墨。”

  “是吗?那一会我先看看!”谢恒虽说不是很爱这些东西,但也有几分好奇,很想瞧瞧被这些文人吹上天的徽州墨到底什么样。

  到将军府,宣景给谢恒拿出来看。

  别说,虽然不是很懂行,但是看着这两根躺在锦盒里的墨条便觉得价值不菲。色泽油润黑亮,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极了极品塔青玉,也就是所谓的黑羊脂,上面有烫金的图案,两根墨条拼在一起是一副猛虎上山图。能在不损害墨条的前提下烫金,也只有徽州墨能做到,烫金的工艺十分精湛,寓意也极好。

  只一眼,谢恒就明白为何几乎天下文人都推崇徽州墨了,连他一个外行人看着都心动,像玉石一样漂亮的墨,写出来的字迹一定很好看。

  谢恒肯定要是谢斌得到这两条徽州墨一定会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

  终于到了沐休,这一个沐休谢恒觉得等得有些久了。主要是现在朝堂上的官员们整日都围着扩充后宫的话题讨论个没完。

  武德帝虽然有意平衡势力,但也没直接同意进行选秀,似乎还在犹豫中。可一众官员们你一嘴我一嘴,甚至将武德帝不肯扩充后宫的行为上升到了对不起大瑾国皇室的列祖列宗,问题性质十分严重!

  武德帝就一直硬扛着,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什么朝政繁忙啊,什么阮贵妃刚刚生完孩子做完月子,这时候选新人入宫不好啊,皇子公主们也不算少了,皇嗣不算艰难之类的。大概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然而几乎所有的理由都被朝臣们逐个攻破。

  朝政繁忙吗?最近都没人上奏折有什么好繁忙的?阮贵妃是刚做完月子,但谁都知道阮贵妃性子好,温柔大度,毕竟阮家的家教摆在那,阮相的养女绝对不可能善妒,甚至正因为身体还在恢复阶段,不能很好地伺候陛下,更需要多选些人充盈后宫。

  至于皇嗣问题,谁会嫌弃子女多呢!皇室多开枝散叶才是好事。

  武德帝被说得无法反驳,频频看向谢恒。大概是觉得最近谢恒都没有怼那些大臣,才让他们有了精神盯着自己的后宫。

  而谢恒难得迟钝了一回,没有领悟武德帝看着他的用意,心中还奇怪为何大臣们劝谏陛下选秀陛下要看自己,难不成还想让他给帮忙把关吗?他大理寺卿,这种差事无论如何也不该落到他头上吧?

  为了避免武德帝不按常理出牌把他揪出去,谢恒更加不敢开口,免得引起武德帝注意。

  而选秀的事也终于在沐休前定了下来,就在下个月初。

  沐休这日,宣景带着礼物上门。除了原本给谢恒看过的徽州烫金竹青墨外,还有两坛陈年老酒。

  拿酒的事是荣启提醒他的。

  荣启说没有哪个大舅哥是一坛酒拿不下来的,如果有那就两坛酒。

  宣景觉得这话不是很靠谱,但犹豫再三后还是带了两坛老酒上门,万一有用呢?

  谢斌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张罗饭菜,他跟谢恒说过去了解一下侯爷的口味。谢恒假装了解过,转头就跟谢斌说起了宣景口味如何,这可是他早就熟记于心的。

  一开始谢恒还有些担心将军来府上,谢长青和谢老夫人会不会趁机搞事情。两人都算是他名义上的长辈,他也不想在将军面前对两人太过不留情面。

  但没想到谢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有刘妈妈看着,谢老夫人那根本就不能离开自己的屋子,什么动静也传不到外面去。

  而谢斌也早就跟谢长青的一位同僚通了气,让对方在今天约谢长青到锦屏馆去,当然他出钱。

  谢恒都忍不住要狠狠夸谢斌一番,这番安排实在太棒了!

  中午宣景带着礼物到了。

  如谢恒所料,看见徽州墨的谢斌眼睛都直了,要不是骨子里的修养撑着,他可能是直接就从宣景手中拿过来细细摩挲欣赏。

  “这、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如何能接受?”

  宣景:“受得。”

  谢恒被宣景一本正经地说“受得”逗笑,转头对谢斌说:“将军送礼向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兄长收下便是,反正将军又不是找你办事,让你贪污受贿。就算是朋友间也不是没有赠送贵重礼物的。”

  谢斌无奈笑看着谢恒,刚刚的紧张感也淡了不少。

  “什么贪污受贿,净胡说!侯爷见谅,阿恒他就是这样口没遮拦。”

  宣景却摇摇头:“无妨,他这样很好。”

  一时间谢斌觉得宣景的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两根墨条上,也就没有多想。

  饭菜还没有做好,谢斌就邀请宣景到前厅去坐坐,让下人端上已经提前泡好的茶。

  宣景将两坛老酒放在桌上,“也不知道谢兄是否喜欢喝酒,这酒窖藏三十年的佳酿,好酒之人应该都喜欢。”

  作者闲话:  【多谢daffodils88送的礼物~】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君臣之别

  谢斌更加不好意思了,请人过来吃饭,结果人家这又是带礼物又是带酒的,感觉还是自己占了侯爷的便宜。

  “我都行,论酒量倒是比阿恒好些。”

  谢恒无奈:“兄长要表现自己酒量好直说就是,何必拿我做对比?”

  谢斌:“我这是为了让侯爷更形象地了解。”

  谢恒笑起来,状似随口说道:“那今天兄长可要多喝一些。将军的酒量也不错,您们拼个酒,将军若是吃醉了酒就直接在家中住下。”

  谢斌一拍手:“阿恒说的对!将军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

  宣景扬唇一笑:“乐意奉陪。”

  三人聊了一会,约半个时辰后午膳准备好了。

  下人陆续将饭菜端进来,谢恒让下人拿两个大点的酒杯过来,将之前嘬一口就没了的小酒杯全部都换成大的,这样喝才算痛快。

  谢斌和宣景拼酒,谢恒就负责给两人倒酒。

  一开始还好,他们还能边喝边聊,口齿、思维也都很清楚,但到了后面,谢恒就明显感觉到谢斌醉酒了,说话都有点捋不直舌头,眼神也有点发直。

  谢恒觉得差不多了,就让谢斌别喝了。但这会谢斌好像正在兴头上,根本不听劝

  “怎么能就不喝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跟侯爷好好喝一杯,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还没醉,还能再喝两杯。”

  “我没醉”简直就是天下醉汉的同统一说辞。

  谢恒没有办法,只能暂时由着谢斌,还要在谢斌的催促下不断将酒杯满上。无奈之余给宣景狂使眼色,让宣景差不多就别再跟谢斌喝了。

  “能跟将军喝醉一场也是我的荣幸,以前我就想过投笔从戎,奈何我这身子骨打小就不好,真要参了军也是给别人找拖累去了。”

  说着谢斌脸上还带上了伤感之色。

  若是别人说这话可能就是为了拉近跟宣景的关系,但是谢恒相信谢斌是真的这么想过。

  宣景:“保家卫国论心不论迹。”

  谢恒:“将军说的对,只要有心便不拘于形式。”

  谢斌深呼吸一口气:“说的是,论心不论迹!”

  谢恒看谢斌一时还有点缓不过来,就想着先吩咐厨房去准备醒酒汤。两坛老酒才只开了一坛,另外一坛还没动。

  谢斌一个劲儿地朝另外一坛伸手。谢恒没有办法,只能起身抱着另外一坛拿去自己院子放好。早知道就该让石竹或者宁六跟自己过来,他就不用亲自跑一趟。别的侍从谢恒从来不让他们进去自己的院子。

  厅中只剩下谢斌和宣景。

  宣景淡淡开口:“我与谢恒两情相悦,已经许下白头之约,望兄长祝愿。”

  一瞬间,谢斌的酒劲儿全醒了。

  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侯爷刚刚说什么?”

  宣景脸不红气不喘地把刚刚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

  谢斌觉得自己把当初科举考试时候的脑子都用上了,还是险些没反应过来。

  “侯爷的意思是……你喜欢阿恒,是那种想要相伴终生的喜欢?”

  宣景点头,又进一步解释:“若是大瑾国允许男子与男子成婚,我与谢恒必定三书六礼,缺一不可。”

  谢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后又张了张嘴。

  他觉得他应该感觉到愤怒,自家弟弟这是被侯爷给拐跑了,但是……那可是冠军侯啊!瞧着对弟弟也是真心,这么看来自家弟弟也没有吃亏。

  “这、这……阿恒也没跟我说。”

  宣景:“他担心兄长难以接受。整个谢家他你最在乎也唯一在乎的就是兄长的看法,担心你不能接受才一直隐瞒。”

  这连“兄长”都叫上了,真是……

  谢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脸上的肌肉有点僵,估计很不自然:“那怎么现在不打算瞒着我了?”

  宣景:“兄长操心谢恒终身大事,险些乱点鸳鸯谱,谢恒为此烦忧,我只是希望他少些烦恼。今日与兄长坦白之举是我一人主意,并未与谢恒相商,兄长可先思量,只是无论答应与否还请不要与谢恒置气,有气对我出就好。”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斌就算现在心情真不太得劲儿也不能真的跟宣景发脾气,更何况让他对冠军侯发火,他还真没这个勇气。

  片刻后谢恒回来,瞧着屋内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他还以为回来时会看到谢斌又在跟将军说野史呢,怎么两人都这么安静?

  谢恒:“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宣景:“刚刚说完,说累了正歇息。”

  谢斌:……

  谢恒顿时笑起来,“将军这糊弄谁呢?不会是趁我不在欺负兄长吧?”

  宣景:“你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谢斌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恍然注意到从前没多在意的事。

  冠军侯在面对阿恒时表情会比平时更加柔和,锋利深沉的双眸会载上温柔的笑,哪怕没有明显笑意时神色也是轻松的。

  阿恒也是一样,对着旁人总有一分防备两分谨慎,可对着侯爷时就是满眼纯然的信任,甚至说话都不需要再三思量,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担心会冒犯到侯爷。

  他一直以为两人交好是从那次他们登门道歉开始,但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两人应该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在一起,难怪侯爷一点也不怪罪阿恒,甚至还很热忱地跟自己聊起来。估计当初阿恒会在朝堂上弹劾侯爷也是两人的刻意安排。

  谢斌觉得有好些话想问问谢恒,但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

  后面谢斌一直恍恍惚惚的,宣景敬酒他就喝,宣景没敬酒他就自己喝,不知不觉就醉得不省人事。

  谢恒要照看谢斌,宣景就先离开。

  大半夜谢斌就醒了,跑到谢恒的院子当当当地敲门。

  谢恒睡得迷迷糊糊地被敲起来,石竹去给谢斌开门。

  谢斌一进来就对谢恒说:“我同意你们。”

  谢恒坐在床上眨了眨还带着点眼屎的眼:“啥?”

  谢斌:“你跟侯爷的事,我同意。”

  谢恒一下子就清醒了,“兄长……”

  谢斌坐在谢恒身边,叹了一口气就开始老妈子叨叨叨的模式:“是兄长不称职,对你从来就没尽到应有的爱护,更是连你有心仪之人都看不出,还给你乱点鸳鸯谱。你明明喜欢的是冠军侯,我却连性别都给你弄错!我这兄长到底是怎么当的!一开始我甚至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想着难怪他送我那样贵重的礼物,原来是把我弟弟都给拐走了!冠军侯处处为你着想,还主动与我说和你的事,让我不要与你生气,心中有不快对他发泄即可,他都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却还犹犹豫豫地担心你们前路坎坷,有他这般护着你,必不会让你受屈。我一直兢兢业业努力为官,是想着在你遇到困难时我这个兄长能派的上用处,若是冠军侯,想必你都不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谢恒看出来了,谢斌这是酒还没醒呢!

  谢斌一个人就叨叨了足有一刻钟。

  谢恒听着,从一开始感动将军竟然一个人就跟谢斌坦白了,主动承担了一切,还放低姿态愿意接受谢斌的怒火,也对谢斌发自内心的话而有所触动,到后来听着谢斌因为酒劲儿未醒而车轱辘话来回说,困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正当谢恒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谢斌双手箍住谢恒的肩膀,带着哭腔说:“侯爷!我家阿恒就交给你了!”

  谢恒:……认错人了这是。

  谢恒刚要说话,谢斌就直接抱住谢恒,大吼一声:“我的阿恒啊!”

  谢恒:可谢谢你,我还活着呢!

  醉酒的谢斌手劲儿还挺大,谢恒也不好强行把人给推开,就只能静静等着谢斌自己平静下来。

  好一会谢斌终于没什么动静了,谢恒却感觉到肩膀上有些湿润。

  谢恒心惊,不至于吧?谢斌这是真哭了?

  转头一看,好么,眼泪是没有,流了他一肩膀口水。

  谢恒无奈,瞧着谢斌睡着了,就赶紧让石竹和宁六将谢斌送回去。

  大半夜的,谢恒的睡意也被搅和得差不多了,暂时睡不着,便干脆起来看看白天交易所那边送来的最新一季的洒金青花玉的销售情况。

  玉怀恩很是大手笔,直接在距离潼谷岭最近的村庄建造了一个玉石加工厂,从矿场中开采出来的石头就被运送去加工厂进行加工,师傅们也就被养在这边。

  虽然新开一个加工厂加上把师傅们调过来要花不少钱,但时间一长,节省的运输成本就能远远超过这两方面的花销,还是省了不少钱。

  在工厂里加工成各种成品之后再运去店里卖,以镯子为主,镯心做牌子吊坠之类。剩下的碎料可以按照玉怀恩的安排就卖给其他的玉石商人,毕竟他们吃肉也得给别人喝汤的机会,不然这生意可能就做的不会那么顺遂。反正他们的碎料卖给那些小玉石加工商价格也不算低,而且如果他们也需要小饰品,就可以从那些小加工商手中以最优惠的价格拿到,基本就是给师傅加工费就成,也比在市场上直接买要便宜太多。

  玉石一直都是送礼的上上之选,往后要是有这方面的人情往来可就方便得多了。

  洒金青花玉不愧是国玉,再加上如今产量稀少,物以稀为贵,生意相当好。玉怀恩的账目做得清楚漂亮,谢恒看得明明白白,瞧着每个月都在上涨的销售额,谢恒这心情就相当飞扬,大半夜的都能笑出猪叫声。

  到天快亮起来,谢恒才有点困意,不过又该上朝了。

  谢斌倒是精神好,醒过来之后压根不记得自己大半夜去敲谢恒门的事,看见谢恒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关心询问:“怎么了这是?昨晚上没睡好?”

  谢恒:……

  上朝路上,谢斌又跟谢恒语重心长地谈了一次。

  对于谢恒跟宣景的事,谢斌表示十分赞同。

  他本来就没有坚决反对的意思,睡了一晚上之后脑袋还更加清醒了,觉得侯爷除了性别之外没有任何可挑剔的。他家阿恒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就只有侯爷的身份能兜得住。有侯爷护着,阿恒在朝堂之上也能更加恣意。

  “阿恒,别的不说,我就只问一个问题。”

  谢恒:“兄长是想问将军未来会不会争夺皇位?”

  谢斌:“我家阿恒就是聪明,这都猜得到!”

  谢恒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遭遇无脑吹。

  “如果我说会呢?”

  谢斌沉默半晌,“如果是侯爷刚入京那会,还只是昭武将军时,我会觉得你跟我在开玩笑,要不就是将军自不量力,但现在他的确有争夺皇位的实力,有你的辅佐,他的赢面也会更大。这些年来你表面上跟侯爷不和,暗中却一直鼎力辅佐,是不是?”

  仔细回想盘算就会发现,阿恒跟宣景的不和都是表面上的,从来没有真正的大冲突,最厉害的就是之前那次阿恒在朝堂上弹劾宣景屯兵谋反,而最后是以宣景被封冠军侯告终,得利的还是宣景。

  谢恒轻笑:“兄长也很聪明。既然我是将军这边的,那兄长自然也得是这边的。”

  谢斌从来没想过参与夺嫡,但眼下看是不能独善其身了。

  躲过了前太子和前三皇子,也躲过了现在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结果没躲过自己的弟夫。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侯爷真成了皇帝,你们两个之间也许就不可能了。君臣之别,可远可近,近可为肱股之臣,远可隔佳丽三千。任何一个帝王都要有皇后和妃嫔。”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家阿恒

  谢恒心道那可不一定,他那帅气逼人的老祖宗始皇陛下不就没有立后?

  “兄长所言我明白,我并非是个不切实际的人,但我心中也相信将军不会负我。为官这么些年,我习惯了瞻前顾后,走一步就要往前思虑十步,这是因为没办法,身处官场,我有我的目的,不得不想的长远一些。但感情本该是让人幸福快乐的东西,本该是能让我在忙碌劳累时感到放松的一种情感,所以我不愿意再去算计,再去往更加深远的地方去考量,也不愿意设置诸多假设,说句可能有点意气的话,我就想好好享受当下。也有信心未来的每一刻将军带给我的幸福感都会远胜于当下。”

  谢斌很少听到谢恒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

  但看着谢恒自信的模样,仿佛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在谢恒眼中根本不算事。

  如此谢斌也就看开了,冠军侯也确实不像是那种会“食言而肥”之人,将来若真继承皇位,百官因为后宫问题谏言,那就该是侯爷头疼的问题了。冠军侯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被朝臣拿捏的人。

  再说就算到时候冠军侯真的无奈选择有负阿恒,他家阿恒虽然脾气执拗,但也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估计也就是和已经是帝王的冠军侯一起吃个酒喝个茶,神色淡然地说着一别两宽的话。

  谢斌也没有追问谢恒是否得到过冠军侯的承诺,诺言这种东西,一不具备律例效力,二不用真金白银堆砌,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磕巴的结果。说话的人真心,也就能表达一下当下的心境,说话的人假意,也就图个哄人高兴。

  阿恒和冠军侯都是体面的人,在一起也好分开也罢,都不会用旁人操心。

  到了金銮殿上,皇帝还没来,谢斌就走向宣景,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家阿恒,承蒙照顾。”

  宣景神色微动:“必不负兄长信任。”

  早朝上选秀的旨意已经下达,给各地两个月的时间,三月初,各地的秀女就要齐聚京城。

  临近选秀,谢恒抽了个时间进宫,看望阮展玫。

  前日阮时衡他们进宫他又没赶上,只能跟惠承帝再申请了一次。大概是选秀在即,惠承帝自觉心中对阮展玫多有歉意,很痛快就同意了,甚至跟谢恒说平日里没事就多进宫陪陪他小姨。阮家没有女眷,阮同甫和阮展鸿不是那么方便,也就阮时衡跟谢恒能多往宫里跑跑。

  谢恒进紫翠宫时阮展玫正在哄逗龙凤胎,瞧见谢恒来后拉着谢恒到婴儿床边跟两个孩子说笑。

  “快看看,这是你们恒表哥,你们恒表哥可厉害了,日后你们长大了一定要多向恒表哥学习。”

  谢恒瞧着阮展玫好像并没有因为选秀而影响心情,心下也终于不那么担忧。

  阮展玫看谢恒好像终于放松的模样,笑道:“怎么了?”

  谢恒:“这不是担心小姨心里不痛快,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阮展玫笑起来:“为何不痛快?因为选秀?”

  谢恒点头:“听说皇后和李贵妃那边已经好些天都食不下咽,宫里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了一点错处就被重重责罚。”

  阮展玫:“那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不会。就算再有新人入宫又如何?能影响到我什么?我现在已是贵妃,上头就是皇后,封无可封的富贵。后宫不进新人我的位置不可能再提升,进新人也不会下降。哪怕陛下的心被新人给勾了去,只要位分不变我这吃穿用度就不会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恒笑起来,阮展玫确实是他见过的最智慧也最通透的女人。

  “小姨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阮展玫单手逗弄着孩子神色悠哉:“其实我还盼着有新人入宫,能分去陛下的精力,我自己还乐得清闲。”

  谢恒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一个个都好像没听到阮展玫说了什么一样,低着头恭恭敬敬,无半点异样神色。

  阮展玫拍了拍谢恒的手,微笑着说:“我在宫中一切都好,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只要你们在外头好好别叫我担心就是。”

  谢恒点头。

  他对阮展玫也确实比较放心,如阮展玫所说,她已经是封无可封的尊贵,对于一个聪明的没有把自己的心完全交出去的女人,眼下的状态已经足够了,哪怕被分去些宠爱也无妨,只要不行差踏错,不管未来武德帝宠爱谁宠爱多少人,她的贵妃之位也不会动摇。

  很快选秀正式开始。

  选秀当日,武德帝坐在高座上,左边是蒋皇后,右边是阮贵妃。

  可惜皇室身份的位置就只有这么两个,于是李贵妃和魏妃就只能坐在下手。

  魏妃也就罢了,这里她的身份最低,坐在下手也没什么,而且她性子清冷不争不抢,也就不计较这些。

  不过李贵妃就不一样了,她也是贵妃,还比阮贵妃入府早资历深,但现在却要去屈身于阮贵妃身下!

  李贵妃心中不服,想着阮展玫有什么比自己强的?不就是生了一对龙凤胎吗?她还生了两儿一女,比阮展玫还多一个呢!位分相同本来就该看资历,现在她坐在阮展玫的下手,这岂不是告诉满宫里的人,即便位分相当,她又是资历更深,但还是阮展玫更得陛下宠爱?

  宫里那些人都是势利眼,往后可以想象在她的德清宫和阮展玫的紫翠宫之间,那些宫人一定会更巴结紫翠宫。

  秀女们七个一组上前,由皇帝和各位娘娘品看。

  其实能站在这里的秀女已经是经历过层层筛选和训练。

  最初是地方选拔,能参与选拔的都是官家女,最差也得是九品官的家世。地方选拔主要是看身形相貌,每个地方以县为单位有三个名额,当然也不是每个地方三个名额都能用得上,若是当地官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又或者在身形相貌上不够过关,那那都不行,有些地方可能一个名额都用不上。

  初选之后还要以省级为单位再次进行选拔淘汰,每个省也只有二十个名额,听着不算少,但一个省那么大,二十个名额往往还得靠抢的。

  这一次的选拔就要看是否有一技之长,琴棋书画刺绣歌舞等等总得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哪怕是剑走偏锋掌握一些不常见的技能也行,但绝对不能什么都不会。

  这一次选拔成功,便能进入京城了。

  入京之后也不是就能见到皇帝,还要先在秀女阁住下,接受为期半个月的基础宫规的训练,将规矩学会了还要接受宫中嬷嬷的考核,考核通过之后才算是最终通关,可以站在陛下的面前等候垂青。

  要不武德帝不愿意选秀,一是因为自己没这个需要仅仅是为了平衡朝局,二是选秀一次就太过麻烦,十分周折,从中央到地方花费的钱财都不少。

  武德帝根本就不想给后宫添人,因此挑选的时候故意十分苛刻,鸡蛋里头挑骨头,稍微有一点点问题就撂牌子,过了好几轮一个都没留下。

  皇后和李贵妃倒是高兴,阮贵妃和魏妃都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不过一场选秀也不能一个不留,不然到时候那帮大人又叨逼叨地没完没了,弄不好还要再重新来一次,所以武德帝就算没那个心,也还是要留下来几个。

  到第六轮,武德帝留下了都转盐运使之女蔡冬蜜。第八轮留下了云麾使卫冕之女卫清月。

  第九轮和第十轮无人当选,众人还以为武德帝就只打算选两个人。然而到了第十一轮时,武德帝却眼神一怔,指了指站在最左边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微屈膝行礼,“民女平阳知县孙开胜之女孙茹心。”

  孙茹心的声音轻轻的,但她吐字清晰,声音灵动,让人很容易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孙茹心看起来有二十三四岁了。在古代这个年岁还没成婚的可不多。

  这个年龄标准还是武德帝自己定的,按照原本的选秀规矩,秀女的年龄最好在十五到十八岁,最高不能高于二十岁。

  可武德帝不像以往的大多数帝王一样就喜欢年轻的、鲜活的面孔,他觉得自己这个岁数再找小姑娘是不合适了,所以要求这一次秀女的年龄要在十八岁到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的年龄,再放大朝臣们就不同意了。

  武德帝会点出孙茹心,可不仅仅是因为她看起来很成熟,实际上孙茹心非常漂亮,大概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副好皮相,才能让她在家世和年龄都不够好的情况下依然走到了最后。

  武德帝静静看了孙茹心一会,问:“你为何会选择栀子花做头饰?”

  孙茹心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头上的栀子花,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回陛下,民女自小就喜欢栀子花,虽然颜色清淡,但香气很是特别,民女闻了栀子花的香气就连用膳都会更有胃口。”

  武德帝脸上露出淡淡的追忆的笑容,“那你觉得栀子花的味道像什么?”

  孙茹心想了一会,表情苦恼地摇摇头:“民女一时说不上来,在别处也没有闻到过类似的味道,但就是觉得十分香甜,越闻越喜欢。”

  香甜啊……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形容过栀子花的味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曲解

  武德帝问:“你衣服上绣的也是栀子花?”

  孙茹心点点头,抻了抻自己的衣裳说:“进宫之前伺候民女的嬷嬷说让民女穿点颜色艳丽的衣裳,但民女就是喜欢在这浅色的栀子花,所以当时面上答应,但还是偷偷带了这身衣裳出来。”

  众人看着能跟陛下这样说话的孙茹心,都觉得这姑娘还真是大胆,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能这么自然地跟陛下说话,一点都不犯怵,连结巴都没有一个。

  武德帝似乎也很喜欢孙茹心直来直去的性格,笑着说:“回头让尚衣局多给你做几身栀子花图样的衣裳,你穿着是好看。”

  其他人明了,陛下这么说就代表这人是留下了。还以为后面所有的秀女都会被撂牌子,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女竟然能顺利留下来,这可是叫一众被淘汰的家世比孙茹心好的秀女心中十分愤愤不平。

  然而就算她们心中再怎么不平也不敢问陛下为何孙茹心能留下来她们却不能,没人有这个胆子,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孙茹心温柔一笑,并没有其他人预料中的欣喜若狂失了分寸,倒是难得沉得住气,谢恩之后就站到入选秀女那一边去。

  后面武德帝也翻了几个牌子,但都不是重臣家的女儿,全是五品及以下官家子女。

  整场热热闹闹的选秀最后就只有十三个人入选,其他人花了这么长时间和精力,都成了白忙活一场。

  人已经选好了,接下来就是定位分。

  蔡冬蜜被封为贵人,卫清月和孙茹心被封为常在。其他人有的被封为答应,有的只是最低级的官女子

  卫清月很不服气,她的父亲是从四品,而孙茹心的父亲只是个七品知县,家世天差地别,为何孙茹心能跟她一样被封为常在?以孙茹心的家世,就是被封为答应也算是抬举了!

  卫清月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心想着日后一定要给那个孙茹心好看!

  正好阮展玫册封贵妃的典礼也还没有举行,于是就将新人入宫的册封礼与贵妃的册封礼安排在一起,也算是省事了。

  阮展玫是没有意见,到时候册封礼上最艳冠群芳的当然是她,三个新人只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卫清月之前还很高兴能蹭到贵妃的册封礼,但等到了大典那一天才知道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所有的人都在围绕着阮贵妃转。陛下的目光在阮展玫身上,命妇们的恭贺也都是冲着阮贵妃去的,其他人彻彻底底沦为了陪衬。

  这也让那些一开始打着各种主意的新人见识到了阮贵妃的受宠,明白贵妃的册封礼可不是那么好蹭的。

  歌舞声响起,册封礼结束,宴会正式开始。从四品以上朝臣都可以参加,偌大的御花园热闹非凡。

  现在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也是御花园中一年里花最多的时候,百花竞相开放,也象征了后宫的争奇斗艳。

  将宴席设在御花园,除了地方宽敞之外也是为了欣赏这些经过匠人们精心打理的花卉。

  朝臣们已经落座,就等陛下和宫妃们。

  不一会,武德帝和妃嫔们到了。

  武德帝和蒋皇后并肩前行,但等落座之后却让阮展玫坐在他的右手边,下面就是李贵妃和魏妃,之后就是佟贵人和卫常在、孙常在等新人。

  谢恒原本正在跟谢斌聊天,看到武德帝等人进来后就自然地看过去,结果目光不经意间跟一个人对上,神色一滞。

  谢斌注意到谢恒神情有些不对,出声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谢恒眼神示意:“兄长可知那个穿着藕粉色宫装的女子是何人?”

  因为阮展玫的通透,谢恒也就没有多关注这次选秀,选上了哪些人都被安排了什么位分他都不了解。

  谢斌应声去看:“哦,那位应该就是孙常在。”

  “兄长认识?”

  谢斌摇头失笑:“我上哪认识去?就是看到她头上的栀子花了。我同僚的妹妹也参加选秀,说起在这次选秀中唯一被陛下问话的秀女是一位七品官的女儿,因为对方头上带着栀子花,陛下就问她是不是喜欢,之后就翻了那位秀女的牌子,定品还封为常在。后面还有从四品官的官家小姐都只被封为答应的,因此就颇受关注了些。还因为这个情况都在传陛下喜欢颜色清淡的,没瞧见后面的那些宫嫔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浅色的吗?”

  谢恒:“陛下问她是不是喜欢栀子花?”

  “据说是这么回事,问完之后就翻了她的牌子。”谢斌奇怪地看着谢恒,眼里还有些意义不明,“你怎么特意问起她?”

  谢恒赶紧解释:“兄长别误会,我可没移情别恋。我就是觉得这个孙茹心刚刚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

  谢斌挑眉:“她看上你了?这么叛逆吗?”

  若是别人听到谢恒这问题肯定首先怀疑他是不是看错了,也就谢斌一点不怀疑地相信一个新当选的后宫娘娘会看上自家弟弟。

  谢恒觉得谢斌是越来越淘气了。

  “兄长别开玩笑,我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敌意。”

  谢斌一听这话表情立即正经起来,仔仔细细看看着孙茹心,这要是让不了解情况的看到还得以为是他对孙茹心有什么想法。

  这么盯着也看不出什么来,反正他是没再瞧见孙茹心往他们这边看,就更别说谢恒看到的敌意。

  不过谢斌没觉得是谢恒看花眼,只要有可能对他家阿恒不利的事,他都要小心对待。

  “明日我再去向我那同僚打听打听,看看他知不知道其他有关孙茹心的事。”

  谢恒:“不必了,正好我有交好的朋友在吏部,可以让他帮忙查查有关孙茹心父亲的资料,看看以前有没有交集。要是没有的话那可能就是我看错了,以前我也没见过孙茹心,若是没跟她为官的父亲打过交道想来也没有别的交集。”

  谢斌:“那就好。”

  谢恒根本没有交好的朋友在礼部,他是打算让洛非白去查一下有关孙家的情况。

  刚刚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孙茹心看他的眼神的确不对,但那艳若桃花的脸他也肯定自己没有见过,不然一定会有印象,只能先让洛非白查查是怎么回事了。

  宴会后期,武德帝看阮贵妃有些疲累了,便带人先行离席回去休息。

  蒋皇后还没走,其他妃嫔就也没有动身。

  蒋皇后笑道:“陛下果然还是最疼惜阮贵妃妹妹,几位新进的妹妹可都要向阮贵妃妹妹学习,日后好好侍候陛下。”

  朝臣们都还在,蒋皇后说这些话就有点不大合适了,摆明了不尊重阮贵妃。

  阮同甫也硬气,丝毫没给皇后面子,一句“不舒服”就直接走了。他就算愚忠,忠的也是皇上,不是皇后。

  阮展鸿也随着站起身,说道:“时候陛下同样也是皇后娘娘的职责,相信娘娘一定能给后宫妃嫔们做好表率,与陛下琴瑟和鸣。”

  谢恒“喔”了一声,没想到阮展鸿平时看着挺温和的,说话也能这么毒。不管是做好表率还是琴瑟和鸣,这两样蒋皇后是一个也没占。

  蒋皇后看着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阮展鸿,气得都维持不住端庄的姿态。

  李贵妃嗤笑,“要我说,皇后娘娘刚刚就该跟陛下一起走,现在说这些话没人买账,多丢份儿啊!”

  从前在王府时李如诗对蒋氏还能有几分面上的尊重,现如今就是明明白白地怼了。

  蒋皇后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妹妹与阮贵妃妹妹平起平坐,陛下带着阮贵妃妹妹离席都没带着你,你也该好好反省自己,别天天就想着怎么跟本宫找不痛快。”

  李贵妃冷笑:“陛下连皇后娘娘都没叫上,没叫上我算什么?真要失意都还轮不上我。”

  蒋皇后和李贵妃那已经火星四溅,其他朝臣们也纷纷找借口离席,这后宫的争风吃醋可不是他们能看的。

  谢恒也正要离开,那边孙茹心突然喊道:“哪位是谢恒谢大人?”

  被点名的谢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脚步没有半点停留。

  众朝臣:……

  有人尴尬解释:“谢大人大概是没听见。”

  孙茹心脸色瞧着也不大好,但后面还是扬唇一笑:“我就是常听父亲提起,说谢大人年轻有为,便想趁着这次宫宴目睹一番谢大人的风采,毕竟错过了这次,估计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这么不巧,我声音都这么大了谢大人还是没听到。”

  谢斌本来是要跟谢恒一起离开,听孙茹心这样说明显是有怨怪的意思,正想替自家弟弟辩驳两句。

  可谢斌还没开口,宣景的声音就先响起:“孙常在的父亲是何要职?”

  孙茹心面色不佳,没立刻回答,正想酝酿一番让自己面上好看的说辞,卫清月就笑着道:“听说是个七品知县。这次一同被选入宫的姐妹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孙常在,父亲的官职是所有人中最低,却能一入宫就被封为常在,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孙茹心目光冷冷地看着卫清月。卫清月丝毫不怵,挑衅地回视。

  宣景单单是坐在那里就气场强大让人不敢直视,声音散漫却充满威慑:“七品的地方知县,怕是从未见过谢大人,又是从哪听说的谢大人的什么事迹因此佩服?估计得日日在耳边说道,才能让孙常在特意在宫宴上想要见上一见。”

  孙茹心低着头,紧攥的手泄露了一丝紧张:“是我唐突了。”

  卫清月终于抓到机会羞辱孙茹心,哪能轻易放过?

  “是不小心唐突,还是有意为之啊?孙常在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若是陛下看到孙常在这么想认识一位朝臣怕也会不高兴。你小地方出来的大概不知道,我们大瑾国历来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哪怕是皇子倘若尚未参政都不宜与大臣过多来往,更别说妃嫔。当初在秀女阁也是学过规矩的,真不知道你的规矩都学到了那里去。”

  “放肆!”蒋皇后一声厉呵,“本宫还在,哪里就轮得到你教训宫嫔了!你这么威风,本宫要不要干脆把这皇后的位置也让给你坐?”

  “皇后娘娘息怒!”卫清月吓着了,赶紧下座请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想羞辱孙茹心几句,竟然会因此而得罪皇后娘娘。

  还没来得及走的朝臣们见这个情况纷纷后悔刚刚怎么不快点走,这种事也是难得一遇,都尴尬得不行。

  蒋皇后似乎是要把在武德帝和李贵妃那受的气都撒在卫清月身上,指责得十分严厉。

  到卫清月都被骂哭了才稍稍收敛住。

  荣启是少数看后宫的热闹都不嫌事儿大的,笑着说:“皇后娘娘最是重规矩,不过卫常在固然有不妥帖之处,但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老老实说刚刚孙常在问谁是谢恒时我都吓了一跳。孙常在看着本分,可不像是会主动跟与朝臣结交的人,此等行为也的确多有不妥,皇后娘娘也该管束。这到了后宫就都是娘娘的姐妹,娘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就因为孙常在的父亲官职太低就不屑于管教啊!”

  任谁都听得出来蒋皇后责备卫常在是有偏帮孙常在的意思,荣启这个人精不可能听不出来,却故意曲解为是皇后看不上孙常在,既膈应了皇后也打了孙常在的脸。

  众人倒也不算意外,人家荣启可是阮同甫的得意门生,阮贵妃是阮同甫的义女,蒋皇后话里话外地跟阮贵妃不对付,荣启自然向着自己老师这边。

  眼看蒋皇后和孙常在的脸色都很是难看,达到了目的的荣启背着手笑哼哼地离开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生相冲

  宣景回府,谢恒就在院子里等他,还提前泡好茶洗好了水果。

  “那个孙茹心是怎么回事?”

  谢恒摇头,拽下几颗葡萄推进宣景嘴里。

  人家别人喂葡萄都是一颗一颗来,谢恒喂给宣景就是一把一把来,真是生怕宣景吃不够。

  “我根本不认识她。之前我无意中跟她对视就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很浓烈的敌意,我就问了兄长,这才知道她叫孙茹心,父亲是个七品知县。我的记性好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以前真见过她不可能不记得,再说就她这容貌,想忘也不容易。”

  宣景挑眉:“她很好看?”

  谢恒吸了下鼻子,表情完全是不为美色所动的正经:“我这是按照大众眼光所判断的传统意义的美,不是我欣赏的美。”

  宣景笑起来:“你走后她们发生了些口角,当选的另外一位常在羞辱了孙茹心,但却遭到了皇后的严厉斥责。”

  谢恒眯眼:“皇后可不是个宽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替人出头,她是不是跟另外一位常在有过节,只是借孙茹心这个筏子?”

  宣景:“还不知道。另外那个常在叫卫清月,我倒是知道她的父亲是宣旭一派,也许皇后是知道这点才故意找卫清月的不痛快。但也不能直接排除她就是有意偏帮孙茹心。”

  谢恒:“看来还是要调查一下孙茹心的情况,我今天晚上就给洛非白去消息,让他尽快整理孙家的全部资料给我。”

  宣景点头,有信息交易所确实方便。

  另外一边,皇宫中。

  宫宴已散,宫嫔们都回到各自宫中。

  卫清月和孙茹心冤家路窄,两人都被安排在了欣乐宫。原本卫清月还想着回头讨好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同意她搬去别的宫殿,却没想到会在宫宴上惹的皇后娘娘那样生气,现下是不敢再去找皇后娘娘了,只能等日后修复了关系再说。

  深夜,各宫宫门紧闭,孙茹心坐在寝殿中,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边伺候的宫女看着孙茹心这样心里毛毛的。

  一开始她还很庆幸被分派到孙茹心身边,想着一个小官的女儿应该没什么主子架子,必然很好伺候,说不定还要倚仗自己,对她不说多客气,也会比一般出身高贵的主子要和善。而且这又是个一开始就吸引了陛下注意的主儿,往后很可能就扶摇直上成为宠妃了,那自己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出身低微但受宠,没有比这更好的。

  然而等真正伺候了之后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这位孙常在平时看着是挺有气质,也总爱笑脸迎人,但私下却十分阴沉,从宴会结束回宫到现在,一句话都还没说过,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主子不发话,又是这样阴沉,她这伺候的也不敢上前。在宫里待得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有些主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在彻底摸透主子的脾气之前还是不要贸然讨好的好。

  “春梅。”

  宫女立刻小碎步上前:“常在有何吩咐?”

  “出去。”

  叫做春梅的宫女没立即反应过来。

  “出去!”

  孙茹心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中带着厉色。

  春梅吓了一跳,连应声都忘了赶紧退了出去。刚刚的孙常在看着太可怕了,尤其是那眼神,跟恶鬼似的!她在宫中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就在春梅出去之后没多久,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进来。

  这人竟然事先没有通禀,见到孙茹心后也没有行礼,表情甚至有些冰冷不耐。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说好一开始进宫要低调行事,你怎么上来就招惹权臣谢恒?若是一开始就被注意到我们该如何行事?”

  孙茹心长出口气,闭着眼睛说道:“抱歉,我没忍住。看见他我就会回想起自己之前究竟有多惨。”

  那太监冷笑,“据我所知你的所有遭遇都是你咎由自取。”

  要不是主子派他配合孙茹心行事,他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女人,又蠢又毒,而且从来不会反省自己,做错的都是别人,她受的罪也都是因为别人。

  孙茹心冷眉冷眼:“但我的一切不顺都是从他有所改变开始。大概我跟他就是天生相冲,他好我就不好,那我就只能让他不好!”

  “你要怎么对付谢恒我不管,但如果你敢因为私事坏了主人的大事,你要知道后果。”

  孙茹心高傲地抬起头,“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

  太监又看了一眼孙茹心,冷哼一声离去。

  没一会内务府总管过来,身后带着六个宫女。

  “见过孙常在。”

  “夏总管免礼。”

  夏总管起身,笑着道:“按照规制,小主您这还缺一个宫女,奴才给您挑了几个人过来,请小主选个称心合眼的。”

  孙茹心:“夏总管挑的必然都是伶俐可人的。”

  “小主过奖了。”

  孙茹心看着那几个宫女,在瞧见其中一人袖口上的一点红色痕迹时眼神一闪,指着那个宫女说道:“就是她了。”

  夏总管:“好嘞,这丫头叫春月,就给小主留下了。”转头又对着那个宫女说,“小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小主。”

  宫女乖巧点头:“是,谨遵总管吩咐。”

  夏总管带着其他宫女出去了,寝殿内就只剩下张孙茹心和那个叫春月的宫女。

  而在寝殿门关上的一瞬间,春月原本毕恭毕敬的神情消失,但也不算无礼,只是跟一般的宫女相比看起来好像有点倚仗似的。

  “日后你跟大殿下的联系就由我来负责,大殿下有任何吩咐我会及时告诉你,你若是有事要找大殿下也先跟我说。”

  孙茹心点点头没说话。

  春月看孙茹心不是很当回事的样子,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不要以进宫成了正经小主就可以不把大殿下放在眼里了,须知大殿下日后登基,你要想在后宫过好日子还得仰仗殿下。不过一个七品知县家的女儿,能入宫被封为常在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可若没有大殿下帮你,你可享受不来这福分!”

  孙茹心冷笑:“大殿下让你过来是来协助我争宠的,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你若是不愿意来服侍我就就换个人来,我也不想天天对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会影响我争宠。”

  “你!”

  春月想要发怒,她可是大殿下的人,虽然一直在后宫但却听从大殿下吩咐,所以一直觉得自己跟其他的宫女不一样,能得大殿下青眼的她是高人一等的,而且她的父亲是从六品官员,只是因为犯了事得罪了人被剥了官职,得大殿下照顾才能免除牢狱之灾,自己进宫来帮大殿下是心甘情愿,也就很看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孙茹心。

  在春夜看来孙茹心也就是得了一副好皮囊罢了,要是自己也长得这么好看,哪里用得上孙茹心?

  想着到底是帮殿下做事的人,春月也忍下了脾气。反正这个女人再漂亮,伺候了陛下后身子就不干净了,别想日后等大殿下登基还能进入后宫,而自己不一样,大殿下说过,往后至少会给她一个嫔的位分。到那时再跟这个女人算账也不迟。

  “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别忘了殿下教你的,只有得到陛下的心,你才能有好日子过。”

  “我这不是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了?”孙茹心得意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选秀时陛下可只跟我一个人聊了,就是被封为贵人的蔡冬蜜也没得着陛下只言片语,不过是靠着刚刚好的家世背景。”

  春月:“你也只是靠着头上的栀子花而已,若不是殿下告诉你,哪怕你再多几分姿色,陛下也不会多看你一样。如今阮贵妃正得盛宠,你可得多琢么点手段,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请皇后娘娘帮忙,娘娘虽然不喜欢你,但为了殿下也会出手帮你。只要你能得宠,再与娘娘联手,吹吹陛下的枕边风,殿下在前朝就不至于总被二殿下和冠军侯压着。”

  孙茹心:“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行了,很晚了,你先退下吧,我要早点休息,睡得太晚皮肤不好,要是因此得不到盛宠可别怪我。”

  春月哼了一声退了出去。

  两日后,谢恒手上得到了孙家的全部资料。

  孙茹心的父亲孙开胜,平阳县知县。

  孙开胜的的年纪跟惠承帝一般大,要说参与选秀的秀女们年岁都没比安宁公主大多少,这也是规矩,倒没什么特别的。

  孙开胜是农户出身,科举开始二甲前十,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本来他的前途不应该只是个七品知县,知县的官职应该只是个过度,但因为得罪了惠承帝时期的权贵,被一直打压,做了知县后就没动过窝,从青葱年少做到了壮士暮年,所有的理想抱负和激情早就被那二寸又八的惊堂木敲击得支离破碎。

  做了几十年的地方官,孙开胜娶了三任妻子,前两个都病逝,第三任妻子是去年过门,和第二任妻子还是姐妹,替他生了唯一的儿子。

  孙茹心是原配所出,她三岁时母亲去世,一年后父亲再娶,继室又生了一个女儿后去世,在之后就是去年所娶的第三位妻子,妾室也有一个,但一直无所出。

  第二百九十七章 教识字

  孙茹心虽然是原配嫡出的女儿,但孙开胜并不重视这个女儿,可能跟他与原配妻子的感情并不好有关,他对孙茹心还不如对第二任妻子所出女儿好。

  孙茹心很少离开家门,几乎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平阳县知道有孙茹心这个人的不少,但真正见过孙茹心的人却不多,只听说孙家的大小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又是极好教养,登门求亲的人倒是不少,但人家孙家一直没有看得上的,留来留去就成了大姑娘,要不是这次选秀,还不知道还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资料上看孙茹心并没有特殊背景,能通过前期的层层选拔主要凭借的就是过人的容貌,就算是到最后面见陛下这一环节,在所有的秀女中她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入京之后,大皇子宣震派人跟孙茹心有过接触。

  其实不只是宣震,宣旭的人也接触过孙茹心。这两人要在选秀上最文章,自然只有两条路,一是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二是选择收买极有可能当选的秀女,怎么看都是第二条路更加省事。

  谢恒看着这份资料,觉得大面上没什么问题。孙开胜的情况在惠承帝时期不算个例,甚至在惠承帝之前就有这种情况,大瑾国的腐败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积毒已深。

  在武德帝上位之后虽有所好转,但因为武德帝还是很想维持朝局的“稳定”,所以在处理这方面事务上的力度不算大,拔出了几个面上的毒瘤,还有更深处的没有动。

  而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谢恒认为只有等侯爷登基之后才能实现。

  至于孙茹心,小可怜一个,母亲死的早,爹爹不疼爱,但比起这个世上的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她已经算是不错的,至少生活上孙开胜并没有苛待他,吃穿用度不曾委屈,也请了女先生教导,还学了些许才艺。

  资料上有些小细节比较模糊,但这是正常现象,哪怕他们收集情报的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将孙家所有人经历的大大小小所有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就目前来看,资料没有问题。

  可问题就出在没有问题。

  如果资料上的内容都是真的,他跟孙茹心就的确没有交集,那孙茹心对他的恨意又是从哪里来?真要相信是他看错了不成?

  另外还有一点小问题。

  孙茹心容貌佼佼,在一众被待选侍女中非常惹眼出众。宣震和宣旭选择收买秀女也的确都没有放过孙茹心。

  但为何孙茹心会选择宣震?

  宣旭有手段,又惯会笼络人心,要是他的人没接触过孙茹心也就罢了,明明接触了,又怎么会让宣震得逞?

  不是说宣震就一定会输给宣旭,秀女会被收买,除了自身身份不够被对方威慑之外,那自然看得就是利益。

  宣震和宣旭的人接触的秀女不只孙茹心一个,开出什么条件也很好调查,明明宣震给出的条件不如宣旭优渥,而且宣震那一方的态度有些高高在上的,这点从两人接触的所有秀女中除了孙茹心之外其他人都选了宣旭就能看出来。

  问题就是为何孙茹心会成为这个例外。

  还有一点,宣震是怎么知道栀子花的事儿的。

  谢恒也调查了孙茹心会当选的原因,根据谢斌从通辽那知道的,孙茹心能当选的关键应该就在于当天头上戴的栀子花。

  经过调查谢恒才知晓,原来厉王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兄妹相差三岁,自小感情就非常好。然而厉王在十三岁那年不幸意外掉入水中。厉王不会游泳,是被小三岁的妹妹给救了上来。但可惜拼命将厉王推上岸的小公主最后实在没了力气,香消玉殒了。

  那位小公主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

  疼爱的妹妹为救自己而死,厉王心中十分悲痛,对待栀子花也就有了特别的感情。

  这件事因为是发生在厉王年幼的时候,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最起码宣震不应该知道。

  谢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是他没有查到的。

  拿着资料,谢恒去找宣景,想跟宣景一块研究研究,过去时正好看到宣景要出门,还是一身束腰劲装。平日里不上朝时将军也习惯套一件外衫,这一次却没有。

  “将军有事要出去?去军营?”

  宣景摇头:“去找你。”

  谢恒:“啊?找我什么事?”

  宣景:“我要去一趟橙子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啊!”谢恒毫不犹疑地答应,之后才问道,“去橙子园做什么?”

  现在的橙子园今非昔比,生意好得不得了。以前生意还算可以,但是自从武德帝带着满朝大臣去过橙子园之后,那里一下子就火了,按照现代情况来说也是网红打卡的圣地。

  橙子根本不愁卖,只愁不购卖。甚至一半橙子都不需要他们去摘,好多人都自发上山,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都来体验一番自己动手摘橙子的乐趣。

  再说就连陛下都来去新手摘橙子了,他们自然可以效仿,摘橙子的时候还总想着不知道自己现在摘的这棵树是不是陛下或者哪位权臣摘过的。

  宣景:“我打算请先生到橙子园教书,先要盖出学堂。今日动工,我去看看。”

  谢恒点头,“是个好想法,不管什么时候多读书学**不会错。”

  宣景:“那些退下来的兵有学识的不多,少数识得一些字,大多数目不识丁,还有他们的家眷。家里妻子也可以读书识字,孩子还小的时候自己可以教一教,稍微大些便能送去学堂。”

  橙子园毕竟在郊外那么远的地方,那附近根本没有私塾之类的,即便现在橙子园生意好赚的钱多,但要是让孩子们去到最近的私塾也要走上许久,很不方便,如此的确不如就在村里盖好学堂,这样不仅孩子们能学习,大人们也能跟着脱离文盲。

  谢恒想着反正孙茹心的事也不着急,就跟宣景一起去橙子园,等回来之后再说。

  到了橙子园,请来的工人已经开始动工。

  村长张柏看见谢恒和宣景过来立即迎了上去。

  “侯爷还请了工人过来,多费钱,这么点活儿我们自己就能干了!”

  谢恒笑起来:“你们是木匠还是泥瓦匠?造过几把椅子盖过多少房子?手艺有人家好吗?刮风下雨能不能挡得住?这要是正上着课屋顶被吹跑了,你们还得追屋顶去。”

  张柏被谢恒的话逗笑,也不再推辞宣景的安排。

  盖房子所需的材料都已经到位,工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谢恒和宣景也都帮着搭把手,做点能做的事。

  学习的书本都已经送了过来,谢恒在边上清点书本,时不时地给围观的孩子们讲讲书本上的内容。

  大家听说谢恒是探花郎,那叫一百一千个佩服。

  出来当兵的除了被应召入伍的之外,很多人都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家里穷的读不了书也就罢了,稍微有那么点条件能读书的,也有许多人就是学不下去,也就更加佩服那些能读书读出来的。

  尽管文官武将不和是大瑾国的常态,但其实武将们最初对那些能出口成章的文人也抱有敬意,只是在后来的相处过程中,这些敬意和好感被部分文官的所作所为消磨殆尽。

  围在谢恒身边的大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只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手里拿着看不懂的书本问谢恒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个字怎么念?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一段讲得是什么……

  比起都是文字的书,带插画的明显更得小孩子们喜欢。

  谢恒想着回头自己可以让洛非白找渠道以最便宜的价格多买一些书,由浅到深,不能上来就是特别深奥的,从浅显易懂的入手才不会打击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还要调动学习兴趣。

  宣景在帮着做体力活,搬搬石头、扛扛木头什么的。袖子挽到了小臂上头,露出结实的肌肉,汗珠顺着并不夸张却线条优美的肌肉纹理往下流淌,看得谢恒口干舌燥,好想去摸一摸、亲一亲。

  到临近中午,村里的女人们做好了饭菜带过来。饭菜按照荤素搭配装在大碗里送到每一个人手上。

  一个年轻的姑娘端着满满一大碗饭菜送到宣景跟前,红着脸:“侯爷,先吃饭吧!”

  宣景接过来,“多谢。”

  姑娘笑了笑,抬手将鬓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我只识得几个字,都是我爹教的,他也就会那几个字。现在村子里有了学堂,我也能跟着学习了,多谢将军。”

  宣景:“有那个心就好好学习,不要信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多读点书,将来受用不尽。”

  “侯爷说的极是。”姑娘有些扭捏,好半天才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这、这些都是我写的,我认识的字都写在上面,能不能请侯爷帮我看看写得好不好?”

  宣景没多想,接过来看了起来。

  不远处谢恒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梢,放下手中的饭菜走了过去。

  走到两人跟前,谢恒一脸笑意地对着那姑娘说:“想学识字?我教你!”说着又从宣景手中抽出那张纸,一边看一边点头,“倒是一笔一画,看得出写得很用心,不过从笔画痕迹看你倒插笔了。写字不是把这个字写出来就成,要想写得好看写得顺,那就要注意笔画顺序,来,我先教教你这几个字的正确笔画顺序。”

  姑娘都懵了,看到谢恒这么热情这么细心,就呆愣愣地跟着学了起来。不经意地一偏头,瞧见谢恒俊朗的侧脸,顿时脸色爆红,赶紧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恒写,只是那脸颊上的红晕都已经快要蔓延到耳朵根上。

  宣景眯了眯眼睛,瞧着谢恒主动又认真地教着那姑娘,饭也不吃了,就在边上看着。等谢恒把那几个字教完了直接起身把人拉走,留下那姑娘一脸错愕。

  谢恒被宣景拉到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作者闲话:  【多谢kusano、雨非霏、我心悠然送礼物~】

  第二百九十八章 负心汉

  谢恒脸上还挂着笑。

  宣景捏了一把谢恒的腰:“还笑。当着我的面招蜂引蝶。”

  谢恒依旧笑着。

  宣景危险地眯起眼睛,直接倾身咬住谢恒那上挑的嘴角。

  谢恒嘶了一声,将军这是真咬啊!

  他没伸手将人推开,就怕自己用力将军又没撒口。

  等察觉到嘴唇上的力道小了一些,谢恒才撑着宣景的胸膛将人推开些许,在宣景危险的目光中说:“我吃醋了。”

  宣景愣了一下。

  谢恒又重复:“我吃醋了。”

  宣景恍然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你吃醋就得让我也吃醋?这是要把你的情敌转化成我的情敌是吧?”

  谢恒狡辩着:“那我是惦记将军啊!我有的能不让将军也有吗?反倒是将军有的我可没有,”停顿了一下谢恒又补充了一句,“有也没有将军那么多。”

  宣景没明白:“什么?”

  “刚刚那个姑娘喜欢你,北境军中的茉莉也喜欢你,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宣景又亲了谢恒一下:“你见到茉莉了?去潼谷岭的时候?”

  谢恒梗着脖子:“不然呢!”

  宣景:“我救了茉莉和她母亲,又报了她的父仇,她对我是崇拜居多。”

  谢恒切了一声:“将军还学我说话。”

  宣景又捏了谢恒一把,“那你想我怎样?”

  谢恒白眼安翻上天,“我能怎样,将军的事我又做不得主。”

  宣景失笑,“做得,以后我的主都你来做。”

  谢恒满意了,不过心里还是暗戳戳地想着怎么在将军身上打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从橙子园回来天都黑了,盖学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宣景也就是在第一天过去看看情况顺便搭把手,后面也没多少时间总过去看。

  谢恒跟着宣景回去侯府,将白天时本来打算给宣景看的有关孙家的资料都拿了出来。

  “将军看看。”

  宣景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

  虽然他看的速度快,但也没落下内容。

  “孙开胜,他的事情我知道一点。”宣景也是看了这份资料才想起来,“他之前虽然确实被人打压,不过打压他的人早就已经被卸权了。对方贪污军饷,还是我亲自办的。当时孙开胜只做了四年知县。”

  谢恒:“只做了四年,那应该还很年轻啊!既然打压他的人都被卸权了,他还有机会往上爬!在没有特殊表现的情况下按政绩考核进行升迁调动也是三年一次。哪怕他错过了第一次,再等两年一样有机会出头。”

  宣景:“原本是这样没错,当时上头还有人看好他,是他自己表现消极。哪怕没有被刻意压制,一切都按照公平公正的来,在最前面那三年他的政绩考核也不过关。”

  谢恒大概明白了,就是说孙开胜是在科举考试之后刚开始做官的第一年就被上头打压,也就是本来他的起步应该不是七品官。

  不过按照孙开胜的科举名次,又不是前三甲,二甲十名内,不是第一第二的,能有个从六品的官职就是顶天儿的了,还得是朝中有人照顾,不然都是从七品官做起。

  所以严格来说,孙开胜也没被怎么打压,可能就是原本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从六品起步,结果变成七品,心里不痛快。

  这一不痛快,就直接开始摆烂了,刚上位就不好好做。

  七品县令,在现代那就相当于县长、县委书记啊,那也不是什么小官。跟谢恒他们比是不够看,但谢恒他们都已经算是中央人物了。七品官是县级行政区划的最高官员,所辖区域内的行政、司法、审判、税务、兵役等大权都在县令手中。别说在官场上说不上什么话,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官场。

  孙开胜能考到二甲前十就不是个不知道事的,也该明白按照历届科举的情况,二甲前十能做到七品官不错了,这已经是正常安排,他要是真能做到从六品,才是他的手段。

  从七品地方县令做起,但凡孙开胜稍微负点责任,不说多为百姓谋福利,哪怕就只是尽好为官的本分,他都不会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困这么多年,到头来他还把所有的失意都归结为当初那位权贵对他的刁难。

  谢恒觉得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失败者,而孙开胜也只是恰好为自己的失败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不管孙开胜怎么着,我确实不认识他,资料上也显示孙茹心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这次选秀之前根本就没出过平阳县,我也没去过平阳县,按理说跟孙茹心就是毫无交集,那她为何会对我有敌意?”

  谢恒百思不得其解:“将军你说会不会是她眼睛有毛病,在某个角度看人的时候就是像有敌意的那种感觉,而刚好那天我就在那个角度?”

  宣景:“……可能性不是很大。”

  谢恒嘿嘿两声:“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只是越想越觉得奇怪,罢了,我还是多派些雀鸟盯着她。”

  宣景:“虽然你能与动物沟通,但还是要小心谨慎,莫要暴露。这世上多得是浅薄之人无法接受超出认知外的事情。”

  谢恒明白,他的这项天赋,在将军眼中那是天赋异禀,但是落在旁人眼中,指不定就要把他当成妖魔鬼怪一把火给烧了。

  当天晚上回去谢家后,谢恒就叫来夜鸦,让夜鸦挑两只机灵的雀鸟到后宫去盯着点孙茹心。同时给洛非白去信,让洛非白更加深入地去调查一下孙家的情况。

  收到消息的洛非白明白这是老板对自己给出的孙家的资料不满意,顿时抓心挠肝地难受。

  从他效忠老板以来,只要是老板交办的差事,向来都是完成到超过老板的预期,这还是第一次让老板不满意。洛非白咬牙,把手上的事情都尽可能地分了出去,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对孙家的调查上。

  玉怀恩几次邀请洛非白出去都被拒绝,一开始玉怀恩还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洛非白知道了,现在洛非白是在变相地拒绝他。

  后来才知道是谢恒有事找洛非白去办,才让洛非白投入了大量精力,一时间咬牙切齿,但又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动用自己的力量也帮着洛非白一起。

  谢恒知道后觉得自己是赚了,手下有一个洛非白,却也等于绑定了玉怀恩。想想要是以后洛非白答应了玉怀恩,得利最大的不是玉怀恩,貌似是自己。

  五月份的京城突然兴起了养鸟风。

  也不知道这股风气是怎么兴起来的,反正当注意到的时候京城大街小巷都有人拎着鸟笼子四处溜达。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有养鸟的,区别就在于有钱人养值钱的鸟,没钱的人养家雀。

  谢恒自从养了那只取名“小黑”的黑天鹅之后,也会在有空的时候带黑天鹅出去溜达溜达。

  院子里还是小了点,不够黑天鹅扑腾的,谢恒又不想放任黑天鹅在谢家到处飞,免得让谢长青看到又叨叨,所以谢恒一有空就出去遛鹅。

  之前不少人看到谢恒遛鹅的举动都很新鲜,不少朝臣也知道谢恒养了一只黑天鹅,没事还带着和天鹅出去逛街,也把此种情况归结为谢大佞臣的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习惯。

  现在满大街都是遛鸟儿的人,尽管很少有人遛像天鹅那么大的鸟儿,谢恒到底也不像之前那样惹眼了。

  今天谢恒带着小黑出去,到永昌街逛了逛,去了宣景名下的米行,给小黑买了点米饼吃。

  回来时小黑嘴上还沾着米饼粒,正好被刚从外面浪回来的白雪瞧见。

  白雪一下子就不干了,认定谢恒是背着它给小黑开小灶了,买了好吃的只给小黑不给它,跟小黑折腾了一阵之后又去折腾谢恒。

  谢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声“渣男”的称呼竟然是从一张鸟嘴里出来的。

  白雪追着谢恒回到自己院子还不罢休,一口一个“负心汉”把谢恒都给逗笑了:“你知道负心汉什么意思吗就说?我可没对一个鹦鹉怎么着。”

  白雪老大不乐意,喳喳喳地闹了好一会,中心大意还是指责谢恒有了新鸟忘了旧鸟。

  谢恒知道白雪霸道而且跟黑天鹅不对盘,但没想到会不对盘到这种地步,就为了那点米糕吵闹不休的。

  “明天我就给你买去,你消停点不成?”

  白雪还委屈上来了,拍了两下翅膀用鸟说:“这是米糕的事儿吗?这确实是!”

  谢恒:……

  白雪:“但不仅仅是,亏我还给你忙前忙后的,你个负心汉!”

  谢恒忍笑:“你为我忙什么了?从介绍了夜鸦之后你可没再给我添兵添将,我都没介意你每天混吃混喝的照样经常给你带好吃的,你还抱怨?”

  “我现在可帮着你盯着谢老太太呢,你就背着我在外面给你那小情鸟买吃的。我太伤心了!”

  谢恒奇怪:“谢老太太有什么好盯着的?”

  白雪:“她这些日子不太对劲,经常把刘妈妈支开,只是我还没查到她到底在做什么,想着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

  谢恒微微蹙眉,他相信白雪不是在胡说。

  白雪跟别的鸟不一样,它是真的聪明到快成精了,谢恒第一次跟白雪沟通的的时候都被这鸟儿的聪明给吓了一跳,可以说白雪几乎有相对成熟的思维和想法。

  在办事能力上,夜鸦虽然也很得力,也有点小机灵,但还是不能跟白雪相比。夜鸦更多的是听话,谢恒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只要谢恒教到位,夜鸦就能做好。可如果中间出了变动,夜鸦就可能无法应付,而白雪却会懂得随机应变。

  因此白雪说谢老夫人有问题,就应该是真的有问题。

  “好,那你帮我盯着老夫人,回头真要发现什么及时告诉我。”

  白雪哼了一声,高傲地仰起头闭上它那本就不大的眼睛。

  谢恒一笑,伸手轻轻搔了嫂白雪的下巴,“这回是我不对,以后有什么好吃的绝对不落下你,或者下回我带你和小黑一起溜达去。”

  “得了吧,我才懒得跟那傻大个儿一起,你就预备好了好吃的等我的消息吧!”

  瞧着白雪高傲的模样,谢恒扑哧一声笑了:“没问题!”

  五月底,宫中传来消息,晋孙常在为孙贵人。

  一时间后宫十分热闹。

  这距离选秀才多长时间,怎么这位出身低微的孙常在就晋升为贵人了?这速度可着实少见。

  按照规矩,不应该是等身怀龙裔之后才能晋封吗?更严厉一点,还要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才可以。看来这位孙贵人是真的很得陛下的心,居然能让一向重视规矩的陛下都破例了。

  后宫的风向变了,阮贵妃不再是众星捧月,从前极力讨好阮贵妃的那些人如今又开始与孙贵人交好。

  第二百九十九章 坏消息

  孙贵人在后宫中的风评也很好,都说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心地善良是旁人比不上的,对待下人奴才也十分和善,根本不摆主子的架子,还曾经有人亲眼瞧见孙贵人给手上受伤的宫女擦药,甚至有一次卫常在对一个小太监发火,还是孙贵人替那小太监求情,卫常在才终于没有继续刁难。

  总之现在的孙贵人就是人美心善的代表。

  谢恒知道这些情况后也琢么了一些时候,又找人去调查了一番,果然查到在武德帝还是皇子时曾经喜欢过一个宫女,那宫女就跟孙茹心的情况十分相似,出身寒微,卖身葬父入了宫门,在宫里做了几年,因为心细而被派去照顾还没有出宫建府的皇子。

  宫女一直照顾年少的厉王,心地十分善良,一直帮助一些生活上或者办差上有困难的小宫女小太监,用自己本就微薄的俸禄帮助他人,少年厉王问她为何这么做,她只说自己无亲无故,攒那么多银子没用,还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

  宫女的善良美好让年少的厉王情窦初开,想着等日后自己出宫也要将小宫女带出去,给她一个名分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还不等厉王成年出宫,宫女便在一场疾病中去世了。

  现在厉王如此宠爱孙贵人,正是因为在孙贵人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宫女的影子。

  又是栀子花又是立善良美好的人设,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谢恒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孙茹心就是有备而来。

  想透了情况的谢恒连连啧声,之前还想着武德帝对阮展玫算是有些真心,没想到这心里还住着一个白月光,而且还对一个跟白月光有些地方相似的女人动了心思。这是要玩儿替身文学吗?

  谢恒倒不是觉得武德帝对白月光或者这个白月光替身有多一往情深,最多就是年少时一点求而不得的小小念想罢了。只是他原本还以为武德帝对阮展玫能有多用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之前还因为要在阮展玫刚出月子不久便要选妃而稍有歉疚,现在就直接不顾规矩将人封为贵人了。也幸好阮展玫不是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始终保留着自己的心没有交出去,又不贪恋帝王的宠爱,不然这心里肯定不好受。

  谢恒又派了雀鸟去盯着宣震,他总觉得以宣震的本事当查不到这么多信息,他要是真这么能干,还有外家护航,哪里还能让宣旭在他跟前蹦哒那么久?

  谢恒还特意了解过,对于孙茹心封为贵人的这件事,蒋皇后并没有横加劝阻。按理说后宫之事皇后有很大的话语权,不管武德帝对她还剩下几分情意,只要没有削她的权,这后宫妃嫔的升降就有她说话的权利。

  这样不合规矩的晋封,按照蒋皇后以往为人处世的风格肯定会大力劝阻。但消息上去说蒋皇后不仅没有劝阻,还十分赞同晋封孙茹心,甚至在李贵妃表示反对狠狠叱责了李贵妃一般,说她是善妒。身为皇上的妃子,更应该德行兼备,为天下女子之表率,陛下喜欢就该晋封,这又不是封嫔或者封妃,一个贵人而已,只要陛下高兴就是。

  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大度,尽显皇后的贤德,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连武德帝都十分诧异,还很难得地在皇后那用了午膳。

  谢恒再次肯定皇后一定是知道孙茹心是自己儿子安排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向着孙茹心说话。

  谢恒琢么着要不要给阮展玫送个信,让她小心着点孙茹心,毕竟孙茹心不管因为什么针对他,只要是真的,那这人都不简单。

  此时,秋屏宫中。

  孙茹心看着面前两个一老一少的女子冷笑,“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年长女子正是孙茹心的继母胡氏,也是孙开胜的第三任妻子。

  胡氏脸色难看,“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什么态度这是!让你妹妹进宫不也是为了帮衬你!虽说你现在得宠封了贵人,但要想君恩长久哪是哪呢容易的?后宫中好看的女人少吗?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笼住陛下不成?要是让翠乔也进宫,你们姐妹俩一起服侍陛下,还用担心留不住陛下的心?”

  孙翠乔,也就是边上的少女,正是孙茹心的妹妹,是孙开胜的第二任妻子所出。

  “是啊姐姐!姨母也是为你考虑!”孙翠乔的声音娇滴滴的,无比乖巧地依偎在胡氏身边。

  孙茹心冷笑,“为我?为你考虑和为她自己考虑才是真的。她这是没有女儿,看到我如今成了娘娘,荣宠在身,这就馋得难受了,鼓捣着自己的外甥女也进宫来,妄图分我的恩宠得着好处。我可真没看出来对我有什么好的。”

  胡氏脸色微冷,但想到对方早已不是那个能任自己拿捏的继女,又努力缓和脸色:“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一个人在宫中到底势单力薄的,咱家又算不得权贵,跟其他人比不了,真要是被欺负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孙茹心端着手臂,纤纤玉指点着下巴,又娇又冷地说:“我被人欺负了,要说话的管什么用?她若是能替我欺负回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孙翠乔咬牙,她当然不可能为了孙茹心去得罪那些背景深厚的娘娘,自己还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碾死的呢!但为了能让孙茹心在陛下面前提起自己将自己引进入宫,她现在也只能顺着孙茹心的话说。

  “这是自然!我跟姐姐就是一条心!”孙翠乔伸手握住孙茹心的手,“姐姐的敌人便是妹妹我的敌人。”哼!等自己也成了娘娘,就算她成天跟孙茹心对着干,孙茹心又能如何?自己是没有孙茹心漂亮,不过也不差,只要手段用得好,就不信不能得宠!

  “那便好!既然如此,你就帮姐姐去收拾了那个卫常在,她总是找姐姐我的麻烦。只要你能做到,姐姐便跟陛下说让你入宫。”

  孙翠乔的笑容僵在脸上。

  孙茹心露出讽刺的笑:“怎么?刚刚不还跟姐姐亲的热的?怎么到了实际的就不行了?”

  孙茹心伸手拍了拍孙翠乔的脸,“妹妹啊妹妹,姐姐看你这想入宫的心还不够迫切啊!”

  孙翠乔咬牙:“孙茹心!你!”

  胡氏刚要教训孙茹心,孙茹心却抢先道:“你们过来父亲应该不知道吧?”

  顿时孙翠乔和胡氏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面色难看又滑稽。

  孙茹心冷笑:“我也懒得跟你们浪费精神,你们若是想进宫也别来烦我,找父亲去,他若是同意就让他来找我。春月,送客。”

  被叫来的宫女面无表情地站在胡氏和孙翠乔身边,“夫人,二小姐,请吧。”

  被一个宫女这样不客气地对待,两人气得直咬牙。

  她们怎么没有跟孙开胜说过?要不是因为孙开胜死活不同意,她们怎么会进宫来讨好孙茹心?两人也是不明白了,多个人进宫不好吗?不管谁得宠,最终得利的不还是他们孙家?她们可不相信孙开胜是为了大女儿着想,担心小女儿抢了大女儿的恩宠,却也想不出什么原因能让孙开胜这般。

  两人气呼呼地走了。

  孙茹心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

  这一番动静很快就被谢恒知晓。

  派去监视孙茹心的雀鸟进不去宫殿里面,但是瞧见了胡氏和孙翠乔进出,也听到了两人在背后骂孙茹心的话,传达给谢恒之后,谢恒就大概推断出了三人在殿内发生的情况。

  现在看来孙家的确有秘密,如胡氏抱怨那般,从来没关爱过孙茹心的孙开胜不可能是出于对孙茹心的疼爱才不让孙翠乔进宫分去姐姐的恩宠,这里面必定有其他原因。

  谢恒又给洛非白去信,让他将对孙家调查的主要精力放在孙开胜身上。

  只是还不等洛非白那边回消息,阮时衡便来找谢恒,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阮时衡是翻墙进来谢恒的院子,那时谢恒正在院子里泡茶。

  乍一看到从墙头翻进来的人时,谢恒一时恍惚,有一瞬间将阮时衡看成了陆潇,觉得好像时光倒退回刚跟将军搭上线的时候,那时候陆潇为了帮他和将军传话就总是翻墙进来,墙头上那一块都被陆潇的衣服给擦干净了。

  只是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阮时衡在谢恒面前晃了两下手谢恒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谢恒:“没有,只是看你翻墙进来有点不太习惯。”

  阮时衡:“还不是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不然我哪里用这么麻烦。”

  谢恒白眼,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时候过来什么事?”

  阮时衡停顿片刻:“姑姑病了。”

  谢恒皱眉:“什么时候的事?你去宫中见过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阮时衡:“祖父和父亲已经去看过了。负责诊治的太医说只是普通风寒,可是都已经十来天了,还是不见好。昨日父亲又进宫去探视,回来跟我说姑姑的情况看起来不但没有好转,还比之前更加严重,很是担心。”

  谢恒:“如果只是简单的风寒,又如何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痊愈?”

  风寒算什么事儿?哪怕是在古代,风寒之症也只是常见病痛罢了,中医渊博,治疗一个小小风寒还不在话下。

  虽然也不是没有得了风寒最后病情加重了的,但那是极少数情况,还都是因为身体本就不好,有基础病。

  可阮展玫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己在吃食上也很注重养生,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风寒就倒下。

  阮时衡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祖父和父亲都觉得姑姑可能不只是风寒之症,还从外面给找了大夫,但看来看去都说是风寒。”

  宫中太医和外面的名医都说是风寒,症状表现也像,但阮家人就是不能接受一个小小的风寒看起来都好像能要了阮展玫的命。

  阮时衡深吸一口气:“这两日陛下应改变就会让你我进宫去看看姑姑。”

  谢恒心里一沉,如果这就让他进宫,那可能阮展玫的情况就真的不好了。

  “龙凤胎怎么样了?”

  “陛下担心姑姑会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姑姑自己也担心,就暂时由乳母照料,让魏妃帮忙照看。”

  谢恒点头,据他所知魏妃这个人还算靠得住,就是将军对魏妃也比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