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谢佳清,从地下室走向地面,顾亦铭步伐并不算稳。
男人漆黑的瞳孔跟着光线明暗的切换变得更加幽邃,浓颜式眉宇黄昏的金光中越发昳丽,像中世界时期雕刻手法瑰丽的石膏像。
顾亦铭骨骼分明的手撑过楼梯扶手,洇下的模糊的掌纹像是见证他煎熬发情期的唯一物证,却又随着水分的挥发很快没了踪迹。
他在前厅站定,身影随着光线的落下无限下沉,他锋利的下巴微抬起,对着管家说道:“让小刘把那辆迈巴赫开出来,收拾一下,去呼啸山庄。”
顾亦铭干净利落的指点江山,举手投足间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仿佛所有的脆弱和不堪都被他收进隐秘的匣盒,藏进地下室,曾经关着那个小小少年的地方。
收拾完一切,司机早已毕恭毕敬地等候在车前。
迈巴赫百年限量款,外观低调而奢华,后排行政座椅足够宽敞舒适,顾亦铭长腿微蜷,表情还是显得十分不舒适。
司机小刘是Beta,他感知不到顾亦铭信息素的异常,看着男人紧锁的眉宇,司机小心翼翼地问道:“顾总,要打开车窗吗?”
“不必。”顾亦铭垂下眼,疲惫至极的样子。
他的身体陷入一种混混沌沌的热潮,发情期之后的余威像余震,即便熬过最猛烈的天崩地裂, 之后每一次席卷而来的热潮仍然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折磨他的身体..
顾亦铭闭上眼,他思念许苑,在理智快被本能吞噬殆尽时更甚。
想少年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时候的温热体温,想他跟在自己的身后调皮地踩着自己影子,像个顽劣而又天真的孩童..
不记得听谁说过,思念的滋味就是喝一杯冰冷的水,然后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流成一滴滴热泪..
顾亦铭流不出泪,他只有无尽的痛..
他的想念永远戛然而止在许苑推开他的身体从高楼坠下,眼睛无神地睁大,冒着血泪对他说:“不得好死..”
顾亦铭猛地睁开眼,像是一脚踏空,剧烈的失重感刺激的心脏胡乱跳动..
对于困住自己的梦魇,顾亦铭毫无章法。
四年五个月,一千六百四十七天,他早已习惯和身体里尖锐的耳鸣与疼痛和平相处..
可他却始终无法和许苑在他面前跳下去的那一幕妥协。
顾亦铭惊魂未定地看向车外..
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光线最为金黄,像鎏金的器,一抹纤瘦的身影掩映在斜阳的光线里,像上帝悄悄置换的画..
从前向后,那抹背影切换成侧脸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快如白驹过隙,电火行空。
顾亦铭甚至来不及定睛,视线的尽头就只剩渺小却又冗长的弧线...
可他的心脏还是在那一瞬间骤停。
他听见身体组织分裂的声音,他的细胞沿着跳动的血液胡乱攀爬,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让小刘停车,他别扭地转动着脑袋,最大幅度地追随着青年的身影...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喊了声:“停车,倒回去。”
....
许苑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黑色车窗下降到一半突然不动了,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 ,他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轿厢内流动的信息素却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许苑现在的腺体极为锈钝,只能感知到极少部分信息素,可此刻从车厢里冒出的信息素却清晰到像要在他的面前描摹出形象具体的画..
有黑色的海,滚烫的波涛,还有被海浪卷走的濒死鸥鸟...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没感受过如此具体的信息素,明明触感陌生却又霸道地像要沿着腺体纹路被烙刻进生命。
像玄之又玄的宿命。
他被选中,他觉得熟悉,蛊惑,疼痛,荒谬...
许苑有些好奇,又本能性的胆怯。
他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捡掉在地上的请柬,却被比他更快的一双手捡起。
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许苑的手指像被蜜蜂的尾蛰了一下.
热,干燥,像流淌过细密的电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怪异的反应,细胞里像打了冷凝剂,天很热,他却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
许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想要逃跑,像不小心沾了猎人气味而惊惶逃窜的鹿..
“你..”
顾亦铭的脑子里一片晕眩。
他患得患失到深怕再失去些什么,因此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
太多想说的话,太多锥心刺骨的心意呛着酸水,咕噜咕噜着往外冒,可犹犹豫豫,最后说出口的是却只有一句卑微而又恳切的,“你别怕我...”
明明时间跨度那么的漫长,可他们之间的开场白却只能以“你别怕我”开启。
它在顾亦铭的意料之内,却还是无法遏制的难过..
眼前的男人有一张堪称鬼斧神工的脸,洇着贵与傲,即便在美人盛出的江南,许苑都没能看到能与此相比的一张脸。
男人看着许苑,紧抿的唇线和轻微颤动的黑睫都像是纡尊降贵..
许苑不受控制地惶恐,他往后退了一大步,一时愣神,脚踝一崴身体不平衡地向后倒去..
抓不到支撑物的身体下落如飘落的叶,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下一秒他的身体却停在了半空。
青年细窄的腰被男人一把环住,腰缝处一闪而过的软肉白的像一捧雪,因惊魂未定而起伏的胸口波浪一样拍打在顾亦铭的怀里..
鼻腔被柔软的馨香缠住,顾亦铭眼皮不受控制的狂跳..
脑袋里只冒出三个字:要死了。
他好不容易按捺下的情欲在碰到许苑的那一刻全面破防,溃不成军..
许苑还没来得站定,就被男人一把推开,男人背对过他,捂着鼻子大口喘着气。
看他那嫌弃的样子就好像自己的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苑被男人推得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谢谢”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干净净的身体,小声地嘀咕:真是个怪人。
许苑并不想和陌生人牵扯太多,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挠了挠因为发烫而发痒的腺体,还以为是自己走了太多了热的..
他转身绕过汽车,径直向前走去..
顾亦铭拼命地放缓呼吸,咬死舌尖让自己回神,他克制着将慢慢走远的身影拉进怀里的冲动..
他反复告诫自己。
苑苑很脆弱,随时会坏掉,顾亦铭你别吓到他..
顾亦铭大步追上许苑,声音很轻,像一朵云的飘过,“我也要...去呼啸山庄..”
他看着少年软红的后脖颈,觉得自己心跳就像是要被什么吃掉的似的,争先恐后的在身体里奔跑,带动着他的声音都变得发抖,“顺路送你去好么?”
顾亦铭看向许苑的视线极为克制,蜻蜓点水的一眼便很快瞟向前方,他甚至不敢和许苑那双干净的眸对视。
许苑只觉得奇怪,按理说男人顺路载自己一程 ,是他给自己提供帮助。
可男人语气听起来,竟然奇怪的就像...就像是在恳求他..
好像送自己去山庄不是为自己提供帮助,更像他的一种需求...
许苑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看过的惊悚片,主角们都是不设防的上了陌生人的车,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许愿心中顿时警钟大作..
他摇着头,几乎是逃命似的往前走,“不用了。”
...
许苑大喘气也不敢,目不斜视地往前,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嘭”的车门关上的声音。
他想男人应该是上车了,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六月的天向来善变如娃娃的脸。
刚刚还是霞光满天,转眼间乌云密布。
许苑在心里嗷嗷,糟了,看这样子不会是要下雨吧..
下一秒,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雨水打湿头发幕布一样在眼前散开,连人带体恤迅速被淋了个透...
城郊公路宽敞空荡,连一个可遮挡的屋檐都没有。
许苑取下身后的鼓包顶在头上,抬脚欲跑,没跑两步,脚下一轻。
许苑几乎是被男人提起来拢进车厢的。
他竟然还没走...
顾亦铭整个人挡在车门边,他手扶着车门框,身体微弯,雨水顺着他额角湿成缕的头发落在他的脸上,滑过鬓角像在流泪..
顾亦铭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下雨天视线不好,路上会很危险..”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发誓...”
..
许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很警惕地一个人,怎么会稀里糊涂上了陌生人的车。
索性迈巴赫的后座足够宽敞,单独的行政座椅之间还隔着一块扶手。
许苑整个都湿透了,白色T恤遇水薄的像一层纸。
青年纤韧的腰身湿布下若隐若现,胸前的一抹茱萸宛如枝丫间最红最饱满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