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冬天干燥又寒冷,其实并没有多么适合居住。
寒风夹着细沙吹得人面颊干燥,稍微哭一会脸上都好像要裂开了口。
许苑睁着眼躺在床上,他的下半身伤口羞耻,无端会有液体流出..
许苑说不清,大概是尿了裤子..
又或许是刀口,又或许是顾亦铭留下来的什么..
许苑爱干净,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的身上攒着盛夏的风,别说是当下寒风凛冽,就连梅雨季节,他的身上也永远布满阳光晴朗的味道..
只是那个明朗的小小少年,终究被彻底拉下神台,浑身泥泞,一蹶不振..
他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他根本无力挣扎..
他的身下一如他往后的人生...
许苑伸手往下摸索,他在潮湿粘稠中摸到模糊外翻的血肉,他摸到手掌那般长的刀口,和掌纹重合,横跨宿命..
他沉默而又认真地感受自己残缺的模样..
原来这是切除子宫的刀口...
他漫无边际地想..看来宝宝走的时候还顺便带走了他住的小房子..
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怕冷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许苑突然想起他那时候为了激躲在门外的顾亦铭,故意讲给顾亦铭听,说自己要和别人生很多很多小孩的话..
他根本,办不到的..
他还天真的以为他在那时候听到的急促呼吸是他成功激怒到了男人,自己居然还为此得意..
大概在顾亦铭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吧..
当初顾亦铭把他扔在监狱,骂他是个不能下蛋的公鸡..
顾亦铭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爱不能爱,生不能生,他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许苑看着洁白无暇的天花板,他突然觉得眩晕,他的眼睛一阵一阵的冒着水花,他像漂回到海上,整个身体轻飘飘成一片落叶..
他的灵魂穿过漫长的风雨,回到十一岁的许苑身上..
那时候的许苑在做些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他在孤独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吱呀”一声,许苑听到有人推开了病房门的声音。
他突然开始害怕,他害怕见到任何人,像不敢见光的老鼠,,
他闭上眼睛装睡。
“啧,什么味道啊这是..”
门口传来抱怨声很轻,但是许苑还是分辨出,是往常打扫病房卫生的清洁阿姨..
“生病的人不都这个味道么。”回答清洁阿姨的是一个资格老派的护工,“忍忍就过去了..”
“可真难闻..”
两个人一人推着清洁车,一人端着护理药一前一后的走进了许苑的病房..
看到床上闭着眼睛的许苑,清洁阿姨对护工做了一个“睡着了”的嘴型..
随后,她走到许苑的身边,将两边的床帘拉成一个闭合的圈。
强遮光窗帘像围墙,把许苑牢牢圈在里面,外面的阳光明亮温暖,而里面的黑暗沉闷,像一口棺材..
清洁阿姨打扫了一会,见床帘内许苑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心想应该是睡沉了。
她将从桌缝下面扫出的陶瓷碎片拿到护工的面前,攀谈道:“你瞧瞧这动静闹的,好样样的花瓶给摔成了这样了..”
清洁阿姨啧啧了两声,朝着许苑的方向努努嘴:“这也没见着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啊,哪值当两个S级Alpha又争又抢要死要活...”
“是啊,要我说这世界人那么多,尤其是咱们大京北,一水儿好看的Omega,那还不是随便挑随便选,放着好好的鲜花不要,非要这么个不能生小孩的残疾做什么..”
“嘘...你小声音一点...”
“怕什么...我又没有说错..子宫切了那方面肯定也有问题..听说他腿脚也不好,不是残疾是什么..反正跟咱们这些好手好脚的正常人不一样..”
“这倒也是,说来年纪轻轻就不中用了也怪可怜的..”
两个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走出了病房。
许苑慢慢睁开眼,拖着无力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清洁阿姨不知是真的嫌病房的味道太难闻 ,还是为了散散晦气,整个落地窗都被她们打开了。
临走的时候也没关,不断有冷风灌倒进房间里,将少年苍白的面颊吹出薄红,皮肤上浮起一层微小的颗粒..
许苑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形状漂亮的眼睛里神采不明..
“哪里可怜了..”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在小声反驳着谁:“我好着呢,才不是残疾..”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许苑掀开被子,双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到床单上被屁股洇潮湿的地方..
暗红的血液里掺着形状浓稠的乳黄,铁锈味里夹着男人信息素的味道。
又腥又香,像放纵后的忏悔..
许苑轻轻捻起床单,将那一片不美好的痕迹盖住..
他顶着风的方向站起身,一点一点挪动脚步,想要向阳台走去..
只是没走一步,他的腿便一软,整个人摔到在地上,额角被床扶手磕得肿出一个血块..
少年呼着气压下嘴角的苦涩,他扯起嘴角,笑变得恍惚。
他软乎乎地自己给自己打气,“只有一点的疼...没关系...”
许苑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又一次一次地爬起来..
寒风一阵阵席卷进屋内,像是一盆又一盆泼在许苑身上的冷水,少年嘴角的笑慢慢凝固下去,眼泪一点点的蓄起,从眼尾漫开,最后整张脸潮湿一片..
终究,他的不服输还是被现实狠狠打败..
现实把结果摔他的脸上,告诉他“你不行的”“你就是个残疾..”"从内到外都是坏的"
许苑再也忍不住,伏在地面痛苦吼出声..
少年纤薄的脊背在寒风中瑟缩成候鸟的翅膀..
候鸟没能在冬天来临之前飞回南方..
等待它的结局只有死亡..
许苑从雾蒙蒙的泪眼中往窗外看去,空气是那么的冷,天却是那么的蓝..
他仿佛看到十一岁那年的蔚蓝的海,一个俊朗无比的少年拉住他,“不用怕,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许苑歪歪扭扭地爬上阳台,魔怔了一般念叨着,“不用一辈子了..”
“顾亦铭,欠你的这条命,我今天..还给你..."
....
顾亦铭的冬天比京北下了更早更大的雪,那场雪带着茹毛饮血的风刀不容顾亦铭抵抗地吹进他的生命里。
经年刺骨,不得安生..
彼时顾亦铭被谢佳清绑在房车内的航空椅上,嘴里反复咬着许苑的名字,眼神恐怖得像被血腥味激得****的狼..
谢佳清拄着一根尖长的针筒,他深吸几口气,才将针筒里的透明药液全部打进顾亦铭的腺体。
强大的药性穿过静脉,随着血液循环流淌至身体的个角落,男人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和煎熬,整整半小时后,他眼睛浓稠的血色才渐渐褪去...
“回神了?”不等顾亦铭说话,谢佳清自顾自地将腺体测试仪贴在男人的腺体上..
"谢佳清.."
顾亦铭侧过脸,他的颧骨和嘴角都沾着看零星的血迹,它们从许苑的身体里流出,散落在顾亦铭异域般锋利浓郁的轮廓上..
像是古老的贵族吸血鬼啖食完爱人的血肉从极度饥饿的失控中清醒的过来..
“你给我戴的是什么?”感应到后脖颈的坠痛,顾亦铭拧紧眉,看向谢佳清的眼神里有警告,他命令道:“拿掉它..”
谢佳清却就像是没听到似得,眼睛紧紧落在测试仪的屏幕上。
直到屏幕上的起伏的数值线超出橙色警戒区域落在红色峰值上面,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谢佳清瞳孔一阵紧缩,琥珀一样的眸子蓦然摔碎,他一把扯断电源,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在掩饰着什么,直到屏幕彻底的黑掉,封闭的车厢内只剩他过度的呼吸声,
“谢佳清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今天是苑苑拆线的日子..”
谢佳清顺着车内斜照的光线看男人割裂的轮廓,像要看穿男人冷硬皮囊下的完整灵魂。
谢佳清冷不丁冒出一句:“顾亦铭,你的发情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控制的?”
“我让你放开我!”顾亦铭动了动手腕,也不知道谢佳清从哪儿弄来的束缚绳,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挣脱。
“腺体钝痛,难以自控,发情期紊乱,抑制剂失效...还有..."
应激性幻觉..
谢佳清每多说一个字,眼神就暗了一分..
他坐到顾亦铭的面前,平视自己仰望了多年的好友..
那个倨傲矜贵的少年不知不觉长成了男人的模样,肩膀很宽,手掌很大,不爱笑但是眼神落在心上人身上的时候会变得温暖。
想要描摹男人轮廓的手被克制地收回,谢佳清抽着鼻子,故作轻松地扬起脸:“这些症状是不是...从我发给你那个视频的时候就开始了...”
顾亦铭挣扎不断地手有片刻的停顿。
男人深邃的眸子一闪而过阴冷的光,像被戳中弱点而防备地竖起一身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