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铭将舌尖咬出血,确定自己不会没出息到嚎啕大哭,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在的,苑苑你感觉怎么样,刀口疼不疼...你睡了很久.."

  刀口..

  顾亦铭的声音像是开启了一个痛点,许苑身体的记忆跟着被全部唤醒..

  直到这一刻,许苑从才终于确定自己并没能死去,他还是被顾亦铭拉回了人世间。

  拉回这个充斥着背叛,抛弃,饥饿,疼痛和苦难的人世间。

  好可惜啊,他终究不是幸运的那个人...

  许苑虚弱地阖上眼,眼睛干涩到像被生摘了泪腺,绝望以一股死气沉沉的姿势在他的心脏蔓延渗透..

  顾亦铭胸口的温度爬山虎一样紧贴他的后背,有那么一刻许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拔了刺的刺猬..

  浑身是洞,烂肉淋漓..

  “呵...”

  他无意识地咬住唇舌的软肉,魔怔了一般伸手抓向贴着纱布的小腹..

  “刀口疼?”

  顾亦铭只以为许苑是过了麻醉伤口疼,他赶忙去拉许苑扯纱布的手。

  男人焦急地哑了声:“不能碰...刀口还没长好..”

  ....

  门外,安助理走了没多远,楼梯口的躁动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顾亦铭安排的私保们极具气势地将楼梯堵的水泄不通,看这样子是在拦着谁进来,安助理以为又是那个姓林的青年,他叹了口气,好意想提醒青年别在坚持了。

  现在的顾亦铭是一头疯狼,许苑就是被他咬死在口中的肉,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松口了...

  “滚开!”

  楼梯口传来的一声怒喝却在安助理的意料之外,

  而顾亦铭的私保们不仅没有生气,声音听起来也更像是在请求,“小少爷,您真的不能进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我没空听你们说这些屁话,要么你就让顾亦铭亲自过来跟我说这里不让我进,不然别怪我动手了!”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藏着狠劲,只是那音质过于清朗温润,听起来难免不痛不痒..

  试问A市敢直接喊顾亦铭全名的人能有几个?

  安助理带着确定的心理往前走了几步,当他看到楼梯口站着的娇小身影,他在心里哦了一声。

  真的是他...

  谢家的谢小少爷回来了,谢佳清。

  不等安助理上前,许苑的主治医生就带着一群医护人员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经过的医生火急火燎地朝安助理点了个头,匆匆向病房走去。

  能让医生和护士露出这种表情..

  安助理马上意识到许苑应该是醒了,顾不上楼梯口的谢小少爷,安助理立刻扭头跟上。

  病房门被匆忙推开,由于门后被顾亦铭命人贴心的贴上了防撞垫,以至于只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声。

  比推门声更低的是里面传来的男人的安抚声...

  只见顾亦铭将许苑半揽在怀里,男人烫红的手指抵在少年咬紧的唇上,好几日的连轴转下来,他的尾音里像带着勾子,不自觉浮着一丝低哑的性感,“乖,别咬嘴巴,疼就咬我.."

  这句话亲昵到几乎暧昧,安助理注意到面前的小护士立刻就臊红了耳朵。

  始作俑者顾亦铭倒丝毫没有勾人的自觉,还在一心一意地哄着怀里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安助理甚至以为男人眼里的柔光能这么凭空淌下来..

  而少年竟然也不再挣扎,就像是不忍心咬住男人的手一样,倏然别过脸去..

  先前安助理还担心自己老板还能不能留住许苑,但看眼前这情景,显然是他多虑了。

  顾亦铭太厉害了,他有着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他太知道怎样凭着那张情根深种的脸蚕食别人的防备,再借着温柔如水的呵护,进一步抽丝剥茧的入侵一个人的心..

  他是能致瘾的毒药,不会有人逃得过的..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接下来的场景该是如何地温情脉脉面羞耳赤,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及时退场给俩人留下独处空间的准备,男人怀里的少年却突然开始犯呕..

  “呕..”

  许苑恶心的鼻头都冒出红,他虚弱到做一个表情都十分的困难,可顾亦铭环绕在他的身边的气息又重又热。

  曾经的汹涌心动被男人亲手扼杀,现如今变成刻进许苑身体记忆里的恶寒。

  他的身体不受他自己控制地打着颤..

  他的眼睛泛着水光,那双用童话故事作以形容的眼睛本该描摹着世上的一切纯澈和美好。

  可现在只剩下黑沉沉的嫌恶,他对顾亦铭说:“别碰我。”

  病房里暧昧温热的气息突然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像猛地掉进寂静的荒山,安静到只能听到呼吸起伏的声音..

  顾亦铭被一把推出床边,离开了许苑温度的身体像找不到重心的云,他靠着落地窗才勉强站直身体。

  夕阳金黄的光线将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放大,清晰到能看到他轮廓上那层浅金的冷色绒毛。

  男人的动作像被抽了帧的老电影,他僵硬地摸向自己的腺体,似乎在确认是不是阻隔贴掉了,毕竟苑苑讨厌他的信息素..

  但显然不是,专为S级ALPHA定制的高级阻隔贴可以保证信息素不泄露出分毫,况且顾亦铭怕那该死的玩意影响到许苑,在自己的腺体上贴上了厚厚的三层..

  从起初迎接许苑醒来的激动,到担心,到心疼,到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迫切,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酸涩中搀着甜,顾亦铭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可现在,许苑说别碰他..

  别碰他...

  顾亦铭脸上慢慢露出了灰败的绝望,他茫然地扫过病房里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了。

  他扭回脸扯了扯嘴角像是要讨好谁一样的笑,可那种表情他自己都尴尬到发笑,他哽着嗓子,像在吞什么毒药:“苑苑..你..讨..”

  讨厌两个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喉咙里,顾亦铭心紧到甚至无法说出口..

  他阖动着唇,充满血丝的瞳孔里血色加重,他那张惊世骇俗的脸上露出的罕见卑微,让他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他往前踉跄了一步,卑微地委身下去想要拉少年的手, “苑苑..你别讨厌我..你别.."

  最终还是没能拉到许苑的手,顾亦铭只是靠近了一点点,许苑咳嗽地愈发剧烈,少年歇斯底里地声音撞散在病房的各个角落,"你滚呐.."

  “滚呐!”

  许苑讨厌到甚至都不愿意看顾亦铭的脸,更何况时男人已经捧在手心的全部自尊和真心..

  顾亦铭的表情整个都变了,他眼睛里的柔光迅速退却,有如被巨大的黑洞吸走,变成两个黑森森的洞..

  医生眼看着气氛开始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及时插进来试图打岔,"顾总,病人刚醒,身体和精神还没恢复,我们得先给他做一下检查.."

  然而顾亦铭如同变了一个人,他像是根本听不进医生的话, 他的眼白由红到赤红,明明贴了好几张阻隔贴,男人身上那充满压迫力的信息素竟然以一种隐藏而又迅猛的状态在空气中逐渐散开...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剧烈咳嗽的少年身上,他们只以为顾亦铭是被少年的态度惹到了,谁都没有发现顾亦铭身上异常的气息...

  只有站在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谢佳清。

  顾亦铭的变化太大了,从前的顾亦铭是数年冰封的寒山,高贵的皮囊下只一身彻寒的骨,而今的顾亦铭又是为了谁血肉丰满地融进人间的烟雨..

  谢佳清惊愕地关注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以至于他敏锐地发现了男人身上的异常。

  他推开人群,试图将顾亦铭拉出病房。

  可顾亦铭哪肯走,他站在床边,目光深沉地看着许苑,如同进行一场默不作声的拉锯战,明明已经输的一败涂地,却还倔强地赖在战场上不肯走...

  谢佳清二话不说,握着拳头直接锤向男人的胸口。

  谢佳清一点也不手软,连续不断地拳头砸的男人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周围的人皆是脸色一变,再这么捶下去肋骨该断了..

  可顾亦铭就像是感知不到痛一样,在自虐的痛感里死死地看着许苑。

  哪怕,哪怕露出一点点心疼..也好..

  哪怕丁点..

  可许苑只是冷漠地收回视线,多看一眼都嫌厌恶..

  顾亦铭觉得自己好像被谁塞进了一个密封的容器里,他的心口时时刻刻捅着刀,他却连抵御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眼神中的血色慢慢褪去,聚拢在腺体上的浑气慢慢地散去..

  他没了劲,像是冻僵了在雪天的兽,关节僵硬,就这么被只到他肩膀的谢佳清拉出了门外。

  ....

  一直到被拖出了门外,谢佳清才松开了拳头。

  顾亦铭的脸上的表情可怜到犹如开败的荷,丁点风吹雨打就活不成的样子。

  可谢佳清却没放过他的打算。

  谢佳清长着一张温吞讨喜的脸,开口却又毒又狠,“顾亦铭,我听说你二婚了,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