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终究是没等来自己的妈妈。
他妈第二天又打电话给他，说家里临时有事过不去，冰糖肘子下次再带给他，然后给欧阳发去打钱的账户信息，此后便没了动静。
欧阳又气又好笑，良心却拗不过，骂了几句还是把大哥的彩礼钱和买房买车的钱用不同的卡分批次慢慢转过去，银行的工作人员还特意打电话询问他为什么转账这么多，他只好一五一十跟工作人员解释，又去线下网点签了个什么保证书，这才算完。
时间就这么飞驰而过了。
他归队也有一段时间，却很少再在队友面前抬头说话，完全就像个空气人，而队里的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态不好，生怕触他霉头，他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随便说话，队里的气氛一直都很微妙。
大大小小的训练赛不间断地进行，墙上的日历也一天天地不断翻页，训练室阳台上的花谢了，绿萝忘记补水，慢慢枯掉了叶子，旁边不知道谁一时兴起养的多肉被前段时间的暴雨活活浇死，气温下降之后大家开始穿上厚外套，而后又慢慢换成了棉衣。
有欧阳这么个定时炸弹在，再加上季清的手伤在天气变冷之后有了愈发严重的趋势，进了几次医院，队里的气氛就更接近冰点了。
很多战队会在休赛期给选手安排活动，美其名曰增进选手与粉丝之间的感情，说难听点就是为了给战队赚钱。欧阳被管理层叫过去跟二队一起参加线下活动，实际上管理层大约也是看他实在有些扶不上墙，又不方便直接谈解约，才想着这么个法子架空他。
欧阳参加活动的时候，罗锐就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置帮他打训练赛。
欧阳当然有意见，觉得自己被人顶了，明里暗里跟管理层那帮老油条提过几次，都没什么结果，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训练也不太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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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赛紧凑，几乎没给罗锐什么多余的时间准备。
他会玩医疗也会玩骑士，但并非全能，牧师算是他不那么拿手的职业。
苦苦练了两天远程输出强的进攻流牧师抱佛脚，又去专门找了RTG平时训练赛的视频来看，罗锐眼睛快瞎了还是没办法短时间内摸清RTG的路数，对面牧师似乎更擅长冲脸流，罗锐只能打得保守一些，尽量不拖队友后退。
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对面RTG藏在林子里的猎人抓死好几次。
队内语音快炸了，平时哥几个看着和和睦睦，真较劲起来嘴上没一个把门的，谷一弦的声音尤其大。
“啊啊啊啊啊啊你他妈......别冲上去送死啊！”
“我丢......给你丢个血包。”
“你妹......呃，那什么，你没大招吗？放大招啊这个流派牧师的大招锁骑士很致命的！”
An ally has been slain！
An ally has been slain！
Executed！
那牧师被对面玩骑士的艾兰和玩医疗的贝贝追着杀，前脚罗锐光荣地又送了个人头，后脚李山的猎人在林子里砍兽不成被兽反杀。
“噢6。”李山看着自己倒在巨兽脚下的尸体，默默在键盘上敲出两个字。
STL游戏内最丢脸的死法之一——被非敌人击杀。
直播间弹幕上成片哈哈哈哈哈，不乏有别家战队的粉丝混进来拉踩。
【恭喜山山解锁新的死亡方式！】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有被FM全员笑到，我怎么感觉他们这个状态跟我在黄金局排位的时候差不多啊哈哈哈哈哈哈......】
【得，一天比一天拉垮，爷的青春结束了。】
【新人实力不怎么样啊，刚刚那波罗锐牧师明显能C，非要往回跑乱带节奏，猛一点行不行？怕什么啊？】
【不懂就问，这就是我国电竞选手的实力吗？】
【一队的人打了六七年，零件还是老化了啊，求快点换新鲜血液吧，他们真的撑不住了！】
【楼上是粉是黑？】
【目前为止我季爹还是全场最秀的那个，看到这里我就放心了。】
【这把能不能靠季爹带飞？】
【+1，季爹加油啊！】
李山在直播间里连连道歉，角色复活之后又专心打起来。
罗锐看了眼弹幕，懒得说话，片刻后复活，地图上右下角突然被人发了信号。
FM-Serein：跟着我！
FM-Serein：注意敌方骑士。
于是牧师立马绕道过去紧紧贴在骑士身边，买下魔法权杖后全程寸步不离。
果然让他们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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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医疗兵是纯奶妈，不用怕他，先杀医疗，然后拖住他们的骑士，那边骑士经济没我高，别怂直接上就行。”
季清动用公共经济购买了灵魂契约，把罗锐死死栓在自己身上。
灵魂契约可以与任意一位队友使用，使用后两人攻击效果叠加，原始血量跟随灵魂契约的主人进行增加或减少，两人命运挂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是用在敌人身上，则敌人将短时间内被灵魂契约持有者限制行动。
“你什么时候买的契约？”罗锐忍不住问。
“刚刚啊，不然你以为我叫你跟我是为了好玩？”季锐一笑，“你有回血装吗，有的话下半场咱们无敌了，直接逆风翻盘。”
罗锐闻言看了一眼装备栏，道：“起死回生行不行，我经济低，买不了更好的。”
“足够了，看我一会儿怎么带大家直捣RTG老窝。”
“这么狂？”罗锐微微翘起唇角。
FM的牧师骑士二人组与RTG的骑士医疗二人组在边路喜相逢，骑士用二技能点掉医疗兵半管血，牧师打配合放下一技能眩晕医疗兵，分秒必争之间几下普攻送走，与此同时对方的骑士已经被季清的大招贯穿，牧师释放大招后又使用魔法权杖瞬间将他送回了老家。
打斗中罗锐只剩半血，生命值不高的骑士更是险些丧命。
所幸罗锐的进攻流牧师早就买了一件名为“起死回生之术”的装备，在确认周围安全不会被敌方偷袭的情况下他长按普攻将自己和骑士捆绑在一起，游戏画面上两人同处一个安全圈内，粉色的光晕始终围绕着两人，两人的血量不断回升。
起死回生之术的好处是可以单人回血也可以团队回血，缺点是回血速度慢，回血时自动关闭所有技能，回血完成后技能冷冻六秒。医疗兵顾及不暇或者团队内医疗兵死亡、无人救援可以当自救器，在己方优势的情况下勉强算是能用，但如果回血途中被敌方偷袭还没人来解困的话，十有八九会死翘翘。
但此时地图上的敌人渐渐往离他们较远的谷一弦和李山处靠拢，看得出李山要是开团的话又会爆发一波小型团战，骑士和牧师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威胁，即便是爆发团战，目前按骑士和牧师两人互相捆绑的情况来看，骑士完全可以用瞬移带着牧师一同前往支援。
直播间弹幕又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看错吧！灵魂契约！是他妈的灵魂契约！】
【这口糖我先磕为敬！】
【季爹和儿子真的不要太有爱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呜呜呜......】
【快快快快截屏，看这一圈粉粉嫩嫩的特效，看看我们季爹的绿色小裙子，咦惹~】
【今日糖分超标！】
【怎么办突然有点期待FM春季赛了，我真的好想看爹和儿子在赛场上用这两个装备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他是爹我就是儿子？”罗锐草草看一眼弹幕，没看清内容便道，“不公平。”
“我为什么不是爹，”季清接嘴道，“等着，爹带你们逆风翻盘。”
罗锐无语。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浪漫细胞是死绝了吗。】
【名场面+1，在超话的姐妹记得剪下来哈~】
【我季爹一向能C，RTG这下傻眼了吧！】
【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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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契约的特效和起死回生之术一样，都是娇气的粉色，骚得不行。再加上这两个装备要是同时使用，简直杀伤力巨大，但凡不是手残，浪遍全地图完全不是问题。游戏玩家们对这两件装备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天天高呼着要求官方削弱装备效果，一方面自己又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即便是路人局里也常常有一起组排的情侣公然使用这两个装备叠加虐狗。
久而久之灵魂契约加起死回生之术便在STL游戏内有了个新的名字：情侣两件套。
季清和罗锐打出一整套完美的配合，后期林子里的巨兽基本上快被清除干净，几个人一窝蜂上去端掉了最后一只带技能加成的兽，全员等级提升顺便点亮了团队增益，而后奋起直追一路直抵RTG老巢，中途遇上对面满编，爆发团战。
（系统：{猎人}：关键开团！）
（系统：{骑士}：团战贡献83%）
李山血条厚，理所当然地站在前方，季清和罗锐捆绑着站在侧面暴打对面主输出位艾兰，谷一弦的奶妈医疗兵全程绕着他们不断治疗，顺便眼疾手快躲掉对面几个致命攻击，反手两次二技能拿到了几个助攻。
Killing Spree！
Rampage！
Godlike！
Ace！
红方团灭！
贝贝开了全部聊天，愤恨不已。
RTG-Bei：两件套我恨你！打我干啥啊我就一普普通通奶妈医疗兵，给队友治疗一下都能被你俩一波带走，简直是太侮辱人了呜呜呜呜QAQ！
RTG-Bei：众所周知，两军交战不打医生，今晚的暗杀名单里会出现Cured的名字。
RTG-Alan：同意。两件套团战有优势，你俩要敢把这糟心玩意儿带上赛场，那就是杀人诛心了。
“是吗，我不就是拿了个四杀顺便把你们团灭了然后再拆个重生石吗，不至于这么记恨我吧。”季清说着，带着队友上去拆他们家，眨眼的功夫屏幕上绽放起胜利的礼花，大大的“Victory”简直闪瞎人的钛合金狗眼，两秒后Victory的字样缓缓落下，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四个字腾空而起。
逆风翻盘！
【哈哈哈哈哈贝贝今晚要睡不着了。】
【来人啊，把刚刚在弹幕里唱衰FM的都拖出去斩了！】
【键盘侠集体闭麦哈哈哈哈哈哈，说呀怎么不说了？你季爹Carry全地图，我们小锐锐的团队意识也很强呢，之前那几下不过是为了藏拙罢了哈哈哈。】
【有一说一情侣两件套确实厉害，官方真的不考虑削弱一下吗？每次排位都能遇见这样的躺赢小情侣真的很痛苦啊！】
【但这俩的缺点也很多啊，起死回生之术回血的时候一不注意就被抓死了，灵魂契约绑定之后原本血厚的跟随血薄的降生命值就算了，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死，都这样了还削？弹幕区简直一堆眼红怪，自己玩不好怪别人。】
【老公会把他们带上赛场吗！（）】
季清道：“我不清楚啊，这得问教练准不准。”
【哈哈哈哈教练竟成最终赢家。】
【嗯？什么？春季赛总决冠军是柏教练？】
【传下去，柏渊要回归了。】
【什么清奇画风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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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赛结束之后柏渊脸色黑得像锅底，带着队医就找上门来了。
“不是说不准你再做任何伤手的事了吗？针灸贴我不说你就不贴了是吧，你这手到底还要不要的？”柏渊恨铁不成钢地说，“训练赛实在不行可以让二队的替你，正赛的时候你上场我没意见，问题是你这手再不好好养就要报废了知道吗？”
季清看着自己被队医搬来弄去的手，苦笑：“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
“还下次，再给我来个下次注意试试？”柏渊气得很，又不想说重话。
“不会有下次了。”季清说着，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紧接着便是一阵接一阵的钝痛，惹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训练赛的时候他怕影响操作，把针灸贴取了，又在手上缠了绷带，没想到还是会疼。
当时没觉得，现在训练赛结束，神经猛地放松下来，那种痛就像是幽灵一样徘徊不去，饶是他那么能忍的一个人，都不自觉咬紧了下牙，结果刚才队医检查的时候不知道掰了他哪里，一瞬间他痛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撑着自己的膝盖，手指不断抓着膝盖上裤子的布料，揪成一团。
“知道疼了？该，”柏渊在一边看着，凉飕飕地说，“谁让你不好好听医嘱的。”
季清咬着下牙嗯了两声，没有别的精力说话。
训练室的其他人慢慢围过来，却并不靠得太近影响队医工作。
罗锐坐得离他近。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样子罗锐会觉得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放空——这个人还能不能继续比赛了？真的要退役了？不能再打了？可刚才的那些操作处处都透着股与从前在网吧时一样的张扬和洒脱，水平绝对没得说。
“很疼？”罗锐不紧不慢地开口，也许是两人还有一些私事没有处理好，这会儿的关心倒显得又刻意又充斥了着冷淡疏离。
季清闻言抬眸，脸上用力过猛产生的红还未褪去。
他示意罗锐放宽心：“忍忍就行，没事，春季赛我能打。”
今天是赛季末的倒数第六天，罗锐来FM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既要训练，又要跟队伍磨合，还要保持自己的直播时长，说不累人完全是假话。新赛季在即，离春季赛开赛只剩不到一个月......也不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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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季清调整状态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FM的时间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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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清那边处理完之后柏渊盯着季清把针灸贴贴上，队医又嘱咐了一些话，而后训练室里的人才开始各干各的。
柏渊看着正要回到自己机位上训练的罗锐，朝他递了个眼神：“你来一下。”
罗锐跟着过去，被柏渊带进一间暂时无人使用的小型会议室。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互相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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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开着热风，温温柔柔的，吹得人昏昏欲睡。
“教练您想说什么？”罗锐思虑片刻开口打破沉寂。
“你做好准备，”柏渊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开口，总不能说咱们忽悠你来FM就是让你拿着比别的战队少两倍的工资看着战队衰颓的吧，良心多过意不去啊，“其他的职业多练练，别人先不说啊，我只说季清，我跟你交底了，我担心春季赛出问题。”
罗锐点头，冷清的眸子闪了闪：“他真不能打了？”
“能打，但咱们得做万全准备留后手，季清的实力是很强，但架不住伤病。我也是过来人，他现在的状况我很清楚，”柏渊顿了顿，又低声道，“FM，Five man。这五个人分别代表教练和四位首发队员，我们是一体的，不论谁出了事，大家都不希望看到。季清、小十一、李山......还有欧阳，谁都不能出问题，一旦首发出问题，到时候要上替补的话，不论是替骑士还是牧师还是别的什么职业，你都得搞好心理建设，不要去听外界的评价。”
“我知道，”罗锐简单地说，“我心理素质还行，不至于怯场。”
“那就好，”柏渊深深看他一眼，“那你，多练练。”
其实有时候柏渊觉得，罗锐在某些方面，跟季清有那么一些些的相似。
却又不完全相似。
或许......当初把罗锐签进战队，真的是个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