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青训里有纯混的，有头铁的，有云淡风轻打不好就回家继承家业的，也有死心塌地非要入行的。几天下来各家战队都找到了合适的青训生，恰逢转会期又从别家买了些职业选手填补空缺，微博官宣是一个赛一个的猛，比正式比赛的赛前垃圾话还要深入人心。
唯二没有太大变动的大概就是这两年一直不太景气的RTG和FM了。一个呢，是因为比赛老输外加高层佛系懒得买卖选手；另一个呢，是因为高层变动运营不善天天走下坡路实在是没钱。
喷子们难得统一意见，说这俩干脆手拉手一起倒闭得了，苦苦挣扎倒不如原地摆烂。
早上八点，季清准时起床。
楼下一片安静，他洗漱完打开房门正好欧阳也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在走廊上喜相逢了。
“你难得起这么早，”季清点评一句，又道，“小十一呢。”
谷一弦，别名小十一，问就是十一月十一日生的。
欧阳揉了揉熬夜之后发疼的眼睛：“他还在睡，我看他门掩着的，没好意思叫。”
“你俩昨晚直播了？”
“嗯，不过我一点多就下了，后来复盘了会儿世界赛，”欧阳解释说，“小谷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凑月底直播时长居然挂了一晚上的直播，让直播间几十万人看他睡觉。实在是......”
季清一个没绷住：“牛啊。”
不过笑笑后季清严肃了些：“你俩别天天守着直播平台，注意训练。”
“我知道，这不是月底补时长吗，又不是谁都跟你似的有钱交罚款，”欧阳生怕打开季清的话匣子，立马转移话题，“我可是听教练说了啊，这两天都没见你怎么训练，天天跑楼下青训生那里围观人家打游戏，那帮十八九岁的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你这去一趟楼下还带指点江山的？”
季清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处接了杯水：“我就去几趟他们都能给吓出病？那还是别来打职业了吧，心理素质差得实在可以。这要是哪天上个赛场，不得吓得当场尿裤子啊？咱们FM出圈的方式是越来越多了哈。”
“别贫，”欧阳下楼去，边走边道，“你以前从不关注青训的，怎么，这回青训生里有老熟人？”
“有。”季清道。
说罢他朝一楼青训生训练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透明的玻璃中间做了磨砂，看得不那么真切，却依稀能看见里面的人影。两人走到青训生训练室门口的时候都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条缝来，里头传来劈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节奏明快。
“这么早就开始了，这届新人可以啊。”欧阳感叹。
“新人可不可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时间点能起得来的作息都不错。”季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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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也只是悄悄看一眼便去了一队专用的训练室，季清坐在自己的位子前，活动活动手腕，打开电脑显示屏，进入游戏界面。
“我今天还练牧师。”欧阳提醒道。
“行，我跟你打两把。”季清应允，而后设定好自定义服务器，把密码发给了欧阳。
欧阳这会儿进了游戏倒是有些不敢施展了，行动畏畏缩缩的。
季清杀掉树林里一只巨兽之后说道：“冲脸流牧师前期爆发力高而且不太吃经济，尽量多拿几个人头，前期的公共经济留给骑士和猎人。中后期慢慢平庸，该发育就发育，该猥琐就猥琐，别浪，有医疗兵就跟医疗兵，没有医疗兵就回防，不要老想着打伤害拿MVP。”
欧阳嗯一声，给自己装上魔法权杖，很快杀了对面猎人两次。
他的优势是冲脸，劣势是远程攻击非常薄弱，有时候碰上敌方牧师是远程输出能力强的优势进攻流，身边又没医疗兵的时候，他基本就无路可逃。之前想过换打法换流派，但跟队友磨合得不好，只能作罢。
“我听管理层那边的风声，说是这届青训里会有人来一队当替补，”欧阳试探道，“是谁啊。”
季清买了个胜利者之箭，顺手清了一波兵，道：“你听谁说的。”
“这就别管了，我就是觉得青训生都没训练够，贸然提进一队来，会不会不太好？”欧阳说。
“有实力才能进，管理层又不是傻子，”季清笑笑，“咱们确实缺替补啊。”
欧阳抿了抿唇。
季清不是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不想当面戳破。
无非就是担心替补来了之后自己的地位不保，毕竟一队四个人里欧阳的操作是最让人捉急的，虽然中规中矩但似乎每次都差了点味道，打比赛的时候不是很丝滑。要是替补的操作比他强点，指不定到时候打正赛要谁上了。
而偏偏欧阳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容易想多，说不好听点就是小心眼的意思。有时候季清跟另外两人饶是再喜欢口嗨，说话的时候也不得不多考虑欧阳一份，久而久之队里四个首发就有了点微妙的小隔阂。
“哥，你......”欧阳还想说什么。
“别多想，就算真有替补也是来替我的，”季清看着屏幕上大大的victory，这才抬起手腕扬了扬，“不然你以为我留在一队做什么，还不是没找到合适的骑士，现在医生都不准我高强度训练，再不来个替补，别到时候RTG还没倒闭咱们就要先凉凉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季清看向欧阳，这才在欧阳的眼里捕捉到一点放松下来的情绪。
欧阳是觉得只要对自己没有影响就行，他不像季清那样不得不找接班人，他想多打几年职业，不想被替补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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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说自己还想再练，季清看他“孺子可教也”，便留在训练室里陪他打了快一上午，手都酸了欧阳才肯停下。
“你以后可念着我点好吧，吃火锅的时候记得把毛肚都让给我，我为了你可是连手都不要了。”季清开玩笑说。
欧阳这下倒是喜笑颜开起来：“队长最好。”
“哎，叫我什么？”
“季爹最好。”欧阳胡诌道。
“小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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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束训练出来的时候楼上几个雷打不动睡觉的这时候才揉着眼睛下来，见到季清之后打了声招呼便进了训练室。欧阳架着手机开播，季清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二楼的大阳台上走，走到一半悠然顿住脚步。
那个穿着FM青训队服的十八岁少年。
正在点烟。
季清盯着他薄薄的背影看了几秒，余光扫一眼身边，没人注意到自己这里。于是他慢悠悠晃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开口：“你也在。”
罗锐愣了，侧过身，显然不是太想看见他，只是微垂着眼眸，手里的烟还在燃：“我是青训生，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怎么突然想打职业的。”
“全天下只有你季清能打职业，别人就不可以吗。”罗锐反问。
季清一时语塞，眼底却藏了一点笑意。
这还是青训招募结束以来的几天里，季清第一次跟罗锐正式见面，之前的几次要么是擦肩而过要么是时间撞不到一起去，总之各种阴差阳错。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这人好像六年间突然就长大了不少，该说时间过得快还是该说这人个子太能窜，头发染成银白之后看上去好像跟自己的身高也差不了多少。
“教练之前说你原本想去RTG，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眼前的白毛微微扬起下巴：“因为RTG穷。”
噗呲。
白毛看他一眼，眼里没带什么别的感情，似乎只是把他当一个陌生人，再不济也只是把他当个选手，当个大神，却并不见一丝崇拜仰慕，反而多了几丝含蓄的挑衅：“今天周日。”
“嗯，明天周一。”季清下意识道。
等会儿？
明天就是周一了？
他突然想起几天前这个少年说的那句——“周一见。”
之前来不及细想是什么个意思，这下季清倒是明白过来：青训招募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周一有战队内部的比赛，依旧是分组单循环的BO5，看数据表现确定个人排名和小组排名，个人排名拔得头筹者基本能谈二队合同了。
“想进二队？”季清说。
“世界赛我看过了，”罗锐往后退一步，眼里带了点嘲讽，“也许你们一队，缺个骑士。”
占着一队骑士位的季清被嘲讽一波后反倒不见生气，只是微笑：“骑士不缺，替补倒是差一个。怎么，想直接进一队？”
罗锐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这表情，倒是和六年前两人争吵的时候如出一辙。但现在的罗瑞不见得会跟六年前一样喊得撕心裂肺，平添一缕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来，也不知道是被时光磨的还是被现实打击的，反正偶尔看上去好像比季清还要成熟一点点。
季清道：“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打得烂就是打得烂，报名青训不代表你一定跟战队签上合同，至于是进二队还是跟你说的那样来一队踢馆，又或者是永远呆在新人堆里拿了十万签字费之后耗光整个青春，就要看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了。”
正午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季清眼底，他眸光幽深，却染上一丝别的情感。
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情感。
罗锐看着他的眼眸，不冷不淡地说：“这个不需要你提醒。”
“季锐......”季清看着他，忽然有点不忍，“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早说过了，我不叫这个名字，再说我抽不抽烟，跟你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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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还想再说什么，白毛将烟摁灭之后擦过他肩膀先一步离开，在他耳畔留下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确实是不知道季锐改名之后叫什么。
只知道那天在青训招募的场馆里看模拟赛，那个用医疗兵打出最高伤害的全场MVP，ID叫Cured。
Cured，治愈。
果然是玩医疗兵的，游戏ID都一股医疗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