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不故跟杜佳云签完契约的第二天, 杜家人便气势汹汹地上门“讨公道”来了。
他们知道打不过力大如牛的洲渚,便选在了洲渚外出的时间。
洲渚是傍晚回来才从乡民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她匆匆赶回夏馆, 看到安然无恙的池不故,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洲渚不放心, 想看看池不故有没有哪里被打淤青了。
池不故被她扯衣襟、撸袖子、撩裙摆的动作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按住裙摆和衣襟, 一张清隽的脸已经绯红一片:“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别这样。”
“在自家关起门,看看又怎么了?”洲渚没想那么多。
池不故给她使眼色,她问:“你是眼睛受伤了吗, 怎么一直抽筋?”
池不故把心一横,让她回头:“有人在!”
洲渚回头, 看到从后院走出来, 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们的杜佳云。
“两位姐姐, 你们经常这样吗?”杜佳云丝毫不害羞, 反而秉着求学好问的态度, 打算盘根问底。
洲渚“呃”了下,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丢脸和害臊了。
“没有。”池不故道。
洲渚同时开了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俩人虽然都是否认, 但这措辞却更容易叫人想歪了。
为避免杜佳云继续追问下去, 洲渚忙问:“我听说你爹他们打上门来了, 你们没事吧?”
杜佳云唇角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她道:“没有, 他们不愿意让我来给阿池姐姐当奴婢,所以他们想逼阿池姐姐毁掉契约。”
杜家人坚称杜佳云是被池不故威逼利诱的, 如果池不故不愿意毁约,他们就要报官, 让池不故按照略卖人口为奴婢的罪名处死!
杜佳云偏偏不如他们所愿,为池不故辩解:“阿池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愿受雇于她,为奴为婢,便是到了官府那儿,我也会为阿池姐姐作证的!”
“你这个不孝女!”杜段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打死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池不故拦下了他,道:“她现在是我的奴婢,你敢动她,那便是损害了我的利益,我可以报官抓你的。”
这件事最后闹得里正、耆长都出了面斡旋,而池不故始终不愿意毁约,哪怕杜家人出两倍价钱来,她也始终不松口。
在杜佳云一心向着池不故,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下,谁都拿她们没办法,最后杜家人只能暂时先离开。
顺便一提,他们还带走了杜佳云第一个月的工钱,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杜佳云改口,说是被池不故威逼利诱的。
“什么,竟然连你的钱都抢走了,可恶,我去帮你要回来!”洲渚义薄云天地开口。
杜佳云拉住她:“没关系啦,先暂时安抚住他们,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我再将钱攒起来。他们总不能跑来这儿抢吧!”
“但愿吧,不过下次他们敢再来抢你的钱,我让他们有来无回!”突然想起那好歹是杜佳云的亲人,于是稍微克制了一点。
杜佳云的笑声里憋着坏:“我会努力当不知道的,阿洲姐姐。”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焦味,杜佳云猛地想起什么,急匆匆地就往后厨跑:“啊,我忘了我在烧菜,完了!”
洲渚刚要跟上去,却见池不故岿然不动,便问她:“你不过去看看吗?”
“看不看都焦了,只要不把屋子烧了就行。”池不故很是淡定。
洲渚心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她也跟着安定下来。
又问:“你给她安排了什么工作?”
池不故毕竟是花了真金白银雇她的,总不能为了替她解围,不仅要养着她,还得倒贴工钱。
想到这里,洲渚突然有些紧张,她现在好像也是被池不故养着的,池不故会不会嫌弃她啊?!
池不故道:“烧水洗衣做饭,还有打扫一下卫生。”
这些都是她们日常做的事,如今不过是找了个人来分担。白天池不故会去漏泽园,洲渚也不在家,杜佳云就负责扫一下庭院的落叶、擦擦桌子,还有买菜做饭。
一些劈柴这样的重活,向来都是洲渚的,她并不需要杜佳云分担。
池不故说完后,并没有得到洲渚的回应,她扭头看去,见洲渚皱着脸,便问:“你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
“她没有怨言的话,我当然没有不满,我只是在想,你每个月才五千钱,会不会很辛苦啊?”
池不故还以为她在担心什么呢,没想到是这件事。
池不故笑道:“我是替你雇她的,这笔钱,自然得你出。”
洲渚:“……”
哦!
“那这些钱你都收着。”洲渚将上次从李青瓷那儿预支的交子,没花完的部分交给了池不故。原本剩余的这部分,她准备用来帮助池不故重建东舍,现在有了黄长生的捐款,这些钱就省下了。
池不故知道自己不肯收的话,肯定又要掰扯一阵子,干脆先替她存着。
注意到洲渚近来的变化,池不故犹豫了半晌,问:“你最近是不是……黑了些?”
洲渚瞪大了眼:“什么,我黑了?!”
池不故抿唇,暗悔,就不该说出来的。
好在这次,大小姐并没有炸毛,她乐观地自我开解:“就当去美黑了。”
“糖寮的事很多吗?”池不故颇为关心。
“糖寮的事不多,但我最近经常到蔗田去……”洲渚将她对宿根蔗的想法告诉了池不故。
池不故不懂种甘蔗,但她相信洲渚在这方面的才能。
“你告诉李青瓷了吗?”
“哪能啊,他若是对我寄予了太大的厚望,万一我没找到能当宿根蔗的品种,他的落差肯定得非常大。”
池不故听着,有些吃味:“你这么在意他的心情呀?”
“我在意他的心情做什么?我只在意我有没有钱赚!”洲渚想好了,“等这批糖冰做出来卖完,我拿到分红后,我就用一部分分红去买田种甘蔗,然后卖给他,提高我的收成,再拿着更多的分红去买更多的地……五年后,就算我跟李青瓷的合作结束了,我也不必再发愁。”
突然,她反应过来:“池不故,你是不是……吃醋了?”
问出来的瞬间,她心如擂鼓。
池不故张了张嘴,关键时刻,杜佳云又跑了出来:“做好饭啦!”
洲渚好似一个吹胀的气球被放了气,一下子就泄了气。
池不故忽然别过脸去,用很轻的声音说:“有那么点。”
洲渚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抬头看池不故,夕阳将她的耳朵映得绯红一片。
“知道了。”池不故应了杜佳云一声。
杜佳云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转了圈,总感觉她们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毕竟从她第一天认识她们开始,她们之间的关系便是这般亲密了,在经历了被拐卖的事件后,更是给人一种很难介入她们之间的微妙感。
她先回厨房将饭菜端出来,趁她离开,洲渚赶紧问池不故:“佳云住哪儿呀?”
瞧她那紧张的模样,池不故起了打趣的心思:“总归不是要搬过来同我住。”
洲渚道:“你的床是我的,只能我睡!”
池不故不知脑补了什么,良久才低声应道:“……嗯。”
——
家里多一个人后,便多一双眼睛。但洲渚并不想在杜佳云面前演戏,所以她都是大大方方地进出池不故的房间。
杜佳云问起,她就说:“因为我怕黑,所以跟池不故一起睡比较安心。”
杜佳云想起她们被安婆绑架到漆黑的密室时,洲渚确实大声嚷嚷说怕黑,便没有怀疑,不过,她十分热情地邀请:“阿洲姐姐你也可以跟我一起睡呀!”
“不行,我睡相不好,只有池不故受得了我。”
杜佳云不假思索地道:“我睡得沉,不怕!”
“可我力气很大,万一在睡梦中,捶伤了你怎么办?”
杜佳云:“……”
她寻思池不故不怕被捶吗?
可想到池不故的身手,就干脆地闭上了嘴。
——
步入四月后,雷雨交加的雷雨季便来了。
湿润的气候为糖冰的结晶工作带来许多难度,所以洲渚指挥糖工将他们转移到干燥的室内,并且撒上石灰吸收空气中的水分。
不过百密一疏,他们谁都没料到台风会来得这么早。
洲渚是清楚台风的威力的,别说现代这些木结构、茅草顶的建筑,就连现代的厂房都能被掀飞,如果不在强风圈内还好,进入七级以上的风圈,只怕要遭。
由于没有天气预报,洲渚也不清楚台风的路径,当地人之所以会知道台风要来,是有经验老到的渔民通过观测海面、风力及风向等得出的结论,然后官府会派人到乡里通知乡民做好防范。
“不如现在将已经成块的糖冰取出吧!”有人提议。
“现在取出,最大的只有十斤,和我们当初的目标相差太远了!”李青瓷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当初洲渚预测一个瓮能出二十来斤糖冰,由于时间没到,加上之前一段时间的气候影响,化了一些,导致结晶离预期还有一半之遥。
“若是台风来了,只怕连这十斤也没了。”劝他的人说。
李青瓷看向洲渚:“洲娘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先将它们封藏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止损,封藏起来,至少不会被水浸入,毁了全部糖冰。
李青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她提供的封藏法,将所有的瓮都封了起来。
由于用了很多吸收水汽的材料,确保它不会发酵、发霉等。且台风天不会持续很多天,只要天晴,及时将它们拿出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
许是老天眷顾,台风并没有袭击南康州,虽然带来了几天阴雨,很多船也无法出海,但百姓的房屋和庄稼算是保住了。
而到了五月,赶在入伏之前,洲渚便让人将糖冰都拿出来沥干。
进入三伏天后,瓮里便不会再结晶,反而会因为气候太热,导致糖冰融化,所以,即便它的个头没有预想中好,也必须要拿出来沥了。
将瓮里的糖水析出后,将瓮里的糖冰放在烈日下暴晒,直至晒干,之后就可以分块取出。
到了揭晓成果的时候,李青瓷亲自取出糖冰。众人屏气凝神,静待下文。
一大块团状的糖冰取出,李青瓷压着兴奋,道:“……这色泽透亮,晶莹如琥珀,这是仅次于紫色糖冰的佳品呀!这一瓮一共二十二斤。”
众糖工顿时欢呼鼓舞:“成了!”
只有洲渚有些傻眼:啥?这种颜色的冰糖是佳品?不是越白的杂质越少么?
鉴于这时代的人对品质的鉴定不一,她没有开口,反正,她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