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还没起,李隆升就来了,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看我昨天宴席吹风饮酒着了凉,这几天在府里休养,暂且不要去上朝了。

  想来这是怕我同那暹茙王子起了冲突吧,想来他昨晚醉酒时口口声声说要打赢我得到沐歌,老丈人估计是不想节外生枝,反正他在这也呆不了几天,过了便是了,其实不止我,李隆升说好几位驸马我那老丈人都找了理由放他们在府里歇着了,我还是不得不感叹,皇帝就是皇帝,什么都能想到,我们还在被子里做梦的时候他就已经连告假的理由都给我想好了,也是,就我这德行,同那暹茙王子打,大家应是觉得鸡蛋去碰石头了,我的确也不想生事,真要打不过,且不说后果如何,脸是给丢光了,丢大曜的人,更丢她的。

  虽然不必去上朝,但我心中膈应,这个暹茙王子到底是怎么会一直嚷着要见沐歌的,本来的使节也不是他,于是我拜托徐长安和卓弋替我打听,这事我那皇帝老丈人那是何等的精明,已经私下里派人去查了,我只需要等他俩给我带结果就好。

  果然刚过一天,他们俩就来找我,我不想这姑娘听太多担心,虽说这暹茙王子想见她的事她知道,但一来她大曜第一美人一直声名在外,偶有使节求见也不足为奇,二来那晚对方那龌/龊话语着实令人恶心,很明显他并不是只因为听说她是第一美人就如此执着的要来,当中定是有蹊跷,我想具体的细节还是莫要让她了解了,毕竟只能令人不安,还是少听为妙,于是我请了他们去外面的酒馆。

  “怎么样,”

  “哈,”卓弋调侃我,“你倒心急,这才刚坐下呢,”

  徐长安道,“长风身为驸马,当然急切了,何况那天你也在,那暹茙王子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

  “是那,敢在咱们面前那么放肆,”

  “你们俩先别说这,打听出来了么,他怎么会突然来访的,”

  卓弋先左右看看示意我们噤声,然后抬了下手让我靠近,拉低声音道,“圣上查了,说是之前赐给暹茙的礼物里面,不知怎的,混进去一幅画,”

  “一幅画?”

  “对,其实赏赐些字画也没什么的,可这画,偏偏是一幅美人画,游园图,”卓弋在打探这方面还真是个人才,“画上有诸位公主一起游园嬉戏,我问过了,那可真是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八公主,你说这暹茙王子本就好色,见了能不动心么,”

  我心中更是觉得有问题了,“不该呀,要赏赐也还是名家之作,怎么会是宫里画师的一幅游园图,”而且还是那么多公主,这不是惹人遐想么。

  “害,问下去全是一问三不知,皆说不知道这画怎么放进去的,有可能是宫人忙起来一时错手加了进去,总之,没了结果,皇上不高兴,抓着负责这次礼物的一干人等打了顿板子,礼部也被劈头盖脸的训斥,罚俸是少不了了。”

  礼部?那魏定一现在不就在礼部么,果然,又是他捣鬼,我一拍桌子,愤怒不已,“畜生!”

  徐长安和卓弋见状忙拉我坐下,“你这么大火做什么,虽说那暹茙王子确实不该惦记公主,你也得小心言行啊,”

  他们不明所以,以为我说的是暹茙王子,其实我骂的却是那居心叵测的魏定一,我越想越气,连连饮了几杯酒,“净做些下三滥的事,”

  “下三滥?长风,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搪塞过去,毕竟同他的恩怨除了沐歌和姐姐,没有别人知晓,“来,喝酒,”心中气不过,只得喝起了闷酒,该死的魏定一怎么才能收拾你。

  他二人以为我是心里烦这使节之事,倒也没说什么,陪着我一起痛饮起来。

  酒过三巡,卓弋拍着我的肩,“别那么生气,咱们大曜可不怕他们,一个小小的王子,还敢在咱们地盘造次不成,”

  我笑了笑,“倒是多谢你们俩了,”

  徐长安也笑起来,“大家兄弟,倒不必客气,”

  “就是就是,不过,你可是答应我的,”

  卓弋望着我搓手,我知道他的意思,找他们帮忙他们也爽快,不过卓弋这人好奇心重,贪玩,平日里也喜欢个舞刀弄枪的玩意儿,当时他拍着胸脯说打探的事包在身上,也开口说想见识下我的龙麟,其实这匕首我的确爱不释手,时常也会带在身上,碰巧那天换了身衣裳忘了,今天自然带了来,我递过去,道,“这朝中我看好奇者,非你卓兄莫属了,你怎么知道我有这匕首,”

  卓弋接过去,直看的眼睛发光,反复把玩,足足半晌才依依不舍的还我,“听朝中的人提起的啊,说是北定王在你生辰那天送你的,可真是把宝物,我跟你说长风,这要不是王爷送你的家传宝物,我真想给你换,多少东西都行,我家里的你随便挑,实在不行我给你银子,”

  徐长安笑笑,“此物不管谁得,定是心头好的,你就莫要夺人所爱了,”

  “我这不是一说嘛,我也知道他定不会放出来的,啧,都说百闻不如一见,龙麟这宝贝,今天得见真是有幸了,来,为着龙麟,我们兄弟再喝!”

  “喝!”

  我带着醉意出来,他们俩要带我去风花雪夜,我借口说醉了有些累想回府去,一来我的确对那没什么兴趣,就是些姑娘陪你吟诗作对喝小酒,搞不懂怎么就那么爱去,二来我是告病在家的,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好,他两大概也是想着这点,便也没一直劝,出了酒馆大家就分开走了。

  今日/眼光格外刺眼,天气相当的好,喝了些酒,整个人倒也还觉得舒适,或者是许久没醉过了,不知不觉,想起了府里的人,从前我只要外出回去,便会给她带东西的,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我其实内心早已做了打算,前面正是和丰旺,我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我买了许多螃蟹,蟹肉,蟹粥,蟹粉酥,其实我这人应该是可恶的,这些天对她那么差,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现在我又那么突然的,不知所谓的,在这一刻又想和她好好的,想买好吃的回去给她,想我和她在这样明媚的日子里坐在园子的凉亭里,想她吃着我买的东西开心的唤我长风,你为了她学剥蟹,那么,蟹也是你喜欢的么。

  真是好巧不巧,今天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我没想到会遇见。

  “七驸马,”我望着高翊,这才是你心心念念之人,果然我从前是个盲了的,这般的长相气度,才衬得上你的喜欢,也是,从以前我第一次见你,还把你当作卖身青楼的落难小姐,真是可笑,我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你也来买蟹么,”

  高翊是一个温和的人,她对着我客气的笑了,“是啊,公主想吃,就过来买了,”

  她提起七公主时,语气是说不完的宠溺,眼中更是藏不尽的爱意,那你又可曾知道,一直有一个人,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默默的为你做了一切,她离你们,离你,是那么的近,却又如此远。

  掌柜将食盒递了过来给我们,笑嘻嘻的,“两位公子都是常客,今天倒一起来了,可真是巧呢,”

  高翊也常来,那么,是你带她来的了,那间雅座,也是你为她备的么,呵,我提着这食盒,只觉分外扎眼,一切都是为了高翊,你的心,从来就不属于我。

  “八驸马?你不舒服么?”

  我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出门口的,高翊同我说话时我才回过神,我心里在想我恨高翊么,并不,事实上我谁也不恨,她喜欢谁是她的事,只不过没有告诉我,只不过是我傻,只不过是我以为等她放下,那我们就可以携手走过一生,我这人平日里做梦惯了,如今真真是最大最可笑最不切实际的梦。

  “哦,无事,”我没有一刻比这会无比讨厌两家的府邸如此之近,只能同一个让我见着便会心痛难受的人一道走了,高翊,你又为何,能在她心里。

  同高翊走着,我们俩却又话少,我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到一个独行的理由,正烦躁的紧,又迎面遇上了一个人,是我最不想的——暹茙王子。

  他显然认得我,大步冲冲的朝我们走来,又打量着高翊,然后仰天笑起来,“我认得你们,都是驸马,大曜的男儿真是如此不堪,这么孱弱,也能当公主的丈夫,那我手下那些男儿,岂不个个都是大将军,哈哈哈……”

  我和高翊对视一眼,心中怒火冲天,但我想着之前皇帝老丈人的叮嘱,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便同高翊低声,“我们还是走吧,莫要与他争执。”

  高翊也是点头,我们俩正要离开,那暹茙王子却挡住了,他后面的下人也拦不住他,他一下子掀开我们的食盒,“吃的,大曜的驸马,就是上街买吃的么,跟女人没什么两样嘛,”

  他嚷嚷着,四周开始有人朝我们走来观望了,“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王子请让开,”

  这暹茙王子说话难听,人也贱兮兮的,他还是不肯让我们走,“我到处找你呢,终于见到你了,我要挑战你,还有你,”他也看向了高翊,“你的公主也不错,你们的公主,美极了,来打一次吧,你们俩一起,输了,我的女人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赢了,我要你们俩的女人,”

  “你!”我努力控制自己,手却攥得死紧,“公主不是货物,”

  “女人,就是货物,赢了,她们就是我的战利品,你们可以一起上,你们是打不过我的,我是北疆第一勇士,”暹茙王子凑过来,那笑容恶心的我想吐,他张嘴,又是一身酒气,说了一句让我丧失了理智的话,“我们的规矩,有人挑战就要接受,不打,那就是认输,今晚,我就要去你们家里,尝尝你的女人,还有你的,”

  怦!

  什么鸟/人,这德性也敢叫第一勇士,真是放肆,在大曜的地盘还是在皇城撒野,又蠢又坏,满脑子只记得女人和打架,根本不考虑这次北疆来访的目的,被我老丈人警告也不知收敛,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实在是没忍住,抡起拳头打在了他左眼上,高翊见状也是食盒一扔,迅速一拳打去,我们俩默契的又同时抬腿,直接给他腹部来了两脚。

  噗!

  这一踢可不轻,他一抬头把酒都吐出来了,一股臭味,但是人好像也被我们激怒了,“好,我北疆的人是不会输给你们的!”

  我跟高翊一起打了上去,说实话论体形论身手我们俩都不是他对手,更别说单打独斗,但是现在围了这么多人,已经是骑虎难下,万万不能给大曜丢脸,但我俩始终有顾忌,怕被他碰着了身上发现我们的秘密,高翊也是左躲右闪的,直气的这家伙狂怒,“卑鄙的两个人,不要跑,我们来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啪!

  我趁他分神,在他后脑拍了一下,“大曜可不是你暹茙,只会使些蛮力,”

  “你!”

  我们俩一左一右,一个负责引开他注意力,另一个就趁机偷袭,不过我心想今天算是完了,两个驸马一个邻国王子当街打架,恐怕局面是不好收拾了,但现在不打也打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暹茙王子的确是战场上历练下来的,他很快的就抓住了我们的破绽,一个扫腿,我跟高翊同时倒在地上,他见状哈哈大笑,我趁他过来时抓起一把沙土洒去,和高翊一起把他扑倒在了地上,他揉着眼看不是很清,我们俩上去左一拳右一拳,没一会三个人直接在地上扭打到了一起,我瞅准机会一个劲打他头,“服不服,服不服!还敢不敢打公主的主意!”

  “不服!你卑鄙,我要打死你们,今晚我就去把你们的女人……”

  高翊也是气极,一把沙扔进了他嘴里,他拼命挣扎,先是把我甩开了,然后猛地一脚踹去,将高翊踹飞了老远,直摔在地上无法起身,却见他眼睛已经差不多恢复,正要起身对着高翊去,我一看情况紧急,瞬间想起了身上的龙麟,便慌忙拔/出匕首,直接对着他刺去!

  谁知这王八蛋反应迅速,马上转身捏住了我的手,用力将我手中龙麟反过来,对着我心口直刺,我的力气并没有他大,拼命抵抗也无济于事,连忙用另一个手挡,却只是握在了利刃上,然而那匕首还是离我的心口越来越近……

  “住手!”

  我看见,一队士兵,领头的是周将军,他曾是高家的部下,他手握宝/剑,只抬手就把我们两分开了,“王子,伤了我朝驸马,恐会影响和气。”

  后面跟来的是七公主,当然,还有八公主,独孤沐歌,高翊还在地上,七公主一见便紧张的跑过去,“驸马,驸马,”

  而独孤沐歌,我的妻子,她第一下,也是看了高翊,“翊……”

  我站在对面,看见她悻悻的望而却步,看着她原本要伸出手又马上缩回的手,她张了嘴,却又无声的闭了,我看着这一幕,手上滴血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她第二眼也望见了我,朝我跑来,满脸的关心,“长风,有没有事……”

  我将手负在了身后,“没事,”

  暹茙王子看着围过来的士兵还想再说,“别人不可以插手,我……”

  “大曜有大曜的规矩!”周将军常年在西荒作战,威名远扬,北疆各部也都听闻他名声,他双目炯炯,“岂容尔等放肆!这里不是你的暹茙,你今天若是执意如此,休怪周某!”

  暹茙王子不甘心的看着我,“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

  “我不会同你比!公主是我的妻子,把你那套恶心人的东西收起来,你再敢说出一个不尊重的字,我就杀了你。”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周将军过去查看高翊的情况,“还好我去了你府上看老太君,说了多少次,出门带点人,”

  “叔父,你数落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惹他的,”

  七公主紧张不已,“驸马,有没有伤着,有没有事,”

  “没事,被他踢了一下,他还想过来,是八驸马拦着……八驸马人呢,”

  “沐歌也不见了,许是先回去了,驸马,我们也回家吧,你吓死我了,”

  “好,都是高翊的不是,害的公主担心,先回家吧。”

  独孤沐歌跟在我身后,“长风,你怎么……”

  “我没事,本来买了蟹的,都打翻了,”我这会连笑容也扯不出一个了,“你先回府吧。”

  她却要来握我,“你的手伤……”

  我缩开了,“小伤,”

  “可……”

  “你先回去吧,”我不明白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连一声怒吼也没有,我看着她,淡淡的,“我想一个人待会,求你,”

  她似乎很震惊我的最后两个字,居然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我不想再停留,转身,飞快地跑了。

  去哪呢,卫家,王府,姐姐那,想了想,我今天更适合一个人,还是饮酒去吧,不都说么,一醉解千愁,真可笑,我衣食无忧,如今又是北定王的世子,哪里就有愁了。

  然而这天偏不让我好过,第二天就在我还没酒醒时,传来了一个噩耗,暹茙王子死了,而凶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