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食客来?
邵煊的脑子里把最近得罪的商户都过了一遍, 唯独没想起来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的食客来。
“食客来的陶老板于我家有恩,他命我来盗取制冰配方。”张老五松开捆住邵杰手脚的绳子,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接着说。
食客来自从被飞云阁抢了风头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加上求租商场铺子被拒怀恨在心, 陶老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想出这样一个歪门邪道来恶心邵煊。
“是他?”翠英婶惊呼一声, “那年冬天救了你和你爹的那个老板?”
邵杰点点头,那是他和蓉娘成亲之前的事了。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邵杰和他爹被困在柳城回不去桃花荡, 当时的食客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食肆,还很年轻的陶老板见父子二人蜷缩在食肆门口, 就让他们进门去一同烤火。
“那时的陶老板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邵杰轻叹一声, 印象中瘦削而又爱笑的年轻人再见时阴沉暴躁, 邵杰从他的肥肉堆积的脸上再也瞧不出从前宽和善良的神态了。
岁月如刀, 物是人非。
记忆中那个寒彻骨髓的雪夜,邵杰被他爹搂在怀里,两个人没钱住客栈,只好随意找个墙角对付一晚。
鹅毛大雪从天而落,很快就给他们盖上了一层“雪被”,食肆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冲他们招招手:“反正我这铺子生意冷清, 你们不如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 如果没有陶老板,或许他和他爹早就死了。所以那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找到他的时候, 为了还他的救命之恩,邵杰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后我就进了制冰厂。只是我在里面待过这段时间,知道这个厂对咱们桃花荡的老百姓有多重要了。我很感激你,不想违背良心偷盗秘方。”邵杰看着邵煊说,“而且……食客来发达后我们这种穷人就没办法进去吃饭了,不过我也听闻他们家态度傲慢,菜品昂贵又难吃,邵老板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我不想让他拿到制冰的配方。”
那个烛光下励志要把食客来打造成“柳城第一酒楼”,让所有百姓都能品尝美味佳肴的陶老板早就变了,在金钱和权势的熏陶下,他忘记了他的初心,变得市侩而又精明。
“下次见面你告诉他,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运冰工,只有混到工厂制冰才能知道配方,暂且不要向他透露计划已经失败的事。”邵煊说,“不然让他知道你泄露了他的意图,搞不好他会寻机报复。”
邵杰就怕陶老板把主意打到他家人身上,他收起一身硬刺恳求邵煊:“邵老板,不管怎么说我娘他们是无辜的,还请你救救他们。”
“你娘他们待在桃花荡不会出事。”陶老板的手伸不到这个犄角小旮旯。
“这段时间你先稳住他。”邵煊觉得那个陶老板或许有点闲,得给他找点事做。等他忙得焦头烂额,自然就不会想着来找邵杰的茬了。
邵杰如今完全倒戈,自然是邵煊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只是陶老板的恩情,我这辈子可能也还不上了……”邵杰惆怅又迷茫,他苦笑一声:“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了吧。”
他忍不住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无颜再见陶老板。爹娘从小教导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但在救命恩人面前,他不但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还要反过来欺骗他。
蓉娘见他情绪不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手聊作慰藉。
“陶老板不该挟恩求报,这事错在他不在你。”邵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善恶分明,虽然想要报恩,却不肯损害他人的利益,是条好汉。”
邵杰还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看了大半天的热闹,事情差不多了结后,大家就各回工厂干活了。这几天的活很重,耽误这么长时间,今晚大概要迟点才能回家。
姜沅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没一会儿也离开了。
蓉娘和翠英婶没走,一是因为他们放心不下邵杰,二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厂里干活。
直到邵煊对她们说:“你们不进去?我和邵杰还有话要说。”
婆媳二人听了他的话带着孩子走了。邵杰的儿子很乖,平日里奶奶和娘做活,他就待着她们身边自己玩。
“听说你之前一直待在外面,是柳城吗?”邵煊记得一开始张老五说的话。
“……不是柳城。那会儿年轻气盛不懂事儿,我十六岁进了镖局,跟着镖头走南闯北过一阵。”邵杰摇头,邵煊注意到他眉上有一块狭长的疤痕,“这几年年纪上来了,加上走镖确实危险,我就听了蓉娘的话,回到桃花荡了。”
邵煊心神一动:“我想组个商队,你愿意领头吗?”
邵杰没想到邵煊还会信任自己。
邵煊当他的沉默不语是在犹豫:“你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邵杰否认,制冰厂反正是待不下去了,而且商队奔走四方和镖队差不多,也算是他的老本行,“我想偷你的秘方,你还愿意让我做商队的头目?”
“你这不是没偷成吗。”邵煊笑眯眯地说,“而且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你走过镖,这事交给你做最合适不过了。我还怕你不答应呢。”
毕竟谁想整天风餐露宿,安安稳稳待在村子里有份营生多好。
邵杰在几息之间答应了下来:“我愿意去做。镖队里还有几个和我一样退下来的兄弟,我能把他们也带上吗?”
“嗯?既然他们退下想过安稳日子,不会愿意再和商队乱跑了吧。”
“他们退下并非自愿,只是镖局欺人太甚,咱们刀口舔血帮他运镖,得到的工钱却一次比一次少。他们气不过,就决定另谋生路了。”
“有几个镖师和商队一起再好不过了,阿杰,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工钱咱们好商量。你和你那个几个兄弟也说说,咱们商队不会亏待他们的。”邵煊高兴地说。
然后再让程旭从他家那边挑几个有经验的人过来,他们家生意做得大,可能会有自己的商队。
剩下的再招一些体格强健的年轻人,能组建一支小几十人的商队就好。
“我得把这事和我娘他们说说,邵老板,我明天再去找我几个镖局的兄弟可不可以?”邵杰询问道。
“不着急,就是再迟几天也没事。”邵煊很好说话,“你愿意答应下来这事就行。”
“那我家孩子下半年还能来书院读书吗?”刚才邵煊说了蓉娘他们能留在厂里干活,却没有说他儿子该怎么办。他是死脑筋,没听到邵煊亲口应承就不放心。
“自然可以。你揽下商队的活就是咱们商场的功臣,书院自然欢迎你儿子。”
两个人聊了一阵儿,邵杰回家收拾行李,邵煊去书院找姜沅。他在给学生们讲课,罗婶抱着宝宝在院子里玩。
“宝宝看,这有一朵小花,奶奶摘给你好不好?”罗婶耐心十足地哄着宝宝,一开始她是为了钱才来照顾这个小哥儿,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俨然已经把宝宝当成了自己的乖乖孙儿,自称也从“罗奶奶”变成了“奶奶”。
地上的那朵小野花被放在了宝宝手上,他抓着要往嘴里塞,被罗婶吓得一巴掌拍开了:“宝宝不能吃,吃了会生病。”
宝宝看着被拍了一下的小手瘪嘴,罗婶看他要哭,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宝宝快看,那颗树上有小鸟……阿煊,你怎么来了?”
她抱着宝宝转了个身,正好和邵煊面对面。
“我等下得去城里,先过来和阿沅说一声,中午就不留在家里吃饭了。”邵煊走上前逗宝宝,“宝宝乖乖听罗婶的话,不要调皮。”
“宝宝一直很乖,带起来很省心的。”罗婶眼角笑出两道细纹,“你要有急事就先走吧,等会书院下课,我来替你向阿沅转达。”
邵煊只想着快点回城收拾那个姓陶的,他看着屋子里还在认真教书的姜沅,觉得没必要拿这点小事打扰他:“那就劳烦你了。宝宝,父亲先走了,过来亲一口。”
他在宝宝嘟起来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宝宝不闪不避,还以为邵煊在带他玩,笑得可开心了。
直到邵煊转身走了,他才发现不对劲,皱着眉毛伸出一只小手,想让邵煊回头抱他。
罗婶见状连忙指向树梢:“宝宝听,树上的小鸟又叫了……”
*
程旭昨天喝多了,今天早上偷懒没来商场,然后碰巧和邵煊在商场大门口相遇了。
“呦,你昨天不是没喝酒,怎么今天也来迟了?”
“制冰厂出了点事。”
邵煊把上午发生的事和他说后,程旭头也不疼了,脚也不发虚了:“食客来还想着盗我们的秘方?反正他们那个酒楼也是半死不活的,我们直接送他一程吧。”
街上人来人往的,邵煊拉了他一把:“进了商场再说。”
程旭自觉失言,好在周围经过的行人一脸淡定,似乎没注意到他说的话。
等到进了只有他和邵煊两个人在的屋子,程旭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邵煊:“不如找王大洪来帮我们这个忙。”
赌坊出手狠辣,肯定能给食客来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让那什么陶老板知道,敢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就是找死。
“别的不说,他们赌坊教人做事还是很有一套的,比方说,砸店。”程旭笑得狡黠又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