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出去, 姜同和没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居然传成了这样,他差点没被气出个好歹:“你们胡言乱语在说些什么!”
放在以往,他早就叫人把这些多嘴多舌的贱民舌头拔了。只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现在除了呵斥他们几句,一时半会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原本坐在树荫底下的几位乡亲被他一吼, 一看来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坐在他眼皮子底下聊天了, 纷纷寻个由头就要离开。
“孩子应该快要醒了, 我先回去看看。”
“那我也回去了,你看我这记性,中午居然忘了喂鸡。”
一群人一哄而散, 只有姜同和阴沉着脸站在原地。在王家圩也住了好几年了,村里人的秉性他也差不多知道。
不像京城那些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 哪家出了事只会避开私底下说说,村里的这些人恨不得敲锣打鼓把别人的家事宣告天下, 还要添油加醋编排一番, 最后不知道能传成什么样子。
姜同和知道他们只是暂时不聊了, 等自己离开后肯定还会再聚到一起。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失了势的姜家堵不住这么多人的嘴。
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这么羞辱?
原本觉得有几个弟弟撑着,自己留在家里不算什么的姜同和再次燃起进城干活的决心,他找到正在教姜还之认字的姜夫人一通大闹。
姜夫人骂他不知道享福,安安稳稳待在家里等吃等喝有什么不好,非得进城累死累活。
“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是怎么传我的吗?说我只知道靠家里,烂泥扶不上墙的软骨头一个。母亲, 我要进城。”
继续待在家里只会让人看不起。姜同和也是有点傲气的,最起码做不到别人指着鼻子骂他窝囊废, 他还可以无动于衷。
知道缘由后,姜夫人也不拦着他了。而且姜同和年纪也不小了, 总不能指望她和姜典养一辈子:“你想进城就去吧,只要能找到活就行,不用太累。”
“那你写断亲书给我,我要带给邵煊。”
“邵煊那个商场是不错,但是你为什么就非要到他手底下干活呢,不怕他磋磨你?”姜夫人不明白为什么和他就是讲不通,“有姜沅在,等我和你爹老了也不愁没饭吃,说不定还能攒点钱留给你和还之。”
“我在柳城找活处处碰壁,只有邵煊愿意给我在商场里当个管事。”而且邵煊也说了,每天只要在商场里面溜达两圈就算完事,这样轻松的活计,在柳城肯定是独一份的。
“怎么会找不到别的活儿呢?”姜夫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锤着胸口恨声道,“他们两口子这是逼我一定要拿出断亲书啊。”
邵煊现在功成名就人生得意,姜同和找不到活背后肯定有他的手笔。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姜家在柳城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
越是对比越是容易显露差距,往后家里几个庶子挣到钱出息了,姜夫人不能接受村里人夸赞几个生母低贱庶出的儿子,而把姜家正经的嫡子贬得一无是处。
这简直和往她脸上扇巴掌没什么两样。
“你别着急,母亲再给你想想办法。”姜夫人先安抚住儿子。只是撕开强撑起来的夫人外皮,现在她内里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介民妇,拿什么给姜同和谋个好出路?
况且他们姜家被贬在柳城,除非得了赦令,否则这辈子不能踏出柳城地界一步,就是想让姜同和去往别处也做不到。
“母亲,待在家里我会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死,我保证日后会好好赡养你,这断亲书你就写了吧。”姜同和苦苦哀求。
正当姜夫人心烦意乱之际,姜同明几个庶子回来了。
姜夫人以为他们只是过来上交工钱的:“钱放在桌子上就行,我和你们大哥有事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母亲,我们也有话要和你说。”姜同明几个攥着钱没走。
姜夫人警告他们别来添乱:“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
“……母亲,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搬出去了。”姜同明第一次不闪不避地看着姜夫人的眼睛,“如果家里没出变故,早在我们几个庶出的成亲之后,就该另住了。”
姜夫人大怒,一时间顾不上站在跟前可怜巴巴的姜同和:“你们敢!挣了几天银子,就想把父亲母亲撇下了?”
“不是把你们撇下,该给你们的我们每个月一样会给。”
“那为什么着急搬出去?”姜夫人冷笑,“别以为我看不透你们那点小心思,出去转了一圈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
姜同明只好搬出邵煊:“邵煊说了,让我们留在商场干活的条件就是分家。”
居然又是邵煊的主意!
姜夫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绝望,邵煊能让姜同和在柳城找不到活,自然也能让姜同明几个小虾米在柳城站不住脚,如果几个兄弟都被赶回来,他们一家得出去挖野菜吃了。
“所以母亲,等过几天父亲病好一点,我们就商量分家吧。”姜同明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姜夫人说。
姜夫人不信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只能再往后拖一拖,她好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两天事情太多了,过几天我们再商量……”
“邵煊给的期限是三天后,三天后我们没分家,他就要把我们几个踢出商场了!”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下,一贯沉默老实的老三姜同季终于爆发了,“姜家落魄至此,你还当自己是当家主母呢,我们几个庶子用不着再听你的话。”
他瞪着眼前的母子二人:“说到底你没生我养我,我叫你一声母亲给你养老还不够吗?现在每天上交工钱,养你还要养你儿子。哪有弟弟养着哥嫂的?哈,你们也是真不要脸了。”
姜夫人原本就一肚子火,被他这几句话一激,怒急攻心翻个白眼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姜同季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姜同和肿着一只眼睛,端了一碗水递到她嘴边:“母亲,感觉有没有好点?”
姜夫人猛地坐起来:“姜同季人呢?”
“他先出去了。母亲你先别管他了,保重身体要紧。”姜同和身边的姜还之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姜夫人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肿了?”
“刚才父亲和三叔打了一架,三叔的鼻子还流血了!”小胖墩抢在姜同和前面说。
“你们打架了?身上有没有哪个地方不舒坦,要不要找郎中看看?”
“我没事。”姜同和轻轻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疼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消肿了。”
姜夫人看着眨巴着眼睛什么也不懂的小胖墩,叹了一口气对姜同和说:“去拿纸来,我要写断亲书。明天你去桃花荡找姜沅过来,要在村长面前,双方按下手印,断亲书才算生效。”
“母亲!”姜同和惊喜地笑出了声,“你想通就好!就算没有姜沅,我们几个兄弟也会好好照顾你和爹的,你就放心吧。”
刚说完这话,他就想到了口不择言的姜同季,默默又补充了一句:“除了姜沅那个白眼狼,剩下几个兄弟谁敢不养你们,别说是你,我肯定会先收拾他们一顿。”
姜夫人苦笑一声。
如果有选择,她肯定不会选断亲。只不过现在不向邵煊妥协,她恐怕撑不到姜沅赡养她的那天就会饿死。
“同和,邵煊在中间挑拨,你几个庶出的弟弟已经与我离心,母亲往后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姜夫人面带愁色地说。
第二天一早,姜同和去往桃花荡,经过村里人热心的指路后,成功找到了姜沅家。只可惜大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姜沅早就带着孩子出去了。
又询问了一番村里人之后,姜同和在书院找到了正在批改孩子们功课的姜沅,宝宝坐在一个模样古怪的小推车里,啃着手里的布老虎,一个人自娱自乐玩得很开心。
“母亲的断亲书已经写好了,需要你回去按个手印。”姜同和生硬地说,“你快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去吧。”
姜沅应了一声,黄叔驾着牛车去了城里,他就去村长家借了一辆。
林正豪如今非常好说话,姜沅要给他车钱他也没收。这对关系并不怎么亲厚的兄弟二人一路无话的回到了王家圩。
路上姜同和暗自打量着小车里的宝宝,他睁着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看着窗外,藕节一样的手腕上套着银镯子,肉嘟嘟的脸蛋白净可爱。邵煊和姜沅把他养的很好,小胳膊挥来挥去十分有力,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差点没留住的早产小孩。
姜沅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把宝宝的婴儿车往自己这边推了推,微微侧过身挡住他的视线。
姜同和觉得他没必要防贼一般的防着自己,不过为了不惹姜沅生气,他还是转移了视线。
到了姜家,姜夫人和村长已经等候多时了。姜沅对她远比对姜同和还要冷淡。在村长的见证下,两方人一人一边按下手印,姜沅收过自己的那份断亲书,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带着宝宝就要离开。
“你要和我断亲我没意见,你连你亲爹也不管了?”姜夫人喊住他。
姜沅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有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了姜夫人的耳边:“反正有他没他都一样。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一个正眼。我们恩怨已了,往后不必再见。”
走出姜家,姜沅只觉得束缚在身上的无形枷锁伴着断亲书的生效彻底脱下了,他逗着怀里的宝宝玩举高高:“宝宝,我们彻底自由啦!”
回应他的是宝宝懵懂稚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