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黎并没能马上把人送走,而是接到了意外的聚会邀请。

  这日一早,他来到白彦房门外敲了敲:“收拾好了吗?我们要迟到了。”

  睡眼惺忪的白彦听见这声音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茫然看向房门,“啊?老公?”

  听见里头微弱的声音,还带着哑意,明显是刚睡醒的模样,楚黎沉默一会,看了眼手表,“再给你十分钟。”

  白彦还是一脸懵,他们要去哪吗?

  他正欲询问,却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像是走远了。

  啧。

  还真是一副大冰块。

  白彦撅了撅嘴,捡起手机试图打个电话问清楚,却看见微信最上方的头像上有个大红点,提示有未读信息。

  看一眼原主的备注:哥。

  聊天记录里有张电子请柬,是白家的医美品牌最新旗舰店开业庆功宴,在白家别墅举办。

  白彦恍然大悟,这就是楚黎来找他的原因。

  只怪白彦对他哥白凌这个人没好感,对方的微信消息都处于已读不回状态,压根忘记对方前几天发过请柬这事。

  白彦原本并不是很想去白家,但闲得发慌的乐子人正缺戏看,于是他还是决定起床换衣服。

  他慢吞吞地收拾妥当,再看一眼时间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疯批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

  白彦疾步如风地夺门而出,却在开门的瞬间,迎面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楚黎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忽然措不及防地房门大开,一个软绵绵的身子眨眼扑进怀里。

  来人发出轻柔的一声闷哼。

  楚黎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却是浑身一滞。

  白彦穿着短袖衬衣,纤细的手肘被他扶住,肌肤相贴间,绵密滑腻的触感冲击着他的感官,带着丝丝凉意,又如绸缎般无比细滑,令人心尖都震颤起来。

  他呆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哑着声音:“你干什么?”

  白彦没想到自己一开门竟然撞进楚黎怀里,正想着站好,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眸子一动,双手趁势在楚黎的手臂肌肉上摸了一把。

  柔软的指尖在手臂皮肤上扫过,同时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亦无孔不入地涌进楚黎的呼吸间。

  楚黎忽然有种错觉,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千年的狐狸精。

  那狐狸精正搂着不知所措的书生,像是偷吃到了美味一般,唇线微微扬了一下。

  楚黎晃了一下神,一把按着白彦的肩头将人拉开,“你……”

  刚开口,白彦便飞快地站直了,柔声道歉:“抱歉啊老公,我没站稳。”

  楚黎的话被这一声道歉全堵回了嗓子眼。

  白彦飞快地后撤开,笑吟吟道:“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楚黎回话,便快步走远了。

  狡猾的狐狸拨弄了一下心弦又溜走了,徒留书生愣怔原地,好一会才平复心跳。

  ……

  ……

  黑色宾利欧陆缓缓驶入一座庄园。

  园内宾客云集,豪华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停满了园外的小型停车场。

  白彦挽着楚黎的胳膊出现在前厅时,喧嚣的氛围霎时安静几分,引来无数目光。一对璧人站在玄关处,整个宴会厅都增色不少。

  有眼尖者立即认出来人,高喊了一声:“楚少!”说时举着酒杯快步走来。

  这一声呼喊引来更多宾客,人们从宴会厅的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都想看看这位楚氏天成集团最年轻的掌权人。

  这种时候,白彦才明白江城最有权有势的楚氏的真正地位,众人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彩虹屁一波接着一波,听得楚黎眉心都缓缓拧起。

  此时一名中年男子以一幅主人姿态大步而来,爽朗高声:“楚少!”

  白彦抬眼一看,正是原主的便宜老爸白元洲。

  白元洲几乎没怎么看白彦,只是穿过人群后便亲昵地搂过楚黎的肩头,“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楚老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了,替我问候问候他老人家。”

  当着众宾客的面,白元洲俨然以一幅长辈的姿态跟楚黎寒暄着,仿佛二人是再寻常不过的翁婿关系。

  楚黎皱了皱眉,越过白元洲看一眼白彦,正想说点什么,便见白彦也被人拉住了。

  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迎上来,拉着白彦道:“小彦,哥好久没见你了,妈也想你,走,咱们一家人叙叙旧。”

  白彦看着来人,他抱着乐子人独有的看猴戏心态,欣然一笑:“好啊。”

  他说完试图跟楚黎打声招呼,却见白元洲拉着楚黎往反方向去了,纷乱中还隐约听见白元洲的声音:“最近有个新项目,请楚少这位商界天才帮我参谋参谋。”

  两人就这么被一左一右地被分开了。

  白彦来到自助餐台前,拿了个最大号的餐盘,像是秋日里的仓鼠,储粮般地将各种美食往餐盘里丢,没一会功夫就堆成了小山。

  他无视了跟在身后的白凌,四下眺望,见无边泳池旁的景致不错,便走到池边,找了张藤椅半躺下来。

  他懒懒地从餐盘捡起一颗沾了奶油的草莓,丢进嘴里,甜腻弥漫口腔,他惬意地眯了眯眼。

  白凌不离不弃,在他身旁坐下,端出一副哥哥的架势:“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可听说你闹了,这就是你不对了,发生什么?”

  白彦眸光微动,侧目看一眼白凌后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楚黎这个人……情绪不太稳定。”

  白凌闻言,眸底闪过一抹悦色,嘴上却道:“我知道,让你嫁过去是委屈,但这都是为了咱们白家好。家里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要不是咱们家,你早死外头了,对不对?你再坚持坚持。”

  白彦心头呵呵一笑,咱们?是你们白家吧。

  你这么伟大,怎么不牺牲你自己啊?

  白凌:“到底发生什么事?”

  白凌一幅关切的表情,然而那副言不由衷却被白彦尽收眼底。

  白彦压了压唇角,羞涩道:“他每天都……”

  白凌看他一幅欲言又止,耳根都羞红的模样,不解:“每天都什么?”

  白彦小小声:“哎,一天好几次,叫人吃不消。”

  可不嘛?每天都要被他揩油好几次,跟男菩萨住在一个屋檐下,换谁遭得住?

  白凌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开黄腔?

  他震惊得瞪大眼,就见白彦又望着泳池,也不知遐想着什么,一幅心满意足的表情,“对我也可好了,温柔体贴,还说怕我去学校不方便,要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送我呢。”

  白凌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幻听了,眼前的人是那个脸皮最薄的白彦吗?对方口中描述的是那个疯名在外的楚黎吗?

  然而白彦还在笑吟吟地道:“我还要感激哥哥把这么好的姻缘让给我呢。”

  白凌已经是半石化状态。

  白彦看着白凌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此时视线越过白凌,他瞥见一个衣着端庄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正脸上挂着笑缓步而来,然而对方过度医美的光洁皮肤却做不出多少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带了一副假笑面具。

  女人也不知听见了多少,声音柔和地道:“我还担心小彦在楚家过得不好,听见你这么说,当妈的我也放心了。”

  白彦洞若观火的目光扫过女人,亦挂起虚情假意的笑:“是啊,多亏了妈用我换了哥哥,否则我还不知道楚黎会是这么好的老公呢,真是万里挑一。”

  林真如面色微微一滞,很快又保持着得体的笑,“你哥的性格和楚少不合适,而且他帮着你爸打理公司,总不好离家。可你不一样,你说没有咱们家,你能上这么好大学,还追逐这种没用的艺术专业吗?”

  白彦依然微微眯眼,口不应心地道:“是呢。”

  林真如点点头:“所以说,你条件本就不好,和楚少结婚算上高攀了,家里好不容易替你谋了这桩好婚事,现在也是你回报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

  白彦讶异挑眉,装都不装了,这么快就奔主题吗?

  他笑得脸都僵了,站起来在泳池边伸了个懒腰,背对着二人挂下脸:“好啊,要我做什么?”

  林真如:“你爷爷的……”

  然而她刚开口,就被白凌打断:“这些年咱们公司面临困境,也没有亏待过你一分,照样供你上大学是不是?你应该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依附白家才有的,没有白家就没有今天的你。你在楚家过得好,也不能忘了本。”

  “现在天成注资咱们,但也变相控制了白氏,你如果能把爷爷的金库交出来,咱们家有了资金就能摆脱天成,这样是不是很好?也算你报答爷爷了。”

  哦,绕来绕去还是这事呢。

  原主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十岁才被爷爷找回来,之后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前两年老爷子死后,白家人就对白彦不停地PUA,怂恿他将爷爷的遗产交出来。当年白家让他替嫁,也是存了逼迫原主交出遗产的心思,只要白家资金问题得到解决,就不需要楚家的注资,自然也就不需要联姻了。

  然而原主爷爷有遗愿,里头的东西是留给白彦的,不能交给任何人,等他完成学业之后,就可以打开金库。所以原主宁愿嫁去楚家,也不肯说出密码,甚至都还不知道里头有什么。

  白彦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扭头看着母子二人,眼里的鄙夷一闪而逝,“原来是这点事啊。”他说时笑得人畜无害,“哥是要问爷爷的密码,早说嘛,何必兜圈子。”

  林真如抢先急急地道:“你肯说了?”

  白彦含笑,“不过我只告诉哥你一个人。”

  白凌目光一亮,面上的得意之色都掩饰不住,“好,哥保证不告诉别人。”

  白彦冲白凌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白凌欣喜上前,把耳朵凑到白彦唇边,眼里满是兴奋。

  “密码是……”白彦唇畔微启,眼角余光瞥见林真如伸长了脖颈,一脸的贪婪,便勾了勾唇,冲着白凌一字一顿道:“你、妈、是、贱、人。”

  白凌生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怒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彦仿若未觉地仍在嘲讽:“做人可以坏,可不能又蠢又坏啊,你们干了这么多烂事,还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密码?”他说时大笑起来,“不会吧,你们好天真啊。”

  “白彦!”白凌这一声音量没控制住,引来不远处的宾客们纷纷侧目。

  林真如拉住白凌,对白彦道:“小彦,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可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白家就是你的家,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为了白家好,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吗?”

  白彦简直大开眼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女人还在演良心继母呢?

  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道:“我很冷静啊,不冷静的是白凌吧?”

  “再说了,我真的不关心白家如何,反正爷爷死后,这个家已经跟我没关系了。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卖儿求荣的负心汉……”他说时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两人,“还有一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子,和一个逼死原配的小三罢了。”

  “白彦!给我妈道歉!”白凌怒火中烧,不管林真如的阻拦,一拳挥上来。

  白彦眼疾脚快地侧身一躲,不料刚刚躲过这一拳,却又被白凌推了一把。

  他本就站在泳池的边缘,被这么一推,脚下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登时脚下一个悬空。

  白彦一惊。

  糟了,他不会游泳!

  “噗通——!”

  白彦只觉浑身一凉,凉水瞬间淹没头顶。

  场面顿时纷乱起来。

  “有人落水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林真如先是一愣,四下见宾客们都围了上来,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忙扯了扯白凌的胳膊,“快拉他上来!”

  白凌愤愤一甩,气不打一处来,“他会水!”

  然而白彦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只偶尔冒出一个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又沉下去了。

  白凌看了一会,才觉得不对劲。

  然而他笃信白彦是在装死,高声:“别装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起来!”

  另一边,楚黎正被白元洲拉着谈项目,听见院子里的嘈杂声,便侧目看去,视线越过窗户,见人们都聚拢在泳池边,池水里有个白色的人影正在挣扎着。

  几乎是一瞬间,楚黎就认出那个人影,面色一凛,立刻夺门而出。

  他一面飞奔一面飞快地褪去西服,扯掉领带,高声:“让开!”说时拨开人群纵身一跃。

  白彦小时候就曾经溺过水,对水的本能恐惧让他几乎一入水就陷入了梦魇,下意识挣扎起来。

  然而他越是挣扎,水越是往肺腔里灌,连他的呼救声都被堵了回去。

  模糊的视线里,泳池边围满了人,却没有人向他伸手。

  他整个人已经没入了水里,窒息令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视线里,蔚蓝的池水渐渐平静下来,像是透光的宝石镜面。

  忽然,一个人影破开镜面,发出沉闷的破水声,并急速向他游来。

  然而白彦视界模糊,只隐约看见那人伸手向他,拉过他的手腕后用力一拽。

  “哗啦——”对方拉着他浮出水面。

  白彦已经被呛得意识模糊,混沌间他闻见一股好闻的气息,是洗去了香水味后,身上自然散发出来干净清爽的,年轻男生散发出来的青草气,仿佛林间校园里走过的男大生,是他最没抵抗力的那款。

  他的鼻尖贴着对方的颈侧,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却睁不开眼。

  谁啊?他想着。

  楚黎垂眼看着人,水滴沿着他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的发梢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滴在白彦的脸上,他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些,踩着台阶上岸。

  他轻轻将白彦放在地上,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俯首下去将空气渡进白彦口中。

  唇瓣传来的触感又凉又软,空气涌入肺腔,白彦猛地呛咳了几下,然后沉沉地喘起气来。

  人这就算缓过来了,楚黎拧紧的眉心一松,扶起白彦,轻柔地给他拍背顺气。

  白彦的眼眶里浸满了水,视线不清,只觉眼前的人影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白彦,怎么样?”

  原来是你啊。

  白彦不知怎么,忽然委屈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整个人缩进楚黎的怀里,轻声:“老公,我好难受,你抱抱我。”

  楚黎拍人的动作一顿。

  要是放在之前,听见这个要求他一定会拒绝,甚至会认为白彦是借着落水故意黏上他,跟他撒娇。但是现在,白彦整个人在他怀里缩瑟着,肩膀都在微微地发抖,像只落水后捡回一条命的小狐狸,可怜兮兮的。

  他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僵在半空的手再次缓缓落下,拍在白彦的背脊上。

  待白彦喘匀了气,他再次将人横抱起来,大步往主宅走去。

  经过白凌身边时,他的眸底轻轻一转,投去一道眼神,那目光冷厉,却又目空一切,令白凌心头一寒。

  白凌莫名打了个颤,本能想为自己辩白几句,然而无来由的一股威势仿佛遏住了他的神经,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心头阵阵发慌。

  楚黎抱着白彦穿过人群,边走边道:“叫医生!”

  听见要喊医生,白彦瞬间也不难受了,在楚黎的怀中挣扎了一下,“老公,我没事,我现在好了。”

  楚黎将乱动的人按回怀里,刚走进屋内,便冷着脸问应侍:“他的房间在哪?”。

  应侍生被他这周身的寒意震慑,竟哆嗦了一下,没能开口。

  林真如连忙接话,“在楼上,跟我来。”说时把人带到二楼,打开一间房门。

  楚黎径直将白彦送进浴室里,把人放下后道:“把湿衣服换了,我去找医生。”

  白凌一把拉住就要离开的楚黎,“老公,我真的没事,就是呛了几口水而已。”

  从他的视线看去,正看见楚黎敞开的衬衣领子,下颚正淌着水,一滴滴落在露出的锁骨皮肤上,凝成剔透的水珠,闪着光。

  对方的衬衣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描摹着结实的身材曲线,看起来性感极了。

  白彦试探性地缓缓靠近,将下巴搁在楚黎的肩膀上,对方身上的香水味早就被池水冲了个干净,只留下带着湿意的青草气息,他满意地闭上眼。

  原来你是这种味道。

  楚黎疑惑,“你在闻什么?”

  白彦摇摇头,“没什么,你好闻。”

  楚黎:……

  楚黎沉默了一会,将白彦推开,“发生什么了?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白彦本想趁机撒个娇卖个乖,说他被欺负了,要老公给他出气,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没什么,我哥跟我闹着玩呢。”

  楚黎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低声重复了句:“闹着玩。”

  闹着玩可以眼看着自己弟弟在泳池里差点溺死吗?

  但楚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白彦被凉水泡白了的唇瓣,道:“没事的话,快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他说完便果断转身走了,还顺道带上了浴室门。

  咦,这么贴心吗?

  白彦忽然感觉,楚黎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掩盖了真实的模样。

  被他及时踩了刹车,没能彻底发疯的楚黎,或许有他不知道的一面,会是什么呢?白彦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索欲,好想扒开楚黎这幅面具,看看里头到底装着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