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时, 屋子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
屋内暗黄的烛光随着空气流淌,缓缓倾泄于门缝之外,晃出了来人藏在夜色里的高大轮廓。
白允川刚徒步从鼓秋县回来, 从下午走至傍晚,闷热的天气令他止不住的流汗。
身上穿了一天的灰白色布衣被汗水浸湿, 随着男人的呼吸一起一伏,紧紧地贴在腰腹上, 将腹部处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分明。
给李映池买的一堆小礼物被他贴心放置在背后的竹筐里。
他肩膀两端被竹筐的背带勒住, 外出风吹日晒了一天, 此时负担着筐中不容小觑的重量,站姿仍然标准笔挺,腰间只是用一块长布束紧便当作腰带。
明明是如此粗糙简单的搭配,狼狈的状态,一打眼望去却把他宽肩窄腰的身形修饰得更为惹眼。
经历过战场厮杀的野性此时在这幅男性身躯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随手推开木门, 动作间手臂处的肌肉便明显的鼓起,饱满坚韧,似乎蕴藏着极强的能量,令人生畏。
老房子年久失修, 开门时腐朽木头相互刮擦,发出几声干涩的声响。
细细碎碎的, 放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实在引人注意。
屋内, 李映池正跪坐在床边,笨手笨脚地翻找着在衣柜里尘封多年的旧衣裳口袋。
无视系统的劝阻, 倔强地试图在没有一点钱味的家中找出几个意外之财来。
循着声,李映池扭头看向门口, 身后的发丝随着动作柔顺的滑落至胸前。
懵懂的视线先是落在男人下颌一滴滑下的汗珠上,而后他抬眸对上男人含笑的视线, 眉眼轻弯了下,“你回来啦。”
摩擦产生的木屑散落在地上,走动的风令它在地上胡乱翻滚着。
不知何时拂过了白允川的脚边,瞬间染脏了原本干净的裤脚,那污渍看上去极为碍眼,不过却无人在意。
因为主人的心神已经完全离开了此处。
家里一向简陋,没什么装饰,仅有些基础的家具,空荡荡的,让人一眼便能看清家中的所有情况。
点的蜡烛是李映池亲自买的,一个铜钱就能换上一大袋的那种。
谈不上品质,最多算实惠。
因为点亮后,那光线好似只能照亮一个餐桌的大小,其余地方昏昏黄黄看不真切。
白允川进门时,李映池就坐唯一的亮光处。
少年坐在床上,一头乌发半扎半散,披在纤弱肩背上时像是一层未落的乌绸,而他的身边不知为何堆了一大团衣服。
有少年自己的,但更多的,是白允川的衣服。
乍一看,少年像是被白允川的衣服完全包围住了。
白允川呼吸一窒。
即使知道自己的衣服早就洗过,只剩皂角的气味,但也无法抑制地开始幻想。
被自己藏起的宝物,终于印上了属于自己的标签,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是不允许别人窥探的地带。
察觉到白允川的到来后,李映池便转过头来看向他,烛光下,少年发丝盛着莹润的光泽,忽似流水般倾泻而下。
下一刻,白允川便蓦地闯入了少年澄澈的眼眸中。
飘忽不定的光线下,少年的眼里却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其中若隐若现。
那眼眸白允川无法表述,顷刻间他便陷入其中,似无意间闯入的无人秘境。
而后少年笑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也忽然泛起了涟漪,轻轻柔柔却晃得白允川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神。
他想,柔声的言语会是将他从幻境里拉出的唯一救赎,又或是将他拉入深渊的甜蜜诱饵。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没关系。
他的命本来就是少年救的,在少年欢迎他回家时,他就觉得,就算是死在这一刻也值了。
李映池本就是在等白允川,再加上知道男人会给他带礼物,早就期待得不行了。
可白允川自打进了门就呆着不动,李映池一时也顾不得床上的衣服,兴冲冲地便跳下了床。
他攀在男人手臂上,“你今天买了什么呀?我在家里等了你好久哦。”
不比一开始的谨慎和疏离,被白允川没底线地宠了个把月后,李映池也察觉到了主角对他态度的改变。
他向来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知道白允川对自己没有恶意后,跟白允川相处时也像对着家人一样,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些亲昵。
明明是身为年长者的那一方,撒起娇来,连自己哥哥的身份也忘了个精光。
大概是刚洗完澡,李映池浑身浮着一股子香气。
不是那种皂角的劣质香,浅浅甜甜的,是伴着白允川每晚入睡的味道。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偏偏李映池一点不嫌,见人就贴。
“抱歉,回来得晚了些。你饿了吗?我等会去煮饭。”白允川无奈地伸手将他扶正,拉开了一些距离,“我在外面待了一天,身上难闻,你洗了澡就先别靠我太近。”
他把竹筐放在一旁,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从集市里带回来的小玩意,“感觉你会喜欢的我都买了,全放在这里面了,你自己挑吧。”
李映池被这数量震惊,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今天突然对自己的贫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现在正是对金钱敏感的时刻,看着这么多东西,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这么多?你难道把赚到的钱全花在这上面了吗?还回去的话,能给我们退钱吗?我们不会要没饭吃了吧。”
白允川被他逗笑,“没有,这里没花多少钱,你放心吧,我给池池赚了很多钱,我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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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被移到了灶台旁,白允川心头记挂着李映池,怕他被饿着,随意冲了个澡就挽起袖子开始做晚饭。
李映池坐在餐桌旁摆弄着竹筐里的小玩意。
怕李映池无聊,白允川炒菜时还不忘回头给他介绍着带回来的小东西。
作用和玩法结合着一些见闻一同说给他听,把人逗得东西也不玩了,专注着听起了白允川说故事。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沐浴后的皂角清香,烛火映照下男人高大的背影与翻炒的动作,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混合着窗外嘈杂虫鸣。
李映池身处此刻,忽然有些恍惚。
他心头莫名有种鼓鼓胀胀的感觉传来,却找不到缘由,好似只是在这,他便感到安心。
晚饭过后,白允川照例收拾好碗筷时,视线被床上散乱的一团衣服吸引住,他随手拿起一件自己的布衣,“哥,你今天怎么把衣服都翻出来了?”眼闪婷
李映池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也没有回答便开口问道,“白允川,你的那个玉佩呢?”
“玉佩?”白允川擦净手坐在床边,剑眉微挑,“要我玉佩做什么?”
李映池在他的凝视下忍不住抿了抿唇,“就……我爹养了你这么久,现在也到了你报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白允川不是很在意地拿出玉佩,递给李映池,“嗯,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嗯,就是……”李映池想到原因,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我觉得我也到年纪了,该攒钱建新房子了。”
“拿我的玉佩去换钱建房子?”白允川眯了眯眼,语气平淡,倒也没直接说不行。
李映池听他语气没什么不对劲,捧着玉佩,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
白允川牵住他的手,将人直接拉至身前,“缺钱,又想建房子,今天翻衣服也是因为这个?”
“嗯……”李映池眨了眨眼,乖乖地应声。
白允川哼笑一声,轻轻捏了捏李映池的手,“玉佩可以给你,但别拿去换钱。房子和钱的事你别担心,我给钱让你建新房。”
“想建在哪?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家具想自己买还是我帮你选?”
问话太过于自然,李映池也习惯了白允川对自己的示好,刚问完,他不自觉地就顺着话回答了。
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看向白允川,“可是我要建的是婚房,我的婚房你建吗?这不太好吧。”
白允川感觉自己那瞬间心跳都停止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心头过了好几遍李映池的话,才哑声问道:“你要钱,就是为了去和别人结婚?”
“拿我的玉去换钱建婚房?去和别人结婚?”
平时李映池自己都不舍得花钱,现在却把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还要拿自己的玉佩去换钱建房子,就为了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结婚?
白允川深呼了口气,尽量冷静了一下。
他清楚李映池对婚嫁恋爱没什么概念,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不一定会是他自己的念头。
尽管他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心中的怒火却越发抑制不住。
他太熟悉李映池,少年藏不住事,那张小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昭示着他心思。
白允川看似平静的等着少年的回答,但握着少年的手却越发收紧。
他希望李映池不要让他失望。
感受到白允川越发刺人的视线,李映池心虚地垂下了眼,“没有,我……啊!”
他忽然被拽向前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趴进白允川的怀中,还没等他抬头看清男人的表情,微启的唇瓣便忽地被人堵住。
所有言语和惊呼全部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