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周蹇魂飞之地炫耀过, 但扶锦君心里还是很苦闷,是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总憋着一股劲的愤懑。
她独自回到晚山殿, 拿出了私藏的酒。
以前岳瑶没来晚山殿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对月独酌, 借着清樽和晚风来自我消化忧愁。
久而久之,酒量也锻炼出来了。
她很少把自己喝醉。
但是今晚,她不是很想清醒,偶尔放肆地醉一场, 也没人会管她,她已经是扶锦君了, 恶人已死,她好像没什么嫉恨的人了。
扶锦君酌酒一杯,红着眼眶抬头望天。
正当她喝下不知道多少杯的时候, 手里的酒杯突然被人夺走了。
扶锦君手里一空,带着些酒气抬头看去。
岳瑶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紫色的弟子服在月色下显得有点偏深, 月光把她的影子斜斜地拉下来, 遮住了扶锦君的视线。
“师父,你怎么一个人喝酒。”岳瑶拿着她酒杯,随后垂眸旋了半圈杯口, 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徒儿陪您喝。”
扶锦君笑了。
红衣魅惑, 她的眼里好像匿了皎皎月光,说不出的勾人。
这和她平时完全不一样。
岳瑶看痴了,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酒喝的不是恣意是愁绪, 借酒消愁也要和懂的人一起喝,不然都是徒劳。”扶锦君笑着摆摆手,“你不懂,我不用你陪。”
她果然不那么在乎自己了!
岳瑶一股血气上涌,胸腔里的怒气噎得她无处发泄。
岳瑶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那你想和谁喝?”
扶锦君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笑着没话说。
能和谁喝?和死去的周蹇吗?还是和那些总是躲着自己的其他人?
结论是没有人。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那她会和师妹喝酒,哪怕一句话不说,要师妹陪着也好。
“师……师……师妹。”
岳瑶一愣,酒杯从手中跌落:“谁?”
“师妹。”扶锦君支颐看向远方,可能是因为红衣的衬托,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抹微醺的酡红,“我养大的小师妹。”
岳瑶呼吸陡然深重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凑上前,鼻尖抵着她面颊,亲昵又小声地问了句:“那你看我是谁?”
随着她的话音和心意,岳瑶的脸庞幻化成了前世的模样。
“师姐,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师妹。”岳瑶语气轻柔地蛊惑着她,同时用指腹按压着她嫣红的唇肉,“那……师姐想对我说什么呢?”
想要套出师姐的什么真心话,往往很难办的,侵入识海这种方式太过冒险,而且容易处理不当让对方受伤。
万般方法都不如此刻来的真。
师姐独酌醉酒,想来不会在心里设防,自己只需要趁虚而入,就能问出很多平日里问不到的东西。
“师姐,想问我什么呢……”
岳瑶的语气越来越亲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界。
扶锦君醉眼迷蒙地问:“你怎么想我?”
岳瑶:“……”
咦,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自己成了那个被问的人?
岳瑶抿紧唇,不太想先回答她。
扶锦君托着下巴看她,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说话。”
岳瑶:!!?
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像个上课被老师突然提问到的学生。
岳瑶茫然地看向别处:“我不知道。”
醉酒的扶锦君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她不满地皱眉,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酒。
岳瑶回过神来时,扶锦君已经举杯快要喝下去了。
岳瑶赶快拦过她酒杯:“别喝了,都醉成什么样了。”
扶锦君:“好呀。”
岳瑶松了口气,把酒杯放下。
就在她放下酒杯的瞬间,扶锦君突然朝她一笑,把食指伸到了酒杯里。
岳瑶:!!!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本以为可以趁着师姐喝醉来问出些话的,没想到醉鬼格外爱闹腾,不仅没讨到好处,还把自己搞得左支右绌。
岳瑶握着她的手抬起来,把酒杯推远了些:“好了,不逗你了,徒儿扶您回去歇息。”
“你怎么想我?”扶锦君不乐意了,不依不饶地阻挠着她,似乎非要问出个结果,她甚至开口叫她,“好师妹。”
岳瑶一只手扶着她胳膊,另一只手拦着她的腰把她带起来,“我不知道。”
扶锦君闻言便不配合了,她挣扎开岳瑶的搀扶,自言自语道:“不可以不知道。”
和醉酒的人斗智斗勇,岳瑶的体力和耐心都在飞快消耗着。
但她被对方接二连三地问了同一个问题,心里不免也想了想——自己做师妹时是怎么想她的呢?
自己的好师姐?
岳瑶问了问自己,突然发现师姐在自己心里虽然很重要,但自己对她很少有别的什么看法,就像太亲近的人总是受忽略一样。
师姐和那时的自己朝夕相处很久,她的美,她的温柔,她的蜕变都被模糊了边界。
岳瑶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的,以至于重生后第一次面对她时,误以为她很凶很坏。
岳瑶茫然了。
就在她还在继续思考时,一抹酒气突然逼近——扶锦君用那只沾了佳酿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唇。
“不想说就别说了。”扶锦君落寞地垂眸,“师姐都明白。”
岳瑶:???
不是,明白什么?师姐你又胡思乱想到了什么?
“没有,师姐你听我解释。”
岳瑶拉过她,目光正要直视对方,她唇畔那只手指便趁虚而入,竟然压住了她舌尖!?
岳瑶呜呜咽咽地后退,又被扶锦君追上。
扶锦君顺手提起酒壶,一道佳酿弧度优雅地入了岳瑶口中。
岳瑶:!!!
她被呛了一下,然后被迫饮下了许多苦酒。
“不用解释。”扶锦君甩开酒壶,转身离开,“我都知道。”
岳瑶发现自己这一世的酒量太差了,仅仅喝了几口,她便在原地晕头转向的站都站不稳。
“师姐,咳咳……师父……”岳瑶乱七八糟瞎叫了一通,赶忙追了进去。
扶锦君一路走一路流泪,同时抬手一支一只地拔下发饰,她今天精心装扮了一番,簪、钗、钿,该有的都有了。
如今卸下,她也不怜惜,很洒脱地都取了下来。
扶锦君回到寝殿,一把把她们都丢到了梳妆台上。
岳瑶一进门,便听了一耳朵稀里哗啦的金石鸣响声。
岳瑶:“……”
醉酒的师姐太难伺候了。
“师父!我来为您脱衣。”岳瑶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脚步虚浮地追过去,“徒儿来就好,来……张开胳膊。”
岳瑶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同时亲手去剥那身红衣。
这件红衣,岳瑶从来不曾见过,它的规制和平日的衣服不太一样,领口没那么多的装饰,却能利用弧度很好地衬托她修长美丽的颈。
岳瑶盯着她后颈,小心地为她脱下外衣,同时注意到了师姐后颈处的小红痣。
那颗小痣长在骨突旁边,扶锦君清瘦,一低头边能看到凸起的骨突,那颗鲜红的小痣便也变得格外吸睛。
岳瑶喉头一动。
她以前很少仔细观察师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在有了情根那天后吧,她会不自觉地观察到以前忽视掉的细节——比如师姐纤长漂亮的手指,盈盈一握的柳腰,甚至是后脖的小红痣。
岳瑶酒气上头,有点眼花了。
那颗存在感格外强的小痣像是会分身术一样在她面前晃啊晃,一会儿变成叠影,一会儿淡化,一会儿加深……
岳瑶身形一晃,下意识扶住了扶锦君的肩头。
扶锦君抬手压住她的手,然后半侧回头:“徒儿这是怎么了?”
“没事。”岳瑶嘴硬地站直了,继续为她更衣,“师父今天的红衣裳真好看。”
扶锦君语气轻柔:“谢谢你。”
岳瑶:“什么?”
这两个字,自己怎么有点听不懂?面对自己的夸赞,师姐居然和自己说谢谢?
“谢谢”二字,对待外人是礼貌,对待熟人便是刻意的疏离。
岳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咬牙:“不许说这两个字。”
扶锦君笑得莫测。
岳瑶气得发噎。
什么呀!?
本来自己就对师姐穿红衣给别人看有意见,她还敢这样激自己。
“师父,徒儿问你,您这身红衣被多少人看去了?”岳瑶一字一顿地问她,“您今日下山是去看我的吗?”
扶锦君:“自然……不是。”
她是去气周蹇的,昭天大赛的事儿,明天再去也不打紧。
在此之前,她把一抹神识放到了岳瑶身上,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去给她解围。
对了。
这丫头是不是故意没躲那个暗器来着?
扶锦君神色严厉下来:“为师不去看你,你便敢暗度陈仓了吗?”
岳瑶还想朝她置气呢,结果反而被她抢先责问了一通。
她……是发现自己差点出手的小动作了吗?所以才故意离开,故意不要自己陪?
“对啊。”岳瑶破罐子破摔,“被您发现了吗。”
她步步紧逼,单手背后捏了个决。
“那师父这次打算怎么罚我呢?白草涧思过,还是生闷气,或者……还像以前一样扒了裤.子打.屁.股?”岳瑶语气洮达轻佻,讥讽之意呼之欲出,“我已经成年了,您不能和以前一样惩罚我了。”
借着酒劲,岳瑶的想法愈加胆大。
她想好了,无论等会儿扶锦君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都不在乎。
这身衣裳,她今晚不仅要扒,还要把它撕开,丢远了。
都到了这一步了,不多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的胆大妄为。
总之师姐明天什么都不会记得。
那自己对她做多过分的事情都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