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心一宽,祁霏脚步也松快了些,改道去了西市铺子。
甫一进前院,祁霏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凉亭内,裴时霁清风无尘似的坐着,左手握着本书,右手指尖捏着枚圆润的黑棋,见她来,向她笑笑。
祁霏刚宽了的心又窄了回去,一口气提起来,噎得难受。
果然,裴时霁压根没在意昨天的事,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此刻在纠结些什么。
“祁姐姐。”小游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其中一个小个子扑过来抱住了祁霏的大腿,祁霏心软,摸着她们的小脑袋,问:“怎么了?”
“我想带她们打络子,可她们几个闹着要和你一起玩,姐姐要和我们一起吗?”
“好啊。”
祁霏带着孩子们进了屋子,心虚地掠了眼裴时霁,见她毫无察觉,苦笑了下,阖上了门。
院内一时间唯听得见竹音婆娑,裴时霁抬起的右手,久久没有放下。
“是棋局太难了?”海棠端来盘果子,搁在了桌沿,探头看了会棋局,弯着眼睛,“这局似是胶着。”
“坐吧,陪我下一局。”
“是。”
海棠执起白棋,落了一子。
“定亲的礼节我不懂,只靠孟叔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若是你有什么见地,便对尚遥说,由她去办。”
海棠眨眨眼睛,没说旁的,只道了句“喏”。
两人静了会,车夫来了趟,附在裴时霁耳畔说了些什么,随即退下。裴时霁点点头,没什么反应,继续下棋。
“听说祁家的奁资都由太后赏呢,宫里也派了不少人帮忙。”海棠盯着棋局,“要不然,下月初便定亲,但凭咱们,可是要忙晕了。”
“嗯……下个月……”裴时霁将棋子磕在桌边,“是挺着急的。”
海棠天真地笑了,“谁说不是呢,要么不办,这一办便是这般着急。”
“那你觉得,是谁在着急呢?”
“这海棠便看不出了。流言把事给催急了,而这些流言定是想对您不利的人传的,那范围也太大了,崔相?邱家?元相也说不准呢。”
“满朝上下,怕是找不出几个想我活的。邱家……邱睿那个人,还没到害我那个地步。”
“你数漏了一个人。”裴时霁带了些笑海棠装傻的薄嗔,“还有咱们的圣人。”
“合婚是我提的,拖着也是我提的,你猜,圣人会不会着急呢?担心我中途下了这艘大船,又或者,担心我引了贼人过来。”
海棠没敢说话。
裴时霁喃喃道:“那么,作为船主的圣人,会不会想先下手为强呢?”
两人无话,清风穿过,裴时霁执棋的右手上青筋猛跳,面上却仍是温和,状似随意道:“勇信侯家那位行八的公子,你知道吗?”
海棠点点头,“听说过,那位胡公子在洛阳名声很好,大家都赞他敦厚、善良。”
随裴祁两府婚事一起传出来的,还有胡令梓求亲的闹剧,几番传说,什么版本都有,不过根据结局,大家都已默认这是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只当是个闲聊话题。
海棠每说一个字,裴时霁捏棋的力度便深一下,眼见棋子要承受不住裂开,裴时霁默不作声地松开手指。
海棠的目光点水似的掠过裴时霁指尖的棋子,无事发生般专注着棋局。裴时霁落了一子,海棠笑了,“大人,您这盘棋,已然乱了。”
棋局之上,海棠稳扎稳打,而裴时霁这一手将之前的部署全部打乱,海棠只消一棋,便可将裴时霁彻底围困。
“大人的棋,一步观三,每一步都下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还给下一步留下余地,怎的这一步就乱了呢?”
裴时霁勉强笑了笑,将棋子丢回了棋盅里,紧绷的肩颈处泄露出几分压抑许久的悲凉。
“不是棋局乱了。”
当是……
心乱了。
36.走水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祁霏越发忙起来,专为把事情安排满好忘记旁的,她将绣坊里外修整一遍,多扩几间屋子出来,期间,又收了几位女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