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裴时霁来有说什么吗?她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想法子教训她。”
祁岚把帕子抖了抖,抖去上面的细小碎线头,铺开在桌面上。
“没有,裴将军人挺好的。”祁岚眉眼间平静温柔,“我本来也担心无法应对,但她谈吐得体,与我聊了些洛阳的美食和消遣的去处,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祁岚在说些的时候,就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哪怕主人公是她,哪怕这是场荒唐的相亲,她也并不在意。
祁岚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如此简单,继续问:“就这样?”
祁岚看着祁霏的眼睛,“小霏,你是不是讨厌裴将军?”
“……”
祁岚语重心长的说:“小霏,我知道你很聪明,点子很多,这是你的天赋,我不想折了你什么,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我很骄傲。但与裴将军的婚事,不仅仅是裴祁两家的事,牵扯到圣人,或许还有更多。这局势,你看的比我清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乱了分寸。”
祁岚的一生,就像那架被砍断的秋千,千万般,皆是求不得,因而,她便学着放下。
唯有祁霏,是她割舍不了的存在,纵她此生已成定局,她也想在苟延残喘间护得祁霏周全。
屋外寒风猎猎,满室暖意融融,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祁岚被命运打磨得如此与世俗严丝合缝,却让自己有棱有角地活着,心尖的嫩肉似裹磨着砂砾,祁霏痛得要喘不过气。
最终,祁霏向这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的压力低头。
“是,阿姐,我明白了。”
*
洛阳的冬末已然有了春的气息,在这般日暖风和里,在大夫确定已然痊愈后,祁霏终于得到祁岚“好利索”的认可。
绿草新生,柳条发芽,穿过洛阳城的风里,隐隐有了股春日的燥动。
湖边的平地上泛了点绿色,盎然生机做好了破土而出的准备。
暖风拂面,粼粼波光轻盈跳跃,湖心亭的帷幔扬起,廊桥曲折。
祁霏深深吸气,惬意的空气在胸中一卷,连日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块垒尽消,神清气爽。
身穿短打的奴仆架好遮光避雨的棚子,将短榻案桌布置妥当,早已运来的点心水果用瓷盘银盏装满后,一一摆好。
四周已经围了起来,佩刀的护卫在自己的位置上,核对着来往者的身份。
祁家的马车停在了外面,祁岚和忍冬一人挎着一个小篮子往里走。
见祁霏一个人站在湖边迎面对着风吹,祁岚又气又急,忙取出外衫给她披上,嗔怪道:“春捂秋冻,穿这么少,是还想继续躺着吗?”
祁霏心虚一笑,乖乖把衣服拢严实了。
三人并肩沿着水边散漫地走着,祁霏望着天高水阔,不禁吐槽道:“又是茶会,每日喝不够,在家喝还不够,非得来外面拽大家一块喝,这些人也不嫌腻。”
“打马球、看杂技、狩猎,哪个不比干坐有趣。”
祁岚摸摸祁霏散下的长发,“人的喜好哪有相同的,你喜动,许姑娘喜静,相互理解尊重便是。”
“是……”祁霏闷闷的不再吭声。
“祁姐姐!”
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远远打了招呼,跟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地颠了过来。
“许妹妹好。”祁岚端庄地行了一礼。
虽然私下祁霏时常耍小脾气,但在重要的场合里,祁霏总是会掂量出是非轻重。
即使不怎么情愿,祁霏还是很识大体地喊了声“许姐姐。”
其实真不能怪祁霏不想喊,祁岚十八,祁霏十七,许家姑娘的年纪刚好卡她俩缝里,也就比祁霏大几个月,就赚得祁霏一声便宜姐姐。
许婉作为许国公的幼女,打一出生就被国公夫妇捧在手心疼爱,虽是老幺,可无论家里家外,哥哥姐姐们都得让着她。
她生得小巧玲珑,眉毛鼻子无一不显小,比祁霏、祁岚小了一个头。
祁霏低下头,对着一个小孩似的的人喊姐姐,心里憋了一肚子吐槽的话,又在不得不勉强掏出来的僵硬笑容里,给活生生噎了回去。
“祁姐姐,刚才我还提到你了呢,说你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能请到你我可开心了。”
许婉说话时满头珠翠摇晃,活泼倒是活泼,就是珠子打在脸上,显得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