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高大的骏马在裴时霁的掌控下,飞快奔跑出去,尘土四溅。
年轻人抱着毯子,把手放在嘴边扩音,着急忙慌道:“我在洛阳等你啊!清风露,埋了十二年的!”
“知道了!”
裴时霁右手虚握举向空中,轻轻一点,不仅是应下年轻人的酒,也似爽快应下洛阳这场难卜吉凶的邀请。
*
祁霏做了一场梦。
老宅的院子里有一架秋千,是祁岚和乳娘亲手架起来的。
夏天的时候,高矮不一的绿植错落有致,快活地挤在秋千的身边,大小叶片在风中摇曳,一株藤蔓扭扭捏捏爬上秋千粗厚的绳子。
祁霏个头还很矮,屁股够不到木板,祁岚含笑把她抱了上去,她一双小短腿在空中高兴地扑腾着。
祁岚在她身后轻轻一推,风穿过去,天真无邪的笑声便盈满了阳光盛开的院子。
但祁岩沉来了,板着面孔,大家不约而同收敛了声息。他说了什么,祁霏没听清。
乳娘慌了神,不等祁霏反应,祁岩沉举起刀砍断了秋千的绳索。
啪的一声,秋千掉下来,祁霏听见了姐姐小声的啜泣。
年幼的祁霏仰起懵懂的脸,不害怕,也不伤心,只是不解地看着他。逆着光,祁岩沉永远没有笑意的脸越发模糊不清。
祁霏忽然觉得,祁岩沉高得像个巨人,一个会给自己和阿姐带来痛苦的怪物。
“国之危矣,尔等竟还有心思玩乐!”
画面一转,黄叶开始飘零,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林子里偶尔响起不知何物发出的鸣叫,凄厉阴森。
昏昏沉沉间,祁霏感觉一颠一颠的,低头发现自己伏在一个人的背上。
脑袋好似塞了棉花似的糊作一处,祁霏愣愣地看着地上潮湿的黄泥如何溅上那双干净的长靴。
褐色的衣角轻摆,沾了些许风尘,腰带的铜环上坠着一方羊脂玉佩、一个紫色香包,镶着蓝宝石的短剑别在带内,祁霏屏住呼吸,盯着这人圆领上银色的小系扣。
肩膀不宽不厚,甚至有些单薄,祁霏下巴点在上面,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意源源不断地舒展开来。
肌肤如雪,青色的经络没入交叠整齐的领口,瘦突的喉骨轻轻滑动。
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祁霏的眼皮越来越重,天旋地转间,眼前的场景再度模糊。
“小姐还没醒吗?”
“嘘——东西先搁这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祁霏不悦地皱起眉,眼睫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窗户被支起一条小缝,风吹进来,中和了屋内过分的热气。身下云朵似的软绵,身上盖了层厚厚的被子,胸口被压得有些闷,盆子里的碳烧得正红火,外面罩了层丝网,没有烟。
屋子不大却很整洁,空气里传来苦涩的药味,小炉上的陶罐噗噗冒出白汽,祁岚正用巾帕捏起盖子,低头时一缕青丝滑落身前,忍冬安静地侍守在一旁。
“姐……”只说了一个字,好似胶在一起的嗓子生拉硬拽出一嘴的铁锈味,祁霏翻身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小霏!”
“小姐!”
祁岚惊慌失措地赶来扶住祁霏,手在祁霏剧烈抖动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擦去了祁霏嘴角的血渍。
“忍冬,把药拿来。”
“是。”
忍冬把药吹了吹,小心递到祁岚手里,心疼地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祁霏。
祁岚把祁霏扶靠在自己身上,用小勺子舀出黑乎乎的汤汁,吹温后,一口一口喂了过去。
“你伤得太重,许是要过几日才能说话。”
药汁的苦味在口腔里弥漫,涩得祁霏浑身发麻,为了分散注意力,祁霏抬起被子下的手,疼痛立刻顺着手臂爬满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