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
林羽瞳应声抬头,在看见爸爸的那一刹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月月怎么样?”
林羽瞳哽咽着很难发声,她用力咽下激增的口水,深吸了口气说,“医生说现在的精神类药物会比之前的要安全,姐姐这次的摄入量在二十颗左右,发现及时,洗胃之后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已经摄入的药物对脾脏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伤害,需要留观七十二小时。”
林父叹了口气挨着林羽瞳坐下。
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等到林知月转移到病房,两人便挨着林知月坐下,一夜无眠,一夜无言。
天微微亮时,林父便离开了。
“爸爸不等姐姐醒过来吗?”
“有你在,我很放心。等月月醒来后多和她说说话,爸爸就先走了。”
“好。”
因为洗胃,林知月脸上的妆花了大半,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这并不好笑,林羽瞳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找护士要了条干净的毛巾浸了热水,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掉脸上的妆容。
做完这些,林羽瞳又陷入了无底的自责当中。她怔怔的望着林知月,温热的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好一会儿,待到手与脸同温了,她又换了另一只手来为她取暖。
林知月朦朦胧睁开眼,一片混沌中看见一双眼睛,眼尾微翘,有颗痣。
她试探着出声,嗓子哑的不行,“点…点?”
对方迅速握住她试图抬起的手,“我在。”
这声音好奇怪,好似熟悉又好似怪异。大概是她晕厥过后的不适导致的辨不清声。
她又缓了缓,待到视听分明才对着面前哭红了眼的林羽瞳说,“你看我这不没事儿嘛,别哭了,再哭真成哭包了。”
“哭包就哭包,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要哭。”
林知月缓过神来,有些抗拒地想收回半空中被紧握的手,却反被死死禁锢。
“不许松!”
林知月笑了笑,“怎么了?”
“怕你一松手,我就抓不住你了。”
她也就随她去了。
林羽瞳在病房守了她三天,黑眼圈都要垮到地面上了,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休息。
三天里,她也不曾问过为什么,为什么吞药。这让林知月很意外,出院时,她问出了口。
彼时林羽瞳正靠在车窗边补眠。
“知道你没在睡,说说呗。”
林羽瞳也不装了,睁开眼回身温声道,“有些事情你不愿说便不说,但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最佳听众。以前别人亦或是外界对你的伤害我可能没法弥补,但以后有我,无论是说说话也好,散散心也好,只要是能让你开心点的事情我都乐意奉陪。”
“林羽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好。”
“你就不怕你的满心赤诚输了个精光?”
“我不是赌徒,你大可以把我当成疯子,傻子也行,我乐意。”
“你最好不要骗我。”
“姐姐,我舍不得骗你。”她的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天知道林羽瞳有多想留住它,就像禁锢在八音盒里旋转起舞摇曳生姿的女孩,也把那影子装进盒子里,想它时便打开,让它在眼里绽放。
林羽瞳陪着林知月在家里休整几天,说白了就是想在家里摸鱼,这一周都不去上课。看着林知月慢慢的恢复了生气和以往温和的性格,暂时褪去了满身利刃和尖刺,林羽瞳也就慢慢放纵了起来。
“那你保证下次不再犯!”
林知月笑着发誓,“我保证。”
“严肃!认真!”
林知月闻言清了清嗓子,忍了忍笑容,“我保证,再也不寻短见。”话毕转头看向林羽瞳,“这样可以了吗?林大人。”
“姑且过关吧。你要牢记,话说了就得做,不要一笑而过。”
林知月嗤笑,“点点,你刚刚到语气和老周一模一样。”
提到老周,两人都顿了顿。
老周和隔壁班班主任的事儿传到了家长群,两人将难听的称号和词句悉数听在耳里,主动请辞离开。前两天班上男生逃晚自习去夜市,还碰上了准备旅居,在路边停靠的两人。
林羽瞳看向林知月,“姐姐,你呢?”
“什么?”
“你讨厌同性恋吗?”
“不讨厌。”
“那你接受同性恋吗?”
“以前可以。”
以前可以……意思就是现在不行。
闻言林羽瞳愣了愣,又自觉好笑,时间久了,都默认对方和自己一样了,以至于得到答案的时候,还质疑了片刻。
“怎么了?”
“没事,我先上楼了。”
“好,别忘了把切好的桃子带上去。”
“嗯。”
林知月望着消失在二楼走廊的身影,眸光微凉。她垂下头,感到有一口气郁结在心头。
洗好澡后,白色的雾汽扑得镜子满身朦胧,她用手拭去一部分,以看清自己的面容。林知月看清了自己的眼、鼻、嘴,却如何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实在无法说清,这种拼命想靠近一个人却又一个劲地将人推开的心情。
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知月走出浴室,打开房门。
林羽瞳扶着门框,淡淡说,周日小羽毛约我和你去看话剧,你去么。
“什么话剧?”
“《山栀夜梦》。”林羽瞳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越过林知月雪白的沾着水珠的肩头,“你去么。”
“你去我就去。”
“哦。”
“主演是我朋友,我待会跟羽翎说票我来搞定就好了。”
“哦。”
“晚安。”
“嗯。”
林羽瞳拧着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日傍晚。
林羽瞳早早等在玄关。她靠着墙低头玩手机,实则余光紧盯着楼梯末端。
林知月来了,携着山间清冷的栀子香,如同涓涓细流般淌入人心。
山栀夜梦,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两人无话,机械般的换了鞋子,上了车。
晚间的夕阳欲坠,鸽血般染红了半边天,映得两人的半张脸都是橙红的。
在剧院外和甄羽翎他们会合后,几人进了场馆。
通道里摆放着各大剧目的海报,通道狭小,挤不下四个人,于是甄羽翎拉着林羽瞳的手先他们几步走在前头。
顾姜衡微叹了口气,林知月察觉,“吵架了?”
“嗯。”他盯着甄羽翎的背影有些无奈。“你们呢,也闹矛盾了?”
林知月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吧。”
山栀夜梦。他被山雾束缚,有一个酒肉穿肠过,世故圆滑的父亲,他自城中来,带给他学识和对自由无限的遐想。夜色朦胧,山野里他亲吻他的额发,轻抚他的脸颊。可一盏夜灯一声尖叫刺破了两人身后柔美的夜色。
舞台上的灯光如月夜般轻柔,观众席上却漆黑如幕,林知月把口罩拉了下来。
他们缠绵时林羽瞳望向她的侧颜,挺拔的鼻尖和圆润的唇珠,如夜色般魅人,如果知道是这样的题材,林羽瞳怎么都不会来。
忽然间,她对上她的眼。
两人俱是心下一惊。
林羽瞳急急转回头,而林知月的视线还在赤裸裸地舔舐着她白净的脖颈。
她脸红,生硬地转过头去压着嗓子厉声警告,“你看我干什么?”
“是谁先看的谁?”
“我只是……看到亲密戏不好意思才转过头,没有看你。”
林知月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哦~”了一声这才转头看戏。
临了末尾时,林知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那天说的话不准确,其实我认为爱一个人没有标准,我们也不需要用同性恋这个框架去定义世间任何一种心动。”语气轻柔却坚定有力。
台上两人执手相看泪眼,身后云卷云翻,斜阳微照,岁月安好。
林羽瞳垂眼微微笑了起来。